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盛开bl小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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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男子颔首,「秦觉,带路。」
「是!」唤做秦觉的男子领命。
不过多时寒山寺就在眼前了,早已派人前去报信,得了信的方丈开了迎接贵客的山门,匆匆领了众僧前来迎接。
「老纳智言见过相爷。」方丈行佛礼。佛门中人虽然跳脱尘世困苦,但到底还是领朝廷度堞,归朝廷所管。
「智言大师不用多礼,天色已晚,不忍多加打扰,还是请大师速为我等安排住处为宜。」紫袍男子说得客气,却自有一份高贵风度。
方丈深深做了喏,不做他言,领了他们在清静干净的后厢房住下。忙碌了半天,众人纷纷歇下了。
厢房很干净,虽然床铺简陋了点,但是别有清幽朴素的乐趣。赵熙却毫无睡意,望着窗外素静的弯月,他愈发有精神,索性披了薄衣出门去。开门的细微声响惊动了护卫,他微微摇头,挥退欲跟上的护卫。
禅院里很安静,四周的人都睡下了,与他做伴的唯有天上明月,一阵凉风拂过,轻轻地吹起薄丝织成的宽袖,霎时好是快意。目光随意四顾,一盏昏黄的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似乎是深处的厢房透露出来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什么人在深夜犹未人睡?他好奇心顿起,随着那忽明忽暗的光源信步寻去。
沿着长廊而下,逐渐地,赵熙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那光正是从侧房中透露出来的。他趋步走近,房门虚掩着,从门缝中看进去,一位书生左手支头睡得正熟,桌上油灯的油快燃烧殆尽了。
心一动,他推开门,门轴转动声响并未惊动熟睡中的人,他松了一口气。走进屋子,他缓步走向书生,书生的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各类书籍,除此之外,砚台下还压着一张墨清初干的纸。在不惊动的情况下,他轻轻抽出那张纸,展开一看,只见字迹清瘦潇洒、风骨清傲,他暗暗称赞,接着定睛细看纸上诗词——
玉钩挂楼细,隔江独自语,弦静。
遥寄月中人,低眉无思,樽空。
碧凌波,匆匆行,波光炫起一叶愁。
默念完,心中大声喝彩,此词不媚不俗,自有风流韵味,感叹情事又不流于伤神,真真是难得之作。不知如此书法如此才华者长相又是如何?
之前并无留意,此时好奇十分,当下低头看向那书生。他微微一震,那书生是相不俗,修眉斜斜向上,鬓角风流,挺直的鼻梁下面是一张薄唇。果然是风流倜傥!只可惜他紧闭双目,不能窥明其中风华。赵熙暗叹。
灯光闪烁了两下,油尽灯枯,灯芯慢慢地暗了。
赵熙只得退身而出,打算等待明日再向方丈打听此人姓名。看书生所读之书,十有八九是考生,今年恰巧他担任主考官,不将此人纳入门下岂不是可惜?
回到房间,窗外的弯月隐入云中,一天奔波,睡意很快袭来,赵熙进入了梦乡,等翌日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梳洗完毕,整理衣冠,在方丈和众僧的陪同下,赵熙步出山门,赵府的马车已经备好。
正要登上马车时,他想起了昨晚的书生,于是问道:「请问智言大现,昨晚同宿于寺中的书生姓名为何?」
「书生?」智言皱起快掉光的灰眉,「回相爷,昨晚本寺接待的只有相爷一行,并无什么书生。」
赵熙微惊,难不成他昨天看到的是精怪鬼物?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于是断然否认。「真的并无他人?」他进一步问道。
智言正待回话,身旁一个小沙弥悄然扯住他的袖口,小声说道:「师傅,昨晚确实有个书生投宿,只是当时已晚,便没有通知师傅。」
赵熙听到了小沙弥的话,急忙问道:「那书生姓谁名谁?」连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了解一个连一面之缘也谈不上的书生的姓名。
贵人发问,没见过世面的小沙弥偷偷望了虾仁一眼,咽了口唾液,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书生的姓名小僧并没有问起。」
赵熙失望瞬间又转喜,「那书生想必还在寺内,不如方丈引我等相见。」神秘谁
还地等智言说话,小沙弥嗫嚅说道:「他一大早就走了,他是昨晚错过城门开放时刻的旅人,说明只借宿一晚,今天一早就收拾行李走了。」
赵熙大为失望,难道竟是无缘?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谢方丈,登上马车而去。
《完》
前面的故事之二
祥泰五年冬。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刚过了初三便下起了雪,这雪下得大,纷纷扬扬没一会儿就给屋顶街面披上了银装,有经验的人裹着厚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道,今年是个冷年啊!
雪下了一天一夜,总算是停住了,街道的雪面上陆续出现了脚印,那是需要赚钱谋生的市井小民趁了雪停,一大早就出门干活去了。
雪下了一天,其它地方都冷寂了很多,唯有天月楼照样门庭若市,客来客往,多的是达官贵人书生才子趁着雪过天晴赶来消遣作乐。门口迎客的小二哈着气,忙得团团转,「大爷,请进!里面好酒好食候着呢,今天哪,是名震大江南北的柳老六的说书,讲的是三分,好听着很,您请进!」店小二哈腰鞠躬,嘴里不停地招呼着。刚迎进一位客人,他眼尖地瞅到了一辆刚在门口停下来的马车。
帘子掀开,从中下来一位华服贵人,他表情冷淡,透着一股不容仰望的威严。
店小二连忙迎了过去,「相爷您来了!天气冷着很,快请进!」
刚下来的人正是当朝相国赵熙,他微微点头,顺着店小二的殷勤走进楼里。
「相爷,照样还是三楼雅座?」店小二哈腰问道。
「不了,今天在二楼坐。」赵熙说道。
店小二的眼睛亮了,压低声音道:「今天相爷可是来体察士子情况?」一般而言,天月楼一楼是表演的场地,二楼是任士子高谈阔论的寺方,三楼则是只有特别尊贵的客人才能上去。「相爷真是来对了,今天来了一大帮书生,都是赶考的才子,个个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怀有大志。」店小二絮絮叨叨地说道。
直熙扫过他一眼。
店小二机灵地不再过问,相爷最恨别人多嘴,今个儿怎么给忘了?他恨不得抽息己的嘴巴。
迳自上了二楼,临窗前十几个书生正在评论天下局势,个个白衣素巾,气派却比朝官还要大,说的口沫横飞,愤慨地议论那些尸位素餐者,恨不得取而代之。
一群愚蠢可笑的空谈者。自以为能改变这个天下,到头来他们会发现被改变的只能是自己。赵熙嘲讽地扯动嘴角,刚要进入包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眼尖地冲了过来。
「哟,这不是相爷吗?」然后自以为是地降低声调,「我省得我省得,相爷您是微服探查,自然不好张扬。」
眯眼想了一会儿,赵熙记起了这个男人是谁,「张大人,别来无恙啊?」带了淡淡的讽刺。
「托相爷的福,下官安好!」张大人一点儿没有意识到他的嘲讽,乐不可支地应道。忘了前几个月才因为受贿被罚了两年俸禄。
看来朝中真的需要换新血了,如此蠢笨的人都能当官。他淡漠地想道。他不是一个抱着德比才高的可笑信条的迂腐之人,有些人只要能干,即使有些小毛病,只要不妨碍做事,他依然会提拔。这种蠢笨如猪的人是他厌恶的,当然,更令他厌恶的是那些无能又抱着所谓的伦理道德不放的老古董。不愿意眼这种人多谈,赵熙进入包厢。
张大人自来熟地也要跟进去,秦觉挡住了他的去路,「相爷没有邀请,请张大人不要擅闯。」
张大人陪着笑脸称是,相爷身边的人,每一个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包厢内已有人在等候了,「下官温清鹤见过相爷。」一名年轻俊秀的男子作了个长揖。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礼了?」赵熙坐下捧起茶盏,用茶盖拂去茶渣,轻啜一口。
「相爷教训的是。」年轻男子温清鹤咧嘴一笑,也跟着坐下也跟着喝茶,不过他是牛饮,「咕噜」一口将盖中热茶喝尽。
赵熙放下茶盏,淡淡说道:「回到京中就别把车中的风气带回来,我可不愿意被别人说我的门下尽是粗俗之人。」
温清鹤嘿嘿笑着,「让下官过了今日再假正经吧。」他无谓地用衣袖擦去嘴角的湿痕。这原本是极为粗俗的动作,他做来却只见率真。
赵熙视若无睹,他展开折扇,慢慢摇晃问道:「北疆的情况如何?」
温清鹤收敛了笑容,将自己在北疆所闻所见一一如实道来。
赵熙边听边思考,待他讲完后,针对他反映的情况吩咐了一些事务,听得温清鹤频频点头。
说完正事后,赵熙笑道:「好了,此次召你回京,至少是明年初春你才会回北疆,这个冬天里就尽情享受京城的繁华吧。」
温清鹤的眼睛亮起来,笑道:「好极,京中的美酒美食好久没吃到了!」他一脸馋相。
「别忙。」赵熙合扇,「我还有件事情派你去做。」
「相爷的事就是我的事,请相你尽管吩咐,下官万死不辞。」他拍拍胸膛保证道。
「明知我不会派你去送死,这话就不要说了。」赵熙慢条斯理地说道。
温清鹤干笑。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你从赶考的举子找出一个书生,今年五月曾投宿于寒山寺。」他吩咐道。
温清鹤点头,见他不再说,使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他写的一阕词,明天我叫秦觉拿给你。」
他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相爷,就这么一点线索?太难了吧?」
「不难我找你做什么?」赵熙悠哉地说道。
温清鹤的五官往中间挤,看来讨价还价是不可能了,「下官遵命。」他苦哈哈地应道。
「不要哭丧着一张脸,给我说说北疆的趣事吧。」
说到这个话题,温清鹤神采飞扬地说起来。
两人正在说笑,一个略高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当今的朝政看似祥和,实际上已经陷入风雨摇曳之中。正道是文武兼修,我朝却只重文不重武,北疆西边又有异族虎视眈眈,朝中大臣只懂纸上谈兵,毫无用处。当年太祖吸取唐亡的教训,严禁地方坐大,故设置层层监察,监视各官员一举一动,又经常轮调各地官员,以致无一地方官,人人只图搜刮百姓,无心为民办事。朝中此种风气,实在是可悲可叹!以我一人之力定不能改,又不忍见流弊丛生罢了,不如潜居山野,倒也逍遥自在!」
情慨激昂的话语让温清鹤坐不住了,他斜眼偷看相爷,相爷果然脸色微沉。
「秦觉,去探听一下此人的姓名身分。」赵熙吩咐道。
不多时,秦觉回来了,「此人姓钟名润,江东人士,是今年赶考的士子。」
赵熙冷然道:「好一个狂妄放肆的书生!我还以为是何方隐士,原来也是个汲取名禄的势利之徒,说是隐居山林,实际上却是渴望功名利禄,妙极了!钟润,我记住了。但愿不让我见你试卷,不然——」薄唇扯出一点浅浅的弧度,扇子慢慢收起,扇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既然他如此不屑朝政俗事,那么我也不勉人其难,遂了他意,永远让他做一个布衣罢了。」
温清鹤暗暗摇头,为那个出言不逊的书生感到可惜。
祥泰六年初。
「相爷,这是下官同诸位大人初步拟定的一甲前三,请相爷过目,」负责审阅试卷的考官恭恭敬敬地捧上试卷。
把茶杯移至一边,赵熙展开试卷。
考官不忘在一边解说道:「此次的士子文采书法皆是不俗,尤其是这三位,这三位中又以一人令人赞叹不已,您看,他写的文章不空不躁,不流于虚言,说的句句实在,清新嶲永,有别于他者之浮夸。」
他顺着考官的手势看向最上面的一强考卷。
「果然不错。」他点头。虽然有些书生的张扬稚气,但是审时度势的眼光难得一见。
得到上司的赞同,考官越发兴奋了,「相爷,您再看看他的诗词,更是精妙!」他热情地推荐。
这回不等考官献上,他自发抽出卷头点了红漆的卷子。
琵琶一曲酒一杯,罗衣香抹道缠锦,春梦里,无处寻是落愁生。
醉眼侧着花飘零,弦弦合情弦弦断,闹盈情,看柳絮尽压东风。
默念了一遍,「绝妙、绝妙!」他赞不绝口。
「我等也是这般认为,不知相爷认为将此子定为状元可妥当?」考官大胆说道。
粗略看过了其它考生的试卷,确实无人能比得上此人。赵熙点点头,执起朱笔,刚要圈名批点时,他看到了卷上的姓名:钟润。
钟润?他的手停顿了下。
「秦觉,此钟润可是彼钟润?」他缓缓问道。
侧站一旁的秦觉一丝不苟地答道:「回相爷,是那个钟润。」
「狂生!」脸上难得地浮现起怒气,赵熙将试卷扔至地上,「既然不屑官场黑暗,又何必来当我朝命官?本官平生最不好勉强人,你一世逍遥田园便罢!」
考官连忙蹲下拾起试卷,瞄了一眼满是怒气的相爷,又低头看了看试卷,不知所措。
「把他撤下,了却他的心愿!」
「下官遵命。」考官惶惶然地应道,不知这人哪里得罪了相爷,虽有不忍,也只能暗自为他遗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