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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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柳断笛抬眉,轻声问道。
“公主来了……就在前堂。”
柳断笛吩咐道:“备茶。”
尔后起身,同青衣去了正堂。
苏桥公主……柳断笛微微皱眉。虽是女子,却不让须眉,更是不比膏粱子弟一般。与赵淙恩倒也分外般配。只是,倘若命数有改……
来至正堂,柳断笛略躬身:“公主大驾,微臣失礼了。”
苏桥见他前来,面上笑意不减:“柳大人近日劳忙,我冒昧来访,可有打扰?”
柳断笛道:“怎会。公主不嫌路遥奔波,‘打扰’二字又从何说起?”
苏桥眯眼笑道:“柳大人也坐。”
柳断笛便依言入座,青衣适可端茶上桌。
“公主请。”柳断笛替苏桥斟茶,见苏桥端杯轻抿一口,随后赞叹道:“好茶!”
柳断笛笑说:“谢公主赞誉。”
苏桥细品片刻,又向柳断笛道:“人如此茶,清澈,香醇。”
柳断笛闻言稍愣。清澈……
如今的自己,当真不配清澈二字啊……怎能负载……。
他苦涩一笑,道:“公主过言了……不知公主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苏桥道:“也无要事。不过四哥近日不回宫,而与柳大人也有些日子未见,心中想念的紧。”
柳断笛心下一颤,只道:“劳公主挂念了。”
苏桥喜道:“所以……这便来看看柳大人。”
柳断笛思绪万千,他一早有感公主待他不似常人,可又无从谈起,加之前些时日收了赵淙恩相赠的玉器,便也将此事逐渐淡忘。
而今却……
柳断笛踌躇半晌,道:“多谢公主。……公主可知太子殿下如何?”
苏桥奇道:“你与四哥不是向来交好?这许小事岂会不知?”
柳断笛摇头:“朝中事宜不可开交,同他倒是好些日子未曾相见了。”
苏桥颔首道:“四哥一切安好,你放心罢。”
柳断笛跟着笑道:“那便好。”
苏桥又道:“这几日,听闻街坊上四处摆满了玲琅饰品,不知柳大人可有空暇陪我去瞧一瞧?正好一解乏闷。”
柳断笛闻言,又瞧见苏桥眼含希冀,终是狠了心道:“臣手中还有些许政事未能处理,怕是不能陪公主了。”
苏桥面色霎时黯然,只低声道:“无妨……还是朝务要紧。”
柳断笛不忍,又道:“赵大人或许可以陪同公主。”
苏桥摇头说:“不必了。”
不是你……千事万事便也失了含义。
苏桥只觉心中难耐——她喜欢柳断笛,便如鱼水花草那般难以割舍。
她不明白,柳断笛究竟是当真不懂她的心思,还是故作薄情,拒自己于心崖之外。
苏桥此生从未对谁起过心思,柳断笛却是唯一一人。
她低了头不做声,只细细地品下那杯茶。入口后,竟比方才多了一味苦涩。
那则,是爱的余味。
“柳大人忙罢,我先告辞了。”
她将最后一口茶水咽下肚去,便起身向柳断笛请辞。
柳断笛送她出府,瞧她上轿,尔后却是望着她的背景愣神良久。公主错爱,他早已消受不起。自己应了苏瑞方之后,忙送急件赴以北齐。有丝毫风吹草动,自己便可首先知晓。
倘若……来者是芜江人,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柳断笛心中计谋缭生,他的确已然寻到针对芜江之法。
那名为‘阖炤妻王氏’的肖像在柳断笛脑中徘徊不去,画中女子素衣莞尔,发绾金钗,乌丝垂鬓,仙若脱俗。
像……实在太像。
与苏桥甚如同一人。
可是……苏桥却是苏偃最疼爱的家妹,柳断笛亦是早知他二人自小一同长大。皇室一如修罗场,足下布满虺蜮,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此景此境,却可予以手足情深,当是万幸不过。
已经失去苏安,苏偃再也担不起此等分离。
柳断笛手下微颤。
——柳断笛,你究竟要害他到何等地步?!
——你若真将苏桥送去芜江,平了战事,又如何能够抚平苏偃心头伤痛啊……
他从未期盼着来敌有异,而现下却真真切切地企望着来者并非芜江人士。
他赌不起……而苏偃,也输不起了。
……
一连数日,北齐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柳断笛思索或是自己多心了,许是那苏瑞方并无逼宫之意。
他与苏偃之间依旧淡如白水,几次想要试图与他近些,苏偃竟是都不着声地避开。
柳断笛心中作痛,仿佛蝼蚁噬咬,一下一下地击溃自己所有的念想。
他还记得,前往治洲祭天前,苏偃蹭低首吻他,唇上的余温迟迟不散。在治洲时,苏偃发觉青衣来信,却是直径交给自己,自己问起缘由,他却说——我是要你愿。
我想你——心甘情愿。
……苏偃,这些话,都不作数了么?
柳断笛不再去想。如今也仅仅不去想。自己本就不配,又怎能奢求困住苏偃,另他驻足。
褚桑至京已有不少日子,总算交接了朝务,能够入朝参政。
下了早朝,褚桑忙跟上前去,唤道:“柳大人。”
柳断笛回首见是褚桑,不觉一笑,道:“是你。”
褚桑打量他一眼,似是抱怨:“柳大人又清减不少。”
柳断笛淡笑道:“是么……倒也无妨。褚大人今日首次参朝,可有不适之处?”
褚桑道:“没有,不过在北齐逍遥惯了,的确有些难以束缚。”说罢,复又道:“柳大人太客气,还是叫我褚桑罢。”
柳断笛颔首:“也好。”
褚桑见了兆文琦,忙道:“柳大人慢走,我有些事想询问兆大人,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再谢当初睿和救命之恩!”
柳断笛应道:“谢自是不必了,假若你愿来,我定欢迎。”
褚桑又同他寒暄几句,便去寻兆文琦。
柳断笛勾唇一笑……褚桑、兆文琦、宁楀三人,或是苏偃日后必要的襄助之人。
回了柳府,青衣便呈上一封未有署名的信函。
柳断笛拆封,竟是愣在原地。
芜江有变。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芜江……芜江……
柳断笛跌坐在木椅中。
终是要走到那步啊……呵。
一时间气血翻涌,呕出一口鲜血。他伏在桌上暗想……这便是报应。
柳断笛抬手拭去唇角旁的血迹,艶娆中连连苦笑。终是难逃命劫。
他并不忧心苏桥无法牵绊芜江,只是哀愁苏偃能否接纳此事。
还是……去瞧瞧他。
柳断笛稍缓了片刻,起身时仍然眩晕不止,却撑着将血痕除尽,他不想教他人知道。待他打理好一切,转身出门时,无意间蹙见铜镜中的自己——面色青白,毫无生气。
他轻叹一声。这般样子……怕是会吓到那人罢。
拳心紧了紧,柳断笛迈步,随后掩上房门。
“大人去何处?”
青衣替他牵马,转面问道。
柳断笛思虑半晌,终是决定暂且隐瞒于他。
“一些公事罢了。”
青衣见他脸色苍白,霎时揪心起来,忙说道:“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可以改时再去,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
柳断笛微微摇头:“你多虑了,此事关乎朝局,不可怠慢。”
青衣劝不住他,便又道:“不如……我陪大人一起?”
柳断笛忙制止他,一边翻身上马:“不必了。”
说罢未给青衣留下劝阻的机会,绝尘而去。
四皇子府邸,柳断笛不常至此,甚至可说对于此处一无所知。每每都是苏偃前去寻他,几乎他何时想见苏偃,苏偃便会恰巧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可惜,近日却与苏偃愈加生疏,更如温水凉却后渗入柳断笛心底。
柳断笛定了心,终是迈步上前,向门当一侧的兵卫道:“烦请通报顾风顾大人,敝姓柳。”
那兵卫稍作打量,遂入了府通报。
柳断笛手中攥着马缰,在皇子府门前等候。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苏偃瞧见他后将会是何表应。或又如同上次那般,淡道一声:“你来了”。
柳断笛心中泛起一丝恐惧,他却不知自己究竟在畏惧些甚么。好半晌,他才明白开来——自己是怕了苏偃那淡漠的神色。
“柳大人!”
顾风出府相迎,见了柳断笛忙道:“怠慢大人了,是卑职不周。”
柳断笛抬首淡笑道:“顾大人言重了。……殿下可在府中?”
顾风闻言,面露愧疚之色,道:“啊,柳大人您来的不巧,殿下此刻不在府中。听是哪位大人邀他过府小叙,还未回来。”
柳断笛心中失落,却并未动容,只问:“殿下大约何时才能回府?”
顾风夷犹道:“这个……卑职也不清楚。”
柳断笛微颔首:“这样,我知道了。”
顾风瞧他似是特意来此,又问:“柳大人可是有何要事?不妨告知卑职,待殿下回来,卑职转告于他。”
柳断笛勉强一笑:“没有。多谢顾大人了。”
“柳大人进去歇歇罢?”
柳断笛苦笑道:“多谢好意。既然……殿下不在……我便不留了。告辞。”
说罢,牵了马转身离去。
顾风见他离开,这才回身入了皇子府,来至内殿向苏偃道:“殿下,他走了。”
苏偃应道:“他都说了些甚么?”
顾风摇头道:“柳大人说并无要紧之事……我邀他入府,他也只说您不在便不留了。……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苏偃转过身去,淡声道:“我同他靠的愈来愈进,反而看不清他了。”
可柳断笛却能明白苏偃。
苏偃……
你还是不愿见我……。
柳断笛回首,皇子府已然淡出视线之外。
他一人踱步,待到醒神儿时才察觉自己已经走出许久。
回府之后,终是修书一封送往北齐,令人休整待命,切勿因为龃龉之事便起那无谓的争执。方至落款,竟恍然发现如今立秋已过。窗外枫叶飘零,阶栏下四处堆叠火红,无比耀眼。天寒风瑟,均是一副落叶的景致。柳断笛念想,自己或许便如同茂林一般,本该气盛,却越加衰孱,总有一日叶茎会全部萎尽。
翌日早朝,皇帝大抵对那芜江异动有所觉察,询了几人的看法,但总归不大赞同。所幸柳断笛早然料到有此一天,才不至于仓皇回禀。
“柳爱卿是何看法?”
柳断笛朗声道:“微臣以为,芜江此刻并无能力应战,既不会挑衅苏朝,亦不会无端躁动。所以,以一时风声来断定大局趋向,实在有所不妥。”
皇帝挑眉问道:“你说芜江不会‘无端’躁动,又是何解?”
柳断笛沉思片刻,回道:“微臣不才,推测不出大概来。但想必定是在试探吾朝,以消心中之忧。正好比有犯苏朝之心,却无力妥办此事,此刻只能潜入吾朝,探听一二,再作打算。”
待他话音一落,朝臣竟是窃窃私议起来。柳断笛侧目望向苏瑞文,便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
“众卿安静。”
皇帝沉音,殿内立即鸦雀无声。
“柳爱卿继续讲下去。”
柳断笛受意,接着道:“数月前北齐与睿和的战事伤亡极为严重,暂时民心未安,倘若此时又与芜江血战疆场,怕是大苏将会元气大伤。以臣之鄙见,认为此次不宜硬攻。”
皇帝微微颔首,思索良久,又问:“那么柳爱卿的意思是……”
“招安。”
柳断笛道。
芜江犯苏,多是苏瑞方与苏麟二人教唆,并无其他干戈。若是疆场相遇,指不定激化矛盾,那时即便说服苏桥公主远嫁芜江和亲,也怕首领意下不肯。
“招安?”皇帝坦视他,沉吟一声,遂道:“柳爱卿如何认为,芜江那蛮夷贼子能够诚心受苏朝招安?”
“微臣不知。”柳断笛稍顿,复又道:“相比芜江人士偷摸来访,不如陛下诏令芜江差人前来和谈。微臣愿意同他们交心一叙。”
皇帝点头,似是斟酌。
却见苏麟出列道:“陛下,儿臣觉得柳大人此言差矣。”
皇帝道:“哦?廉王又是何般见解?”
“儿臣以为,那芜江头目或许并不心怀好意,更有意等待陛下传召,借机入京行乱,后果饶是谁也无法承担的。”
柳断笛见苏麟出言劝阻,不由有些担忧。经他如此一说,皇帝怕是难以下诏了。其实缘由却是,苏麟怕毁了他的计划罢……
柳断笛看他一眼,偏却与他对视,苏麟眼中依旧凶狠无比。
无法,柳断笛心知若是自己在苏麟那处失了信任,后果将是何等惨烈。但为了苏偃……
他心中苦笑片刻。
为了苏偃与天下。
他便不惜千事万事。
定了神,柳断笛正声道:“陛下,诏书详明,写清人数不可过多,入京时严加督查,应是不会出错。”
皇帝不语,苏麟瞧出他心中犹豫,又劝道:“陛下……”
皇帝摆手打断道:“不必多说了,按照柳爱卿所言去办罢。”
苏偃闻言大惊,柳断笛却道:“请求陛下,让臣指定人马送出诏书。”
皇帝应道:“准。”
待司礼监宣了退朝后,柳断笛便避开苏麟,而是迅速出宫,替苏桥寻了画师为她作画,苏桥喜悦万分。
两日后,一封皇诏与苏桥的丹青画像同时送出。
均是由芜江首领阖炤亲启。
柳断笛所料不错,芜江收至诏书与画像后,几乎不曾犹豫,便亲自随苏朝使臣一同返苏。
常传阖炤喜爱貌美女子,柳断笛却是心中明白。或许他并不昏愦,而是性情太过,自爱妻去后久久不能平复,届才流连于秀色之间,徘徊不定。
——亦是徒留寥寂之人。
芜江来访,皇帝摆席宴客,毕又吩咐柳断笛好生接待。
阖炤随行共有十人,未设行宫,柳断笛将其安置在兆文琦府中。遂请皇命,调派御林军数百人前往兆府护安。
“大长果然行事磊落,在下钦佩。”
阖炤打量身前这人,半晌道:“就是你……利用那副丹青引我来朝?”
柳断笛轻笑一声道:“大长多虑了。在下并无甚么龌龊的勾当,大长不必以利用来解。”
阖炤蹙眉,后便站起身来,声音中暗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