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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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逃,喝完酒,我们回来就是,前後不过半月的功夫,庄里我已安排好替身,保证不会让人知道。”离宵笑道。
他带著几分醉意地细看著叶飘,面上的笑容愈加温柔。
品完寒雪酒,你我就一路直入皇宫,届时,我要你看著我登基,更要天下知道,名满江湖的飘零剑叶大侠也是站在本侯这一边的。
叶飘,我骗你这一次,许你一生富贵荣华,你不会怪我吧?
几许惆怅掠进了离宵的眼中,叶飘看得清楚,他转著杯子,伸手在离宵的手背上重重地握了握,虽然一言未发,但是所要传达给对方的感情已尽在不言中。
离宵忽然一声长笑,趁醉起身,反手拔了叶飘腰间的飘零剑,步伐凌乱地舞了起来。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他饮尽了杯中的酒,把杯子丢到一边,腰一侧,腕一翻,斜斜挽出一朵剑花,刹那间挑熄了一盏明烛。
“与尔同销万古愁!”
叶飘抬眼微笑,对离宵举杯相敬。
“常醉侯,你放心,万古愁,自有叶某陪你同销。”
离宵醉眼看他,拄剑在地,眉梢一挑,嘴角略弯,俊美的脸上已尽是幸福之色。
今晚的无醉山庄静得出奇,风送雪落的声音清晰入耳。
叶飘和离宵换好长裘,披好貂毛大氅,拉起皮帽,戴上皮手套护手,俨然一副踏雪远行的模样,各自牵了马出来。
“你不带方总管去?”
叶飘最恨在天寒地冻之时出行,可是一想著那一年一坛还是由官府私藏的寒雪酒,他还是拿出了当年千里追杀淮南巨寇的精神劲儿,翻身上马,跟在离宵身後。
离宵呵了出口白气,回头看了看叶飘,低笑道,“方总管已被我差去办一件要事了。或许到了常州府就能见到他吧。”
要事?想必是先一步动用无醉山庄的黄金白银去买通官吏取出一坛寒雪酒了吧?
都已是废王了,离宵却还总是少不了王侯的霸道作派。想到这里,叶飘就暗暗好笑。
雪积得很厚,使得山路难行。
不过好在常醉侯所骑的乌云和叶飘所骑的白马都是百年难遇的良驹。
两匹马驮著主人,小心地沿著山路往下,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叶飘困意渐起,可是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让他想在马上打了盹也不行。他裹了裹围脖,目光在风雪中恍然地追寻著离宵的身影。
倒是离宵镇定地勒马走在前面开路,他踌躇满志地回望著深幽的山林,眼里掠过一丝寒意。
常州府离白水镇并不远,来回不过两日。
离宵和叶飘下山後找了个地方饱餐一顿,又养足了精神,带了些干粮就上马赶路。
到了常州府的时候,那里竟然戒严,官兵不放人进去,说是皇帝马上要巡幸至此,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城。
换了是叶飘,他必会转身离开,尔後越墙而入。而在他身边的可是手腕高明的常醉侯。
只见离宵摸出块腰牌,给他们看了眼,领头的官兵看了看这腰牌,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叶飘和离宵,引著一队官兵立即散开,恭敬地请他们入了城。
叶飘好奇地回头看了眼之前还对他们趾高气扬的一夥官兵,不知离宵给他们看了什麽,竟变得如此恭顺。
“你给他们看的是什麽?难道是你的符令?”
离宵收好腰牌,放慢了步子,牵著马走到叶飘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是宫内行走太监的令牌,专替皇帝在外面办事。”
“你!”
叶飘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大侠,竟然要靠冒充太监才能进城。也亏得离宵想得出这馊主意来!
“哈哈哈……”
离宵笑著牵马前行,前面是常州府内最好的酒楼──纷至居,他在那里已订好了酒席客房。
常州府乃是是江南重镇,向来以商贾繁盛风景秀丽闻名。
而此去纷至居的走马街便可瞧出常州府繁华的一斑,各种江湖卖艺的,大大小小的商贩都在街边拉出架势,或是租了铺面,或是只架个摊子,吆喝拉揽,总之一眼望去,满眼繁华。
离宵倒也不急著去纷至居,他久未离开白水镇,如今有空出来逛逛,自然是兴趣满满。
纷纷嚷嚷的街边,各个摊子面前都热热闹闹,唯独一个拈须老者的摊前冷冷清清,面前高高插著块布,上面红字书道:早知开天地,更晓身後事,算人生浮沈,在掐指之间。
“这人当真好大的口气。”离宵指著那正拈须入定的老头,对叶飘一笑。
“他要是能算命,还会坐这里受冻?骗钱罢了。”叶飘最是不信这些江湖术士,当即就轻哼了一声。
不知二人的话是不是被那老者听起来,他睁眼一笑,对正路过自己摊前的离宵和叶飘说道:“适才听二位对在下这批言有所不信,不妨让在下替二位看看手相,看看小老头是骗钱的,还是二位看错了。”
离宵拉住马缰,让乌云站定了在自己身後,他看了叶飘一眼,已开始脱下手套,“叶兄,既然老先生这麽说了,我们干脆给他看看?”
叶飘不知离宵忽然为什麽会有这兴致,但看对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想大概是这深居朱门的侯爷没怎麽接触过民间的玩意儿,这才会象小孩子那样感兴趣吧。
试试也好,让他这纨!子弟上个当受个骗,也长长见识。
“好。你先吧。”叶飘哂笑了一声,已打定了看离宵上当的笑话。
离宵依言探了左手过去,那老者立即细看起他的掌纹。
片刻之後,老者对离宵肃然起敬道:“阁下命盘恢弘,必是富贵人家,只是运途多舛,所想常不能得,一生大劫有三,若能一一度过,将来必是……”
说到此处,老者收声不言,只是微笑。
离宵以为他看自己相貌非凡,穿著华贵,所以才以什麽命盘恢弘一说来搪塞,只是听他说到自己运途多舛,顿时心有戚戚。
他以宁王之身立世,十八岁就立下赫赫战功,威西镇蛮。
他原以为这之後便会荣尊齐至,继承大统,哪想到他的父皇竟在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那文弱的哥哥,当时朝中诸多大臣都表示他才是众望所归,怂恿他起兵谋反,可未想到谋反的计划还未一半已被皇帝知道,这才使自己落到被贬爵流放的地步。
这岂不正是应了运途多舛,所想常不能得一说?
“若我度过三次大劫,将来必是如何?!”
离宵听得颇有兴趣,又想到自己来常州府的目的,更是求知心切。
那老者望著离宵一笑,竟站起来开始收摊,“何必再问,天命已定。”
“天命在谁?!”离宵猛一起身,抓住了老者的手腕,失态地厉声追问。
叶飘吃惊地看著这样的离宵,急忙拉了他一把,“哪有你这样追人算命的。”
老者揉著被离宵掐痛的手腕,摇头笑道,“尊驾可曾读过三国?曹公於铜雀台宴上曾有一语,可做尊驾的批言。”
离宵松开手,仔细地回忆起了三国的内容。
时众皆劝曹公称帝,然其笑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
“好一个周文王!”离宵修眉一挑,拂袖长笑。
他自问心高气傲,怎麽可能会一辈子这麽屈居人下,周文王他不做,要做便做周武王。
叶飘并不知道这老者和离宵之间的对话到底有什麽意思?
什麽天命,又什麽周文王,都什麽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现在只关心那壶还在纷至居等著他们的寒雪酒,不知道放久了味道还好吗?
“还不走,常醉侯,你今日莫非不想醉了?”
叶飘催促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扔给了老者,也算结帐。
老者接过叶飘丢来的银子,又打量了他一番,沈凝道,“这位公子,我有几个字相赠。”
叶飘不耐烦,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那几个字?”
“惜取眼前人。”老者说完话,目示了离宵一眼,这就收拾好东西,推著摊子离开了。
叶飘愕然不解,也转头看了看离宵,对方踌躇满志地站在风雪里,倒是颇有几分凛然威严的气度,或许,当年远征刹木的宁王便是如此英武风范了。
离宵心情愉悦,转而看著叶飘笑道,“方才那老头的话前面是胡说不听也罢,後面这句可是千真万确,叶兄,你可一定要听,切记要惜取眼前人啊!”
“侯爷,你是何等人,还用我来惜取?莫开玩笑了。”
叶飘被离宵温柔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暖,却又不愿顺著他的话,当下冷嗤了一声,便牵马往前去了。
第五章
叶飘来过常州府不少次,可却因为自己囊中羞涩而从未进过大名鼎鼎的纷至居。
而这次,离宵带他一来就住进了纷至居最好的客房,更是要了一桌价值千两的酒宴。
看来勾搭上一个有钱有势的情人,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上楼时,叶飘乐得享受地跟在离宵身後。
两人点好酒菜,回到客房里,脱了一身满积雪花的貂毛大氅,取了手套,又整好衣襟发冠去到二楼雅间。
一进门,叶飘便见到了久违的方鸿飞,对方仍是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似乎恭候已久。
果然如离宵所说,方鸿飞已在常州府内。
叶飘生性豪爽,虽然方鸿飞屡次冒犯,他都不以为意,更觉得对方这是忠心为主,其心可嘉。
“侯爷,您一路辛苦了。”
方鸿飞一身轻装地在屏风後端正地站著,见到离宵进来,立即低下了头。
“恩。”离宵随便应了一声,邀著叶飘坐下。
他看了眼拘谨站在一旁的方鸿飞,这次倒是非常体贴。
“鸿飞,别站了,来,你也坐下,今日陪我和叶兄好好痛饮几杯。”
“谢侯爷。”
方鸿飞揖手作礼,刚坐下便又忙著替离宵和叶飘斟酒。
“侯爷,寒雪酒在这里,请您尝尝。”
“噢?这就是寒雪酒?”叶飘为酒而来,没想到一到就能喝上,他喜不自禁地细看了一眼杯里清澄的酒水,放到鼻下一嗅,隐隐有股清香。
离宵微微点了点头,抿了口酒,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好凉的酒,酒香随凉意直入肺腑,果然回味悠长。”
叶飘迫不及待地也喝了一口,唇舌之间一阵清爽,待到酒水从喉中下肚,一股凉爽的酒气立即窜上肺腑,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这酒要小口小口地喝,一次喝多了,怕会伤身。”
方鸿飞在一旁小心伺候,自己也品了口酒。
离宵放下杯子,开始动筷吃菜,他这次和叶飘连日赶路,道上也没吃些好的,这对一贯讲究饮食的他可算是种折磨了。
他一边品著这桌价值不菲的菜肴,一边问身边的方鸿飞道:“此次的事办得没有差池吧?”
方鸿飞面色稍变,随即笑道:“一切妥当。侯爷放心。”
叶飘一个人自斟自酌地喝了几杯寒雪酒,冻得他心肺颤栗,不敢再多喝。
他摇著头,却又不舍酒香,只好吃几口菜来暖暖肠胃。
“你们在谈什麽事呢?谈得这麽高兴。”
他见离宵和方鸿飞在一旁交头接耳,自己插不进话,只好随便问了句。
离宵替他夹了块油淋大虾放到碗里,“没什麽,说的不过是庄里的事罢了。那麽多口人,总也得吃饭不是。来,大侠,吃块大虾尝尝鲜。”
叶飘被他揶揄了一番,却因为方鸿飞在此,不便发作,只好拿眼瞪了瞪满面坏笑的离宵。
方鸿飞看两人有说有笑,趁机提起了秦将军欲见离宵的事。
这样的事此时提起,才不会惹人怀疑。
“对了,侯爷,秦公子知道您来了常州府,一定要和你叙叙旧,说是今晚在摘春院摆宴等您。”
离宵当然明白方鸿飞的意思,他很快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好,知道了。今晚去见见他就是。”
他转开头,不等叶飘开口,便笑道:“今晚有老友相约,便委屈你一人在这里了。”
“摘春院?”
叶飘虽然没去过,但摘春院就象纷至居一样,在常州府名头响亮,是风流人士必光顾的欢馆之一。他斜睨了离宵一眼,讥讽道:“我早就知道你到这里来不会只为了喝什麽寒雪酒。”
离宵看见叶飘神色怪异,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与秦将军的密谋,却又拿不准对方的心思,只是笑著顺他的话问道:“不知叶兄这麽说是什麽意思?”
叶飘转著酒杯,微微仰脖,又送了一杯酒下肚。
“你难道不是为了狎妓才来此处的吗?”
离宵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和方鸿飞交换了眼色,立即搭了手在叶飘肩上,在他耳边说道:“你多心了,只是秦公子这人素好风月,所以才摆宴摘春院。我保证子时之前就回来陪你。”
“谁要你陪!没你在身边缠著,我不知玩得多开心。正好,方总管若今晚没事,便陪我逛逛常州府吧。”
叶飘一把拍开离宵的手,笑著看向方鸿飞。
“侯爷……”方鸿飞不敢立即答应,而是转问离宵。
离宵沈默地呷了口酒,过了会儿才点点头,不冷不热地对方鸿飞嘱咐道:“也好,今晚你就陪叶兄好好逛逛,免得他觉得无聊。”
“遵命。”
方鸿飞习惯性地低著头答复了离宵的话。
不知为何,他向来平静的目光中忽然生出几分汹涌的情绪。
但很快,这情绪就消失了,在他抬眼和自己的主人对望时,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的宁静与顺从。
摘春院的老鸨知道今晚有贵客要来,干脆谢绝了其它恩客的生意,把楼里最美的姑娘都送到了三楼秦将军订下的房中,可後来这些姑娘又都被秦将军赶了出来。
当晚,常州府又下起了雪。
比起凌云峰来,这雪已小了许多。
离宵披著貂毛大氅,牵著乌云,神色严肃地来到摘春院前,门口台阶上的小厮见了,立即上前接过马缰,必恭必敬地请离宵上楼。
“侯爷,将军等您很久了。”
小厮在离宵身旁悄然留下一句耳语,牵著乌云便绕去一旁拴好。
离宵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轻轻掀了掀长裘的下摆,银线绣制的长靴从容地踏过了摘春院的门坎。
此去,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