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追兄-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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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
破损的窗框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仿佛有风吹过了树枝子,将深深浅浅的影子映在上面。
来了。
第7章 凉风天擒落魄魍魉游街
……………
一只手出现在窗台上,五指用劲扣住窗沿,依稀月光照耀下,肤色显出不正常的白惨颜色。
温念远欲起身,七弦忽然反手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他立刻反应过来,来者的呼吸声,太重了。
尽管感觉得到那人已经尽量敛气屏声,但在习武之人耳中听来仍然粗重不堪。
蕊姬的房间虽然在二楼,但其实并不算高,这人爬上来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即便小心压抑依然不时地有细微的喘息声漏出。
三人继续不动声色地守株待兔,很快那人半个身子探进窗来,正吃力地努力抬腿,尽管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显得笨拙。
七弦手腕一松,温念远会意,从怀中抽出火折子捏着,悄无声息地走到房中央,蓦地甩手点起火折子,厉声道:“什么人!”
“啊!啊啊——”窗沿上的人吓了一跳,慌乱间手一松,竟然一个倒栽葱摔出去了,火光下一闪而逝的依稀一张端方儒雅的脸,只是因为惊吓扭曲了面孔,血色全无。
身边一道黑影闪过,叶雷霆闪身跃出窗外,在那人摔在地上之前拎住了他的衣角,两人顺势落在地上。
这几声惊叫声惊到了整个红袖阁,尤其时声音传来的方向又是蕊姬的屋子。
这两天因为有人横死,红袖阁的生意本就冷清了不少,好不容易今天借着留香冢的名头又招回了一部分恩客,被这一吓,全都要么面色不豫要么面露惊恐地跑了。
鸨母和姑娘们又气又惊,掌了七八盏灯聚在一起才敢来推蕊姬的房门,一进门先被一身白衣戴着面具的七弦公子给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从穿过窗户拎着人进来的叶雷霆晃花了眼,一时间好不热闹。
“叶、叶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鸨母压着心头的惊怒,总不好对客人恶语相向。
叶雷霆见扰了红袖阁的生意,先表示了歉意,表示会赔偿她们的损失,看鸨母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后,才指指那个吓破了胆的男人,“这位公子半夜来爬蕊娘的窗子,被在下和朋友路过瞧见,所以才出手一探究竟。”
说谎不打草稿,妙在天然。
七弦没有对叶雷霆小小的谎言表示疑问,径自低头去看那个夜探死人屋的男人,对方脸上还残留的惊恐神色,伸手要挡自己的脸,扭开头去。
“咦,这不是梁公子么?”一位姑娘看了那男人两眼,忽然惊讶地说。
很快大部分女子都认出了那个男人,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同情有之、惊讶有之、了然有之,大部分却都是鄙夷。
“姑娘认识他?”七弦走到最先出声的女子面前。
那花娘好奇地看了看七弦的面具,听见对方的声音响在耳畔,脸微微一红,颔首道:“梁公子学问极好,都说早晚能够金榜题名的。蕊姬姐姐向来敬重读书人,与梁公子也相识。”
“多谢姑娘告知。”
“公子不必客气,奴家名叫碧萧。”
两人一问一答的当口,鸨母已经脸色阴沉地走到那书生面前,语气中含了一分鄙薄,“梁公子,我敬你是个读圣贤书的人,这大半夜的爬人家窗台,是什么道理?!”
“小、小生……那个……我……”那书生脸色灰败,满脸尴尬之色,刚刚被叶雷霆拎着进来,还有满满一屋子的人看着,实在丢脸。
只见他涨红了脸,拍着身上的灰站直了,有些难堪地低声说:“蕊姬姑娘红颜薄命,小生实在痛心,若非家中贫寒,当日就该将蕊姬姑娘……”
他声音越来越下,到最后眼眶红了,讷讷不再言语,低着头,被一屋子人围着,瑟缩的模样。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笑的有不耻的,姑娘们虽说是窃窃私语,其实声音并不算小,显然也不怕被人听见,一句句落入人耳中。
“看那个穷酸样子。”
“什么金榜题名,不过是蕊姬姐姐安慰他罢了,这回不是落第了么,灰溜溜地回来……”
“就是,家里穷得一贫如洗的,还肖想要给蕊姬姐姐赎身,几次三番地来找人,也不想想身上几两银子。”
“连赶考的盘缠都是蕊姬姐姐给的,要我说,蕊姬姐姐也太好性子了,每次这些穷酸书生来,她都拿攒着的私房钱给他们当盘缠。”
“嘁,你怎么知道是好心,说不定想着当状元夫人。”
先头几句虽然难听,那书生也只是低头受着,不言不语,看他一身浆洗了好几遍都快洗得发白的布衫,看来家境贫寒倒是真的。
等不知是谁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说不定蕊姬是想当状元夫人的时候,他忽然“嚯”得抬起头来,眼中泛着血丝,捏紧了拳头,大声道:“姑娘请自重!蕊姬她,蕊姬她绝非你说的那种贪图富贵名利的人!”
七弦眼风一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激动的表情。
看来这穷书生对蕊姬倒真是真心实意,以他之前阴阴郁郁的样子,被人当着面鄙视都一言不发,却能为别人说了蕊姬一句不好发这么大的火。
那花娘没留心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讪讪地闭了嘴,蕊姬向来为人不错,她也不想引起众怒。
然而人人心底想法是一样的,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想给蕊姬赎身,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疯了。
鸨母一眼瞥到了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窗子,更加不客气。
“我家可怜的蕊儿已经死了,梁公子现在说什么赎身不赎身的都晚了,你看看,把这窗子弄成这样,你有几个钱赔?说了这一大堆,也不能解释你半夜爬窗的丑行!”
刚刚硬气了一点的书生又羞愧地低下头去,讷讷地说:“这里是蕊姬姑娘住过的地方,我……我想……”
一阵冷风从破损的窗户外吹进来,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他们还都站在死人的屋子里。
刚才嘀咕蕊姬不是的姑娘有点害怕地咬了咬嘴唇,心里暗念最好蕊姬已经去投胎了,可千万别来找她麻烦。
“算了,梁公子请吧,看在蕊儿的面子上,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梁公子,希望下次你想来我们红袖阁的时候,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来。”
鸨母没什么好声气儿地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叶雷霆等人时却又瞬间换上了笑模样,“这回多谢叶公子和几位少侠了,何不顺道喝杯酒压压惊,我让碧萧给各位唱几支小曲儿!”
温念远刚想一口回绝,却听自家哥哥欣然同意,顿时一口气赌在胸口,上上不了下下不去,只得面色铁青地跟在七弦后面出了蕊姬的房间。
余光中看到那位梁公子被很不客气地请出了楼,满脸颓丧的模样,不知道是丧气今天的遭遇,还是丧气心上人的死亡。
碧萧人如其名,穿了一身嫩绿色的长裙,一支碧玉钗绾在头上,衬得整个人都如春柳娇美,盈盈在前面引路。
她的房间离蕊姬并不远,屋内陈设虽然不如蕊姬那儿奢华,也算得上上等,可见也算是个红人。
请几人坐下后,她素手亲执梅花小壶,一一给众人面前的酒杯斟上酒,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在烛光下闪着暧昧的色泽。
“相逢即是有缘,奴家敬几位公子一杯。”她浅笑着举起酒杯。
七弦回以微笑,举杯一饮而尽;叶雷霆点点头,也把酒干了。温念远八风不动,恍若不闻。
“这位公子对奴家不满意吗?”
温念远从袖中拿出那本用来当武器的书,翻开一页不动声色地看起来。
碧萧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转而看向七弦,“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相逢何必问姓名。”七弦略带凉意地说了一句,见碧萧眸中光彩一黯,又含着笑意看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花不知名分外娇。”
知是夸自己,碧萧含羞低了低头,小声道:“奴家为几位公子唱首曲子。”
七弦的目光静静地落到不远处,仿佛看到了什么,眸光一凝,蹙了蹙眉心,不易察觉地收回注意力,看向那个正要抱起琵琶的女子,制止道:“不忙。”
“公子若不喜欢小曲,琴棋书画,奴家也略通一点。”
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意味深长地问她,“论起琴棋书画,蕊姬姑娘如何?”
碧萧的笑容一僵,很快掩饰过去,正要说些什么,叶雷霆却接口道:“蕊娘诗书棋谱是一绝,琴与画却是不通的,碧萧姑娘真是个才女。”
她低眉按着琵琶弦,看不清楚表情,“多谢公子。蕊姬姐姐虽然不通琴画,待人接物却强出碧萧百倍不止。”
几人都不再说话,碧萧谈着琵琶唱了两曲,歌喉果然婉转动人,可惜到最后也没能留下一个客人,满心失落。
长街上,想到刚才的落魄书生,叶雷霆摇摇头,问身边的男人,“这就是你要捉的鬼?”
七弦没有回应,像是在想些什么,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猜,今夜除了那书生,红袖阁还有没有其他不速之客。”
“有。”温念远忽然笃定地说。
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七弦刚想,这怎么忽然开窍了,温念远就伸手一指,“在那里。”
说完不等身边几人有所反应,提气纵身追去,弯月下一道黑影掠过重重屋檐,另一道黑影紧随其后,无声无息地进行这一场追逐之战。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跑了几步发现无法脱身之后便骤然停步转身,抽出兵器就向温念远刺去。
叶雷霆和七弦远远地看着两人交手,兔起鹘落间竟然平分秋色,小小一个苏城,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高手。
七弦垂目,勾起一个妖异的笑容,若非面具覆面,叶雷霆只怕要被这一幕迷惑。
他低声道:“青桐,琴。”
第8章 琴音惑当时年少今何在
……………
叶雷霆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七弦公子的琴。
青桐解下背上古琴,双手捧着举到七弦公子面前,七弦望着那具七弦琴的目光有如望着经年离别的情人,眼中满溢珍惜之色。
他轻轻抚过琴身,随手勾了一个音,古朴悠远的颤声响起,余音袅袅不绝,仿佛倾诉相思意。
将琴置于膝上,七弦公子抬手,望了远处依然在缠斗的温念远和那个不知身份的蒙面人一眼,指尖轻拂。
低沉苍凉的琴曲在夜色中响起,一声一声如浸透了历史千百年来的骨血,声虽散形却凝,让人只觉得正站在空旷荒野,眼前是亘古不变的月色和奔流不息的大江。
天地浩瀚,斯人渺小如虫蚁,无端如有万千感慨与寂寞郁结于心,无法逃离。
叶雷霆有一瞬间目光散乱,陷入迷惘之中,竟有一种不知道人生天地间何苦匆匆来去的疑惑,心底的直觉打醒了他,叶雷霆浑身一激灵,默不作声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厉害的幻音!
这样的幻象之下,七弦公子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致许多人于死地,甚至可以蛊惑着他们自己去死,担不上一点骂名。
这人,果然危险。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回能这么快清醒并非是自己内功多高心智多坚定,完全是因为七弦这回的幻音针对的不是他的缘故,若来日与他为敌……
没有注意、或者说懒得理会叶雷霆的警惕之心,七弦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手,十指与琴弦亲密接触,琴弦每一次的颤抖都像一种言语。
远处,原本还攻势凌厉的陌生蒙面人脚步开始变得迟缓,手中的动作更是凝滞犹如在沙中挥动,眼神渐渐呈现出被蛊惑的模样。
温念远书册在他后颈凌空一击,那人眼前一黑,终于软软倒下来。他并不伸手去扶,反而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任由那个人笨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让人听了都觉得肉疼。
温念远拖了那人的衣领子,想要回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七弦指尖不停,抬头冲他一笑。
对,七弦脸上还戴着面具,根本无法看到表情,但温念远就是知道,他笑了。一般这种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因为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很恶趣味。
内心一凛,温念远扔开那个男人的衣领,还没来得及重新调动内力,琴声已然蓦地拔高,泛音一反之前琴声的沉郁,变得空灵活泼起来。
来不及想一句糟糕,他的思绪就开始混乱,陷入幻境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看来那个男人今天心情不错。
叶雷霆目露异色,就看相处了半天下来明明觉得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那个男人忽然默默地蹲下来,死死地看着地面,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在那儿一戳一戳,不知道干些什么。
他疑惑地看了身边的七弦公子一眼,七弦依然在弹琴,只目光已经不落在琴弦之上,而是远远地看着温念远,那样复杂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终究没忍住好奇心的叶雷霆走到温念远面前,问他,“阁下在做什么?”
“闭嘴。”温念远还是这么言简意赅,只是……叶雷霆面露古怪之色,他的声音怎么听着变得有些,呃,幼稚。
连语气都有些幼稚。
叶雷霆在他身边蹲下来,看他手指一戳一戳的动作,试探着说:“捉这些有什么用?”
“捉去跟哥哥一起玩,哥哥最厉害了,他会让这些蚂蚁排着队跳舞,哥哥说只要小弦捉到十八只大蚂蚁,就让它们跳给我看。”温念远嘟起了嘴。
叶雷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哥哥,蚂蚁,跳舞,小弦?这都什么跟什么,这男人的智商是停留在三岁还是六岁……
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七弦公子,他能让人比丢命更痛苦——那就是丢脸。
“啊,不行,不能说起哥哥,不能被父亲发现的。”温念远忽然懊恼起来,仿佛后悔跟叶雷霆搭话,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