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毒(卷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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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拍他,以示慰藉——这动作在他,十分之别扭怪异,小五却大为感动,反手握住他五指,“阿阙,你若不嫌弃五哥,咱们今日就义结金兰如何?”
他这话头起得突兀,成阙一怔,嘴唇微张,到底未说出什么话来。小五却很是兴奋,暗暗埋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里,他说风就是雨,见成阙没出言反对,权当他默许了,立即点起屋子里一支蜡烛,拉着成阙起来——小五以往曾在街头听那说书的讲桃园结义,那刘、关、张三人盖世豪杰、义薄云天,叫他好不向往,而今他要与成阙结拜,虽是临时起意,却也是真真将他当做可两肋插刀的兄弟,经这么个仪式,更显心诚。
成阙被他拉住,眸光微闪,本要挣脱,不知为何又任由他去了。二人就在一张简陋床榻旁,一无祭牲,二无酒盟,不过双双跪地,小五口中念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说书人讲的段子里,他也只记得这一句词儿……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且不说二人这厢如何过家家一般结义,却说那冯文景,自演武场中走出后,便打发掉身后跟随的几个师弟,自己回了住处。他今日打伤了那小乞儿,也算出尽了恶气,按理心中当舒爽些才是,奈何事与愿违,他心绪实在不佳:柳青青那隐隐厌弃的眼神,如一把刀刻划在他心上……他枯坐桌前,愈想愈觉憋闷,终于从柜橱中摸出来自己珍藏的一壶酒,也不要下酒菜,也不要陪酒人,就这么自斟自饮起来。一边喝,一边想起与柳青青相处种种,不知不觉,便醉倒榻上。
冯文景这一醉,醒来时,已是日头西斜。他揉揉额角,脑子一时好似糊住了,有些不辨晨昏。他撑着头坐起来,只觉口渴异常,便欲下地倒水来喝,谁知双腿才一动弹,便有一阵钻心剧痛,他呻吟一声,往下看去,不看还好,一看登时骇了一跳:两腿自膝盖以下,直到脚掌,俱已肿胀,隐隐泛出一层紫黑色……他看得头皮都一阵发麻,惊愣半晌,才嘶声喊道:“来人啊!”
……
丐帮苏州总堂,这日恰有贵客临门。贵客有二人,俱是身形窈窕,可惜以白纱掩面,只露出两只眼睛,这眼睛,却是雾笼波横,曼妙无双。贵客到时,已近黄昏,堂主冯寿亲自接待,言语间颇为殷勤,有弟子见了,暗中探听,才知来者原来是断天阁使者,一时唏嘘。
这断天阁,江湖地位颇不一般,阁主迟断天手腕通神,正邪两道,都要卖他面子,但迟断天此人却好似心无大志,甚少主动插手江湖事,不然,他便是弄个武林盟主当当,想来也不是难事。
素来不问世事的断天阁,此时遣使者来丐帮,倒不知所为何事?
弟子们在猜测,冯寿何尝不是在揣度。总堂堂主冯寿,正是那冯文景之父,他虽一非帮主,二非长老,但主理总堂事务,在帮中地位也着实不低。
丐帮这么一个人多口杂的大帮派,事情不可谓不杂多繁芜,冯寿却能打理的有条不紊、头头是道,自然是个通达人情事物、修炼已近成精的。是以冯寿虽不明这两位使者来意,却将她们引着坐了,着人奉上茶来,慢斟细引,口中妙语连珠,说得都是些江湖趣事,只字不问二女所来为何。
那两女子茶过一盏,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站起身来,像冯寿一礼,“冯堂主,我二人此来,却是有一事相求,还望贵帮不吝相助。”
“好说,好说,能帮得上的,定不遗余力。”冯寿见她二人终于沉不住气、谈起正事来,精神也是一振,倒不知手眼通天的迟断天,还有何事能求到丐帮头上来?他嘴上答应得虽快,心里已打定主意,事情若好办便好,不妨卖迟断天一个面子,若难办,可要斟酌斟酌……他想到这关节,语风一转,“倒不知是何事?说来不怕贵使笑话,我丐帮市井杂民,只占了人多,本事却是不大行……”
二女并不知他心里已转了多少弯弯绕绕,只听他应得爽快,心已经放了一半下来,方才开口那女子还好,另一个就沉不住气了,急急插口道:“就要的你人多!”她年纪想来不大,声音十分娇美,这句话急急出口,仍不失动听,但她那同伴却嗔怪地看向她,“鹂儿莫要胡言乱语!”
鹂儿顽皮地一吐舌,俏丽可爱,可惜有面纱挡着,外人无缘得见。
这女子教训了那叫“鹂儿”的同伴,才转头向冯寿歉意一笑,“这丫头平日被惯坏了,口无遮拦,还请冯堂主勿怪。”
“哪里,”冯寿客气应答,“这位鹂儿姑娘不失天真本色,迟阁主手下,果然英才辈出啊!”他此时心里另有想法:这二位,看来在断天阁中地位不差,否则不会如此性情,自己亲自招待,果未失策啊……
“不过,小女子所求之事,倒也委实非贵帮出手不可,”那女子话语一转,重新引回正题,她也不卖关子,不等冯寿相询,便接着道:“却是要拜托贵帮,助我等寻一个人。”
“哦?”说到寻人,丐帮人多势众,且三教九流俱有关系,倒确实长于他人。
“不知所寻何人?年龄几何?相貌又怎样?”冯寿此时其实悄悄松了口气,他还怕断天阁提出个什么难题来,到时应付失当,反将迟断天得罪了去。
“所寻的,乃是——”
“堂主,不好了!”那女子话说一半,却被一道火急火燎的声音打断。冯寿脸色一沉,“何事喧哗?!”
那“喧哗”之人被他一喝斥,不由脚步一缓,停在厅外,“堂主,是冯师兄,冯师兄他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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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奇毒附体 。。。
冯寿听得此言,登时变了脸色。那人口中“冯师兄”,不用问便知是冯文景了,冯寿半生得意,最大遗憾之处便是子嗣稀少,单有冯文景这么一根独苗,他对这个儿子,并不溺爱,面上每常严厉,内心其实珍爱宝贝到了极处。
故而,他一听冯文景“不好了”,那经过多少风雨的冷硬心肝,竟急得发慌——他虽发慌,也还是那以智计闻名的冯堂主,呼吸间便冷静下来,盯住那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方才却是口不择言,此时也在暗暗后悔,听得他问,为将功赎罪,竟有条理起来:“方才弟子听见冯师兄在屋中呼救,急忙过去,见师兄他半躺在床上,口中呻吟,双腿由膝盖往下,都肿胀如馒头,弟子见了,不敢耽搁,来请堂主。”
“双腿肿胀?可还有其它?”冯寿面色一沉,一边向外迈步一边问道。
“再有就是那小腿颜色有些紫黑,不似正常,弟子仓促间,也未细察——”那人还待再说,已被冯寿挥手打断,“你且去请常长老与大夫来。”
那弟子忙领命去了。冯寿往前迈出两步,又忽而顿住,转头向那两女拱手道:“真是失礼,两位贵客还请在此稍后片刻,冯某去去就来。”他说毕,正欲举步,却听一声:“冯堂主请留步!”
冯寿不由皱眉,不知二女这又为何。那二女早将事由听了个全,自不会阻拦,只是持重些的那个凝眉道:“冯堂主,听方才贵弟子这番描述,倒像是中毒的情景,我姊妹二人,于用毒解毒之事,略有钻研,不知能否……”
冯寿闻言大喜,“两位可真是及时雨,快请随我来!”
冯文景房内,他此时情景又与初醒来时不同,双手抱住膝盖蜷在床上,脸上汗如雨下,疼得青筋都绷了出来。冯寿入内见了,大为心疼,“景儿,你这是怎么弄的?”
冯文景正痛不欲生,听见父亲到了,只觉满腹委屈,从咬紧的牙关里漏出一句话:“爹爹救我!”
冯寿口中边连声安慰,边去看他双腿,果然如那报信弟子所说一般,肿得馒头一样,还泛着淡淡紫黑,他以手按压,但除了让儿子狼嚎一声外,再无所获,又伸手搭在他腕脉处,却听不出个所以然——这脉象龙腾虎跃、强健有力,竟是好得不能再好……
他看不出所以然,那断天阁两使女却看得暗暗心惊。名唤鹂儿的那个,手自腰间摸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绣工精致,上有一鸳一鸯在水波间嬉游,活泼生趣——这样闺阁情态的荷包,里边儿盛装的,却是数十根锃亮的银针,长短不一、粗细各异!
冯寿正暗暗称奇,却见鹂儿已从那荷包中抽取出最粗的一根来,认准了冯文景腿上血管筋脉,便要戳去。
冯寿一惊,这小女娃年纪不大,胆识倒不小,这么粗的针,看都不看就要扎上去,榻上躺的感情不是她儿子——呸,这又是什么混话……冯寿心里确实乱了,他抹去额头一点汗,才冷静些,道:“姑娘且慢,这是?”
“冯堂主放心,观这位公子情况,必是中毒无疑,鹂儿只是取些毒血来,不会伤到冯公子分毫。”却是那持重女子耐心解释,冯寿听了,微微放心,这两女既出自断天阁,想必的确有些过人之处,如今他对儿子的情况摸不着头脑,不妨就先让她们一试,即便无益,总归不会恶化就是。
想及此,他向鹂儿一点头,脸上还带了几分殷勤神色,做了个快请的姿势。鹂儿本有些不喜,见他如此,才消了气,一手执银针,往冯文景腿上扎去。下针之后,即刻便有血流出,她另一手上早备了只干净茶杯,此时连忙以茶杯接了。
冯文景嘴角疼得一抽,暗道怎么大夫没来,倒来了一双娇滴滴的大姑娘,这俩姑娘是与自己有仇还是哪般?为何一来便放血呢……他,他晕血呀……
冯文景确实有晕血这个毛病,况且他已被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此时索性彻底晕了过去,晕过去也好,便没听到后边的话——
鹂儿取得血后,两女便观察嗅闻起来,随后又把过脉,还请冯寿将冯文景鞋袜除了,两女倒不避讳什么授受不亲,在他双脚处细细查看。少顷,二女对视一眼,各一点头,那鹂儿才开口向冯寿道:“他所中之毒,与我阁中一味‘血魅’颇为相似,毒自脚踝处渗入,你细细看,他左右脚踝上,各有一针孔。”冯寿闻言看了,果见两个不起眼的红点,若非刻意探查,绝想不到这是针孔。
“这毒沿血脉上行,所经之处,攻伐殆尽,使一身血液全被它所引,激潮澎湃,以致脉象都强健至极。”
“难怪……”冯寿听得大开眼界,但也忧心不已,“姑娘果真不凡,对此毒了如指掌,想必定有解法,还望——”
“不是我们不帮忙,”冯寿言语未尽,便被鹂儿打断,“这毒虽与‘血魅’类似,却又有那么一丝不同,解毒之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毒,我与姐姐却无法解。”
“这?”冯寿本已寄望于二女,听得此言,不由失望。
那鹂儿却不通人情,犹自雪上加霜:“这毒若再拖上一时三刻,倒也无妨,久了,怕要不妙。”
“如何不妙?”冯寿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去。
“轻者,双腿尽废,重者,筋血迸裂而亡。”鹂儿声音婉转,口气亦是淡然,仿佛残废、毙命等事,便如吃饭穿衣一般平常……
“你说什么?什么双腿尽废?!”还不待冯寿回话,便有一道响雷般的声音炸裂在鹂儿身后。鹂儿回头一看,见是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儿,正怒瞪双眼望着她。鹂儿不甘示弱,也睁圆了一双杏眼,回瞪过去。
“常长老,你且来看看景儿,”冯寿见此情景,忙岔话道。这老头儿正是冯文景之师常风云,脾气火爆,为人很有几分不讲道理,冯寿这一打岔,才引得他向冯文景看去。与常风云同来的,还有一位大夫,常风云先上前把了脉,结果自是同冯寿一样,摸不着头脑,然后才换了那大夫来,一番诊视,却更看不出个所以然。
冯寿大失所望,日常总带笑的一张脸,此时也颓丧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个王八羔子,胆敢欺负我常某人的徒儿?!”常风云怒吼一句,鹂儿不满地揉了揉耳朵,仿佛在抱怨他声如雷鸣。
冯寿苦苦一笑,将鹂儿二女的诊断一一说与他听。常风云听到“血魅”处,眉头一皱,微微思索,他早年闯荡江湖,好似曾闻听此毒大名,只是年数已远,也只剩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这么说来,这女娃子说什么‘两腿俱残’,也并非信口胡诌、危言耸听?”常风云问道。
鹂儿听了,又生嗔意,一双妙目横向常风云——自己本来就未曾“危言耸听”,这老头儿好生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两位姑娘出自断天阁,见识自然不凡,景儿此番,怕真要遭难了……”冯寿虽心急如焚,仍将那鹂儿的不快看在眼里,这一句既是作答,又讨好了她,只是末了那半句,便有些颓唐难言。常风云也一叹,他这一脉功夫全在腿上,腿若废了,几乎就等同武功废了,冯文景好歹是他辛苦教出来的徒弟,这么废了岂不可惜?
“你们一个、二个有功夫在这叹气,不如赶快寻人来救他性命。”鹂儿说话虽不中听,倒也提醒了冯寿。
“常长老,听闻您与那辣手神针章老神医有些交情,不知——”
“交情谈不上,只是早年确乎同他打过几回交道。不过为了景儿,少不得要拉下老脸来去求他一求。”
“长老大恩,在下先替景儿谢过了!”
“章庆丰?他又算得哪门神医!”冯寿正在那边厢对常风云感激涕零,鹂儿却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之意。
“鹂儿莫要胡说!”
“姐姐!鹂儿哪有……”
“冯堂主,常长老,鹂儿她年幼无知,你们切莫见怪。”
“还是你这女娃懂事。”常风云点头道,他倒也不欲同一个小女娃计较,但如今的后生无知无畏,还是要提点几句:“你这女娃,”他转向鹂儿,“章神医出道之时,你连娘胎都还未进,他算不得神医,你算得?”
“闻达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呀,还真不将那狗屁神医放在眼里。”
“好个牙尖嘴利的狂妄丫头!”常风云眼睛一瞪,他是出了名的狂妄霸道、无理搅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