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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杏花如梦做梅花-第7部分

小说: 杏花如梦做梅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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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谁?”傅山扬起藤条,作势欲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认识那个人!”褚仁连忙叫道,右手抓住了傅山的衣襟。他倒也不算说谎,那姑娘的名姓,傅眉始终没有告诉褚仁。
  “那人多大年纪?什么相貌?”
  褚仁心道,傅眉不欲你知道的,便是这一桩风流因缘,这个,自然也是不能说的,“我……这个我也不能说,我答应过的……”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傅山大怒,又是接连数下,击在褚仁臀上背上,全然没有章法。
  痛,潮水一样袭来,让褚仁无法思考……褚仁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只是,不想负了傅眉。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一波一波的疼痛,无休无止,越来越烈,褚仁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大叫道:“等一下!”
  傅山停了手,盯着褚仁。
  褚仁粗重的喘息了半晌,方开口说道:“我……我答应了傅眉,不能出卖他,我不能不讲义气……你就不能过几天等他回来,让他亲自告诉你吗?求你了……”褚仁说完,转念一想,这其实已经是招了,只是自己又不想背这恶名,便把傅眉抛出去挡枪而已。褚仁心里一阵憋闷,暗暗怨自己没骨气,只挨了几下打,便什么都说了……好在拷打自己的是亲人,不是敌人。
  傅山叱道:“什么你啊我啊的?你该叫我什么?”
  “二叔……”褚仁顿了一下,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能和傅眉一样,叫您爹爹吗?”
  傅山闻言大惊,抖着手问道:“这也是眉儿教你的吗?他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褚仁见他误会,忙道:“不是!不是!是……是我原来有个二叔,我不喜欢他,这称呼我叫不出口……您别误会,这和傅眉没关系,您要不喜欢,当我没说,我称呼您先生便是。”
  傅山闻言,松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褚仁一喜,轻声叫道:“爹爹……爹爹……能容我趴在春凳上您再打么?我真的跪不住了……”语声轻软稚幼,宛若呢喃。
  大概傅家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子弟受责时不是求饶,而是要求换个姿势的,傅山呆了片刻,才道:“去吧……”
  褚仁喜道:“谢谢爹爹……”便踉跄着要站起身来,但因为跪得久了,膝盖已经麻木,踉跄了一下,重又跪倒,双手也j□j了泥水里,姿势极为狼狈。
  褚仁哀求道:“爹爹……能扶我一把吗?”说完伸手牵了牵傅山衣摆,那衣摆登时便印上了一个小泥手印。
  傅山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架起褚仁,把他轻轻平放在春凳上。
  褚仁在春凳上趴好,将手臂交叉着,垫在额头,闷声说道:“好了,爹爹你继续打吧……”
  经他这样一番做作,傅山哪里还打得下去?只扬了扬手,又放下了,左手抚摸着褚仁的头,柔声说道:“仁儿,你说实话,和眉儿同行的,是薛宗周?还是王如金?”
  褚仁闻言吃了一惊,用手臂撑起上半个身子,扭身看向傅山,不想却触到了伤处,疼得直吸气,一边还忙不迭的说道:“嘶!哎呦……爹爹你不是误会了什么吧?这两个人是谁?我从来都没听说过……”
  傅山听了,眉毛一挑,松了一口气:“那他到底是跟谁走的?”
  “您别问了,行吗?总之他是助人为乐做好事,过几天你便知道了。今天这么晚了,先睡了好么?万一吵到隔壁的奶奶,又是我不孝了。”刚才那一拧身,让褚仁突然觉一阵眩晕,早已痊愈的头疼又回来了,自两个太阳穴连向脑后一线,痛得似乎是颅骨被锯开了一般……但褚仁觉得,此时若说自己头痛,又像是撒娇耍赖的样子,便忍着不说,只故意提到了傅山的母亲,傅山侍母甚孝,这个理由想必是能说动他的。
  头,越来越疼,褚仁有点昏昏欲睡,恍惚间,觉得有人动自己裤带,便一下子清醒了。回身看去,却是傅山,忙叫道:“别……您这是做什么?”
  “让爹爹看看伤,总要清洗一下,上过药再睡,听话!”
  褚仁忙用手去挡,扭捏着说道:“没打太重,已经不疼了,不用上药了……真的!”
  话音未落,门又开了,却是一身是水的傅眉走了进来。
  注!
  八王:指英亲王阿济格,时镇守山西。意大利马丁诺《鞑靼征记》中记载:“大同女人被誉为是中国最美丽女人,八王(阿济格)及其随人任意j□j妇女。
  作者有话要说:  


☆、霙华历乱为谁春

  傅眉一进门,二话不说,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在那一片水泊中。那尽湿的月白衣衫紧紧贴在身上,灯光下看去,活脱脱是一尊碾玉雕像。
  “说吧……”傅山淡淡地看着傅眉,脸上不辨喜怒。
  傅眉柔和而清亮的声音幽幽响起,三言两语,便说尽了前因。和之前褚仁知道的,并无太大不同。
  “后来呢?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这顿打算是白挨了……”褚仁迫不及待的出言询问。
  傅山瞪了褚仁一眼,却没有出言申斥,褚仁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傅眉看向褚仁,歉意地一笑,脸上尽是怜惜,又转向傅山,继续说道:“我们刚走出几里地,那王爷的人便追赶过来了,足有几十人之多,从服装和马匹看,并不是王府的侍卫长随之流,而是真正的八旗骑兵。”
  “哦?!”傅山眉毛微微一皱。
  “她……她说,目前晋省除了八王英亲王阿济格坐镇之外,听说端重亲王博洛,承泽亲王硕塞也已经离京西来,晋省……只怕会有大变。那端重亲王博洛便是要接她去王府的那位王爷。”
  “鞑子的耳目……竟是这么灵通么?还是,另有其他缘故?”傅山的声音极低,像是喃喃自语。
  傅眉抬头看了傅山一眼,像是要询问,却又忍住了,只继续说道:“那伙追兵兵强马壮,我们的马车根本跑不过他们,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我……我和她商量了,还是暂时保住性命为好,便驾车冲下一道黄土沟壑。那些鞑子地形不熟,觅路下来需要一点时间,我留她在当地的一个废弃土窑中,自己驾车远走,若能引开追兵,不让她落入敌手,自然是最好,若不能,我也跟她商量过,只说是被土匪绑票搪塞过去便是。”
  “但那姑娘的名节又怎么办?”傅山脸上忧色更重。
  “爹爹你怎么忘了?按照晋省规矩,若妇人女子被绑票,只要不过夜,便算不得失节。”傅眉说完,向窗外望去。
  窗外,雨已经停了,微微露出一点青白的曙色,三个人,竟是一夜未眠。
  “那马车呢?你可处理好了?可不能留一点痕迹在鞑子手上。”傅山问道。
  傅眉点点头:“那些鞑子并没有追来,我一口气跑出十几里,把马车拆散了沉在河里,马也杀了,马臀上的烙印用火烧了个干净,斩做几块,也丢入了河中,没留下任何线索。”
  “嗯……”傅山点点头,“此际正是非常时期,成败在此一举,断不能有一星半点差错。罚你禁足三月,不许出家门一步!”
  “是……”傅眉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拾起地上的藤条,双手托着,挺直了身子,朗声说道:“傅眉有错,请爹爹责罚。”
  傅山接过藤条,沉吟片刻,抬起手,猛力挥了下去。
  藤条带着呜呜的风声,重重的砸在傅眉背上,褚仁只觉得傅眉整个身体都猛然向下一沉,但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呼痛j□j。
  第二下,接踵而至。
  褚仁心中一痛,便叫了出来:“爹爹!不要打了,是我让她带那个姑娘走的,都是我的错!”
  傅山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一下一下地挥着藤条。
  褚仁心中一急,忙撑起身子,想要下地阻止,没想到一阵晕眩,手足无力,竟跌下春凳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又一次,游弋在一团浑浑茫茫的黑色里,从黑暗中来,莫非也要从黑暗中去?人生如羁旅,清初的这一段旅程,就这样结束了吗?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没看到结局……褚仁心中有些怅然,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身边并没有什么可抓住的,一切如流年逝水,岂是十指所能挽留得住的?
  “仁儿!你醒了?”朦朦胧胧中,一声呼唤,将褚仁从深远的黑色迷梦中拉回到这个喧嚣尘世。是傅眉的声音!褚仁心中一安。
  眼前,还是一团黑,但又些微有些光,像是黑夜将尽时,那微弱而空茫的曙色,不真切的在天边凝结着,莫非,又到了黑夜,自己已经昏睡了一整天?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褚仁开口问道。
  “已经午时了,你觉得怎样?若没什么大碍,起来吃饭吧?”还是傅眉的话音。
  “午时了……怎么这么黑?遮着窗帘吗?”
  “没有啊!”
  褚仁只觉得眼前又是一暗,一个人影遮住了那若有若无的光,另一个更小的黑影,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应该是一只手。但,仅此而已,看不见颜色,看不见轮廓,看不见相貌,看不见近在眼前的五个手指……眼前只有黑与非黑,像是浸了水而模糊的一幅字,一张拙劣涂鸦出的水墨画。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褚仁心中一凉,泪便留了下来。
  一只纤而润的手指抚上了脸颊,轻轻拭去了那泪,指尖上的薄茧带来些麻痒的触感,褚仁知道,那是傅眉。
  “这是几?”傅眉问。
  褚仁只看见一团小小的模糊黑影在眼前,看不清手掌与手指,于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又一只手,干燥而温暖,轻轻撑开傅仁的眼皮,身子又侧开来,让开阳光,褚仁能够感觉眼前一亮,阳光照在头脸上,是温润的暖,这只手,自然是傅山的。
  傅山看过了褚仁双眼,又搭过脉,沉吟片刻,问道:“他的药,一直都在吃吗?”
  “从二月头上就停了……”傅眉低声答道。
  “我走时说过什么?你怎么就不听?!”傅山大怒,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傅眉脸上挨了一巴掌。那样白皙姣好的面容,霎时便肿了起来,染上了一层绯色,五个手指的轮廓清晰可辨。
  褚仁心中一颤,忙抢着说道:“是我自己不要吃的,我以为病已经好了。”褚仁手臂在空中漫无目标地挥舞着,企图阻挡着傅山的对傅眉的责打,“别……别打……”
  傅山抓住了褚仁的手,脸上是又怜又痛的表情。
  褚仁触到了傅山的手,忙用两手紧紧抓住,生怕他再对傅眉动手。
  “你们两个这点微末的医术,就敢妄下判断么?”傅山恨恨地说道。
  “头已经不疼了,又没有别的症状,谁耐烦喝那苦药啊,况且是药三分毒,而且花销也不小……”褚仁还在絮絮地解释。
  “唉……”傅山叹了一声,用掌缘轻轻捋着褚仁的眉头,似乎这样便可把愁容捋散,把眼睛点亮一般,“还轮不到你操心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傅家就算再落魄,也养得起你一辈子……就算你想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是足够的,只是……有更要紧的地方要钱用罢了……”
  褚仁心道,果然如此,傅山变卖各处田宅,所获必然不菲,但家中却见不到一星半点儿,这些钱,想必都拿去筹建义军了吧?联想到昨夜傅眉说的,三大亲王齐聚晋省,总觉得有些不安。
  “看他症状,眼睛是无恙的,应该还是头脑中的淤血作祟?”是傅眉的声音,怯怯地,带着一丝小心,声音又有点含糊不清,可见傅山那一掌打得不轻。
  “嗯……只是拖得久了,恐怕不好调养。”傅山的声音有些低沉。
  眼睛只有光感,看不见东西,褚仁心中也是怕的,但转念一想,在这个时代,若傅山也治不好这病,只怕天下就没有名医能治好了……更何况,根据流传下来的史料,似乎并没有记载傅仁是盲人,若是盲人,又怎能为傅山代笔呢?总归,是能治好的吧?想到这里,褚仁心中又有了几分安定,于是宽慰两人道:“应该是淤血压迫了视神经,只要化掉淤血,就能看见东西了。”说完仰着脸儿,冲着阳光的方向,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突然,褚仁觉得掌心一热,是傅眉的手指,直j□j自己的手掌中来,似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寻求自己安慰似的。
  春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褚仁和傅眉因背上都有鞭笞的伤,便并排趴在榻上休息。难得的浮生半日闲。
  傅眉拿着一卷书,随意翻卷着,为褚仁读诗:“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傅眉的声音低回婉转,在午后明朗的阳光中飘荡着,像一只温柔的手。
  “最后两句好熟,这是什么诗?”
  “《越人歌》。”
  “讲的什么意思啊?”褚仁问道,“别笑我啊,我古文底子很薄,什么都不知道的。”
  “意思是,一个渔夫,驾着小舟在河上,得知船上的人是个王子,他心中又是欣喜,又是自惭,又是烦闷,因为他喜欢这个王子,但是又不敢开口表白。”
  褚仁痴痴地听着,又问:“这诗,可有什么典故?”
  “这诗讲的是楚王的弟弟鄂君子皙,一日乘船出游,那越人船夫爱慕他,便唱了这样一首歌,表达了对子皙的爱慕之情,子皙当即让人翻译成楚语,明白歌意之后,便走过去拥抱船夫,给他盖上绣花被,愿与之同床共寝。”
  听到“同床共寝”四个字,褚仁心中一动,身子却像是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生怕触碰到了傅眉。
  傅眉却没注意到褚仁的异样,继续娓娓说道:“不管两人的身份地位有多悬殊,也不管山水国界的阻隔,甚至他听不懂他的语言,他也听不懂他的语言,但爱慕这种心情,就像日月交替,四季轮转一般,既然来了,是谁都阻止不了的。”
  褚仁心中一动:“那船夫,是男的吧?”
  “是……”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三月天时,许是因为心猿意马,许是因为两人并头而卧,褚仁竟觉得全身燥热,手脚也似无处安放了似的。
  褚仁掀开身上的薄衾:“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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