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醉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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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宵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他轻轻掀了掀长裘的下摆,银线绣制的长靴从容地踏过了摘春院的门坎。
此去,注定不能回头。
子时之前,离宵果然守信地回到了纷至居。
叶飘似乎已经睡了,屋里黑沈沈的,并未燃灯。
离宵怕吵醒了叶飘,干脆在门外就脱了靴子,赤脚而入。
可他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坐在床头的黑影,接著屋里就响起了叶飘阴郁的声音。
“你回来了?”
“啊……是啊。该是在子时之前吧。都是那秦公子,非说什麽老友相见,要多喝几杯。”
离宵听出来叶飘心情不悦,以为他怪自己在摘春院耽搁多时,急忙编了个话圆谎。
他脱下大氅,慢慢地拉了锦裘的腰带,坐到了床边叶飘的身边。他纂出叶飘微温的手,问道:“你不高兴了?”
叶飘没有答话,什麽样的神色,在黑暗里也让人看不清。
忽然,他一把反手抓住离宵正在宽解衣衫的手,声音里有些异样的仓促,“我们明天就回白水镇。”
“明天?”离宵微微皱起了眉。
再过两日,便是那小皇帝圣驾亲临常州府之时,也就是他造反之日。
他七年的苦心经营,只差最後两日就能实现了,而他怎麽能再回无醉山庄。
那里,只怕现在除了几个留守的奴仆外,其余人都来到常州府了吧。
“我们不才到这里吗。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多呆两天再走吧。”
离宵看不清叶飘的神情,只是觉得今夜的他有些古怪。
叶飘放开手,冰冷地轻笑了一声,问离宵道,
“侯爷,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离宵一笑,心想到底叶飘还是因为自己去了趟摘春院而心生嫉妒,看来这位名满天下的堂堂大侠也会有如此忸怩作态之时。
离宵立即蹭上去,亲吻了叶飘的面颊,在他耳边呢喃道:“真心真意,天地可鉴。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看,你倒找找我身子有一块地方对你是不真心的。”
他说著话,一把挎下了已经脱到一半的锦裘,牵开里衣,露出滚烫的肌肤,很快就在叶飘面前脱了个光。
“你难道不信我吗,叶兄?”
离宵笑著拉过被子,把他和叶飘一同罩了进去。
没一会儿,被子下就传出了缠绵的耳鬓厮磨之声,叶飘的衣物很快也被丢了出来。
“我醉了,常醉侯。”
叶飘贴俯在离宵背上,冷漠的声音非常低沈。
不知道是不是夜太冷,叶飘今晚非常卖力,离宵觉得有些痛,而肌肤上也很快就起了层微汗。
他时断时续地呻吟著,沈浸在了自己美妙的幻想中。
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离开阴霾的无醉山庄,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金銮殿的朝阳,他已经怀念了很多年。
“有时候,醉了比醒著好。”
他低低地笑著发出喘息声,腿不由自主地分得更开。
他想,今晚,大概他们都只是醉了。
两日後,天子的銮驾终於铺排著进入了常州府。
在纷至居里的离宵和叶飘一早就被官兵赶了出来迎接圣驾。
整齐的万岁声响彻了常州府的大街小巷,即使那些见不到皇帝的人,也都规矩地跪著,规矩地喊著统一的口号。
离宵也低头跪著,他厌恶这姿势。
万岁是一个假话,天子也是个假话,没有谁生来就是天下的主宰,今天,他就要颠倒乾坤。
叶飘漠然地跪在离宵身边,他微微抬了抬头,看见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骑在高大的汗血宝马上朝这边慢慢过来。
那副俊美的眉目,细看之下,果然和离宵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叔侄。
他又侧过头,看了看一直不吭声的离宵,这才发现,对方的脸上正洋溢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得意笑容,近乎偏执。
“臣镇东将军秦浪,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东将军府戒备森严,皇帝的銮驾已停在了门口。身为镇东将军的秦浪早就准备妥当,跪在门前侯驾已久。
“免礼,秦将军请起身。”
年轻俊朗的天子萧凌坐在汗血宝马上,轻轻挥了挥手,看了看秦府门口井然有序的一干军士。
“这麽多人,看来秦将军对朕的安危很是操心嘛。”
萧凌哈哈一笑,从马上下来,带著几个侍卫就朝秦府走来。
面对天子,臣子的眼中可以有敬,也可以有畏,但是此时,秦浪的眼里却透出一股不合身份的阴冷。
他紧紧地盯著萧凌的脚步,只等他一跨进自家的大门,立即下令将皇帝拿下。
萧凌走到秦浪身边,忽然停住了脚步,此时他离秦府的大门不到一丈。
“秦将军,你家世代金戈铁马,忠心耿耿,为何到了你这儿,竟会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萧凌的声音猛然一扬,身边的侍卫已经抢到秦浪身旁,出其不意地用刀将他围在中央。
原本等候秦浪号令的军士,一见此景,无不惊慌失措,却也都做出副要挺枪向前的模样。
而萧凌自己带的御林军,也齐齐上前,和秦浪的手下军士成了一触即发之势。
秦浪气急败坏,不顾刀斧加身,毅然喝令道,“还等什麽,不必管我,拿下皇上!”
萧凌冷笑一声,拔剑在身前,直指那些正要轻举妄动的军士,“你们家有父母老小,若因此事而害了自己的宗族,岂不可惜?放下兵刃,朕不但恕你们无罪,还每人晋升一级,加赐黄金百两!”
这些军士本想著反正反相已露,不如拼死救出秦浪,再作打算,哪想到皇帝竟会这麽轻易就宽恕他们,还有封赏可拿,除了几个誓死忠心秦浪的人之外,其它无不放下兵刃,齐齐跪下。
秦浪眼看大事已去,长叹一声,问萧凌道,“皇上,并非是臣一心要反你。只是宁王於臣有大恩,臣不能不报。如今,臣已是无话可说,只望陛下仁德,能看在臣也为我朝立下过不少战功的份上,饶臣的妻儿老小一命,那麽臣在九泉之下,也当瞑目了。”
“好,此事朕只究你一人之过,你的家人,朕都赦免了。”
萧凌知道秦浪死意已绝,也不阻拦,慢慢转过了身。
秦浪听见萧凌应允自己的请求,当即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头,拔刀架在自己颈边,问道,“臣有一事不明,此事隐秘,按理说皇上您不该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出去?”
“先皇早知道宁王野心不死,所以一早就暗中安排了人在他身边,等的便是今日。”
萧凌年轻的脸上显出一抹不合年龄的沧桑,他听见秦浪一声长叹之後,便是众人惊呼的声音。
“秦浪一家三代为国效力,戎马沙场,若非受宁王蛊惑也不致於此,将其厚葬了吧。”
他令人抬走了秦浪的尸体,这才带著人进了秦府。
萧凌在秦府里坐定,喝了口茶,立即又马不停蹄地吩咐道,“方鸿飞,你速按原计划去捉拿萧离,朕即刻启程回京,以免夜长梦多,记住,务必要把朕的皇叔活著带回京城。”
此时本该带领白水军突袭京师的方鸿飞赫然出现了在萧凌的面前。
他不苟言笑地肃立在萧凌面前,直至转身时脸上才露出了几许无奈和痛苦。
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他的心中也有几分对常醉侯报复的快感升起。
送走皇帝的銮驾之後,离宵他们又回到了纷至居,他回了客房,而叶飘则在楼下喝酒。
一回来,他就站在窗口远眺,等著看秦浪大功告成後燃起的信号。
“哎呀,著火了,那不是皇上去的方向吗?”
没多会纷至居的人便看到不久皇上沿街而去的地方有烟飘去,那里正是秦府。
“好!”离宵一拍窗栏,满心雀跃,激动地低喊了一声。
他收拾起兴奋的心情,急忙下楼准备叫上叶飘一起去秦府,到时候再把一切解释给对方听。
那时皇上已掌握在他手里,只要自己巧言善变地好好劝慰一番叶飘,想必这个懂得自己孤独寂寞的男人,一定不会弃自己不顾。
他刚踏下楼梯,街上便传来一阵嘈杂声,离宵走到窗边一看,竟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方鸿飞。
一种不好的感觉顿时让他呆立在当场,那双满是骄傲的眼里,蓦然黯淡了下去。
“来人,围住此处,不得放一人逃脱!”
方鸿飞翻身下马,身後一干军士立即将纷至居团团围了起来。
他一边命人围了纷至居,一边带了十数个武艺高超的大内侍卫走了进来。
这一切的嘈杂,喧闹似乎都和叶飘无关。
他坐在窗边,静静地喝著酒,目光一直流连在清澈的酒水上。
好像独自一人做著一个只属於他的梦。
离宵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些惊慌无措的食客,迅速地来到了叶飘的身边,他已经没有多的时间再去解释什麽,拉了叶飘的手,要他和自己一起离开。
“叶飘,快走。方鸿飞带人来抓我了。”
叶飘一把甩开离宵拉著自己的手,目光仍停留在杯中的酒里。
“方鸿飞为什麽要抓你?”他笑著喝了口酒,眼角的余光缓缓扫到离宵苍白的脸上。
离宵忽然明白了。
他刚才以为自己信错了一个人,原来没想到,是两个。
“看来,方鸿飞已和你勾结好了。”
离宵握紧拳,咯咯作响,他摸到腰间的长剑,镪地一声便拔了出来。
叶飘终於把壶里最後的一滴酒喝光了,他可惜地倒了倒已经空无一物的酒壶,叹道,“没了。”
接著,他站起来,右手已然摸到剑柄。
他冷冷地盯著离宵,一如离宵冷冷地盯著他。
“常醉侯,你还想骗我利用我到何时?!枉自我对你信任有加,却没想到你仍是个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离宵现在才全然清楚了一切,他只信错了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只是不再信自己而已。
“所以,你那晚要我和你回无醉山庄。你还是想救我的。”
他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毕竟,花也飘零,叶也飘零,最是无情的叶飘,对自己还是有情,可惜,自己没能把握住。
叶飘的目光里又出现了只有在要致对方於死地时才有的强烈杀意。
电光火石之间,飘零剑出手了,赶在方鸿飞带人杀奔过来之前,他要亲自解决了离宵。
离宵的剑法不是叶飘第一次见,两人在无醉山庄时就常有切磋。
只可惜,这一次不再是切磋,而是搏命。
方鸿飞叫住了想冲上去围捕离宵的侍卫,让他们站在一旁。
不错,那个晚上,是他向叶飘说出了离宵想谋反的事,也为了鼓动叶飘的倒戈,他甚至不惜编造出诸多不堪的谎言让叶飘对离宵心生恨意。
叶飘以侠之大者的身份自居,必然不会忍受离宵叛逆的行径,更不会忍受对方以利用自己达到目的的卑劣用心。
这一战,他早就知道会有。
这一战之後,无论离宵或叶飘是死是活,之前的两人的种种情谊,都会灰飞烟灭。
侯爷,是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
方鸿飞默默地叹息,眼里却禁不住有喜悦的颜色。
离宵在缠斗之时,不时分神看一眼方鸿飞。
从对方那已经没有了忠诚与恭顺这副掩盖外衣之後的眼神,离宵似乎知道,这一次,自己是真地完了。
想必秦浪已经事败,隋相爷,陈将军,刘将军以及定国公那边也成不了气候了吧。
连他最信任的都人都背叛了他,他还有什麽可以期待?
叶飘的剑势还是如最初那样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离宵运气架住叶飘劈来的一剑,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你一定要杀我?”
叶飘不说话,只有满面的杀气清楚地写在他脸上。
他压腕提剑,斜刺向离宵,离宵则挥剑横扫,以此破解开叶飘的剑势。
忽然,离宵的剑一下从就手中掉落了,整个身体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了叶飘的剑下。
而就在此时,叶飘的剑奇迹般地制住了,停在了距离宵不到半寸的地方。
“你干什麽?拣起你的剑,继续!”
“不必了。”
离宵一笑,看了看叶飘的剑,又看了看叶飘的脸,真是一样的寒气逼人。
“大势已去,我已是困兽,何必再苦苦挣扎,自取其辱,你要杀我,便动手吧。”
谁也没注意到方鸿飞的脸变得异常的阴沈,他点点头,身後的侍卫立即拥了上去,纷纷拔出刀剑,指向离宵。
“上头有令,要侯爷活著回京。叶大侠,您还是收手吧。”
方鸿飞看了眼仍用剑指著离宵的叶飘,他发现,自己仍是那麽嫉恨这个人。
叶飘冷冷地勾起嘴角,手中的剑终於缓缓移开。他怒视著离宵,终於出声斥责道,
“你知不知道若你挑起叛乱,会害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会害多少将士命丧沙场?做皇帝,在你看来就就真地那麽重要吗?!”
离宵略略弯了弯嘴角,哂笑般地轻瞥了叶飘一眼。
这样的结果,谁人不知?可是,对他而言,又岂有别的路可选?
叶飘看见在自己面前昂然而立的离宵并不说话,目光一沈,手里的剑猛地往下一点、一挑,离宵立即站立不稳地跪了下去。
方鸿飞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察看离宵的伤势,这才发现他的右脚正在流血,很快就染红了那只银色的长靴。
原来,叶飘竟然将他的脚筋挑了。
离宵痛得满头是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脚,又抬头望著叶飘,对他惨然发笑。
“不是每个人都象你那样为什麽天下苍生著想!我本就不是那种人,我只想拿回属於我的一切罢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我常醉侯的信念。”
“自作孽,不可活。”
叶飘狠狠地抛下这句话,恼恨离宵事到如今仍是冥顽不灵。他刚要转身,却听离宵在身後凄然发笑。
“叶飘,你许过我的话,你都忘了?忘了也好,我的一生一世,已不用你来陪!”
惜取眼前人。那算命老者的话象一根刺似的穿进了叶飘的耳里。
叶飘感到自己握剑的手在发颤。
他还剑入鞘,想回头再多看离宵一眼,却又没了那勇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