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兄-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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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什么,没什么。”
车里人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口气什么的,总之心情微妙得很。既想贼人来了被一举擒住,又怕那两个江湖人不顶事,反而让小少爷也身处危险之中。
他这边安静了,赶着马的车夫却面有难色,时不时地回头望那陈家大管家一眼,犹豫着想说什么,却又不大敢说话。
崔有德什么人?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看他回头了几次,本想不理,最终还是出言说:“怎么?”
那车夫觑了觑他的面色,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崔大爷,大、大少爷可有消息,城里消息东一句西一句的,我、呃,小的心里担心得很。”
听见问起自家大少爷,崔有德原本面色不豫,听到后来倒也缓了脸色。
“我倒忘了,你与大少爷也算有缘的,大少爷常坐你的车。别听那起子小人瞎嚼舌根,大少爷吉人天相,必然没事——只是暂时没消息罢了。”
“诶,诶,您说的是。”
两人都不再说话,马车一路到了陈府跟前,崔有德扔了几枚铜子儿到车夫手里,赶忙下车回去见老爷。
陈洪威正在劝自己哭天抹泪的夫人,好话说了一大篇,又有陈英瑞在一边帮腔,陈夫人总算好些。
见崔有德回来,几人忙迎上去,“如何?”
“回禀老爷、夫人,东西已经放过去了,两位大侠在那等着,只要贼人一出现拿匣子,一定能抓回来的。”
******
温念远抬头望了望天色,又远远地看着依然空无一人的槐树下,回头看镇定自若的七弦,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传音在那人耳边问:“你真觉得会有人来?”
七弦头也不抬,仿佛望着自己的手出了神,听见声音,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回答:“不会。”
“嗯。”温念远也觉得这所谓引蛇出洞还是守株待兔的法子都有点太简单了,实在不像是七弦的作风。
如今听他笃定地表示根本不会有人来,反而觉得正常,反正在这个男人面前,世人所谓正常不正常的标准从来都不适用。
听不到温念远追问的声音,七弦反而略略抬头瞥了他一眼,状似无意地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些事情。”
“嗯。”温念远点点头,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边。
七弦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眉间掠过一丝异色,又看了看身边人,温念远今天……有点反常。
他不知道他是变聪明了已经猜透了他的意图所以三缄其口还是已经开始厌烦不想再多言,更让他觉得莫名的是心底竟然因此仿佛有一点似有若无的不豫。
伸手将落在肩上的一片落叶拂开,七弦正想说点什么,却顿了顿,一抬眼扫过温念远身后,嘴角漫起笑容。
“看来此处风景独好。只是阁下遮遮掩掩便无趣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出来吧。”
他说话声音并不响,却极富穿透力,仿佛带着一种魔魅的力量,诱人心神荡漾,凝成一线向西南方向传去。
随着他意有所指的邀请,温念远正欲转身,七弦却微一抬手制止了他,“你别动。”
对对方投过来的略带疑虑的眼神只做视而不见,他蓦地挥袖将人推到一边,温念远身后斜刺里蹿出一道细长黑影,向他们所处的方向席卷而来。
七弦面色不改,依然微笑着从容闪身避过,趁对方势尽之际顺手一抄,将黑影握在手中,电光火石间瞥去,却是一段鞭梢。
一股内力暗暗从鞭梢送去,七弦试图将这柔软如蛇的阴冷兵器夺下来,却遇到了阻力。鞭子的那头陡然涌来另一股怪异的内力,与之僵持不下。
半空中衣袂声猎猎作响,有人翻越而出,一手扔执鞭柄,整个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七弦当头罩下,杀意凛然。
温念远脚下一动,立刻收到了七弦隐含警告的一瞥,不得不止步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交锋。
七弦却忽然松手,鞭身失了僵持的力道,呼啸着向自己的主人反弹而去,又被顺势化解,鞭影袖风交织,不像厮杀,倒像一曲属于男人的乐舞,轻灵中带着气势如虹。
“是你。”
“是我。”
执鞭者,宁修茂。
四目相对,嗅到彼此身上汹涌而来的危险气息,缠斗显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让人下意识地兴奋起来。
鞭本是偏阴柔的兵器,却被宁修茂使出了一种大开大阖长江东去浪排空的纵横气象;相比之下,空着手的七弦仿佛落在下风,尽管他在无数鞭影中游刃有余,却总让旁人觉得险象环生。
偏他泰然自若,如春日王孙公子,于芳郊绿遍之时怡然踏青郊游。
“本想见识一下鼎鼎大名的七弦公子的琴声,看来在下似乎还入不了阁下的眼啊。”宁修茂朗声笑叹,手下却愈发凌厉。
温念远忽然拽紧五指,眼睁睁地看着那九节鞭在七弦臂上扫过,也不知伤着了没有,顿时对着宁修茂怒目而视,恨不能将人一脚踢飞。
但是……很显然,七弦不想让他插手。
脑中天人交战之际,已经有人鬼魅一般出现在交手的两人之间,青桐站在七弦身前,没有任何动作地静静看着宁修茂,却迫得对方不得不生生将鞭势收回,歪向一边狠狠抽在地上,扬起满地尘埃。
尘埃中几人神色各异,都停下了动作。
只有温念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七弦身边,一把拉过他的手捋起袖子放到眼前细细查看,七弦皱眉想要收回,却被他强硬地拒绝。
大概是第一次如此坚持,七弦只得由着他聚精会神地看,那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他手臂的肌肤之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竟隐隐有些发热。
那边的两人却无此番旖旎场景。
“你破坏了公子的计划。”青桐看着宁修茂说,嗓音依然是是滞涩如锈的。
宁修茂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鞭子收回腰间,“不会,他想知道的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七弦却看着青桐,除非他吩咐,否则青桐从来都不会现身,多少年都是如此。这是第一次,青桐在他没有下命令的情况下主动出现在人前。
他惊讶的并非青桐的擅自行动—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将青桐当做仆人看过,更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
只是青桐自己对任何事任何人都失去了兴趣,给自己画地为牢罢了。
而现在……他目光落在宁修茂的身上,若有所思,早知这个人并不是个善茬,现在看来,还有点低估。
“在下并无恶意。”宁修茂对青桐说了一句,然后转向七弦,目光在类似执手一样的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淡定地继续说:“我的目的与几位的目的没什么不同,不过对陈家的事有几分兴趣罢了。”
“哦?我怎么记得阁下曾遣青桐告诉我,陈家的事,能远则远?怎么阁下自己倒不远着么。”
宁修茂倒不见心虚,“看来公子是不想抽身了,那么请听在下一言,千万小心。”
他说着竟大摇大摆地要离开,走之前伸手想要拍拍青桐的肩,对方却又一闪不见了踪影。
他无奈地摸摸鼻子,路过七弦身边的时候,全然无视温念远几欲噬人的眼神,低声在七弦耳边说:“渡江鬼步,江湖人皆知,是柳家的独门轻功。”
七弦面不改色,“柳家的人,已经死完了。”
第22章 假意
……………
宁修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愿如此。”
七弦但笑不语。
那人便不再多言,大大方方地留个背影给人,自顾自渐行渐远,倒是丝毫不怕温念远上去将人一脚踹了。
温念远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背影上,一时忘了手上还捏着七弦的胳膊,身旁的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地“嘶”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忙放松一点。
七弦皱眉瞟了这个不知轻重的蠢货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撩下衣袖掩了。
“他是你要引出洞的蛇?”温念远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不由得岔开话题道。
眼前人嘴角勾起一个叫人如沐春风的弧度,“当然不,他不过是……一个意外的惊喜罢了。蛇这种动物,最擅长的,是蛰伏。很可能它早已在你脚边——随时等着趁你不备咬你一口。”
他仿佛只是在感叹蛇的习性,又好像意有所指。
尽管宁修茂走前说过七弦早已达到了目的,他却并没有就此打道回陈府,依然极有耐心地等待以确保万一。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所料不差,那么那所谓的“绑匪”只要还没达到目的,陈大公子虽然很可能吃些皮肉之苦,但绝对性命无虞。
装着陈家一半家私的匣子埋在老槐树底下,孤零零地等到日薄西山,又等到第二日晨露降下,终究还是没人来取去,依旧被带回了它原本属于的地方。
天刚破晓时七弦与温念远回到陈家,堪堪叩响陈府大门,门后已经传来卸下横木的动静,下人们带着明显的黑眼圈和充满期待的表情将人迎进来。
两人还没走几步,陈洪威与陈夫人也已经步履匆忙从里间出来,两人眼角下的乌青更加显眼,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人过中年的夫妇俩十分憔悴,精神头却还不错,大概一直提着心吊着胆,他们目光在看到七弦和温念远时先是一亮,探头往他身后看去,却没见贼人也没见自家儿子,又瞬间黯了下来。
等看到温念远拿着的那只匣子时,陈洪威更加沮丧,声音也失了往日意气风发,颤颤巍巍道:“大侠!我儿……”
此时的他再不是什么富倾天下的一方大豪,不过是个丢了儿子的可怜父亲罢了。
七弦还没说话,听到声响的大管家带着丫头们也赶来了,先将自家老爷夫人和客人们迎到上座,吩咐丫鬟上了滚烫的茶水来压惊,这才微微弓着身子站在一旁,同样满含期待的看着七弦和温念远。
七弦脸上露出一丝怜悯之色,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喉。
大概是陈家上下人心惶惶的缘故,这茶不如之前的好,他随手放下,向着众人摇摇头。
“不成。”他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神色,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困扰,“他们消息应是极为灵通,大概知道有诈,想是不肯露面了。”
陈洪威控制不住露出失望的情绪,忙忙地说:“大侠,贼人不出来,您就不能找找线索,可否找到他们老巢?大侠,若能救出我儿,我、我……你们要什么报酬随便开!”
陈夫人拿手绢儿拭泪连声附和,如今是病急乱投医,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有一点儿指望都不想放手。
“求大侠救救大少爷!”大管家更是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七弦却无动于衷,闪身避开崔有德,仍旧是一脸棘手神色,蹙了眉尖,无奈道“绑匪不简单,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对不起诸位,在下实在爱莫能助,叨扰多时,还是告辞为好。”
见他说得毫无回旋余地,陈家几人脸色更加灰败,陈夫人哆嗦着,忽然神经质地叫起来,“瑞儿?瑞儿呢?瑞儿怎么也不见了,快快快把我的瑞儿找出来!”
崔有德抹了把脸,忙回禀她:“夫人您忘了,天色还早,小少爷睡着呢。”
陈夫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将人一指,连声道:“你快去把瑞儿抱来,好生抱来!”大管家只得去了。
七弦公子只冷眼看着,无论陈洪威百般挽留仍执意要离开,正值大管家把还在软呼呼的被窝里睡着的陈英瑞抱出来。
小家伙一脸懵懂,用手揉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鼓着腮帮子表示还要睡,朦胧间看见那个白衣男人,便咯咯咯地笑起来,伸手要人抱:“漂亮哥哥!你找到我哥哥了吗?”
陈洪威眼中顿时重燃希望,七弦之前就挺喜欢瑞儿,瑞儿央求两声的话,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七弦果然伸手,却被温念远抢在前头将小孩抱了,也就罢了,只是小胖子待在温念远怀里只觉得浑身冷嗖嗖的,不安地扭来扭去。
很显然,他虽然还小,却能感觉的这个人不大喜欢自己,不由得撅了撅嘴,要哭不哭的样子。
七弦迟疑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抱歉,我找不回你哥哥了,有缘再见。”
陈英瑞楞了楞,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哥哥要走,顿时扁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呆呆地瞪着对面人。
这副模样,换了谁都不落忍,陈洪威也觉得大约能把人留下了,没想到那个七弦公子偏偏一副冷硬心肠,竟就在他家小儿子眼巴巴的目光里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温念远把讨嫌的小东西往陈夫人怀里一塞,也跟着离去。
陈夫人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坐在了地上,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把那匣子拿过来。”陈洪威冷着一张脸,强撑着让崔有德把匣子拿来,吩咐他把其中凑数用的假银票假地契拿出来,忍痛把真的放进去。
“贼人若再来,就给他们!”他咬牙切齿地说。
崔有德哆嗦着把匣子抱了起来。
陈府外,温念远拍拍身上被小孩蹭出来的灰尘,追上七弦,生怕他当真跑了,“你不担心那小玩意儿的安危?”
“是或不是,有何差别?”
一句话堵的人语塞,两人沉默前行,没走几步,七弦忽然停下来,“就这儿吧。”
温念远抬头,是一家客栈,离陈府不远。
第23章 涉险
……………
陈府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七弦和温念远就在不远处住下,府里一片愁云惨雾。
“娘……”陈英瑞眼睁睁地看着人都走了,扯着母亲的衣角,眼睛红红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陈夫人被引得心中大恸,哀哀地看着陈洪威,忍不住跌足道:“老爷!我们,我们还是报官吧!”
话音刚落,就被陈洪威狠狠瞪了一眼,骂她,“糊涂!儿子的命你不要了?!不就是要钱么,他们要多少,给就是了。”
崔有德忙扶住她,低声道:“夫人,老爷说的不无道理,世人都道破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