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恻-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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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茶壶被不经意间扶到地上的脆响,朱儿紧咬着下唇,咬的泛了白色还不放开。右颊上一行泪先行探路,砸在青石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水花,而后两行泪汩汩的开始奔泻,却激动的并未说一句话。“别哭,早知会惹你如此,我就不回来了。”少年走过来,捧起侍女的脸,轻柔地揩下泪珠。
“墨公子,你……你不走了吧。你不知道,这一年全府上下鸡飞狗跳,老爷爷隐着寻不见你大病了一场,昨儿个才刚见好。”朱儿带水发亮的红眼睛里向面前的人,语气里恳切,惊喜,叹息,还有哀求。
“我知道。”墨车垂下身子捡起地上的茶壶碎片,一片一片扔进托盘里。
“我不走了。”语气轻得如同一阵风,吹过耳边就静静地散了。朱儿忙用袖子揩了两把眼泪,弯腰收拾地上的狼藉。
“老爷知道么?”朱儿突然想起来,明亮的眸子望向墨车。
“知道,也不知道。”又是平淡如水的语气,淡漠清净的没有一丝波澜。朱儿并未再说什么,或者说是对着今夜这样一个墨车,似乎就应该沉默,这次回来的公子变了,但似乎他又总在变。朱儿端着盛满碎片茶渣的托盘出去,如同从一场梦里走出来,仿佛再一转身,溜进屋内的时候,墨车就又会消失不见。
墨车从前在钱府恬浅安宁的日子仿佛又回来了,只是少了钱荣的影子。朱儿去年那玉兰酿的香酒又在地下埋了一年才启封,更加的芳香扑鼻。钱府的管家下人无一不是有求必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墨车叫人把以往供上墨小筑的桂花乌龙改作龙井,常品着那二叶一芽的馨香甘甜发呆。
时光如水,人如水。
墨车如像总在唇边挂着浅淡的笑,又仿佛不是笑,像水里的波纹一样淡漠自然。但这样的;冷清并不难以接近,反而亲近而包容,平和的让人觉得熨帖。
“公子,我觉得你变了。”朱儿时常这样说。
“哦?”墨车也总是反问,浅淡的笑也总是抹灭不掉。他变得很像一个人,而那人是彻骨的寒冰,是寸寸坚冰碎裂出来的,他却是三春的暖水,努力让自己淡漠,却永远结不出一寸坚硬,所以,又不像。
十月,楼前墙下的小池寒的刺骨,墨车便让人做了个巨大的白瓷浅缸将池里的红鲤挪到屋里来。上墨小筑的屋子并不大,缸子搁在外室中央有些碍事,但日久也就习惯了。
这日晌午,墨车像管家要了两树白梅就躺在院儿里,想事这两天看全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不知有什么大事儿。朱儿在厨间看火煨着甜汤,墨车拥着小火炉在楼前晒太阳抿酒,半眯着眼睛仰躺在火炉旁的榻上。阳光静美,眼皮上的金色流光溢彩。
“哥哥…漂亮…”咿咿呀呀奶声奶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墨车倏的睁开眼,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软软的伏在榻边,瞪着发亮的眼睛瞅他。小家伙微歪着脑袋,穿着一件青色的缎面小袄,脖子里挂着金镶玉的锁片,短短的头发用红绳系了两个犄角翘在头顶,模样儿可爱之极。
墨车坐起来,忍不住将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轻轻蹭她的小脸儿。小家伙也不挣扎,只等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墨车。
“叫什么名字,小东西?怎么到这里来的?”墨车笑的眉眼弯弯,嘴角荡出圆润的弧度,女孩儿可爱的模样叫人爱不释手。
“思墨,思墨乖。”怀中的小孩子奶香未散,墨车怔了一下,随机明白了女孩儿身份。思墨,墨车唇边的笑敛去大半,时间正好,是子生的女儿么。
小丫头蛮喜欢缠着墨车,墨车也乐意逗着她玩儿。朱儿捧着甜汤回来,见这一少一小坐在一处咯咯的笑,自是一幅美景,也着实吓了一跳。甜汤几乎尽数入了那张小嘴,逗了一下午,再抬头,已是黄昏。墨车思量着先回楼里裹件厚衣服再把这小丫头送回去,小院儿安静一如往常,全然不知这一下午整个钱府人仰马翻地寻着少小姐。
墨车抱着思墨,朱儿提了小火炉正要跟上往楼里走,忽听得花丛小道上一阵繁杂的脚步声,随即有灯火从枝杈后面转出来。
“思儿,怎可打扰了公子清……”墨车回头,来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爹爹!”小思墨叫着向来人伸出小手。一瞬间,墨车连带怀中的小人儿一起被拥进一个怀抱,紧紧的,坚定的,不容挣脱的。
良久。“爹爹。”小思墨想是被挤的难受了,声音里略带哭腔,钱荣却不为所动,紧箍着墨车不放手。
“子生,外面冷。”墨车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轻轻向后挣了挣。钱荣闻言,只一双眸子锁住墨车不放,手却还揽在他腰间。
“管家,把小姐送回夫人那里去。”墨车这才看见,不远处还立着一群人,想必是最后才找到他这里来。
管家过来接手,墨车干脆扯下自己的袍子把思墨裹起来,钱荣环住他腰身的手随着他的动作时松时紧,但就是不肯放手。好容易人都散光了,钱荣手臂一弯,又瞥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朱儿,将墨车打横抱起来才往楼里走,朱儿当下会了意便没跟上去。
第三十三章
转过屏风,钱荣将墨车放坐于窗前的岸上拥住,无言。
墨车伸手抬起钱荣下巴,长久地端详。
“瘦了,子生。”只淡淡的说,随即侧身转向窗外,天边已升起一轮圆月,明晃晃的刺眼。
一个吻疯狂地侵上来,带着狠戾的,惊喜的,失而复得的,温柔的,怜惜的,固执的,那么多种看不分明的情愫,叫人无法承受。直到肺叶里的空气再也周转不过来,窒息的感觉生生把眼泪逼出眼眶,墨车才微微推开气息略有些狂乱的钱荣。
“子生,我们去房顶,看月亮,好不好?”是陈述的语气,他料定钱荣不会拒绝。
伸手将窗子大开,足尖一点,揽着墨车纤细的腰身飞出去。
夜凉如水,在拂面的晚风里,墨车轻笑,原来你也会飞的。落定,钱荣解开披风将墨车裹在身侧。
月如银盘,仿佛就在伸手足以触及的地方,此情此景,恍若隔世。
“我不是墨车。”墨车将手搭上钱荣脊背,汲取凉薄的温度。
“你是。”没有一丝犹豫,决绝的语气。
沉默。长久的沉默。空气在寂静里弥漫着季节里特有的气味儿,有一丝绝望的浮光掠影,带着腐朽的气息,像是挣扎。
“不是我自己走的。”墨车抬头,仰视钱荣侧脸,那漆墨的眸子如夜,手指摸索着去寻找那两片柔软的薄唇,闭目,一蹭而过。
早已被先前的吻着色,唇如劫火,眉如浅黛,那朱砂一点更宛如天劫。轻闭的眼眸轻轻颤抖,顺从柔和的让人想要揉碎。
引,而不发。
唇被按住。葱白纤长的手指掩上钱荣漆如点墨的眼,有些烫手,有些怯。
钱荣捏开墨车下颌,再度入侵,温软香甜。挑开顶端的布扣,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白如温玉的肌肤,诱着手指一路向下。微凉的指尖咬着温热的肌理,墨车有些颤抖,微睁的眼眸里波光粼粼。不自觉仰起脖颈,细碎的呻吟如同呢喃。
夜风微冷,终于钱荣携起墨车再向屋内掠去。
余风带上窗户,吱拗的声响如同喘息。冷月如画,被薄云遮去了大半只眸瞳。瓦楞幽幽的反光,静谧急躁的气流,却是温柔平和地对月色开始掠夺。
罗带轻分,玉围暗解,热风香浪。
辗转往复,宛转纠缠。
应说是放纵,却又不是。墨车只觉自己恍若被牵着,慢慢步上云端,暖风任着云水的飘摇,狠狠地淹没冲刷,直到最后跟着化成了水,失了自己,再随着那云风轻摇,纠结起一股暖浪,朝着一个方向反复突撞。
一寸一寸的,钱荣四下点上怜爱温柔的火,那在身下绽放的,一点一点剥下来,似诱人的花苞,每一处都天姿国色。
夜深,月上中天,冷光如水在青石地面上流转。钱荣兀自披衣坐起,看着身旁人一枕春色,睡的深沉。他伸手拉起锦被覆上墨车裸露的肩头,指腹在细长的眉上反复轻扫。
是,或不是,早已昭然若揭,接受不接受都已沉醉。都是自己疯狂的渴望,自以为无辜,却不愿一切皆如春梦了无痕迹。梦魂未断,雨收云歇处的只有惊艳,自私的难以放手,那就权当作一场无暇的艳遇,填补心底深处长年积攒的缺。对于歉疚,对于不甘和痛苦,早已夹在愉悦与渴求的余味中被消磨至灰飞烟灭。
身侧的人在指间的抚摸中发出一声嘤咛,飘过耳畔竟如同天籁。钱荣微怔,不是自私,不是没有过那一瞬的犹豫,不是不羞愧于自己无赖般的温柔和欲望,只是此情此景,或是何情何景中那人儿都是如此的引人入胜,所以放纵自己理智全消,放纵自己浑无拘检。再醒来,美妙的余味尚自让人沉沦,那酸涩的感觉虽会在清醒里浮出却又在沉沦里万劫不复。
所以,你原谅我,我和你一样无辜。你是一截浮木,我只能擅自抓紧,那样的害怕溺毙。
第三十四章
第二日晌午,墨车才悠然转醒,全身如同浸水的棉,酸软的抬不起头。低头看看,已换上干净的亵服。昨天钱荣屋内屋外,浴桶旁里的抱着,竟都未睁眼。朱儿打水给墨车擦脸漱口,一张小脸对着墨车总不自觉飞上红晕,眼神总飞飘躲避。
朱儿递了碗筷过来,墨车举起碗才看见腕子上几点暧昧的红痕,随即明白过来,抬眼又看见朱儿急切躲避的目光,忙不迭伸手拉高衣领,当下两颊也晕上一抹嫣红,愈发的妩媚动人。匆匆吃了半碗饭,下午倚在床头懒懒地翻了几页书,傍晚不到便又深睡过去。
断断续续睡了三天,到第四天疲乏劲儿和不适感才全过去。钱荣这三天来,都见墨车在床上睡的香甜,也不去撩他,只淡淡在额头落下一吻,有时还盯着床上恬静的睡颜微笑着发一会儿呆。
这天再来,终于看见墨车坐在案前看书,见他来了,就合上书浅浅冲他一笑,恍若春花照水般明婉动人,叫人难以直视。墨车走上前来替他将外袍除下,屋里烘着无烟的暖炉,墨车散着的异香便成了暖香,痒痒的舒人心脾。钱荣揽住他肩,凑在发间轻嗅,耳鬓厮磨。
“小车怎的入了皇宫?”终于有空开口问这一年间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心里隐隐作痛,抬手,打散了一头乌发,古朴的发钗捏在指尖把玩,又置于鼻尖轻嗅,檀香味儿幽然入鼻。
“皇宫?”墨车有些怔忡,抬头,清亮的眸子撞进钱荣黑玉般的眼眸。
“嗯,没什么。那小车这一年来都在哪儿?可受了欺负,过得可好?”手指插进发里,缓缓梳理,语气里都是宠溺。
“没有,还好。”墨车自然明白钱荣的重点,委身北馆的事儿想必他早知道。
“那就好。思墨那丫头整天咿呀着要你。”话题一转,钱荣挑起墨车下巴,眼里升上轻松玩味的笑意。
“那就来,我也喜欢带她。”墨车语气里掩不住的几分欣喜和期待。
“不准。”钱荣俯身在那两片水色的唇上轻轻咬了咬。
“怎的?”面前的人一下子失落下去,钱荣看在眼里,却一下子笑出声来。
“我吃味儿。”屈指在挺翘的鼻梁上轻刮了一下,还要注意手中的木钗远离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儿。
墨车微一怔,巴掌落上钱荣刚占了便宜的手,力气倒是不小。
“那是你女儿!”薄唇微抿,佯怒。
“是,是我的思儿,也是我的小车,不过两者没什么关系吧。”钱荣要无赖到底,清瘦的手掌揉了揉墨车佯怒的小脸儿,忽的话锋一转。
“不过…要有关系也可以,不允他叫哥哥。”
“那叫什么?”
“小爹爹。”
墨车怔住,颊边的红晕烘的烧起来,艳过了天边的晚霞。
自那以后,小思墨果然几乎天天由奶妈抱进上墨小筑,缠着墨车小爹爹小爹爹的叫,奶声奶气的声音叫的墨车一颗心都化成了水,喜欢透了这小东西。有时高兴的紧了,为着小丫头弹琴起舞都叫站在一旁的朱儿眼花缭乱,又是余音绕梁。纵是没做什么也能喝小丫头面对面咯咯的笑,自是一片温馨融洽的景致。
这日,墨车又懒懒地倚在床头四肢酸软起不来,只是强打着精神逗着思墨玩儿。小思墨揽着墨车的脖子脆生生的叫。
“小爹爹,思儿乖,思儿嫁你。”朱儿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她背地里偷偷教了那么久,今天终于囫囵个说出来了,佳话啊佳话。墨车也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良久才在小思墨脸上亲了亲,再爱不释手,不知则无畏,这小丫头竟如此暖人心窝。
十一月初八,当今圣上三十岁生辰,普天同庆,下诏书大赦天下。钱府捐了六十六万两白银,五十五万石粮食作北拒蛮夷的粮饷,另有古玩字画,玉壶玛瑙无数入了宫门做贺礼。皇帝捏了一指红笺,只淡淡说:爱卿有心。当下心照不宣,这是送回那人应得的一点儿回报,只怕还不够。
钱家财力通天,富可敌国,虽说只是个世袭的幌子侯爷,却与朝中太多势力牵扯不清,要牢牢控制住,才叫人安心,君侧无人酣睡,便正是这个道理。
宫宴之上,君臣举杯尽欢,好一片融洽。
皇帝半开玩笑对钱荣说:“朕将身侧佳人都予了卿,卿可应鞠躬尽瘁了啊。”话中之意溢于言表。
钱荣当下心上一凛,面上坦然对上皇帝的目光,回字掷地有声:“臣当结草。”
从宫宴上回来,钱荣便一头扎进上墨小筑。醉酒的身体一步三晃,却清清楚楚准准确确将墨车捞进怀里。
这是他唯一的弱点,横空出世,却被皇帝牢牢扯住了小辫子,钱家防了几辈子,最难防的却还是个情字。薄情寡情温情柔情,情情意意都是柔骨的钢刀,悬在头顶。墨车名正言顺是宫里的人,皇帝不要了那才叫赏,只要皇帝手里还捏有一线价值,旁的人求取窃夺都无用。钱荣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纤薄柔软,稍一松手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