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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双绝之月满南安寺[出书版]-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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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刘宓想退下的事?”
    “嗯。”
    “上回你说已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是仍需得测试一番……有结果了?”
    “飒哥可能知道――那是我去年‘养伤’时认识的一个名唤‘岳殊’的少年。此子资质颇佳,由刘叔亲自带他,不用五年便能出师。”
    “一切顺利就好……倒是你重伤初愈,别太累着自己了。”
    “我明白。”
    听兄长三度提及自个儿伤才刚好的事,白冽予心暖之余亦不由莞尔:“飒哥也别太勉强了。传位典礼便在半个月后,案上想必又添了不少公文吧。”
    “所以才来你这儿摸鱼啊……虽说也是时候回去了就是。”
    这才想起自己也待上好一段时间了,他苦笑着站起了身――却又在想起什么时,动作为之一顿,
    而在弟弟开口前,目光移向案上香囊:“最近常见你带着这个。是桑姑娘送你的?”
    “……嗯。怎么?”
    “有些好奇而已。你难得带上这类东西。”
    顿了顿,“我晚些会出去一趟,需要给你带什么回来吗?”
    “应酬?”
    “在城东的福缘楼。”
    “帮我带罐桂花酱好了――应该不难吧?”
    福缘楼的桂花酱名闻遐迩,却一向没单独外卖,故有此一问。
    白飒予闻言一笑。
    “都这么说了,作哥哥的又怎好让你失望?我先走了。外头天冷,早些进屋歇着吧!”
    语音初落,他已自转身,循来路离开了小园。
    耳听兄长的足音渐远,白冽予神情无改,唇间却已是一声低叹流泄。
    略一垂首,眸光深凝向案上搁着的香囊,凝向那虽早已干涸,却依旧怵目惊心的沉褐血渍……别前的一幕再次浮现;熟悉的痛楚,亦然。
    而在短暂的迟疑后,将之紧紧收握入掌。
    “煜……”
    此刻,低幽音色所构成的,是绝无可能得着响应的一唤――
    ***
    结束了烦人的应酬,白飒予回到山庄时,已是春阳西斜的向晚时分了。飘了半天的雪已停,满地的银白为暮色所染,竟添了分迥异于前的绚丽。
    带着二弟交代的桂花酱,他边欣赏着庄中景致边往其居所行去。却方近清泠居,便见着了鬼鬼祟祟缩在一旁、还不时往里头窥看的两“坨”身影。
    如此景况教瞧着的白飒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在略一思量后转行至二人――三弟炽予和么弟堑予身后:“你们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做什么?”
    “哇――呜!”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本专心“偷窥”着的白堑予吓了一跳,却方欲惊叫,便给一旁的白炽予眼捷手快地捂住了嘴。
    “小声点!你想让冽哥发现不成?”
    无法开口的白堑予忙摇了摇头,并示意兄长松手。
    两个弟弟这副模样让白飒予瞧得好气又好笑,却又不禁受他俩“鬼鬼祟祟”的气氛影响,蹲下身子低声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飒哥,最新一期的‘江湖十大榜’你看过了吗?”
    代表开口的明显是主导了整个行动的白炽予。入耳的书名让白飒予先是一愣,而在瞧见三弟手中的册子时明白了过来。
    那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本闲书,每三年出一次,专门评比诸如“十大高手”、“十大美人”等排行。可靠程度虽有待商榷,却不失为茶余饭后的好谈资。
    他最近正为了继任的事忙得晕头转向,哪有余暇去看这些东西?当下眉头一皱:“自然没有。你买这种无聊书做什么?上次那本‘古墓机关辑要’不是还没看完吗?”
    “那先不管啦。你看这个。”
    “嗯?江湖十大美人榜?第一……第二……第三白冽予?”
    入眼的三字让白飒予为之愕然――这什么烂书!竟把一个大好男儿排进了十大美人榜――差点没把书摔到地上:“有没有搞错!”
    “就是说,有没有搞错啊!那个第一名的左瑾我也瞧过,比冽哥还差着呢!怎么说都是冽哥第一才――痛!”
    话未完便给兄长打了个下后脑。白炽予吃痛正想抗议,却给兄长一瞬间凶狠了几分的眼神逼住了话。
    见他“安份”些了,白飒予才又问:“然后呢?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拿书给冽哥看的啊……本来是啦。”
    “什么意思?”
    “因为冽哥有点怪怪的。”
    这次回答的是一旁原本默不作声的白堑予,他边说着边指了指先前“偷窥”的方向:“我和炽哥本来想进去的,可冽哥那个样子……”
    “嗯?”
    对象是自来乖巧的么弟,白飒予自是没什么怀疑便依言望入窗中。
    而入眼的,赫然是二度孤坐房内,对着个香囊发怔的情景。
    他不是没看过二弟出神,却从没见过他出神出得这样彻底――不说别的:若在平时,自己陪着两个幼弟这样闹,里头的二弟早该察觉了才是,又怎会仍痴痴地对着香囊发呆?
    回想起先前询问香囊之事时,弟弟应答前短暂的迟疑与神情间隐露的苦涩,某个念头已然成形――
    “飒哥,冽哥到底怎么了?是遇上什么难处,还是身子不舒服呢?”
    见兄长也看得呆了,白堑予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些担心的问道。
    可刚从思绪中回神的白飒予还没来得及应答,一旁的白炽予便已一辆得意地插了话:“这还用问?一看就知道是患了‘相思病’嘛!”
    “相思病?”
    “简单来说,就是冽哥想女――痛!飒哥你又打我!”
    “你自个儿不检点就罢,别带坏了小堑。”
    因三弟稍嫌粗俗的话语而再次祭出兄长的权威后,白飒予猛地站起了身:“好了,别再鬼鬼祟祟的,要进去就进去吧!”
    言罢,他索性略一使力,直接便跃过了树丛进到屋内――这一下骚动甚大,白冽予就是再怎么恍神也没可能忽略。见着兄长入屋,他也不慌乱,收了香囊淡淡一笑:“买回来了?”
    “嗯。只是如今天候甚寒,这桂花酱也有些冻着了,想拿来做点心什么的可得另费一番功夫。”
    “我知道。”接过了桂花酱,他走近窗边:“进来吧!”
    后面那句是对外头仍有些手足无措的弟弟们说的。
    见兄长并无不快――虽说就算有,凭他们也是看不出来的――二人相视一阵后老老实实地由门口进到了屋中。
    瞧他们一脸乖巧地于桌前坐了,白冽予心下莞尔,却只淡淡道:“关阳给我送了些元宵,我去弄弄,等会儿配着桂花酱吃吧。”
    “谢谢冽哥!”
    听有元宵吃,两个胃口正好的少年当即大喜谢过;一旁的白飒予则是微微一笑,眸中悄然掠过几分感慨。
    由于兰少桦的忌日便是元宵,擎云山庄多年来一直没有过这个节日的习惯。就是有了元宵,也多半像这样迟上一两天才吃。
    见兄长和弟弟们都没异议,白冽予立即起身准备去了。
    望着似已恢复如常的二弟,回想起他先前对着香囊发怔的情景,某个隐然成形的念头已再次于白飒予脑中浮现――
    ***
    春夜深深。天边重重浮云蔽月,令本就幽沉的夜色更显浓重。
    便趁着如此夜色,巧妙地避开了城内巡守的卫士与潜伏着的暗叹,一道黑影翻过高墙跃入后园,而在瞧着园中背手而立的长者时,启唇恭敬一唤:“爹。”
    若有外人在场,定会因黑衣人这一声唤而大吃一惊。原因无他:被这人称作“爹”的,正是当朝权倾一时的宰相卓常峰。
    卓常峰虽位极人臣,却是出了名的光棍儿――年过五十的他不但膝下无子,连婚配也不曾有过。这在一介权臣而言自是十分稀罕之事。据传当年皇上也曾有意指婚,却都让他想尽办法推却了。久而久之,皇上没了兴致,事情也就给这么搁了下。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卓常峰虽未婚配,却有一个十分杰出的儿子。
    这个儿子,正是碧风楼主东方煜。
    望着难得见上一面独子,虽早知道他会深夜来访,可那一身夜行衣仍是教卓常峰瞧得一阵苦笑,而在一声低叹后,道:“先进屋吧。我给你留了些点心。”
    “好。”
    东方煜闻言应过,并自取下面巾,于父亲的引领下进到了屋中。
    各自就坐后,卓常峰给独子倒了杯茶,并将案上的几碟点心推到他面前。
    “吃吧!这是今儿个圣上赏的,知道你要来便特意留着了……上回的贡茶也还剩着几两,等会儿一起带回去吧!”
    虽是骨肉至亲,可这亲也是直到独子十三、四岁才认的,彼此又甚少见面,说起话来自不免有些生硬了。
    察觉了这点,东方煜缓和气氛般微微一笑,道:‘谢谢爹――既是如此,孩儿就不客气了。“
    言罢,他已自探手,取了块糕点送入口中。
    毕竟是御厨精心制作的糕点,味道本非一般。东方煜对饮食向来讲究,自是吃得十分享受了。
    ――可这份愉悦,却在忆及分别近半年的友人时,化作了满心的惆怅、思念……与苦涩。
    诸般情绪虽没表现在脸上,可以卓常峰之能,又怎会看不出儿子的变化?当下神色略缓,问:“怎么了?”
    “不,没什――唉。”
    习惯性掩饰的一句,在思及自个儿的来意时化作低叹。
    既是打定了主意才兼程入京夜访父亲的,便不该再多加隐瞒才是……横竖是早晚要坦白的,不如就趁现在挑明儿了吧?
    这下心思既定,东方煜深吸了口气方欲启唇,父亲的声音却已先一步传来:“是为情所困吧?”
    “咦……”
    到口的话因而咽了下。他半是惊愕半是无措地看了看父亲,而在瞧见对方体谅中带着几分鼓励的神情后,苦笑着一个颔首:“您看得很准。”
    “也是年纪大了才有这等能耐……你会特别来看爹,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确实如此。”
    唇畔苦笑,隐隐添上了几许无奈及一丝歉疚。
    “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为何说是‘不该’?感情这事儿,本无所谓该与不该。”
    “可……确实不该。”
    “因为身分地位?还是已有婚配?”
    “都不是。”
    “既是如此,又有何不该?”
    “……他与我,同为男子。”
    略一犹豫后终于道出了事实,东方煜眸光微垂,俊美面容已为少有的郁郁所笼罩。
    尽管只是为他真正的来意做铺垫,可像这样同人诉说、倾吐内心深藏的情愫,却还是头一遭。
    “我本以为彼此只是朋友,却直到他为桑姑娘而心伤离去之后,才发觉那所谓的‘友情’早已失了控制。”
    “每每看着他那样痛苦,我都好想紧紧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你还有我’,不必为一个桑净而神伤若此……明明清楚彼此只见绝无可能的,可每每望着那张容颜、望着他的一颦一笑,心底,便又忍不住希冀,忍不住渴盼。”
    话说至此,语调虽没有太大的起伏,却已带上了深深苦涩。
    神情,亦同。
    瞧着一向潇洒爽朗的独子如此神态,卓常峰虽为他那句“同为男子”所惊,却还是忍住了那些个礼教伦常的教训,缓声道:“他知道吗?”
    “不。”
    说到这,东方煜唇角苦笑依旧,却已再添了几许思念、几分眷恋。
    “他虽才智过人,于此却单纯若稚子。不但对我这般异样的情感分毫未察,更信任、依赖我一如平时……平时对人一向冷漠的他,唯有对着我时会卸下心防,微笑、悲伤,由着我亲近、由着我碰触拥抱。”
    “可面对他如此信赖,我心底存着的,却是那样龌龊不堪的念头……我很怕,怕这样得过且过下去,迟早有天会失了控制。所以我离开了,为了弄清自己的想法,也为了维持这段友谊。”
    顿了顿,“虽说……如今想来,倒更像在逃避就是了。”
    叙述至此稍止。他一个深呼吸缓了缓心绪,而在提杯轻啜了口茶后,有些认命似地抬眸望向了父亲。
    只见后者眉头深锁、神情严肃,而在对上独子的目光后,一声长叹。
    ――尽管思念、尽管无奈、尽管苦涩……那双眸中所透着的却不是迷惘、无助,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你心下……想必已有了决定吧?”
    “……是的。”
    对父亲的提问给予了肯定的答案,俊美面容已然带上了几分愧色:“只要这份情未曾淡去……孩儿此生,便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语调坚定一如目光。
    这才是东方煜此来真正的目的。
    淮阴一别后,半年的时间里,他一如原先所决定的仔细思考了很多……虽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绝不愿因此而让任何人痛苦。
    要他明明心系于列,却还为了家庭、为了传宗接代而同一个他不爱的女子成婚,这样自私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而如此话语,让听着的卓常峰一阵苦笑。
    “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今天我可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爹……”
    “你或许知道……对爹而言,你的诞生本是个意外中的意外。而在此之前,我便已决定了今生非你娘不娶――尽管他始终无意于我。”
    顿了顿,“我对传宗接代之事并不是看得那么重,所以你不必为此心怀愧疚。”
    “……嗯。”
    “可这并不代表爹认同你这段感情。虽说感情是无法控制的,可喜欢同性毕竟有悖天理――姑且不论世人如何看待,单是抱持着这份情感,便足让你十分痛苦了。而做父母的,又怎会舍得见着孩子如此?”
    没有苛责、没有教训,可这么样一番理深情切的话,却反而更能触动听着的人。
    望着父亲满载关怀的目光,东方煜胸口一股热意涌上,终是深深颔首:“孩儿明白。”
    尽管仍难免生疏,可此刻的他却深深体会到了彼此间那份血脉相系的父子之情……
    而在对视良久后,两人同时一笑。
    “你喜欢的,便是那个‘李列’吗?”
    “是。”
    “能让我周游花间、红颜知己无数的煜儿这般死心塌地,想必是相当不凡的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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