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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天都-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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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忧尘摇摇头,转身睨向立在身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大内统领淡然开口:“段雨孜既知她送出宫去的亲子身亡,可见前朝馀孽仍然与宫中有联系。朝廷平日养著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任那些贼人逍遥自在的吗?”

  名忧尘此话说得虽轻,但那统领吓得脸无人色,跪地请罪,跟著退下彻查禁宫去了。

  “段雨孜隐藏身分多年,宫中侍卫想要查出与她私下联系之人恐怕极难。不过阮氏皇族应该绝後了,其他潜伏在宫中的馀党定会寻机逃出宫,我们此後多加戒备应当无事。”名忧尘转头对栾天策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他帮著名忧尘将栾嘉悦小心放到榻上,君臣二人跟著躺在榻床里侧与外面,让小公主睡在他们之间。这样的环护让栾嘉悦放下心,最终疲了,闭眼沈沈睡去。

  轻轻抚摸栾嘉悦软软的发丝,名忧尘见这孩子在熟睡中仍然捏著他的衣角,眸光更显柔和。抬头,他见栾天策深深凝视他,二人毫无预兆的目光相对,好像都不知如何开口向彼此倾诉心里的话,忍不住都是一怔。

  “朕记得小时候也是这般哄著苓萱睡觉的。”良久之後,栾天策收回目光,打破沈默,他的语声里裹著怀念,带有苦涩。

  “皇上与安宁公主年龄相近,你竟能哄得好动的她入睡?”名忧尘听出皇帝心中难受,嘴里顺著栾天策的话发问。

  “幼年时,母後常常带朕去昭荣太後宫中玩,那时她还是皇後。有时留得晚了,朕就留下来和苓萱同睡。她入睡前喜欢缠著朕给她讲故事,朕就将从侍卫和太监那里听来的宫外趣事讲给她听。”

  栾天策怔怔说到这里,嘴角露出微弱的笑容,“虽然朕每次把同一个故事的结局都讲得不同,但苓萱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察觉是朕在哄她。”

  “皇上那时也乐在其中。”名忧尘轻声说道。

  “你别看那丫头如今性烈冲动,小时候她很怕生,只缠著朕陪她玩。五弟很喜欢把她的东西藏起来,然後在一旁看著她著急;二哥体弱无法出力,每次她都是哭著来找朕相助,朕最终也帮她找到失物。不过在苓萱八岁之後,朕就再没见她哭过,反倒是经常摆出皇姐的姿态教训调皮的竣泓。”

  栾天策说到这里,心情稍好,但他脸上刚刚扬起笑容,目光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刚才那麽要强的苓萱却哭了。她明白和亲之後便与朕、与她母後,还有生她育她的天都永别了。”

  “公主的泪水代表她成长了,虽然骨肉分离,但公主此去是为了两国百姓。臣相信胡夷的大领主既然想与我朝修好,他定会好好善待公主的。他在求亲国书中说此生永不纳侧妃,也足以看出其真诚了。”名忧尘柔声劝道。

  “那丫头对朕怀了别样的心思虽是大大不该,但她怎能认为朕会因此看不起或厌恶她?”

  栾天策摇头喃喃说著,情不自禁握住名忧尘的手。

  “朕如今明白终日想著一个、念著一个人,希望与他携手共白头、永生相伴的滋味,又怎麽会怪苓萱那个傻丫头付出的真心?”

  名忧尘没有说话,他感到栾天策掌中的热度包著他的手,似快传进心中,烫著他的胸口。默默凝视皇帝的幽暗眸光慢慢垂下,避过对方露骨的剖白。

  “竣泓走了,二哥不在了,如今苓萱也即将远去他乡……她远嫁之时,朕一定要亲自相送,护她出了京城再返。朕身边亲近的人渐渐离去,剩不下几个了,莫非朕逃不了自古以来身为帝王者﹃孤家寡人﹄的运数吗?”

  栾天策垂头沈声叹息著说到这里,突然飞快抬起头用力望向名忧尘,满脸热诚与期盼。

  “忧尘,答应朕。不管将来发生什麽,你也要像这样待在朕身边,听朕说心里话,陪朕度过漫漫长夜。”

  名忧尘还是没有说话,他平静的神情与依旧淡漠的眸光终於激起栾天策的急躁与不安。

  皇帝捏紧了掌中握著的手,好似催促般使劲摇晃,终见名忧尘无动於衷、正要再开口之时,耳中却听到一句与夜风同样的轻柔呢语。

  “我,尽量。”

  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栾天策瞬间忘了他原来打算说的话,怔怔看著同样直直望向他的名忧尘,嘴里心中细细嚼著对方刚刚说出的那三个字,想到这是名忧尘难得没有显出的疏离,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阴谋算计与仇视猜疑。

  皇帝几乎痴了,名忧尘幽静的眸中隐隐流动淡淡的光芒,他二人静静凝视,千言万语同时止在了嘴中。

  “启禀陛下,大臣们在朝房候著了。”

  杜成憬尖细的嗓音在殿门外悠悠响起,栾天策先回过神,他缩回手,接著小心扳开栾嘉悦的小手,再拉著名忧尘下了榻。

  君臣二人略做梳洗,都无心用早膳,匆匆去了朝堂。

  文武众卿三呼万岁之後,栾天策照例处理了琐事,将军政大事交於相国主持的议事阁。但当礼部尚书奏明胡夷大领主准备亲自前来迎接安宁公主一事之时,栾天策却做出亲送皇妹出京三百里的决定。

  “臣启陛下,胡夷大领主出於对未来王妃的敬重,日前送书说他会带军迎接公主。为了避嫌,他打算绕过我邦边关来到隋晏国境,在那里迎接公主,岔近道转回胡夷。”兵部尚书说了一半就被皇帝压下了话头。

  “大领主考虑得很周全。从隋晏国直下胡夷境内,的确比安宁公主由我朝边关前往胡夷近多了。隋晏国气候温和,道路畅通,能让公主慢慢适应天气与人情风俗的变化。”栾天策点头称善,跟著瞪向群臣。

  “谁让你们常说皇帝的御用官道只能在国家发生重大军事之时,仅由帝王或帝王授权之人才能使用?否则让公主的送亲队伍由御用官道走,哪会花这麽多天?”

  兵部尚书还没接话,栾天策又轻笑道:“不过这样也好,能让朕多留公主几日。”

  礼部尚书见名忧尘默默不语,知其不以为然便躬身劝阻。

  “皇上,臣之前所奏就是希望您能三思。那胡夷大领主只不过是越过隋晏国境,在礼貌上相迎,您若决定亲送公主三百里,又怎可不见大领主之面就返回?如此一来,皇上必定要将公主送到隋晏国境附近,与大领主会面才算不失礼於别国君主。此去路途遥远,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不可久缺朝堂。”

  “在朕的众皇妹之中,朕与四皇妹最亲。她为我天都远赴异国,朕竟然不能亲自相送,那朕当这个兄长、当这个皇帝还有什麽意思?”

  栾天策闻言勃然大怒,拍著龙椅扶手而起,厉声斥道:

  “朕端坐朝堂,真正能亲自处理的大事又有几件?何来你口中所说的国君不可一日不朝?此事就这样定了,朕相送公主并非失德,而是表彰她为我朝牺牲终身幸福的大功。尔等有事奏於相国,他自会为朕分忧解难。”

  包括名家将领与门生在内的众位大臣都因天子动了大怒而深深垂头,没在这个时候说话。馀怒未消的栾天策却见闻言昂头向龙椅这边望来的名忧尘孤身傲然挺立,好似若有所思,皇帝心中莫名微跳,他目光越沈,保持怒容拂袖离去。

  名忧尘从昨晚皇帝的失态中能感到栾天策深觉对不住栾苓萱,他理解皇帝明明不能回应安宁公主、却必须藉用对方抚平边境纷扰的矛盾心情,相信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乐意这样做。

  但是,他昨夜反而利用栾苓萱对栾天策怀有的愧意与无法说出口的爱意,趁机促使那个表面受尽尊宠、但实则可怜的女子下定决心,要为两朝百姓的和睦共处牺牲自己的幸福。

  名忧尘想到这里,心中微觉怜悯,但他不得不结束思绪,因为名家的人前来拜见,纷纷说到之前皇帝在朝堂上发的牢骚与怒气,深感君王有不满猜忌之心,他们觉得如此发展下去对名家不好,特意前来询问名忧尘有何应对之策。

  其实名忧尘知道这些忧心如焚的人里面有很多只关心自己的利益,更有不少野心勃勃之徒。他神色淡淡的一一应对,或褒或贬的安抚了一阵,将族人与众门生打发离去。

  终於安静下来了,接过沈夜送过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名忧尘陡然感到一股浓浓的倦意由心底生出,迅速涌向四肢,压得他的身体沈沈的,似连说话或眨眼也觉非常疲累。

  一件外裳搭在名忧尘肩上,他没有回头便知,天下敢肆无忌惮亲近他又不让宫婢和内侍们通传的人当然只有栾天策。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好。忧尘,你也不赞成朕送栾萱去隋晏国境吗?”

  “微臣的确不赞成皇上离京。不过细想下来,隋晏是我朝亲密的盟国,其国君的妹妹又嫁予胡夷大领主的胞弟为王妃,对方也算是与我邦与胡夷同时交好。皇上前往隋晏理应没有危险。”

  “从胡夷之地出发去往隋晏,与我天都境内前去那里的路途和花的时日差不多,朕应该不会有事。莫非对方有什麽动静,朕与忧尘还不知晓吗?”栾天策听名忧尘语气淡淡,似有松动,不禁叹息著再言,“朕与苓萱此别就与她再无相见之日了,亲自相送也合情合理。”

  “皇上务请多加小心,所到之处须得小心布防,以避不测。”

  “朕明白。此去一切皆以忧尘之见安排出行,定保无险。只可惜你要留在朝中代朕处理政务,不能与朕随行。”

  “世上难有两全齐美之事,皇上既然下定决心亲送公主,定会付出额外的代价。所幸皇上之前为了安宁公主大嫁做足了准备,如今兵部与礼部只须多加护卫与增设皇帝出行的礼仪即可。”名忧尘轻声说道。

  “此次送行是朕最後为苓萱做的事了,朕希望她风风光光嫁出去,受尽世间女子羡慕。”栾天策收起之前在朝堂上的暴怒之态,他由衷对眉尖轻皱的名忧尘说著,没有忽略面前人眼中的那抹浓浓倦意。

  所以君臣二人不再议朝事,皇帝让人传了参汤,亲自押著名忧尘喝下一碗,又吩咐众人务必提醒相国按时用膳,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掖鸿宫。

  次日,名忧尘令兵部调派大量人手,加强安宁公主送亲队伍的防御。

  皇宫内外人人都围绕和亲之事忙碌,段雨孜扰乱宫闱的事逐渐被人遗忘,就连最喜欢在私底下谈论帝王家事的小宫女们也被安宁公主远嫁的事吸引,纷纷谈论那从未谋面的胡夷大领主,以及公主将来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随著安宁公主出行之日到来,天都上下举国皆知皇帝亲送最疼的御妹远去和亲,此举大大有益改善边关长年饱受胡夷骚扰的现状,说不定签订和平协议之後,不少兵卒便能归家。百姓们都称天恩浩荡,诚心恭送公主远去,对年轻的皇上更是无比感激。

  就这样一天天挨到离别的日子,栾天策陪同栾苓萱早早起身,哀别两宫太後,前往宗庙拜辞太祖与先皇的灵位,终於和庞大的送亲护卫队在众多百姓的夹道欢送中慢慢出了京城。

  名忧尘送走栾天策,回到皇宫,听了各位大臣的汇报,批了些摺子,不觉又近夜晚时分。

  “大人,歇会儿吧。这一日未进粒米与茶水,您怎麽熬得住?莫不是皇上不在,您忙於国事,记不得吃饭啦。”孤灯见名忧尘满脸疲色,连忙上前低声劝道。

  名忧尘微怔,平时到了用膳的时候,栾天策都会来到掖鸿宫,他已习惯和皇帝共同用膳,如今少了一个按时提醒他饮食的人,他只顾埋身处理朝务,难怪贴身内侍也看不下去了。

  “传膳吧。嗯,探子传来消息没有?皇上和胡夷大领主此刻到了哪里?”名忧尘放下笔,忽略陡然感到的冷清与孤寂,好似顺口那般问道。

  “您就放心吧,奴婢已令密探将皇上和胡夷人的动静随时报回来。之前得到消息,在皇上出发不久之後,胡夷的大领主也率军动身了。”

  “他们另一半的军力可留在大漠?”

  “据查,大领主王弟的兵马仍然驻扎原地,并无可疑动静。”

  名忧尘点了点头,对知其心意的内侍禀报之辞颇感满意。这样看来,和亲之事应该会圆满结束。

  “送亲队伍走得缓慢,京城去隋晏要花上一个月,不过皇上回来时轻装简行,或许用不了半月便能出现在皇宫大门之外了。”孤灯拿出热好的菜肴,乐悠悠地服侍终於休息的主人用膳,不忘轻笑著说道。

  默默瞪了多嘴的孤灯一眼,名忧尘瞅见另一边的沈夜也掀起嘴角无声的乐著,好像深觉孤灯说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名忧尘无奈地发现跟随他的这两名小太监近来越发放肆,以前的孤灯与沈夜绝对不敢这样对他。

  难道这也是因为他们常见栾天策那些放浪形骸、荒唐狂纵的行为,因而性情变得奸滑了?如此看来,皇帝的影响力却是大得很哪。

  名忧尘的思绪转到这里,他静静抬头望向夜空高悬的弯月,蓦然想到以往每到这个时候便会拥著他的那团温暖与力度,禁不住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连几日,名忧尘接到有关皇帝行程的禀报都是千篇一律,尽是些送亲大队清晨何时动身,傍晚驻扎在何地,皇帝吃了些什麽;胡夷与隋晏国也相当安分,京城里的人都认为皇帝归来只是迟早的事。

  不料一个月快过去之时,当名忧尘正在掖鸿宫内殿批阅各地上奏朝廷的摺子时,面色不定的沈夜快步领著一名神情慌乱的校将走进来。没等名忧尘抬头,那衣袍上沾满尘土的校将“扑通”一声跪下。

  “相国大人,皇上危在旦夕,请您立刻发兵救驾!”

  “啪。”名忧尘手中的毛笔落下,在奏章上划过一小串朱红色的墨点。不过他随即捡起掉在摺子上的笔,神色如常地开口:“你起来回话,皇上究竟怎麽了?”

  “是。”那校将挺直背部,但仍跪在地面,“皇上领著公主的送亲队伍快到达隋晏国地带。我军日前接到相国大人传来的消息,得知胡夷的骑兵不像我军带著公主的嫁妆行军缓慢,他们早已到达隋晏边境;但皇上认为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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