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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清明桃花酒-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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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与肩想起百年前,他在疏家喝的一次酒。那是疏母亲手酿制,珍藏了十几年,取出来的那一刻酒香四溢,一下子就让他流下了口水,那是疏若锦看他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笑着骂了声:“酒鬼。”
  那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相比这次喝的酒,却让他苦涩难当。
  他看着这个面容熟悉神情却陌生的男子,喉咙被烧灼得疼痛,他僵硬了许久,才问道:“你还好么?”
  眼前的人不语,上前,凑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只是这句话因为干涩的喉咙而变得破碎,直到他说了好几遍,莫与肩才听懂他在耳边一直重复着的话,是“对不起”。
  对不起,最初利用了你。
  对不起,最后伤害了你。
  纪莫崖坐在莫与肩身旁,也听见了这句话,忽的震惊。
  这人死后,灵魂坚持百年,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让他坚持了百年,就是这么个理由么?
  纪莫崖忽然觉得莫与肩离他好远,他有他深厚的过去,他作为一个现在的人根本无法触碰,那时间积淀下的灰尘带着毒,他想碰,想拂尽灰尘探究这灰尘下的颜色深浅,但他又不敢碰,那灰尘带着毒,他不敢保证在拂尽之前,他会不会被这沉重的回忆压得喘不过气。
        
第三十六章
  疏若锦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过身疯狂地向门外跑去,莫与肩和望重宴都是一惊,连忙跑出去追,疏若锦跑得极快,其实这在纪莫崖的眼里,疏若锦简直就是在飞,后面追着的俩人也是飞着追,可还是追不上。
  这下厅里只剩了纪莫崖和黑川俩人,黑川还在吃着花生米,时不时朝纪莫崖看一眼,纪莫崖被看得浑身不舒服,起身正准备出去,忽然黑川一声厉喝:“别出去!”纪莫崖一愣,顿住了步伐。他问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黑川直挺挺地往后倒,纪莫崖吓了一跳,冲上前去想扶住他的身形,可只感觉一团冰冷的空气划过手面。
  黑川的身体透过他的手还是落到了地上。
  纪莫崖一愣,忽然想到黑川是鬼,没有人形,又怎么能让他一介凡人看见?若不是这庄园里阴气重,他可能也不会看见他吧?
  黑川直直地躺在地上,眼神也是直直的,纪莫崖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没事吧?”一连几声都没有回应,忽然黑川咳嗽了下,眼珠转动了一下,看见有个人这么担心自己笑了:“放心啦,我没事,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浑身无力……”黑川还是躺在地上,笑着,可纪莫崖看着他的脸,却愈加苍白。
  纪莫崖颤着声音道:“你……你的身体……在消失……”
  黑川也是一愣,勉强抬起自己的手,看见真如纪莫崖所说般消失,手指变成透明,越来越看不清模样,黑川白了脸,大喊:“这是怎么回事啊?”
  话刚说完,纪莫崖身后就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他全身散发着红色的气息,眼睛是如鲜血般红的颜色,他伏在黑川的耳边小声道:“终于,在今天七夕之夜可以结束了……”
  黑川眼睛瞪得直直的,毫不相信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树妖蚀的声音!
  树妖蚀好收集小鬼,对长久不愿投胎的厉鬼更是感兴趣,于是那次他和望云澈就被盯上了。他知道被他抓去肯定不会有好日子,于是一直拉着他躲闪,几年追捕不到,他本以为蚀对他们已经失去兴趣而放他们一马,怎么他现在会在这儿?
  纪莫崖完全没有感到蚀的气息,但他看见黑川惊愕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危险,也提高了警惕。
  门口又是一阵躁动,纪莫崖回头一看,只见望重宴和莫与肩压着疏若锦回来了,疏若锦的眼里含着泪,见到屋内景象忽的瞪大了眼,望重宴和莫与肩也看见了红色的蚀,他周身张扬的红色气息说明他来此有意。
  望重宴拧了眉,冷声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莫与肩也皱了眉,这么强大的妖气,这气息还有点熟悉,像是上午的时候感受到的气息,他皱紧眉头,这个是……树妖?
  蚀坐上桌子,翘起腿,挑眉道:“都好几十年了啊,该了结了吧?”
  目光尽头,望重宴困窘地低下了头,声音中含着祈求:“再多给我点时间。”
  蚀跳下桌子,迅速冲到望重宴面前,抬起脸:“真不好意思呢,我可不是什么善人,说好了的,就是这时候了!”
  屋内的妖气骤然增强,纪莫崖也能看见了这红色的树妖,他听着这话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倒在地上的黑川明白了一切。
  忽然,黑川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望云澈你真傻,你以为这树妖真的会放过你么?你的春秋大梦做到今天也该醒了吧?他要的哪会是你的灵魂那么简单?你难道就忘了他的外号么?今天他来索取的是这屋子里的一切啊!哈哈哈……”黑川笑得有些癫狂,忽的收住声音,朝望云澈恶狠狠地瞪眼:“这屋子里,你、我、他、桃花妖,甚至是这个凡人他都想要啊!”望重宴还未明白,眼神里还是乞求:“再多给我点时间。”
  蚀转头看着黑川,一瞬贴在了黑川的身上,鄙弃地说道:“你也别逞强了,看你自己也不是要灰飞烟灭了么?你呀,不过是个容器罢了……”
  黑川忽的一怔,眼睛瞪得直直的,声音颤抖:“你……说什么?容器?”
  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难道就没想过望云澈是把疏若锦的灵魂封印在哪儿的?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每次重宴他都会叫你来?你就不觉得他低声下气跟你说着‘拜托了’的时候很奇怪?”
  黑川瞪着的眼僵硬地转向望望重宴,望重宴一惊,连忙把头偏向一边。
  这一下,都不用回答了吧?
  黑川绝望地闭上了眼,各种悲戚涌上心头,不禁想起这么多年一直追随着他,以为只要时间够长就能最终等到他的心,最终还是被利用了么?
  灰飞烟灭的过程如他想象般来得快,很快这屋子里就没有了他的影子,只是桌子上残留着的他没吃完的花生米。
  纪莫崖呆立在一旁,还未明白什么。
  另一边,蚀的笑声恣意地放开了:“真好,这么快就没了一个,”说着,眼睛一转,看着望重宴,道:“你们呢?”
  这“你们”包含了站在一旁的莫与肩。
  莫与肩本来不怎么想加入的心,被这“你们”撩拨了,挑起一抹邪魅的笑容:“这可不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咯。”
  话音刚落,莫与肩瞬间移动就到了蚀的跟前,手指成鹰爪状,要不是蚀往后一退,这爪子怕是正好卡在了他的喉咙上。
  蚀低声笑了:“还没想到你有这功夫呢!”
  说完一个箭步就绕到了莫与肩的身后,正准备一手捏碎莫与肩的喉咙,却被莫与肩一遁躲过了袭击,莫与肩笑道:“背后偷袭可是不好的哦。”
  蚀阴狠一笑,“只要能抓住你,管他什么招数!”说完有朝莫与肩袭击去,一来二去,几个回合下来都未伤着彼此分毫。
  莫与肩体力有些跟不上,见纪莫崖和望重宴都像木头人似的呆立在一旁,大喊道:“来帮忙啊!”
  纪莫崖最先回过神来,抽出剑就上去了,望重宴也不落后。三个人一联手,蚀就无上风可占,被纪莫崖一剑刺中左肩,鲜血直流,蚀见这次得不到手,抢着个机会就化作一团黑风离去。
  老大一走,这庄园里的小厮也四处逃散,不见踪影。
  这庄园也一下子荒废了,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杂草丛生,断垣残壁。
  “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里本来就是蚀留下的幻象,他走了,这幻象也消失了,这才是这里本来的模样。”
  纪莫崖低下了头,想到,原来繁华的本质不过荒芜。顿时觉得感慨,暗暗叹了口气。
  莫与肩站在他身边,把这声小小的叹息听进了耳朵。
  纪莫崖望着这一下子荒败的庄园很是惊奇,忽然望重宴一声惊叫唤回了纪莫崖与莫与肩的神智。
  纪莫崖和莫与肩回头一看,只见疏若锦躺倒在望重宴的怀里,呼吸孱弱,灵魂也变得透明。
  纪莫崖一惊,这是……
  刚刚也是这样,黑川的灵魂变成了透明,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望重宴抓着他消逝的手指,声音哽咽:“不要……不要走……”
  疏若锦艰难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望重宴的脸,却最终无力,仅剩的力气只够他在望重宴的耳边说几个字:“若有来生,。”
  望重宴一脸泪水,可怀中的魂儿还是飞走了。
  纪莫崖小声问道:“他去哪儿了?”
  “他只是个虚弱的鬼魂,应该是被带回去投胎了吧。”
  “那黑川呢?”
  “他被碎了魂儿,怕是不能投胎转世了。”
  “……”
  忽然,纪莫崖听见繁盛的草丛中传出细小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探寻,拨开草丛,吓了一跳,只见黑川蜷缩在草丛中,灵魂透明,他小声地念着“与君相伴,一世已足。”
  纪莫崖想起,黑川已经不能转世,他仅剩的灵魂也不能在世上长久留着,怕是太阳一出来就不见了吧?
  
        
第三十七章
  望重宴的回忆
  要到什么时候你我的故事里只剩下你我二人,没有那么多无故插足的人,你视我若宝,我珍你若命。
  若把时间倒退百年。
  你是路边奄奄一息的流浪少年。
  我只不过是恰巧路过的年少郎中。
  你和我睡在树下,手握在一起,沉浸在相同的梦里。
  只是时光残忍。
  我是卖了灵魂的鬼魂,你是平淡无奇的凡人。
  就算是你留着我的记忆又怎样,你的心已不是完整地属于我。
  那只桃花妖,占了一分。
  就是这一分,让你在鬼与妖间徘徊,犹豫不决。
  我是多么的期盼你能做出决定,可又害怕你最后的抉择不是我。
  可是我这百年的怨气向谁诉说?
  谁了解我独守枯树的孤独?谁懂我不想忘记的执念?谁晓我游荡百年的孤苦?
  那曾是我幻想中的场景。
  红烛,红衣。
  我是郎,你是娘。
  你把手放在我掌心,我给你一生,你点头默许。
  可是结局令人悲伤。
  鬼魂早就没法化作实形,好在这借来的躯壳能代替我牵你,好在这借来的躯壳能被你拥抱。
  就算你看不见,就算你感受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我在,就好。
  我本想就再守你这一生,等到你这辈子到尽头,我就陪你一起投胎去,扔进轮回里,下辈子若是还能相遇,我就抓着你不放。
  只是未曾想,变数即在眼前。一把刀刺进了那桃花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你的双手,我看见你眼中的悔恨,可是为时已晚,等你回去时,只剩了一地鲜血,被风吹干,凝固了,流不到你的脚边。
  我第一次看见你悲伤的模样,让我心疼,可是我这鬼魂不能上前拥抱你,不能安慰你,想说的话语停滞在嘴边,最后只能闭了嘴,静悄悄地离开。
  之后,你的生活彻底被打乱。
  新仇旧恨,一齐爆发。
  你被捕入狱,酷刑不停,母亲自杀,你心中明白已经是四面楚歌,乖乖放下了防备。
  于是一夜血染。
  我不要你就这么死去,劫下了你的鬼魂。
  你神情悲伤,望着我的眼神里只有一个人,你说,你要找到他,找到他,说声对不起。
  我已经不想再追究他与我分别在你心里占据了多少,只用力地点头,说,好。
  于是,蜀道难行之处,我年年摆下重宴。
  年年无人应。
  终于,这一年,他来了。
  只是几十年。
  又是几十年。
  他记忆中有你,心里却是个人类。
  我看见你的悲伤,你流下的泪。可留给他时,只有一句重复着的“对不起”。
  几十年,你的夙愿终于达成。
  我本想携了你的手,说,我们去投胎吧。
  却没想到自己早就埋下恶果。
  我该想到的,他是树妖,怎么会那么便宜我,只给我无尽的力量而不给自己一点儿好处?
  你可以一碗孟婆汤忘了一切,而我却只能游荡在蜀道,每晚听着旅人的哀愁叹息,白日找个暗处沉眠。
  日夜想的都是你。
  你说,转世后,我会来这儿找你。
  我点头,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只是一句承诺毕竟太轻,你转世后,凭什么记得这一句承诺,而我又有什么信物来寻你?
  所以我只能细细观察着每一个来蜀道的人,细细看他的眉目,细细感受他的气息,生怕就这么错过你。
  只是到现在未有一个人让我有熟悉感。
  又要硬生生错过了么?
  我嚼着这句话,残渣洒落在我白日破碎的梦里。
  还是回忆来的好。
  只是你我还是人的时候的回忆。
  它是供养我的最后甜味。
  那时父亲病重去世,怕传染,父亲连尸首都没有保全,一把火,父亲只剩了骨灰,我把骨灰埋在树下,然后背上药箱给邻里治病。
  那日我刚从一家人家出来,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你。
  你躺在路边,奄奄一息。
  年纪不大的你,病却是很严重。
  我摸了你的脉,见还有救,就背了你回了家。
  你身子骨真弱,本能半个月就能好的病硬是拖了两个月。你一直话少,两个月来对我说的也只有不尽的“谢谢”。
  我笑道:“除了这句你就没别的可说了么?”
  本想跟你开个玩笑,哪知你当了真,低下头,脸涨得通红,许久才说道:“我没有东西可以谢你了,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仍记得你说“一个人”的时候语气中的悲凉,我顿时怔住,许久才“哈哈”干笑两声,说道:“我也是一个人呀!要不你就在这儿住下,这样有我相伴,你我谁都不是一个人了!”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呆滞,忽的就漫上了水汽,在眼角凝成一滴泪珠,滚烫地滴在了我的手心。我一惊,赶忙上前抱住你,说道:“别哭啊别哭……”
  我只记得你在我耳边说着几个字:“抱紧我抱紧我……”
  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你父亲被害死后第一次哭。
  我看着你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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