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军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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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班长沉默了一会,抬起头说:“其实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林威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怕是话中有话吧?下面就该批评我了。果不其然,赵海明一个“但是”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林威本以为他有无数的脏话要倾倒,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思想准备,没想到这家伙继续沉默,半晌只短短的说了一句:“你对我个人有什么意见吗?”
林威难得的思考了一下,说:“让我想想。”赵海明立时紧张了一把,抬起头盯着他,期待着想听又不想听的下文。林威突然觉得班长很可怜的样子,但又不能实话实说的告诉他自己觉得他太窝囊。于是摇摇头,说:“我想过了,没有。”
五班长这边又高兴又失望的松了一口气,高兴的是这个烦人的家伙没有针对自己的意思,失望的是这一来林威调皮捣蛋的原因就更加复杂了。他想了想,开导林威道:“我才来部队的时候,也很不习惯这种拘束的生活,也有不配合的地方,可是,一年以来的生活让我慢慢习惯并喜欢上了部队。我是一个农村兵,没有你们大学生这么多知识,但是我觉得这一个月的军训对于你们来说也应该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林威想这种大而不当的思想工作从小到大班主任都作过无数次了,五班长显然没有他们有经验,这说出来的话都不知道是跟谁抄的呢。脑袋里这么想,嘴里却没表达出来,心想着天黑林密的,还是不要把五班长逼上梁山吧。于是点点头。五班长突然觉得这块硬骨头啃动了,心下高兴,忽的站起来,吓了林威一跳。他拍拍林威的肩膀,说:“连部让我们训练你们大学生的时候不能粗暴体罚,我就想大学生素质那么好,怎么会用得上,果然我是没错的。好的,希望你喜欢上部队的生活。”林威想这就算完了?思想工作就算到位了?这都哪跟哪啊?不过小命确实保住了,还是很高兴的,屁颠屁颠的跟着五班长回了营房。
以后的日子就顺水推舟的过了下去,每天早操、吃早饭、队列、科目、吃午饭、午睡、队列、科目、站军姿、吃晚饭、思想政治教育、军体拳、站军姿,洗漱、睡觉。周而复始,没完没了。林威比来的时候要收敛了一些调皮劲,五班长以为是自己的思想工作做到了位,便有些藏不住的高兴。林威自己知道一来是熟悉了环境没那么兴奋了;二来班长的面子还是要稍微给点的;三是一直跟一班长那走神,实在没心思跟赵海明过不去。
这天下午午睡后的训练科目是摔擒,对身体的运动量和灵活性要求比较大。五班各位睡得晕乎乎的站到操场上时,赫然发现站在眼前的教官不是五班长赵海明而是一班长王虎。林威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瞬间为之一振。王虎威严的站在这群学生兵蛋子面前说:“你们五班长今天被连部叫过去帮忙了,下午的摔擒科目由我代为训练。”他顿了顿,脸板得更加厉害:“都给我听好了,一定要拿出男人的干劲来,谁偷懒不争气我跟谁没完!”说完了还狠狠的盯了林威一眼,这很明显是以前对林威的所作所为有印象了。林威蠢啊,没读出这一眼之间的含义,只觉得王虎又帅又酷,正经是个军人的模样。
王虎让一班和五班在一起训练,一班在前,五班在后,由于人多,班长们又没有扩音器讲解,后面的人其实很吃亏,听不清楚前面教官在讲什么。林威等人开始觉得这样的安排倒也无可厚非,无论从数字顺序还是亲疏关系上这样都合情合理。可是训练过程中,他们就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首先王虎对一班讲解动作很详尽,什么是侧踹勾拳、接腿涮摔、绊腿跪裆的都分析得一清二楚,还对错误的动作进行了到位的纠正。后面五班的同学没听清楚,请他再解释一遍,这家伙就不耐烦了,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大部分时间让他们跟着一班的姿势模仿。其次是王虎的火爆脾气虽然大家都略知一二,但今天这脾气在五班身上爆发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一些。五班出了错误,不是一通吼就是一通骂,脏话不断,他妈个巴子,一B傻蛋,配合那一双瞪圆了的眼睛,一副恨不能生吞了你的感觉。两个小时下来,余同体型不灵活,错误动作多,被骂得面红耳赤,一脸一身的汗;强根老实,王虎批评他时只敢看地面,王虎气了,时不时的甩他头上两个巴掌;经管系的两个小男生被吓得眼圈似乎都红了,饶是林威这样的厚脸皮,也不禁缩矮了脖子皱紧了眉头。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殃及自己。
王虎虽然暴露了言行粗暴的特征,林威心里还是认为他是美好的,这有点异想天开加自以为是,就好像刚出生的小鸡第一眼看见了公鸭,非得认他做自己的妈妈。可见感情这玩意,特别是因眼缘而生的感情很多时候都是盲目的,不可信的。做顶膝锁喉的示范动作讲解时,王虎破天荒的指向了林威:“第四排那个,对,就是站中间的那个,你不是军体拳优秀标兵么?来,你出列示范一下。”林威放松了警惕,喜孜孜的以为王虎欣赏自己,出列站在了他面前。王虎从身后猛冲过来,身子一沉,两臂一使劲,就从膝盖处将林威掀翻在地。这力道够猛,林威没有防备,生生的胸口着地摔倒,口里立时就有了些腥腥甜甜的味道。没等反应过来,王虎跳弹坐压在林威身上,右手臂弯曲从后卡住他的脖子,左手卡住他的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林威有点火了,这示范讲解也得有个准备啊,以前学了十年武术也不是虚的,于是左腿膝关节后弹,噗的一声踹在王虎的腰间。王虎没料到这看起来文弱的书生有这样的功夫底子,腰又是身体的薄弱之处,顿时全身酸麻了一下,哎哟一声放开了钳制,脸上已涨成一片紫红。林威迅速爬起来,回身正要玩笑两句说一班长我不是故意的,王虎用左手将他揽进了怀里,林威一愣,男性军人身上的汗味和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雄性荷尔蒙隐隐约约的香氛,罩满了他的整个身体,王虎的呼吸就响在耳边,甚至能感到他脸庞的体温,期盼已久的亲近来得太快,林威的大脑一片混沌,一时间灵魂就出了窍。却没料对方背一转,一个过肩摔将他狠狠扔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掌直接招呼到了他的裆部。这本是很阴暗且致命的一招,然而出乎王虎预料的是他摸到的不是软软的一团,而是一个倔强的凸起,暗惊之下就不由得懈了力道。王虎是老兵了,马上就明白了情况,不由得鄙夷的将林威扔开,随口说了一句:“妈的变态小白脸。”同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这话说的隐约,其他人没听见,但在林威耳里却如同雷音炸响,于是血液直冲脑门,脸和脖子紫了一片,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半天没能得逞,只好手臂撑地抬起上身,眼睁睁的看着王虎离开。
刚好休息的哨声吹响,一班长率领一班走远,五班的哥们围过来嘘寒问暖,林威没有回答,两只手掌捂着眼睛躺下去,手指的缝隙里,那天上的太阳怎么那么那么的刺眼。
林威自然不是好惹的,感情上的溃败和自尊受到的侮辱直接刺激了他的报复心。他坚持沉默躺着晒太阳及对身边兄弟不理不睬的举动导致了大家的神经紧张。李大头跑去叫来了随训军医,军医是个年轻人估计经验不足,一看林威没有反应只用手捂脸,明显神志不清,量量体温挺高,便让担架直接送医疗所。连长和指导员一看这边炸了锅,也疾步赶了过来,上上下下问了问情况。然后跟到医疗所,等林威“清醒”过来向当事人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有摔伤红肿的铁证,加上五班一群兄弟做目击证人,第二天晚上的集体思想教育会上,二营三连四排一班长王虎就在全连大会上公开宣读了自己不应该体罚学生兵的检讨书。看着这个高大威猛的家伙没了平时的生气,怏怏的走下主席台,林威站在队列中,冷冷的笑了。
第五章
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悲伤。不要笑得太大声,不然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佚名
从此王虎无论何时何地遇见林威,总是怒目相向,林威这厢倒是昂首挺胸,挂满一脸不在乎的神情,只是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温柔和憧憬。擦肩而过之后,林威就会低下头,适才的骄傲和不屑顿时无影无踪。一切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来得太快,去得无奈,如同十五岁那个夏天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下,在清净静谧的校园里,在自己最要好兄弟脸上的那真情一吻,换来的却是永远的形同路人。
赵海明回来后就被拉去听一班长的检讨。出于保护大学生的隐私考虑,检讨中并没提到被虐待者的人名,他一直都蒙在鼓里,只觉得经验丰富的王虎怎么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军训前连部不是下了死命令不许体罚大学生的么,胆敢违背的不分青红皂白直接通报批评,这枪口怎么就硬是撞上去了?这家伙首先忘记了自家有个大小伙子折腾功夫了得,或者说,他以前只发现了林威明着捣蛋的能力并以为已经在自己的谆谆教诲中改过自新了,而对方身上那暗藏的阴损,却是一点皮毛也没触及。其次他更加没有想到造成此事的原因是那天晚上夜谈时自己不自觉泄露给林威的秘密:“连部让我们训练你们大学生的时候不能粗暴体罚,我就想大学生素质那么好,怎么会用得上,果然我是没错的。”是啊,军人不能体罚学生是没错的,可并没有规定学生不能惩罚军人啊。林威看着王虎的蔫头耷脑,赵海明的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狂笑,初中文化要跟我玩,还是嫩点啊,哇哈哈哈。
然而林威没料到的是自己的小聪明跟军队暗黑智慧的博大精深究竟不可同日而语。王虎毕竟是班长出身,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丢脸自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一笔勾销的,要让他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不好意思,做不到!当官的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政治圈里混出来的人心慈手软就是给自己不留后路。
这天晚上学生部队迎来了难度最高的训练科目,深夜紧急集合并十公里拉练。晚饭后班长们就提前给每个人打招呼不要睡死,要把行军包打好放在够得着的地方。赵海明更是在班里逐个检查,遇到没放好的东西还得让重新整理一次。林威这个烦那,本来打断深夜睡眠就如同对身体的粗暴强奸,还要伺候这些个劳什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有啥用,军队怎么这么傻啊,要锻炼身体直接背个沙包绑个沙袋操场上跑跑就得了嘛。这家伙嘀嘀咕咕自己跟自己发牢骚,嘴上不满意,手下的功夫却没见懈怠,不多时一个干净整洁爽朗的行军包就出现在了眼前,于是成就感油然而生,不满忽然变成了陶醉。站在门口的赵海明从头看到尾,不由得嘴角翘了翘,摇摇头,然后跨步出门。
果不其然,凌晨两点正当大伙儿睡得六佛出世,七佛升天的时候,尖利刺耳的哨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亏得是荒郊野外,要是在城里早被邻居严正控诉为扰民了。林威们在睡眼惺忪的边穿裤子边抱怨后还是乖乖拎着行军包整整齐齐站在了营房楼下的小道上,五班长帮这个整整衣领,那个拉拉皮带,看到准备得差不多了,一声令下,队伍开拔。
这是学生兵蛋子们自跨入营区以来第一次走出大门,以为颇具历史意义,其实也没什么新奇的大陆可发现,因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夜晚黑暗那是相当可以理解的,然而城市或者城市近郊的黑夜总是层层叠叠,浅黑,黛黑,青黑和墨黑交错融合,勾勒出一幅水墨山水画。这里的夜晚却黑得蹊跷,路上没有灯光也就罢了,天上既没有月亮也见不到一个星星的影子,四周就如同一团浓缩的陈年老墨,被谁不小心打翻了,泼了一个铺天盖地,伸手不见五指。这老天爷开玩笑倒是容易,新兵蛋子们可就暗暗叫苦了,在这远离人间烟火的荒郊野外,行进必须靠摸索,拉练要求的却是速度,所以跌跌撞撞,扭了脚,花了脸,伤了腰,只为探索出一条临时的小径,正应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人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越过一个陡峭的山丘,又蹚过一片泥泞的草滩, 感觉膝盖手肘的衣料磨薄了脚上的鞋袜湿透了以后,队伍面临了最大的挑战:竹林。竹子这玩意自古以来被认为是有气节、刚直不阿的象征,这份“宁折不弯”的豪气让新兵们吃饱了苦头,不是手被戳着了,就是腿被划伤了,更别提那竹笋茸茸的表皮,不知发射了多少绵里藏针,扎得大家痛痒难当,叫苦不堪,偏又不能开口喊天——班长们的眼睛如黑暗中的饿狼,闪着幽光盯着呢。
林威一只手拨弄着身前粗粗细细的竹竿,一只手拉着行军包的背带以免被竹枝给勾走。细竹竿还好能拨开,粗大的竹竿只能凭运气,间歇够宽的能钻过去,太密的只能绕弯另辟蹊径了。他其实已经看不到走在前边的李大头究竟身在何处,只能大概的根据对方的呼吸和脚踩竹叶的声音判断行进方向。这段路按照设计其实只有不到两公里,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林威还是没有看到脱身的希望。或许是觉得新兵蛋子们太笨了,完全出乎军方高规格严要求就能出成果的意料,前方终于传来了原地休息十分钟的命令,各班自行清点人数,重新整装待发。
大头和余同哎哟一声长叹,一屁股坐在厚厚的竹叶上开始脱了鞋袜搓揉自己的臭脚,所谓是可忍,脚不可忍。林威此时还有膀胱不可忍,于是赶紧走开,首先避开他们脚丫的毒气,其次想找个僻静之处解决内需。不想这竹林不但昏惑幽暗,地下也是崎岖不平,不慎绊在不知是竹笋还是石头的什么物件上,一个跟头跌将出去,径直滚下了一个小坡,亏得竹叶厚实,除了沾一身的枯草败叶,竟是一点没伤着,林威大难不死,心里哈哈大笑,扶着一根粗壮的竹竿,掏出宝贝畅快的“哗啦啦”起来。
正心旷神怡之时,只听得右边隐约传来粗厚的喘气声,不过不像是过度劳累后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