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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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载予道:“万万不敢。送纳的贡品,必然是千中挑一,层层严选。决计不敢有错的。”
“药既没错,那错的就是你咯。”
黄载予不言语。
“也罢。”王上颇失兴味地叹了一叹。“叫人来收拾罢。朕才不要传出去说,将尔等国之栋梁股肱大臣做死在床上。”
黄载予被放回家调养。凭心论,王上处事不算尤为苛刻。只是黄载予,自忖不是迎风洒泪,对月吐血的秉质。被这样抬回家,可不丢人之至么。
他不想直视黄玉的眼神。偏生小妹丝毫没有养成姑娘家的羞耻。
“哥……你这是……被那个啥?”
若她有个姐妹或是母亲,便知这种事不该问了。
宫中最好的太医随即赶来,诊了一番,说脉浮于表,脾胃虚弱。
“尚书大人这是心事多了。”太医端详了一番黄载予的表情。黄载予不知如何作答。
太医抚须寻思了一刻,开出方子。“黄大人按着鄙人的药方吃就是,调理之功,还是有的。”
“但也比不上平日自己开解。”及后这样补充道。
黄载予低头颔首道:“有劳您老人家。”
太医又看了看黄载予的眼,两下无言。说道:“病情及次第,吾会亲自回访。”
黄载予拱手道:“怎敢这样有劳您老人家。”
太医微点了点头,然后道了告退。
王上将方子拿在手里看了看。也没甚么特异之处。“尚书大人现下如何?”
“王上床笫间用的胭脂合欢散,于心脉虽刺激甚强,但御用之物,药性应该试可,想来不需太担忧。只是尚书大人近来肠胃失和,气虚体虚,才昏厥了。可是饮食失调所致?药方倒在其次,其实也不是病。”
“如此。其他呢?”
“……其他倒没什么。但在下妄自猜测,也许是王上招侍寝太频,尚书大人方有这样脾胃虚弱之症。”
“何解?”
“这……为服侍陛下,侍寝之人被召前往往禁食。一两次犹可,连续如此,难免……”
“朕知了。尔等先退下吧。”
没人敢提及改日朝会苏丞相与黄尚书俱都缺席之事。但朝会毕后,王上确乎到访了黄尚书家中。
黄府与皇宫相距两个里坊。王上似是换上私服,带了极私密的亲卫,由后门走小径自行前往。
黄家家人初见时自然惊慌,但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遂悄悄地将王上带入里院。
先派了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黄载予床边,将他惊醒:“王上来了。”
黄载予一惊,慌慌张张要穿衣起身相迎,王上已推门走进来。
“不必了,”王上抬手止住他。微笑道:“朕本就是来探病的,怎能又折磨爱卿。”
还是王上又环视一圈,打破尴尬:“黄府也有数年未来了。适才路过那半亩荷塘,只见初秋还未到,败折得只剩零星残荷,颇有星辰寂寥,落月孤寒之感。”
黄载予诺诺道是。茶水点心都端上来,其实却究竟不知,迎微服的王上,需什么礼数。
黄家这宅院,似几代也再没有这样尊贵的人来过。
黄载予还是起身披衣,亲自奉上严窑玉瓷碗装的茶。
王上看了看,笑道:“朕只稍坐就走。爱卿既然起身了,不如出来说一两句。”
黄载予看一眼周围的仆佣下人,纷纷极知觉地退下。
王上道:“这倒不必。爱卿身体若尚可,其实朕想与你顺便走走。”
清风仍旧,残荷也仍如旧。王上抚上斑驳的石栏,道:“黄府果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园。”
黄载予低头道:“这是不敢当的。”
柳丝送风,徐徐拂面,王上负手绕过一处假山石,回首道:“你病好还朝之后,先领左尚书仆射一职,礼部也许暂且兼着。待有合适人选再提任。”
黄载予顿了一顿。像是好费一番功夫思量王上这话中含义。然后俯首道:“此事臣觉不妥。”
“哪里不妥?”
黄载予抬起头,王上眼中含着光,一刹那里,似深不可数,那眼光亦正注视着他。
“因有尚书令,左右仆射一向不置。王上重设一个虚职,臣虽不敢妄自猜测其中深意。但没有合适的理由,此事过于突然了。”
“爱卿不必担心。理由?苏白漪便敢妄自罢朝,难道以为朕真丝毫不能惩罚于他么。爱卿升迁,苏白漪便降半职,念他平日功过相抵,仍与尔平居左右仆射之位。”王上望着手中的一握柳丝,捻玩了一番。
黄载予定定默了半晌,方道:“仍有不妥。”
“哦?”王上挑了眉。“哪里不妥?”
“苏相兢兢业业,对于朝廷……”
“废话满篇,这类客气话你待他说去。”王上未待他说完便打断。“此事便是如此。”说着转身继续向前,不再提及。
黄载予只得跟上。
其实那一刻知晓王上动了要他小妹入宫的真意,他便仿似觉得,不论再遇任何的变故,自己都难为所动了。
若说还唯有什么牵绊,他只想令黄玉不要在这世上孤苦无依。
只是王上的心思,越是不可捉摸。
这终究到底也是真的要升自己的官位了。却也到底是叫他更惹人恨了。
走过柳径,王上望见里间一座两半月门对开的小院。停步问道:“那是何处?”
黄载予刚被告知了那一番话,心内本五味杂陈地各自翻腾,听到这一句问话,这才一凛,明白过来。道是为何王上千万分少见地,偏偏在此刻造访黄府。
都是自己病得昏昏然,才想不起来。早知就该叫人叮咛黄玉。
黄载予稳住声颤,涩然道:“那是舍妹的绣楼。”
虽说心下早已万分确定,要亲手将妹妹献给这人。但此刻突然,意识到他们就要相见,竟好似要眼见她被玷污而无能挽救一般。
黄玉性子又难预料,自己还未将入宫后面对那人要谨记的应对一条条讲好。本以为还有时间……实在是悔之晚矣的大过。
“哦,那是我们走错方向了。朕也是时候该回宫。”王上回首道。
黄载予瞠目呆立。王上却已走出数步,刚要默默跟上,王上忽然又转过来,笑看着他说:“但爱卿记得,钦天监那帮人可催得紧,黄大人得尽早将令妹送进宫为是。与爱卿的相约朕是记得的,这次共选了三五女子,总不至叫她们各个落下话柄去。也省得我对着一个没奈何。”
☆、第 11 章
望送了王上,一阵风送来,冷汗侵得背后一凉。这阵驾太大了,王上亲自走来,就是为了送他一条小道消息么。
怎可能会。
正胡思乱想当头,被撞了一下腰:“哥!”
黄载予脸色一白,第一反应竟是回头望去,好在王等人的去路已不见人影。赶紧推黄玉进门去。“你什么时候跟着的?躲了多久?”
黄玉嘻嘻笑着:“我自己家,怎么就是躲着呢。”
黄载予责怪道:“王上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我竟然昏头了没察觉,你偷偷跟在我们左右,这是不敬。”
黄玉仍然不以为然:“我偷偷看一眼也看不得?老百姓也有心思一睹天颜的,何况……”
她莞尔一笑,侧身扭过脸去。“何况这人还是你要我嫁的夫君。”
看着她那模样,黄载予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许是病着,他头也还是蒙的,好半天才说:“那你觉得呢”
“嗯。”黄玉低头悄悄笑着,竟然带了一点点的羞涩。“本以为王上看起来都是很吓人的。却没想到是长的这样……也很会笑的一个人。”
黄载予静坐在房间里头。一人一灯,再多别的都是喧嚣。
案上费尽心思写给黄玉的劝诫,墨仍未干,却不知她究竟能看进去几分。
他平生重要的事只有两件。其中一件就是黄玉。而这一件,竟超出担忧的,要滑脱了掌握。
这究竟值不值得。
他忘不了白日里黄玉的眼神。“哥就别忧愁了。原以为是刀山火海,现在看来,也许我竟会爱上他哩?”
“……”
“哥你怎么了,那难道不是件好事。”
“……”
“哥你倒是说话啊。”
“……王上狎玩的都是男宠。”
“咦,这是什么话。哥你干嘛这样啊,难道说王上就绝不可能喜欢我了。为嘛你不往好的方面期待一下?”
黄载予觉得头疼一阵阵地袭来,当他与这样的少女谈及此事。
他道:“不,这些都是绝不可能的事。”遂不能再说,推开人将自己关到房里。
他想不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他从没想到过这一层。这个年纪少女的心思他如何懂。
但亦没有一种解法,能够不将黄玉推到这火坑里去。他只有尽可能地寻求保护她的方法。
他安慰自己也许事情不到那么糟。爱不爱这种事,小姑娘第一眼只看长相模样,也说不得会不会转瞬就厌烦。为什么不往好的方面期待一下呢。
但若他故意要玩弄她呢?也许他会藏起狠绝残酷的一面。哪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抵抗得了这样一个又英俊,偶尔又能展现一点小温柔的男人丢出的诱饵。
黄载予只能将宫中要诫一条条写在纸上,巨细靡遗,放在妹妹床边。
黄玉选了个吉日就出嫁了。说是出嫁,实则只是八抬红轿静悄悄抬进掖庭。没有吹唱锣鼓,也没有热闹喧天的迎亲,与黄玉以往想象的不同,略微有些遗憾。
但因为那个人是王上,这也是无法可想的。
此后的路程像一场梦。她竟然就这么嫁给了皇帝,就像许多小女孩儿儿时过家家一样。虽然她只是其中一个做妾的。
传说别人家嫁女儿的时候母亲都会哭。她没有母亲,对着哥哥哭不出来。哥哥一脸木然地握紧她的手,又一遍问:“都记住了?”她想,以后哥哥就管不着她了,于是乖巧了一回,点头说:“记住了。”
黄玉被放在殿中,孤单地等待宣旨。她先看到了几名打扮精致奢华的女子,这可能是别的妃嫔。然后她竟然看到了苏媚姐姐。
这难道还是在做梦么?
苏媚穿着一身逶迤拖地的淡色牡丹软纱罗,头发挽成宫髻,额心一点梅花妆。迤迤逦逦,竟一点不似风尘里那个酒楼老板娘了。
苏媚也看到了她。“小玉儿,”苏媚嫣然笑着,过来握住她的手。
黄玉这才知道苏媚就是那个“苏相的姐姐”。难怪媚姐会提过苏相,这本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只有自己没觉察。看来自己先是看走眼了,还以为媚姐说苏相的不是也是听来的小道,如此一看却是确凿无疑。那苏相虽然权倾朝野,长的也人模人样,人品跟哥哥却不能比,媚姐有这种弟弟,怪道可怜。
“妹妹这边站些,王上就快上殿了。”苏媚拖了黄玉的手往一边去,黄玉默默数了一数,殿上的秀女有六个。
随后那个人在众人簇拥下走出来。因为曾经见过模样,所以黄玉并没吃惊。但那边几个女子却明显地绷直了背,连福都福得端端整整地。
黄玉不由偷偷想笑,那个人却只朝她们扫了一眼,就朝旁边问道:“东西呢?”
一行六个宫女次第捧着红绸底的盒子走出来。
王上走下玉陛,驻步在离黄玉最远那女子身边,公公小声唱名道:“翰林大学士萧远筹之女,萧玉环。”王上从身后盒子里拿起一对玉镯赐予,封之为美人。
其次都是些大臣侯爵之女,王上淡然依次将早已准备的簪花,玉佩等物封赠。见面就有赏赐,看来这王上很大方,可能也很好相处。很快到了苏媚,黄玉不由好奇苏媚姐姐会被送个什么,却又隔的太近,不敢直视。
王上却在那里多驻步了片刻。黄玉心焦地想看看王上到底什么表情,却毕竟不敢失礼,低头心里敲着小鼓。
只听见王上啧了一声,轻笑道:“果然长的出色,难怪是苏白漪的姐姐。”
苏媚福了一福,柔声道:“贱妾只是蓬门蒲柳,当垆卖酒的妇道之流,哪个敢跟士人相提并论。”
黄玉吓了一跳,媚姐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当面刺王上跟男人她也敢。
然王上却仿似全没听见,直接从身后取了个什么东西,黄玉只听跟着的内侍露出拦阻之声道:“王上,这个是……”
然而王上还是将那柄如意赐予苏媚,封她做贵嫔。
这位份是今日封赏里最高的,其他女子眼都绿了吧?黄玉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已经轮到自己了。
宦官还没唱名,王上已道出她的名字来。“黄玉。”
黄玉赶忙直起身子,福了一福,涨红脸道:“民女黄玉,给王上请安。”
王上看着她的神情却挺和善,叫她定下神来。
“——一点都不像么。”王上笑着道。黄玉想,这是说自己和哥哥么?他们隔了好几岁,不那么像也是有的。可是听王上的语气,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像哥哥好,还是不像好。
黄玉双手捧过王上递来的一株水晶雕刻的牡丹。
然后听王上道:“行了,先让她们散了吧。”仿似总算完成了什么颇费辛苦的事。而其实也不过是见了六位妃子而已。
黄玉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宦官提醒道:“王上,黄妃的品秩呢……”
王上道:“哦,这个,还未想好。先把丽景殿收拾出来让她住着吧。”
☆、第 12 章
升了官职的礼部尚书,在家里养完病,便要从礼部的司衙搬到尚书令的场所去办公。他本不太想搬,但历来没有这种先例。
仆从搬着公文书箧到了尚书令所,门卫客客气气地说,苏令君已把合适房间整理空出,只待黄令君搬入。
降职的责罚降下第二日,苏白漪便还朝了,依然如往常般在黄载予病痊之前处理尚书省山样案牍,无怨无悔。
黄载予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要与苏白漪共处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分外头疼。
王上的种种安排,不论是看来好的,还是看来坏的。都能令他身心遭受种种摧残,避之唯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