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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

梦里浮生之倾国作者:梦里浮生-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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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比谁值钱的话,却是他们这一路走过来无聊斗嘴说的,殷螭当然觉得自己身份尊贵无比,却不幸被林凤致狠狠刻薄了一句:“你无非就是独夫民贼,篡位天子,值得什么?我是堂堂正正两榜出身,寒窗苦读挣来的功名,不比你值钱得多!”
  
  这句话委实骂得恶毒,殷螭再不想跟他计较也要恼了,于是也同样恶毒的回敬过去:“你算什么苦读挣来的功名?现今的功名是我给的就不说,中举的前程可不是老俞抬举的——要不是你生得好,他想弄你上手,会恁般看重你?”
  
  这样的羞辱使林凤致翻脸不理他好久,殷螭也觉得说得过火了,毕竟怎么说,俞汝成也是林凤致最不愿意提及的伤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螭就是喜欢时不时跟他提到老俞,仿佛有一种恶毒的快意——可是刺伤他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是同样扎了一根刺,忍不住微微的痛。殷螭有时自嘲的想,大约这也算自己喜欢犯贱的事迹之一,明知说出来都不痛快,却就是要说。
  
  因为生着气,林凤致这一路都比较沉默,看到画像之后,更沉默了几分,掩在灰土下面的脸也变得苍白了。殷螭看见已到没人的地方,于是伸过手去搂他肩膀以示安慰,问道:“这画……是他画的?从他替你画的像上面摩下来的?”林凤致隔了好久,才慢慢回答道:“是——是我从前的模样,我如今笑不了那么欢喜了。”
  
  殷螭和他相处了三年,因为常常相见,便不曾留意他外貌神态有什么变化,听了这句话,倒寻思了一晌。记忆中的林凤致,大部分时候犀利冷淡,但刻薄挖苦自己的时候,得意嘲弄的时候,也不是全无笑容,甚至有时还会笑得很明艳照人,又或温柔可亲,就象他在东宫对安康,以及回常熟老家对着老仆阿忠的时候。
  
  可是这些笑貌,真的不象画像中的那样,虽然寥寥几笔,却是勾勒得那么柔和,乃至甜蜜。
  
  原来俞汝成心中的林凤致,或者说是老俞所爱恋的林子鸾,是这样温柔纯净的形相,是这样甜美欢喜的笑颜。
  
  殷螭默默在想,难道这些年来,我并不能给他欢喜,或者,让他重新欢喜起来?
  
  林凤致忽然道:“你知道么?当年中举的事——是我自己的学力,与他无关。”殷螭勉强笑道:“我胡说的,你还放在心上作甚。”林凤致并不看他,道:“当年我入京应举,早就闻知他入阁为相,一开始决计不去拜会,就是为了避攀缘之嫌。后来……他亲自来找过我,回避不开了,我也没法子,可是——我决不借他力量。”他轻轻的一笑,道:“其实在入场之前,他让人告诉我,在策论最后一股里嵌下约定的暗记,保我夺得头名。我没有遵从,所以落到二甲去了,事后他还为此跟我发作过一场,我没有认错——我怎么肯籍人之力,自污行止。”
  
  他这句话说得既骄傲又凄凉,殷螭并不能理解他这一种清高自许的心情,却安慰道:“我懂,我信!你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就算是如今做到少傅,也是因为教安康教得好——没有旁的缘故。”林凤致冷笑了一声,道:“如今我已堕落不堪,还有什么可提。不值得说了。”
  
  殷螭忍不住道:“怎么叫做堕落不堪?难道你跟我便是堕落?”林凤致道:“难道我被迫委身于你,不是堕落,还是荣耀?”殷螭怒道:“什么被迫?除了第一次,我这几年强过你么?”林凤致只是微微冷笑,殷螭有点挂不住,手上搂得更紧了,说道:“小林,我知道你一直不乐意,可是我也没对你不好过啊。你什么事我不是都忍着你,由着你,你闹成那样我都舍不得杀你——你就不能心里情愿一点么?”
  
  林凤致不理他,也不甩开他手,只是沉默着走路。殷螭想了一晌,蓦地叹了口气,道:“你先前骂我委实恶毒,可是也冤枉我——就算独夫民贼也罢,可是我决不是篡位,明明是皇兄遗诏指定我接位。”他不等林凤致说话,又道:“当然,你一直记恨我哄你取遗诏,可是,我那时也不曾料到皇兄会指定我接位啊,我本以为最多是个监国——皇兄平时流露的最大口风,也就是那个意思。你说我有野心也好,夺得监国权没准就会篡位也好,毕竟那只是想头,我可没去干。”
  
  林凤致冷笑,殷螭正色道:“那回在文渊阁你跟我吵闹,指证了我一堆恶迹,我坦白跟你说罢,我都不否认,的确很多事我弄过鬼。可是有一件事,我万万不能认,也绝对没有做,就是你硬说我害死皇兄——我真的不曾害皇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我绝对不会害,以前是他,如今是你。”
  
  林凤致不想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殷螭苦笑道:“对,我也背叛过他,也险些杀了你,你肯定不信!那么你就用事理去推测便是,之前我又不知道皇兄有遗诏,是见你们耳语才猜疑到的,那时皇兄都已经不行了——之前我又无权无援,仗着他回护才春风得意,处心积虑害死他又没有好处,弄不好还落得被老家伙们赶到封地去,我干嘛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林凤致冷冷的道:“俞汝成逼宫,却是你促成的,没有那一场乱,先帝哪会急病发作?”殷螭赧颜道:“我也不过想闹一场,最好将你给除了,顺便也许能混水摸鱼——好罢,若你非说这事算作我害死皇兄,我认了便是,可是你也逃不掉!不是你的话,老俞吃饱了撑着来逼宫?”
  
  林凤致不觉又沉默了,殷螭道:“我们的过失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小林,你别老记恨我了罢,也别老想跟我斗气,我们好好的在一起不成么?”
  
  他这一番话,林凤致全然拒绝回答,于是剩下的路途,便在沉默中走过去了——说是路途,其实也不知往哪儿走的好,只是万万不能靠近城镇。一直走到晚上,路边越来越荒凉,见不到人迹,自然也找不着歇宿的地方。好在这是七月天,在外面过夜倒也不冷,这夜很难得的没有下雨,入夜残月未生,天空中密密万点繁星,旷野中看将出去,竟是一种灿烂的凄清之感。
  
  殷螭委实是个不分轻重的性子,流落得如此萧瑟,再加之路上跟林凤致僵成那个样子,到晚上居然又厚颜过来骚扰,在火堆旁纠缠亲热,颇有求欢的意思。林凤致哪里愿意野合,斥道:“出路还未想好,干粮也维持不了几天,你倒还有这心情!”殷螭笑道:“正是说不准几时要死,索性快活到底。你也不要太别扭,为以前的事闹心,放过眼下的乐子,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痴人?”林凤致真有些恼了,用力推开他,怒道:“不顾生死还使得,不顾人情偏来勉强,世上又哪有你这样的无耻!”
  
  殷螭挨了骂,倒老实了一阵,问道:“你跟我,就真的只是勉强?我又不是没顾到你,每次都让你也那么快活。”林凤致起身避开了些,不搭理他。殷螭忽然一笑,说道:“有句话,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就怕你骂我龌龊——不过反正你向来喜欢骂我,我索性问了罢:你也跟老俞有过三回,我和他比起来怎么样?”
  
  林凤致听到这么龌龊下流的问话,气得几乎跌到火堆里去,偏生殷螭还凑到身边来搂抱,笑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你反正什么事都跟我说过,这个也无所谓罢。”林凤致怒道:“滚!不想看见你。”殷螭又开始纠缠不放,说道:“再滚就滚进火里去了——我是真的好奇,不带恶意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一向没计较过你这些事。”
  
  林凤致被他气得只是打颤,声音倒平稳了,冷笑道:“凭你也来计较我?”殷螭笑道:“好,我比你更不干不净,就是你老骂的龌龊之徒,怎么敢计较你呢?你尽说跟我勉强,难道跟他就不勉强?到底各自是什么感觉?我实在想知道知道。”
  
  林凤致别过脸去不理他,过了半晌突然道:“好,我索性告诉你——都是勉强!他对我那样的时候,就一个字:痛。”殷螭感叹道:“原来老俞真不懂风月窍门!做得忒不在行——我呢?”林凤致冷冷的道:“没感觉。”
  
  殷螭登时觉得受了侮辱,叫道:“怎么会没感觉?我哪一次不教你快活得要死?莫非你是装的?料你也装不出来!”林凤致道:“心里没感觉。”
  
  殷螭大是不可思议,恼火道:“这算什么话?身子那么快活,心里还没感觉?你要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这样的话即使连催带问,林凤致也一律拒绝回答,推开他纠缠,和衣躺到火堆另一侧去,只是说了一件正事:“安分睡觉!今天吵了一日无聊的话,都未商量好到底往哪边去,你自己不急罢,三军主帅失踪,会闹成什么样子?做人也不要太自顾自!”
  
  殷螭听他口气真的不快,倒也收敛了急色心思,自己安分躺下,心里在琢磨他这一句“自顾自”,却不知道仅仅是说公事呢?还是话里有话,在说自己勉强他行事,不顾人情?
  
  西边残月渐渐升了上来,白光幽幽,草木清露滴沥,中夜凄凄的冷。殷螭几次三番睡不好,到底挪到火堆另一侧去,和衣将林凤致抱着,体温相熨,暖意相融,终于沉沉入眠。
  
                  二之32
  林凤致嫌殷螭不知轻重,昨天只顾跟自己吵无聊的话,结果第二天一早正式商量出路,却又不免重新吵将起来。
  
  按殷螭的想法,如今昆明一带已陷,但亲征军主力并非损失,眼下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但只仓促奔驰了一夜,离昆明相去肯定不远,那么附近的官军就应该还有两处可寻,一是前日派去征玉溪的四千湘籍军士,由中军帐下一员副将带领着;另一则是已征伐至屏山、受挫失利的刘秉忠左军,袁百胜所带的援军也自然业已同他们合在一处。殷螭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玉溪虽近,却不甚把稳,因为昆明失陷来得急骤,万一那支队伍未知消息,冒失返城,没准已被敌人所赚。这么一想,倒是去投屏山来得妥当,毕竟刘秉忠和袁百胜都是自己的心腹亲信,兵力又足,为人又都谨慎把细,决不至于搞得全军覆没的。
  
  结果“去投屏山”这个主意一提出来,便遭林凤致不赞成,而且不肯给出理由,就是一个不赞成。殷螭怀疑心起,再三逼问,林凤致无可奈何说了实话,登时气得殷螭几乎想揍他一顿——因为林凤致又老实招供了一回:“左军压根儿未至屏山,那份急报,万万信不得。”
  
  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殷螭再说能忍也要忍不住了,大怒道:“定是你干的!你……你居然连军情急报都能伪造?我派那么多耳目盯牢你,你都能弄鬼,好大本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凤致居然答得毫无愧色:“我昨日不就是说了么——调虎离山,引蛇出洞。”
  
  殷螭责问:“你想调开我干什么?又引什么蛇出洞?难道——你知道俞汝成就在附近,想引他入昆明和你一战?”林凤致默认。殷螭气了半死,道:“你便想和他一战,也不用捣鬼如此!而且,为什么要调开我?你一个人能对付他?我看你多半说决战是假,想跟他重续旧好是真——你给我老实交代!”
  
  他这些指责逼问,就换来林凤致冷冰冰的一句话:“我和他了结恩怨,何必你管。”
  
  因为这一句话,使殷螭的满腹怒火忽然化做全身一凉,原来林凤致心里,到底是将自己当作无关系的外人。他与俞汝成恩怨纠葛,自己竟始终站在局外——连插手权都没有的。
  
  殷螭心态从不消沉,当这种时候却难免有深深的无力感。可是他倒也不是个一遇挫折,就只长吁短叹愁恨万端的性子,碰上这等憋屈无奈的情势,就以一个字来对付之——吵!于是同林凤致翻天覆地大吵一场,陈年旧帐又桩桩清算了一回,最后连自己也觉得这等吵闹颇是无聊,简直有小肚鸡肠的泼妇架势,可是却继续拿无稽的猜测当作话柄,就是一口咬定林凤致定是想把昆明城送给俞汝成,又或者想趁机同俞汝成携手私奔。终于吵得林凤致丢了一句狠话:“好!那我立即去投昆明,自己送给他们俘获,你也就安稳了!”
  
  殷螭大怒道:“你敢!”林凤致冷笑道:“这不是眼下最好的主意么?反正四下里搜捕最紧的也正是我,我送上门去,你便可以趁机脱身——小臣为陛下捐躯赴难,日后莫要忘了一道身后封赠,便是陛下圣德了。”
  
  这一个主意其实很正确,却又无比可怕,使得殷螭全身颤抖了半晌,然后继续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的威胁林凤致胆敢付诸行动——便是亲手杀了他,便是两个人一道死,也不许付诸行动!
  
  吵了这一场的结果,就是最终决定还是去投左军刘秉忠,在伪造的急报送来之前,刘秉忠一直驻扎在曲靖,眼下消息断绝,也不知他是否已经率众开拔,也只好往曲靖一路过去,想来大军行动,不可能无踪迹可寻,总能当头撞上。而且殷螭也想到另一层,既然左军遇险的消息是假的,那么袁百胜率军赶到屏山,便会发现上当,自必要回头禀报,看见昆明城陷,圣驾失踪,难道不忙着四下找寻自己?所以也许不用等到与左军会合,便能碰到中军队伍。
  
  当然,比较危险的是,这四下里更多的乃是正在搜捕追缉逃亡者的叛党,其中通缉最紧的自然是林凤致,然而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不会不想拿获,没有绘影图形的缘故,也无非是他们缺乏画像而已——毕竟龙颜不是每个人都瞻仰过的,俞汝成纵使记得自己面貌,也未必能有画林凤致那样画得惟妙惟肖。
  
  所以还是得尽量避开城镇,隐姓埋名的走。幸好殷螭出奔那日换了便装,林凤致也是常服,服装决不打眼,再掩饰一下本来面目,或许在一些偏僻冷落的村庄,还能打听一下路程,顺便购一些食物,如果能有坐骑代步,那就更加好了。
  
  殷螭平生哪里走过这么多路,虽然这几个月在军中磨练得已经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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