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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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回神似的俯身拜道:“学生失礼了,在下李子洋,想拜先生为师,追随先生左右。”
解晊扶起男孩道:“李子洋,我识得你!既已求学国子监,为何还要拜我为师?”
李子洋有些局促地道:“学生早就听闻先生有大才学,乃是我朝年纪最轻的状元,学生想求教于先生,早日取得功名……”说到这里,似乎又觉得不妥,顿了顿,但眼神中的熠然却根本遮不住。
解侍郎引孩子坐下,笑道:“不知子洋小友求取功名是为何?”
男孩被称呼弄得略微红了脸,但语气还很坚定:“得圣人教诲,优而求仕,报效于社稷,方为读书人的正途。”见对方但笑不语,便放轻了些声音,“恕学生冒昧,不知先生昔日求取功名是为何?”
解小四随手摆了茶点,推给对面的孩子,方道:“我幼年求学,日日读书不得松懈,家严许诺我,若是高中状元,便不再管束于我,是以应试科举。”
李子洋显然是愕然于对方的回答,半晌才心有不甘地道:“那先生为何还仕官于刑部?”
解晊呷了口茶,慢慢地道:“因为我逐渐发现,这也是我想做的事情。”
男孩端坐了身子才道:“先生是说,为社稷效力,并非因圣人教诲,并非因书生之责,而是心之所向?”
解侍郎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也不曾脸红。
李子洋起身再拜道:“先生鸿德,学生自愧不如。”
当小世子忙完了木屋工程,来书房看热闹的时候,正巧遇上李子洋拿了之前写好的文章求解先生指教的一幕,少年当即僵在门边,倒吸口气,又默默退了出去。
听说小木屋完工了的满儿非拉着自家阿玛一同来先睹为快不可,太子殿刚撂下朱笔,还没来得及合上折子,就被小娃娃扯着衣襟下摆往外拽了。
到达驸马爷府邸的时候,嘉儿笑着搂过小满儿亲了一大口:“今日怎么这样热闹,笑羽金来门派在这儿开会吗?”
刚从书房门口撤退的小帮主当即来了精神:“没错,今日我们便以茶会友!”言罢又一脸稚童笑容看自家小姑姑。
公主殿马上会意,应和道:“点心有,保证够吃!”
得到消息的解侍郎自然也出来参与,引着李子洋一一见礼后,才陪自家娘子去置办点心。
嘉儿亲自动手泡了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跟子洋聊什么了,怎么孩子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敬仰,跟遥望高山似的。”
解小四得意地笑笑:“也没啥,他问我当初为何立志求取功名,我就给他捡大道理说了说。”
“哦?小四哥哥也会说大道理?”侍郎夫人添了几分兴致。
解侍郎一本正经地道:“对啊,我告诉他我参加科举是为了做驸马爷,让他也多努力……哎,嘉儿,别都拿出去啊,那不是咱们的私藏吗?那点心婆婆都不卖了……”
出了门发现太子殿毫无架子地和三个孩子玩儿在一块,大抵是捉迷藏之类的游戏,太子殿蒙了眼睛,两个少年自己寻了地方躲着,小满儿则挂在自家阿玛的腿上,跟着慢悠悠地移动,嘴里还得意地喊着:“阿玛抓不到!”
公主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塞了块点心给蒙住眼睛的某人,太子殿慢慢咀嚼着,也没拿开眼前的布,就笑道:“还是嘉儿贴心。”
躲在树干上的小乖不干了:“小叔叔,你是不是使诈!你都能看到吧!”
点心会刚开了个头,便有小厮过来传话,内容是李副统领喜得贵子,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把聚会地点改成了海贝家。
太子殿盯着李赫怀里兀自睡着的小娃娃,比某个做爹的还要兴奋:“这下好了,泽儿不愁没人玩儿了。回头我跟阿玛请示下,让小家伙认我做义父!名字想好了吗?姓李还是姓海?”
李赫有些无奈地笑道:“名字老爷子早就给取好了,即是儿子,就叫海澄。”
太子殿接过小娃娃,不顾旁边的小世子灼热的目光,愣是不肯交给别人抱:“这倒是巧了,这辈儿也是水字旁?”
海贝摇头道:“是登字,我该庆幸这孩子出生得早,没被分到橙子的橙或者凳子的凳。”
旁边的解小四笑道:“可是出自柳公权的《砥柱》?”
进屋陪云煐聊了会儿天的嘉儿出了门便道:“小四哥哥,连别人家家谱怎么来的猜到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小世子闻言,马上借题发挥对李子洋道:“看到吧,学问太大也不一定是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篇(二)
人们都喜欢说将门虎子,虎父无犬子。我爹是属虎的没错,我也不属狗,但我属耗子……
和练武比起来,我更喜欢读书,和读书比起来,我更喜欢作画。我们家有一个规模宏大的习武场,附近兵营里的操练场所也可以借来用,宅院里也总有兵器摩擦的声音,呼喝着的拳脚习练声,但那都不是我的杰作,那都属于我的孪生姐姐。
说起来有些丢脸,涟儿也就是我的孪生姐姐,明明有那么个江南水乡的名字,却无论是吃相还是过招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个,唔,汉子……就算模样再精致,声音再清脆,也掩盖不了她那粗犷的内心,有一次居然和隔壁的小子们去河沟洗澡了。
更让我愕然的是,爷爷和爹爹居然还把这件事当做饭桌上的笑料了,然后某位姑娘一边噎馒头,一边呼噜呼噜地喝粥,丝毫不以为意。我翻了个白眼,只有娘同情地拍拍我的头。我躺在小园子里的石板上想,书中提到的那些温婉的女子都是骗人的吧,好吧,或许娘还能勉强算一个。
我爹脾气很急,很暴躁,但他从来都不对我发火。我想可能是因为四岁那年,我现学现卖了几句圣人之言和他辩驳,惊骇到了他,从那之后,就算我做错了事情,爹都让我自己站在书房里面壁思过。
我百无聊赖地听他和涟儿在院子里大呼小叫,互相打闹,只能嘟着嘴把墨汁涂到墙壁上。事实证明,涂墙是会上瘾的,最后连爹娘的睡房都没有逃掉被涂抹的命数。爹见到了也不骂我,还搬了桌子椅子帮我够高处的墙壁。
但自己一个人恶作剧其实很无聊,尤其是,这个淘气也如此“曲高和寡”的时候。
六岁那年,小姨带着全家来西苑,住在我家。那段日子让我委实兴奋了许多,我的姨父能信手拈来地对出我拟的上联,也不会用“刁钻”或者“迂腐”这种让人伤心的词语来评价它们。在星空漫天的时候,还愿意陪我在月下饮茶,能抽出半天时间与我对弈。他泼墨作画,信笔书文都带着自己的风格与气度。这和我所有的先生都不同,因为他们不能像姨父那么全面地在各方面都胜过我。
比我小了半岁的表弟则更愿意和姐姐去军营,去酒馆,去所有西苑气势宏大的地方,然后眯起眼面对猎猎风起。我偶尔会觉得,我们应当交换下。他来做将军后裔,我去做侍郎公子。
我还有一个差了四岁的小表妹,明明说话都奶声奶气的,只不过来了小半个月,就能掰着手指细数哪家的点心好吃又便宜,哪里的夹馍馅料最足。平日里还喜欢摆弄随身带来的小算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要知道我家小姨是那种只要东西合心意就不会问价钱的主儿,姨父也从来不会吝惜这类银子,表弟更是坚持“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一重要思想。
小姨全家只在这里待了短短的两个月,到了分别那天,我很舍不得,便跟着爹爹的队伍一直送,在马车里晃得几乎晕过去。
在那之前的一天,我跟姨父提过很向往西苑之外的生活,说自己不适应金戈铁马,对大漠孤烟也没什么兴致,也许并不适合做爹爹的儿子。
姨父没说什么,只是送了两本带了自己批注的书给我,一本《易经》,一本《孙子兵法》。就算再重文,也鲜少有人让六岁的孩子读这些,最初的我也只是带着好奇和试探的目光去大略翻阅,然后我便提前看到了那写在最后一页的注解,他说:“萧昱漪,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将军后裔,也没有人能替代你来做你爹爹的儿子。”
不知是不是这两本书的原因,在武艺上胜过我许多的姐姐,在沙盘布阵,兵法推演的时候总也赢不了我。终于恼羞成怒的涟儿愤愤地待在门口,等爹爹一从军营回来,就把他硬拉过来,要他和我比一次。
那次我的损失很惨烈,只剩了几个弓兵,爹爹却不许我认输,非要我坚持到最后不可。一直比到娘来招呼我们去吃饭,我不耐地把最后一枚小兵丢进了爹爹的阵营里,爹爹没有恼,还揉着我的脑袋,一脸的欣慰。不过吃过饭,我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爹爹罚我画西苑地形图。
这绝对是一个大工程,虽然我很喜欢涂涂画画,但制作地图的前提是你要亲眼见到那些地方,就算不能亲自去,也要有去过的人详细地说给你听。我家涟儿很热心地描述了许多她去过的西苑的大小街巷,具体到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吃到了什么东西,买了哪些小物件儿,并一一拿给我看。但让我绝望的是,每当我重新询问她时,她总给出和上次不同的说法,并坚持是我记错了。
于是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没有动笔。爹爹虽然不催促我,但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和叔伯们宣扬萧昱漪要画西苑地形图的事,好像是我自发自愿的一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择一良辰吉日,牵着我的小马五宝出发了。
五宝的爹爹是我爹爹的爱驹,排行第五,又是在我五岁那年出生的,毛色光滑,脾气特别好的一只……小母马,所以我叫它五宝。我从没想过让它陪我上战场,所以它可以在马厩里吃饱喝足睡大觉,但又因为我曾幻想着有一天它会陪我过中原,下江左,所以常常送些小灶给它,因而,五宝非常壮实。
我朝一个方向走了大半天,没有见到姐姐提到的集市,反而看到了一片大漠。我一面记录着,一面让五宝自己去找水喝。是的,我的五宝最大的本领就是觅食。
沿着黄沙的边缘绕,终于看见一个湖泊,五宝欢乐地喝水去了。我看看准备落山的太阳,辨别了下方向,刚准备往回返,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然后从日影倾斜的方向,爹爹和他的爱驹出现在我的面前。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我和爹爹几乎走遍了整个西苑,包括那些生僻的鲜有人烟的地方。每当遇到比较有特点的地形地势,爹爹总会声情并茂地把用兵之法讲给我听。他站在山谷之上,或是栖身于狭峰之下,抬手挥斥之时,我的脑海中便会真正出现那烈烈的风吹动战旗,鼓声震天,将士们奋勇拼搏的场景来。
我从没上过战场,也不曾向往过,但那一刻我觉得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都振奋起来了。
当然生活不止是波涛汹涌,当五宝和我又困又累的时候,爹爹就会背着我慢慢走,让五宝自己去吃草休息。离开了将军府我才知道我家爹爹不止会排兵布阵,操练将士,还会拾柴捕鱼,搭屋建梁。
除了记录地形之外,我还在另一个本子上勾勒些想要记录下来的场景。旅途结束后,我再次翻看,才发现居然有一大半都是我家爹爹,翻转着烤鱼的,铺着茅草垫子的,抚摸着五宝脖颈的……
我想这半个月多,我所收获的绝不仅仅是西苑地图素材那么简单。
当然反面的效果不是没有,不知是不是在外养成的习惯,每当我愣神或者做事懈怠的时候,爹爹就会敲我的脑袋、拍下我的屁股,时常把我的惊得一悚。在那之后,无论我怎样抱怨,爹爹都自顾自去忙碌,置之不理。呼,这真是太可恶了!
现在的我有些明白姨父的话了,将军后裔和爹爹的儿子是两个重合在一起的概念,既然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么便没有人可以提出质疑。既然没有哪本书规定了将军的儿子要如何成长,到底何处必须异于常人,那么我的生活便可以作为标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小爷版爸爸去哪儿
卯初二刻(05:30)竹君山
在薄雾笼罩下的竹君山别有一番脱尘的风味,在山顶的竹屋里,隐约传出父女俩的对话。
若竹公子:“萌儿,你要看仔细了,出门吃的东西一定要煮熟了,还有天冷要自己加衣服,然后也提醒你阿玛。”
某萌儿点头,蹲下往炉灶里塞柴火:“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小阿玛的。”
若竹公子笑着亲了下女儿的头顶:“小乖听你这么叫要不开心了,肯定要说‘阿玛就阿玛,我哪里小’这样的话了。”
某萌儿笑得往后仰,然后带领着小风子去看卧室内仍旧呼呼的某世子爷。
小姑娘跳上床,晃着熟睡着的某只:“小阿玛,起来啦!”
小世子蹭了蹭脑袋,避开门口进来的风,搂着小丫头一起躺下:“唔……再睡一会儿……”
某萌儿挣扎着:“爹爹都做好饭啦!”
世子爷吧唧了两下嘴:“晚些再吃。”
小姑娘故作神秘,贴耳朵:“爹爹说,再不起来,就罚你双份儿的马步!”
……沉默……突然坐起的某小阿玛,带着朦胧的睡眼和一脸的委屈。
三口一起吃早餐,主食是竹笋肉末馅儿的饺子。
某若竹夹给对面的一大一小:“出门吃饺子,一路都会顺利的。”
某世子爷仍然哑着嗓子抱怨:“师父,我每天都已经有一个时辰的马步了,还要加一倍,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若竹公子略怔住:“什么加一倍?”
世子爷扭过头看自家女儿,小姑娘若无其事地把饺子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嚼。小世子恍然大悟,深吸口气:“啊,太狡猾了吧,萌儿你!”
一号家庭:父亲:欣晟年龄:15岁。
女儿:金萌儿年龄:6岁。
卯正初刻(0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