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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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好容易解释完毕,又不再声响。
王上要招手叫宫人来清理,想想还是,先拿手巾替礼部尚书将口水擦拭干净。
再替他将散乱发丝挽在耳后,就觉得,果然,礼部尚书这样的人,就像一只上好的青瓷花瓶,虽然拿在手里时,总忍不住有冲动想打碎了,因为贵,才舍不得。而且花瓶摆着,体体面面的好看。
王上将礼部尚书扶起,略加抚慰。叫人来扫除地面,突然问道。“东夷的两面又当何解?”
“……”黄载予回过神来,王上的这话头转的。
“那是……过往故事不提,其实臣方才是想说,王上可知现时的东君是一名枭主。”他想了想,如何才能说的王上高兴听。
“有闻一二。”
“因为此人杀光兄弟亲族上位,积怨深的很。”
“唔。然呢?”
“……东君个性暴戾。但这其实只是,最近东国常生事端的原因之一。难道不是因为东君明知国内怨诽太深,才往往向国外惹事。”
“哦……”
“亦即是说,即使我国想要化小,东国也最可能寻机将此事闹大,使得民众的关注不放在国内。”
“不是没道理。”
黄载予伏首。“微臣何尝不知王上乃一代磊落的明君。只是这件事,不论是怀柔还是磊落,都容易反陷那东夷小国的迷局。”
王上唇边浮出微笑,直接轻叩床棂。“也好。那么边境争端事,就一应交由礼部尚书大人处理吧。有甚么需要的地方,尽可以直接向朕回报。”
黄载予愣了愣,吸了一口气,方才叩首。却被王上伸臂拦住。
“哎,不必了。折腾半晚,爱卿是否也累了。不如就寝。”
随意将礼部尚书拉上来,反正龙床宽大,不缺这一肩之地。
——咦。黄载予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算完。
王上合被道:“明日不想放你旷朝会。那个事情就别做了,睡吧。”
礼部尚书如同什么东西将要不要,吞了一半,梗在心中。这可怎生敢安睡得好。
起先,如同细云横在苍空。渐渐乌剌剌的云层飘过,紫鸦鸦聚在山顶。风声细,而后响,紧紧在耳边呜咽。
骤雨倾盆而至,排山倒海。
何谓骤雨狂风奔蛇走虺,约莫就是此时光景。
一回首。
黑黝黝高堂深殿,空寂寂啷当回声。
“大人还不快进殿。”
黄载予恍然一惊,伞收起,水滴滑成一线。
灯光明寐处,一个尖细声音召唤。
黄载予步步向那明明暗暗灯光走去。伞上落雨洇湿步下昂贵织锦。
却觉更不可测。
一脚踏空——
黄载予蓦地醒来。睁眼看见黑沉沉穹顶,一身冷汗津津。
“爱卿?”耳边有人道。
惊觉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一阵心颤肝抖。
“臣罪该万死,惊扰了陛下。”
王上顺手拂去夜明灯罩,借微光审视礼部尚书狼狈表情。“无妨。倒是爱卿,怎么被梦魇怕成这样。”
他怕,怎能不怕呢。往后是风雨狂乱的夜,往前,却是甜香沉郁的深渊。
☆、第 6 章
礼部尚书躺在自家后院玉兰树下,小憩。因为斑斑点点光晕仍透过树荫,只得用袖子遮住眼。
树上的鸣蝉,早拿篓子兜了去,家人小心地不敢打扰。
“哥,哥哥!”有人霍拉拉地撞着岔道上的矮树踢翻凳椅一路丁零咣啷地跑来。“呜呜,救命啊。啊啊啊。”
礼部尚书的袖摆动了动,放下来。他支身坐起,看了看满眼泪水张着口跑来的妹妹,一脸无奈神色。“卡着刺了?蹲下让我看。”
黄玉穿着一身黄衫子,漂亮的莲花褶衣袖子就那么撑在地上,她迎着阳光“啊——”
礼部尚书弄了半天,把那根卡在喉腔子里的鱼刺挑了出来。口水眼泪糊了他一手。“都多大了,连个鱼都不会吃……”
“肯定嫁不出去!”十四岁的少女自己接着他的话。却又撒娇:“都是因为哥哥现在不帮我拆鱼骨头。”
礼部尚书叹一口气。这好几年来,家里没别人,对这个妹子宠得确实过了头。“老罗怎么不帮你挑?卡着刺跑半个院子,真是要命的刺,你小命哪里还有。”
“我不要啊,就要哥哥帮我挑。”
礼部尚书按额头。“犯愁。你要找个会一辈子帮你挑鱼刺的人家,是贫是富,什么门楣,我都不嫌弃,立刻把你嫁了。”
“哼。嫁妹子被你说的好像倒垃圾一样!就算我嫁个有钱人家,也蛮可以给少奶奶找个佣人专门挑刺啊。”黄玉儿撅着嘴。
“那你快去嘛……”黄载予将擦手的帕子放在一旁,又倦倦地把腿翘上椅背。
“哥!”
“啥?”
“最近你怎么这么懒。好不容易看见你在家里竟然就是渴睡。”
“……累。”
“什么事情累呢?”少女撑着下巴在礼部尚书身边蹲下来。
“……公事。”
“原来是公事呀。该不是……被王上那个的很累吧?”
“谁跟你说这些的。”
“这还用人告诉么,连着几个晚上被公公叫进宫就不回来。”
“……”
“哥哥你有没有腰酸背疼哦?要不要叫太医来揉一揉?”
“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是因为公务劳神而已。”
少女换了左手撑住下巴,右手在地上画着圈。“那个那个,哥哥……”
“……你自己去玩会行么。”
“行。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呗!”
“问。”
“听说那个苏白漪苏美人也是王上的入幕之宾耶。你见过他没。”
“……尚书台每天都见。”
“不是嘛,我是说,在王上的寝宫里,你见过没!他真的也是王上的那个么?”
几束阳光照下来,礼部尚书的眼皮子抽了抽。
“你……别告诉我你喜欢苏白漪。”
少女吐了吐舌头。“怎么了。苏白漪人又好看,又有才华,夺魁到拜相,风头可足呐。满京的少女,一半都喜欢他。不过,我不是那一半里的一个……我只喜欢哥哥呀。”
“……”
“只不过我认识了个朋友……她总说苏白漪就是那为了平步青云,不惜抛妻弃子的贱男人。唉,苏相看起来风华无双,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吗?”
朝会下来,正又碰见苏白漪。
还未走到跟前,苏白漪已笑道:“黄大人。”
礼部尚书赶紧抱拳:“下官失礼。”
“黄大人急急忙忙,又是往上书房去?”
黄载予顿了顿。“不是。下官只是,回部衙而已。”
苏白漪的微笑仍挂在嘴角。“如此。正好,在下也要往那边走,一起罢。”
一边闲聊。“黄大人,最近与东国的那桩案子,可有进展?”
“回令君,大体没有。找了个情由,加重驻兵,东国说定会调查,但到了中旬也未给出交代。”
“……这样啊。那么他们到底打算如何交代呢?”
“如何交代么。下官以为,不管是何说法,到底都只是个说法。辞令这种东西,不论委婉还是严厉,也动摇不了根底。以东国的委蛇,难保不会再出类似的事。”
“呵……听王上说,黄尚书还说,甚或要打仗来。”
黄载予默了一默,眼观足下。他原话并非如此。
虽不是没有几分奉迎意味,但前一日他说的是:“我国历经战乱之离析,荒年之贫瘠,不占天时,又缺物力。虽然在王上治下,渐渐复苏,但暂且确实只能以忍让为上。但事出必有因,据臣所知,东国国君虽当盛年,但王子三人,都有争储之意,如同剑在弩上,不得不发。试问,他们为了出头,会不会不惮于铤而走险。王上,操备军防,警惕东疆。大荒经不起再败。大荒有了我王,也不应该再败。”
话虽然这样讲,但王上再传给苏相,也不知变了几分意思。
“黄大人,王上虽然英明,毕竟也还年轻。既然年轻,就肯定会有热血。男人爱挥洒热血,当然难免会向往些旌旗猎猎,决胜沙场的故事。但是,别给他讲那些百战百胜,我意昂扬的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的大荒是怎样,如今留下的故国又是怎样。那些荒帝是怎样,王又如何能和他们一样。看看那些残缺的疆土,疲倦的百姓。荒国打不起仗。”
“下官……没有对王上说过这些话。”黄载予垂目,目光看着脚下路。
“我知道。尚书大人之智慧,怎会弄那些胡扯。”苏白漪肃色道。“王上虽不往心里去。也经不住总有人说,王上天命承祧。必有神助。说的就像是王上只要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稻谷米粒儿就会像下雨一般掉下来。说的就像是王上只要往那千军万马面前一站,敌方就会丢盔弃甲,痛哭求饶。我们荒国的如今,怎能寄望那些天花乱坠的故事。”
“苏大人所言极是。”礼部尚书道。
苏白漪停住步伐,语气蓦地变的轻盈。“唉,我怎么劳累尚书大人听这些烦恼。”他脸上漾开微笑,整个人又如往常一般和气亲切。迎面来了几位官员,看见苏黄二人并肩而行,赶紧打恭。
“能够倾听令君的烦恼,是下官的荣幸。”礼部尚书向路过的同侪颔首回礼。
“其实,也不能全怪众人愚痴。”苏白漪略略向路过官员微笑:“那多半也因由,前代王迎回王上时,就是那般宣扬。”
☆、第 7 章
二人并行到岔路尽头,梨花一般的苏相飘飘然地回身袖手,向黄载予莞尔一笑:“那我先走一步。”礼部尚书低眉躬身:“大人请。”
望着苏白漪飘然去的背影,礼部尚书回想起一些旧事。
那时代王愈加老迈,王位却虚悬,只因未找到正统的遗族血脉。
等代王找到当今王上时,可真是喜出望外。要知此前,曾出过几个浑水摸鱼的冒牌货,钦天监对各种自认的王嗣已经是格外防备。
但据说王上甫一现身,代王便再无猜疑。
黄载予那时年纪还小,常随着父辈出入宫掖,这类的故事听的很多。
黄载予转到礼部。最近爱往礼部部堂跑的人不少,这多半也是因为王上做的太过。
黄载予其实厌烦应酬。只不过混在官场几年,也博了个稳重的名声。
要知那日高公公虽然特意提点,但是,王上若真不传,谁又那么厚皮日日送上门。
所以宫里要不来信,平日酉时才回家的黄载予走的比以往更早,部下们也跟着窃喜了几日。
好景不长。王上说的是不强求,可没说不会给他施加颜色。
例如七卿六部尚书台开会时,王上就可能会对他额外骚扰一番。
一来一去,同侪都面露了色。
黄载予不敢有什么反应,因为有甚么特别的反应,反而显得特殊,一般地官场上混,最忌讳特殊。
这还不算。
譬如会散,兵部崔尚书,也算是黄家故交的崔岳直,就拍拍黄载予的肩膀。“王上最近很是看中世侄。”崔老尚书的胡子一抖一抖地笑。黄载予又尴尬了一次。
朝中有个说法。别国是六宫粉黛,文武百官,荒国的后宫跟朝堂却是一通到底。王上亲政以来,新晋好看的年青官员,睡过后提拔上来成为心腹是常例;而想笼络的精锐,看上之后再去睡过的亦有之。
王上在床上的耕耘,与其说是色欲过人,倒不如说是,与属下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只是,像崔岳直,甚至黄载予这等,自代王时就扎下根基的大官,王上要与他们增进感情,可能更费心思。
黄载予会想,王上这两天兴头上自己,是个好事。至少有了机会,才能表现自己是个忠臣。
只是……
像崔岳直那样的,礼部尚书想了想崔尚书的脸,又想一想崔尚书那身板和年纪,忍不住地想到,王上哪天若对兵部尚书有了要深入了解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白天被王上丢过颜色之后,礼部尚书晚上就多半乖乖地进宫觐见。此后的事情也没甚么特异,礼部尚书所会的花色不多,王上也并非夜夜都有七次郎的兴致。虽然宫闱之中,帘幔之下,总是不少些难以启齿之事……但,基本上都尚控制在礼部尚书认为,以身为一个忠臣,必须要应承的范围之内。
只有一件事,他忍耐起来,有些辛苦。
那就是白天丢过眼色后的午后,王上都会命人送来些茶点。茶点都是甜点,因为王上就爱好甜点。
黄载予本来吃的不多,更不喜好甜点。
第一回还好,至少新鲜。等到第二天,第三天,过了四五天,黄载予看到那篮子,胃里就要难过。
其实黄玉倒爱这小点心,却又不敢打包带回去。王上送茶点过来的意思,可不是一般的赏赐。
吃人家的嘴软。王上要黄载予谨记的,兴许是这个意思。
黄载予收拾了点心篮子,依旧要晚上还给公公。不是没有能帮忙跑腿的属下,但这样一来,就显得不恭谨了。
他叹一口气。在宫中立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世上做人,又哪里简单。他自忖自己一辈子也学不来苏白漪那般掌握人心的本事。然而绝不会推说什么难事,这就是他黄载予了。
况且,逃不掉的,这叫做命。
被内监带入寝宫时,思前想后,这些天对王上,应该是没甚么错处。
即便床上有些丢人的地方,王上至少肯定他的努力。
这么想来,心情微微轻松。总不能每上一次床,都弄得像要死一次一般。
王上见他来,从案牍中站起来,和颜悦色地向他笑了一笑:“黄爱卿。”
苏白漪却正垂首站在王上身边。
黄载予怎料到苏也会在这里。沉眉道了请安,心中打鼓。
王上和苏大人商议国事也好,亲热也罢,那都是有的。不过公公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