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婿-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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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紧接着大哭大闹。「咱这样人财两失,还要不要活?那个江湖骗子负心汉跑哪里去了?你们谁要给我负责欸!」
其它的姑娘们彷佛也不甘愿被先声夺人,争先恐后地诉说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众人连成一气地哭闹,加上洞窟里特有的回音,霎时间像有成千上万人吵吵闹闹般,好不惊人,也好不吓人。
村民们赶紧先将她们带到了外面去安抚,萧证等人才从耳朵地狱里短暂解脱。
只是外面的人一走,剩下他们之后,气氛突然异常低迷、死寂。
「……她们口中的骗子,是邬冬生吧?」郎祈望忍不住开了第一炮。「你们别闷不吭声呀,那个骗子现在害得咱们被关起来了耶!」
华钿青翻翻白眼。「是不是,我哪知道呀?不要问我啦!」
郎祈望又看向「仁永堂」兄弟。但是一向擅长壁上观的两人,仍旧不打算蹚这趟浑水,有志一同地耸耸肩,不表意见。
「邬冬生的确没回这村子里。人在欠缺盘缠的时候,为了谋生,说一些谎也是无可厚非的。」茅山辉很现实地说。
不!
冬生绝对不会那么做!
「萧证难以接受的,应该是邬冬生除了骗财,也骗色吧?」郎祈望啧啧地摇头。「见他平常温文尔雅,一副正人君子,刚正不阿、酒色不沾的清高模样,竟会做出强占姑娘家的清白与便宜的事,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一语正中要害。
不对!萧证在心中摇头否认。不管是骗财或骗色,他绝不相信冬生会做出这种行为。那不是冬生,绝对不是!
「……喂,你说够了没?」华钿青斜瞥他道:「冬生那小子也没得罪你,你怎可听凭单方面的指控,就急着罗织罪名?」
「问题是,你们也没实证能证明邬冬生是无辜的呀!他现在失踪了,谁知道还会失踪多久?他既然在欠条上写了江家屯,还用了萧证的名号,我想他是不打算回这儿,也不会再回萧家了。」郎祈望觑了觑萧证惨白发青的脸色,道:「真正为朋友好,我才这么说——你放弃他吧,萧证。他根本是个不知感恩图报的奴才,你还费心思在他身上干么?我不忍看你再作践自己下去了。」
萧证抿着唇,脑子里转的,是这十几年来自己与冬生朝夕相处的一场一景;心里头沸腾的,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在他们之间系上的牵绊。
——教他如何相信那些人的指控?
哪怕是恶鬼神魔入侵了冬生,冬生也会以他的道德良知抵抗到底才是!
洞穴之外,团结的村民们在长老的要求下,演完了这场戏之后,便陆陆续续地散去,只剩下了三长老与邬家父子。
「先让萧公子沈淀一下方才的事情,让他们好好地讨论、讨论,我们再进去里面,给他们最后的恐吓。」执法长老眉飞色舞地说着。
「您老别演得太开心,演得太过火了,会被看穿手脚的。」律令长老在一旁叮咛着。
「为了犬子的事,劳驾诸位,真是非常抱歉,也感谢三长老。」宗一拉过了冬生的手,示意他。「快向长老们道谢。」
冬生面露犹豫。「这么做,真的好吗?证少爷现在一定很困惑……奴才不是不应该给主子带来麻烦吗?怎么……现在这样子,好像不太对……」
「傻孩子,长老们可是为了你啊!」宗一皱眉说着。
女长老却笑了。「无妨、无妨,你将这孩子教得真好!看冬生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个多么尽忠职守的奴才,这孩子也传承了你的好血统,是标准的江家屯人,难得的好奴才呀!」
她转头面对冬生,伸手抚了他的脸颊。「生得也俊,你娘亲不知有多疼你,走的时候也很舍不得吧?可是你这孩子呀,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太好。」
如母亲般温暖的手、慈祥的眼神,让冬生胸口涨满了对母亲的思念。
「你的记性不太好。」
拍拍冬生的脸颊,她收回手,严格中带着俏皮地说:「长老的话,要听进心里,牢牢记住。我们是教你们得以主子为优先,不可忤逆主子、不可擅自替主子作决定,可是最后头我们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你是不是给忘记了?」
最后面的那一句话?冬生拚命在记忆的大海里捞针。
「是不是要我们……记住自己也是人?」
「瞧,你记得的嘛!」她颔首道:「主子是人,奴才也是人,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日久生情,在所难免。」
奴才与主子相恋,这事儿在江家屯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女长老有些羞涩地笑了。
「……大部分都是丫鬟与主子。许是冬生长得太俊俏了,主子也情难自禁吧。」她补充说。
「根据我们的经验,主人与奴才相恋,结局不好的,通常都是奴才倒霉的分。这类奴才,碰上的多是些不把奴才当人看,只是一时想尝鲜、想吃漂亮丫头的豆腐,心术不正、不是真心相待的主子。
「咱奴才倘若遇上这种主子,那不是命,而是运不好。所以,千万不能认命,要早早改运,离开这种主子,才是上上之道。」
她用力地一拍冬生的肩膀,道:「你放心,有我们三长老给你依靠,一定帮你找出你的主子是真心待你、把你当人看,或是根本不了解你,只是耍傀儡般地耍着你玩儿。我们江家屯的奴才,都是好的奴才,所以更不能被坏主子给欺了,要团结起来淘汰恶主子。这是对你好,也是对村子好,懂吗?」
冬生还能说什么呢?本来只是他一人的事,如今成了全村总动员的大事,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一个人喊停了。
「欸,咱们差不多该进去了。」律令长老看了看日晷,道。
「好!」执法长老重重地在冬生的肩膀上拍了一拍。「你不用怕,交给三长老们吧!倘若他是个坏主子,我们必定将公道讨回来!」
冬生担心的就是这个。他并没受到什么委屈,用不着谁替他讨公道呀!可是无论他说破了嘴,就是没人听他的解释。他们都认定冬生受了委屈,还不接受冬生的否认。
欸,老天爷怎么不帮帮忙?演变至今,冬生越来越不知道该怎样收拾这个烂摊子才好了。
「方才我们已经请邬家人确认过了,这字条上是邬冬生亲手写的。想到欺骗那些姑娘家的人,竟是出自我们江家屯,实在丢尽了我们的脸面。我们已经将此人逐出我江家屯,不再当他是村民了。」
萧证铁青着脸,一语不发。
江家屯村的长老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有姑娘嚷着说要去告官了。您也知道,一旦此事宣扬开来,不只我江家屯村民颜面无光,您萧府上上下下也难逃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命运。经商之人无信而不立,相信您也不想为了一个奴才的恶行,就坏了一锅粥,被搞臭了自家名声。」
「不必拐弯抹角,你直讲吧。你要什么?」萧证沈声冷道。
「封口费三百两。一百两是给那些姑娘们,让她们能忘记这件事,别去报官。剩下的两百两,就请少爷当作是买了我们的记忆,我们会忘了有这个人、有这件事,以后要是此人敢踏入我江家屯半步,我们会将他绑起来,送到您府上去,让您好好地责打他,出出这价值三百两的一口气。」
长老笑了笑。「三百两对您来讲,不过是九万牛的一毛,相信您不会出不起吧?今日天色已晚,老朽就让各位在这儿好好地过一晚、想一想,明儿一早再来听取各位的好消息。」
一个躬身,急急地退出。
「草!你还想再关我们一晚啊?给我回来,你这混帐老头!」华钿青破口大骂,奈何对方早已不在这岩牢内。
臭着一张脸,朗祈望使劲踹了木栅栏一脚。接着转头,冲着萧证就说:「证据有了,你愿意信了吧?明儿个,三百两的银票丢给他,我们快离开这晦气的村子!真是可恶,什么奴才村,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村!你要是没有三百两,我借你!」
「咦咦?你不是没带盘缠?」仁永源怪道。
朗祈望马上掏出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翡翠玉佩。「我有这个,这不值千两也有五百。能买回咱们的自由,值得。」朗祈望单手插腰,单手指着他的鼻子道:「听到了没?萧证。明天给钱,走人,别废话!」
「……」
茅山辉瞟了眼不吭声的好友,微挑了下眉,继续以稻草梗在泥地上写着。万一不幸,自己在这儿关到天荒地老,总得留个姓氏、简传,方便后人祭祀,才不会成了没名没姓的野鬼孤魂啊……
鸡鸣时分,天色微曦,长老一行人再到牢内探视。
「早,各位少爷、萧家大少。不知各位睡得可好?」
「烂死了!」郎祈望推开覆在身上的茅草,打了个大喷嚏。「什么鬼地方,快点把我们放出去!」
「你们不喜欢江家屯,老朽感到非常遗憾。不过昨夜说的条件就是条件,你们想尽早离开,那就请把三百两交给老朽。」
郎祈望立刻丢出脖子上的翡翠玉佩。「拿去!」
但是长老并未伸手去接。「这是什么?」
「告诉你,这可不只值三百两,你是赚到了。你这不识货、没长眼的老家伙!」
长老拒绝接下。「我们是奴才,不是乞丐。三百两,不多也不少,而且这是正大光明的遮羞费、封口费,是那位萧证少爷没管束好他家的奴才所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接受萧少爷以外的人给的银两。」
「什么?!你这臭老头,都说要给你了,你还在刁难什么?」
「萧少爷,你给是不给?」
坐在最里面角落,一夜未眠的萧证,这时睁开养神中的双瞳,拍了拍屁股起身,走到长老面前才停下脚步。
「您说冤有头,那么我这些朋友也是无端被卷入,您该把他们放了。」淡淡说道。
长老颔首说:「其它的公子们不过是您的陪客,他们是可自由来去。这么说,您不打算给我这三百两了?」
萧证唇角一扬,从贴身锦囊中取出数张银票,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您真是聪明人。」长老伸手欲接。
但他揪着两角儿,说撕便撕,连个警告声也没有的,那数张银票已经被撕裂成两半、再对半、又对半……直到在萧证手中化为片片无用的破纸片为止。
「萧证!你疯了吗?」
朋友的怒骂、长老们的惊呼,他都没放心上,顺手一抛,惨遭「四分五裂」的银票宛如纷飞的雪片,散落了一地。
「那些姑娘要告官便告官,你们要将我关在这里多久便关多久,我死也不可能付出这三百两。」
强悍地说着,萧证一字字道:「因为我了解邬冬生,他这个人就算化成灰烬,也做不出偷拐抢骗的事,那些姑娘的指控是莫须有的事,再不然也是别的人盗用了我萧证的名号。你们要我相信这一切是邬冬生做的,那只有一个法子──邬冬生人赃俱获地被官府逮捕的那一日。」
他一个个看过在场众人的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即使我是天下唯一一个相信他的人也没关系,我会一路相信他的清白,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
萧证说完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之后,转过身预备回老位子蹲。
「哈哈哈哈……小冬生,你听见没有?」
执法长老捻着长须,笑声回荡在岩壁之间,道:「这主子值不值得你赌注在他身上,由你自己决定。但是我们三长老一致通过,萧少爷是个可信的主子,他的的确确把你这奴才放在心中很深、很深的地方。」
「冬生」两字,让萧证急一转身,竭目四望──这时,从阴暗的入口,迟疑地走出那令他不分昼夜地追逐了半个月、渴望能追到的身影。
萧证贪婪地梭巡着多日未见的他,皱着眉,强忍着波动激昂的眼眶热气。然后,他不由自主地注意到──
他瘦了。
清俊的脸颊是憔悴,也是歉疚。
阒黑透澈的瞳是喜悦的泪水,或感动的折光?
邬冬生从长老的手中,拿到了铁牢的钥匙,亲自替他们开门。怒不可遏的郎祈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华钿青、「仁永堂」兄弟,以及很高兴自己不必老死在此的茅山辉,一个个走了出来。
然后,为了迎接站在原地不动,不知是高兴到呆掉,或是气到傻,两眼发直、直勾勾地瞅着冬生的萧证,冬生自动走入牢内,与他面对面。
「……少爷,我……」
萧证根本无心听他说话,一把搂过了他的腰,扣住他的下颚,不由分说就是火热、占有欲十足的一吻。
宛如要将这半个月见不到他的时间,一口气填回来。
终于,冬生又回到他的怀中了!
楔子之二
萧炎这阵子衰老了许多。
过度烦恼造成的一夕白头;过度忙碌导致的胃口欠佳;过度忧郁而下垂的嘴角所拉出的两道深深纹路──双瞳更是少了神采奕奕的炯炯光芒,与咄咄逼人的震慑威力。
彷佛怎么也过目不完的帐目,逼得他在这十几二十年来首次挑灯夜战,舍弃休息,独自在书斋内一一核着账本。
只是核阅的进度是缓慢的,结果是令人沮丧的,莫怪他会越看越是愤怒。
「这么简单的帐,怎么有办法算错?这也错、那也错,这上头有哪一个数字是我能放心相信的吗?」
努力了半个时辰,再也看不下如此错误百出、只能叫人重写一遍的账面,萧炎宣告放弃。
摇了摇铃,吩咐侍从送一壶酒和几碟小菜过来。
在睡前,照老习惯,他会独自喝几杯小酒,放松一下一整日累积的疲惫。
一下子少了个得力助手,处理起公事也无法再得心应手了。人在福中不知福,萧炎此刻体会到过去的自己有多幸运,前后有得力能干、又值得信赖的奴才在身边协助他,替他处理这些琐碎小事,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发展大事。
叩、叩!
萧炎心想这些奴才少了监督的总管,动作真是慢吞吞,换成以前是冬生管事时,酒菜早该送到了。「进来。」
但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令萧炎想都想不到的人物!
「宗一?」
吃惊、诧异,瞠目结舌。他仰头看着数年前不顾自己慰留,硬是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