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已断肠作者:陵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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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清蔚觉着无聊得打紧,连书也看腻了,在床榻上干睁着眼,便唤来楮虞,“阿虞,来陪我下棋吧。”
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坐在软塌上,膝上裹着一条棉毯子,青丝并未束起来只是随着他瘦削苍白的脸颊垂落,有种淡然世外的仙神模样。
眼眸暗垂,纤长的手指微微夹起冰凉的黑子——又将军了,他清冷一笑,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青衣书生。
楮虞面色微红,佯装嗔怒,“竟又是阿袭赢了!不来了不来了,今日定是运气不好。”
“再来一局,”他淡然回答,“你会赢的。”
楮虞一愣,这般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会给他放水,倒觉得阿袭有几分可爱,他笑着,起身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说到,“阿袭还是休息吧,莫要累着。”
袭清蔚看着他,眼眸微微闪过有些模糊,伸手揉了揉番眼,冰凉的指腹按上眼眸极为舒服,当真是累了,竟连眼都疲惫得看不清,“……好罢。”
侧着身子躺下,青丝凌乱得匍匐在床榻之上,紧阖双眼,想去做一场梦,一场关于桃花的梦,却又怕梦醒了便一切成空。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不知他占尽了哪几苦?
——
纳兰螭又在分桃谷带了几日才回宫,转头望着桃花漫漫的分桃谷眼眸微微迷茫,只愿君心似我心竟也如此难?转身大步离去。
奚苏柚只带上了钟离祈,子卿身体不好不宜长途跋涉,虽他也强烈说要跟来终是被留下。奚苏柚能看得出来,子卿对于阿冷来说是一个意外的存在。
“阿祈可想见阿袭?”奚苏柚半眯着眼坐在马车内悠悠然问到。
钟离祈笑了笑,“想见他的是你吧?”
奚苏柚暗垂眼眸,不冷不淡地回答,“阿祈以为我有何资格去见他?”
钟离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心里的苦自己却不能分担,这个温暖的少年,比自己更爱阿袭,比自己更替阿袭着想。他一个人背负起一切罪名,他该有多累?
咕噜咕噜马车不停转动的声音。
嵩山脚下是一处小镇,名唤凉城,却不凉。地方小人也不多,一直以来长久平安,就算天下大乱,这凉城也是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有嵩山的长久庇佑。
也不知能庇到何时。
凉城最东边的角落里有一座被弃置已久的宅院,听凉城人说这是凶宅,约莫十年前住这儿的一户人家离奇死去,再往里头住的人也纷纷短命,你说是不是凶宅?
此时里头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不过地处偏僻也没人听见,若是听见了当真会吓坏人罢。
暗公子单膝跪落在斑斑驳驳的地面上,周围是残破的景,几棵残柳在风里瑟瑟以及柳树下的枯枝败叶,房椽上也结着密密的蜘蛛网,果然是长期没人住的模样,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打理。
暗公子垂着头一声不吭,等着面前的少年发话。
奚苏柚一如既往一身绣桃金边大红袍,松松垮垮的拖在地上,今日他束起了青丝,眉宇间少了份妩媚多了份英气和令人窒息的寒气。眼眸冰凉地看着跪在地上俯首称臣的暗公子,周身散出凉飕飕地阴气,冷笑着说,“阿暗倒是越发胆子大起来了,竟是连主子的话也不听了……”
他伏下身子用纤长的手指捏起暗公子下垂的脸,对上他的眼眸,轻蔑地笑着,“阿暗可知错?”
“属下不知何错之有,属下只做对主子有益的事,属下一切都是为了主子。”他看着奚苏柚如冰窖般的眼眸,不慌不忙地说到。
奚苏柚松开手,阴沉着脸,“再问你一次,认不认错?”
“属下并无过错。”暗公子便低下脸,磕了一个响头说到。
他所认识的主子阿,是那个桃花林中和云端上睥睨众生,杀伐果断,无心无情的人。如今却为了一个袭清蔚变成这般模样,他的两袖总是盈满清愁,如浊酒一般浓烈。
“违抗主子的命令,便是错。”他轻甩着宽松的衣袖,冷声说到,“回暗殿闭门思过,一日不知错便一日不准出。”
“……是,属下明白。”暗公子紧咬着下唇回答道,愤愤起身离去,带起一片蒙蒙尘土,纷纷扬扬迷了干净的眼眸。
奚苏柚淡漠的眼眸看着暗公子离去的背影,便想起袭清蔚。不知他的伤势如何,不知他疼不疼……好想去见上一面,问个清楚,却又不敢去寻他,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层纸的距离,而是一片深渊,即便死了也是看不见底的。
他暗垂眼眸,眼波流转,一副颓然。
“……苏柚。”一直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的钟离祈用明媚的笑意唤到,“莫要难过,我还在。”
他转过身,那钟离祈一身白衣飘飘如仙子一般,琥珀色的眼眸放着光芒,一阵温暖,他也用明媚的笑回答着,“好。”
奚苏柚打算在凉城待几日,等阿袭病好了再走,钟离祈便说去镇上备置点东西,这破宅子里可没什么东西是像样的。
奚苏柚便清闲了,半躺在摇椅上微微晃荡着,天空印在他清澈纯黑的眼眸里。
“小白。”他对着立在柳树啄树叶的小白唤到。
当真是一只通灵的鸽子,便扑闪着翅膀飞来,爪子抓着奚苏柚的袍子,“咕咕咕”,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到。
奚苏柚伸手摸着小白洁白而柔顺的毛,小白倒是十分享受依偎在他纤长的手指上,他笑着说,“小白去找他可好?”
小白抬起它的头,黑得发亮的眼眸看着他,又是咕咕咕的叫声,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
“阿袭定会无聊。”他垂着眼眸,睫毛的阴影落在他脸上,“你就替我去陪陪他,照顾他罢。”
他又摸了摸它柔顺的毛,轻笑着,“……去吧。”
小白扑闪着翅膀就飞了出去,如一张白纸在空中飘零着。
穿过山穿过林子穿过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屋檐。
“咕咕咕,”它叫着,从微开着的窗子飞进了有些阴暗的房内。
袭清蔚并未熟睡,听到声响便睁开了眼眸,自己的身上便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鸽子,睁着楚楚可怜的黑珠子,啄着他的被子,仿佛一点也不怕他。
袭清蔚也觉得这小东西有点眼熟,便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划过指尖,又揉又顺,摸着奚苏柚摸过的地方,不知他能否感受到。
“小鸽子你叫什么。”他垂着眼眸说到。
“咕咕咕,”小白叫着,袭清蔚一番自嘲怎的跟一只鸟说起话来了?
他皱眉想了想,既然它通体雪白,“我便叫你小白吧。”
小白抬起它的头,歪着脑袋看着袭清蔚,“咕咕咕——”欢喜雀跃的样子。
小白在房内闲不住到处飞来飞去,弄乱了一堆东西,却也增添了点生机。
袭清蔚想执笔画小白,却又想起右手不能动弹,便只能作罢。
嘎吱——
朱红木门被推开,单于罄今日穿了青色绣花衣,端着刚熬好的要边笑着走上来,“师兄该喝药了。”
刚还雀跃万分的小白便停了,单于罄看着小白忍不住满心喜悦,端着药说,“哪里来得这般可爱的小家伙。”
小白却忽然飞上前来,眼见要打翻那药了,单于罄急忙退后才护住了手里这碗药,小白飞在空中看着她。
她笑着说,“小家伙,这药可不能让你打翻了。师兄……快趁热喝吧。”
一如既往站在一旁看袭清蔚干尽她才施施然离开。
小白不停地咕咕叫着,飞出了窗外,袭清蔚想唤住它却转而一想一只鸟又听得懂什么?
——
袭清远和莫子漆在林子里转了两天后终于走到镇上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当下第一件事就是找个酒楼吃个畅快喝个痛快。两天下来当真是累坏了,袭清远觉得绝对是莫子漆指路有问题,无论怎么走竟然都像是在兜圈子。
袭清远一边吃东西一边劈头盖脸骂了莫子漆一顿,“跟着你便准没好事!”
莫子漆又是一幅无辜的模样,当真他蠢不成?若不指错路,怎么和清远二人呆在林子里?也幸亏清远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却硬要逞强。
“快吃吧,都走出来了你还怪我。”他笑意盈盈地说到。
袭清远瞪了他一眼便埋头吃起饭来,莫子漆看着他吃饭的模样,有些狼吞虎咽却又有些可爱,沉默了良久,他突然说道,清远可有喜欢我?
随意的语气仿若在聊家常一般,袭清远听得一愣,抬起脸,饭菜便噎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脸涨红了,立即寻来水喝了几口,嗔怒道,“莫子漆你又在胡说什么!”
嘟囔着嘴低下脸吃饭,“又拿我寻开心。”
莫子漆笑了笑,一脸无辜地说,“我何时拿你寻开心了?我待清远可是比待我师傅还好呢。”
袭清远用筷子的另一头敲在莫子漆的脑袋上,瞪着眼,“别拿玉树临风的本少爷跟那糟老头相比!”
莫子漆温软着眼眸,伸手揉了揉袭清远柔顺的青丝。
说起莫子漆和袭清远初始,也是一个缘分,约莫是三年前罢。袭清远的性子向来是闲不住,三番两次偷偷跑出清虚门,正巧路过一名曰瘟疫村的奇怪村子,说是代代都传着瘟疫,往往活不到三十岁便死于瘟疫,朝廷也不管只叫人隔离起来。
那时袭清远对自己的医术十分信任,想充当回英雄来着,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抢先一步给村里人治上了。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便硬是要去寻他理论。
一袭白衣的袭清远,唇红齿白,面带愠色气冲冲跑进了他的眼眸,只觉得瞬间天地都花容失色。
黑衣的他轻笑着,温儒文雅,“公子,不是所谓何事?”
一句话便消了袭清远满脸的怒色,呼吸一滞——若说当真有什么月老,有什么红线三匝,恐怕他们想见的那一刻便给对方的手腕缠上红如鲜血的细线。
——命途终究是坎坷。
久久,袭清远抬起头来,用手理了理被弄乱的青丝,眼眸平静如一滩清水,失了往日纨绔模样,他眼眸暗垂,他说,“子漆,莫要忘了……。我们同为男子。”
莫子漆先是一愣,继而温暖得笑了一番。
他是春风,有情亦无情。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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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危机四伏
小白这几日是快哉了,白天里便都呆在嵩山陪着袭清蔚,袭清蔚不怎么说话,小白便自己瞎叫,或是立在袭清蔚的肩头看他垂眸念书的模样,少了几分冷淡多了几丝闲静。
日日喝药,病情却越发严重起来,说的自然不是右手臂上的剑伤,那伤快好了隐约有结痂的模样,而是咳嗽越发严重,面色越发苍白。
“咳……咳。”他垂着青丝掩嘴咳了几声,一股腥味涌上喉咙,手心里便多了一滩温热黏稠的鲜血。
他瞧了一眼,面色不改,掀开棉毯子就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下了床,想去寻块帕子。
步履有些蹒跚,走起来便微微晃着,小白飞到他的肩头歪着脑袋看他。视线竟又有些模模糊糊得,时好时坏,脑袋也泛起疼来。
白皙的手撑在朱红雕花木柱上,小喘了几口气,连呼吸都带了些刺痛,随意拿起一块白帕子用力擦拭手心间那触目惊心的红。
“师兄。”一声软软的喊声伴随着木门推开时的嘎吱声传入袭清蔚的耳中,单于罄又端着药来了,“师兄,再服几贴药,定会好起来的。”
袭清蔚不说话点着头有些虚弱的模样回到床榻上,接过单于罄递上来的碗,皱了皱眉,微仰头,一干而尽。苦涩的味道刺激着舌头上敏感的味蕾,流入心尖儿,更是苦不堪言。
“楮虞呢?”突然想起好几日没见着楮虞了,便觉得有些不习惯,声音一如既往清冷如仙。
“楮公子阿……”单于罄狡黠地笑了一下,有些可爱,“楮公子这几日可忙着呢,研究医术来着,问起他来,他却是胡言乱语说什么读书人不懂医术极为丢人呢,叫我好生想笑……楮公子可当真是关心师兄。”
楮虞阿……其实又何必如此呢……
他垂眸,青丝散乱,“罄儿,我累了。”
“那好罢,罄儿便不多打扰了,师兄好生歇息。”单于罄福了福身子,果然是大家闺秀礼仪总是十分到位。
她轻轻推门而出,外头的阳光明媚且温暖,里头却是昏暗阴沉,只点着摇曳而通红的烛火。
单于罄回眸望了一眼紧闭的朱红木雕门,嘴角仿佛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提脚往前堂方向走去。
前堂里坐着徐诚槺和叶胜,陈道并不在,说是去清点死亡人数,这次嵩山当真是元气大伤。如今的嵩山怕是一个无名小门派也能伤其筋骨动其基础,陈道也只能仰仗峨眉派和玄冥门了。
“徐掌门,叶掌门。”单于罄走进来,眼眸含笑,“这药量已经下妥了,不知徐掌门打算何时行动?”
徐诚槺面色一喜与叶胜对视了一眼,既然转向单于罄,眯缝着眼闪过道精光说到,“事不宜迟,迟恐生变,那便就今晚动手吧,省得夜长梦多。”
“今晚?”单于罄有些惊讶,她未曾料到徐诚槺竟然如此着急,他的野心有多大从这边能看出。野心如此之大,她唯恐事成之后对她不利——为了灭口,她眼眸微闪,可事到如今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走一笔算一步,“那便依徐掌门,可需要罄儿做些什么吗?”
“哈哈哈老夫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只管行动便可。”他大笑着眼角堆满皱纹,干枯的手抚着长而有些杂的胡子说到,“单于姑娘今晚看着便是……”
他目光停顿,眼眸掠过单于罄和叶胜,笑着,“……至于二位的好处,等事情办妥了之后,老夫定然一一送上,决不食言,二位也不需担心。”
叶胜和单于罄垂眸一笑,心里想着到时候他若反悔,二人也可以连手来个鱼死网破,四目相对,便有了些底气。
“呵呵呵那便好,罄儿拭目以待,罄儿先告退,二位慢聊。”说罢,她便转身离去,似一阵清风。
最是人心难以堪透,不知有情还是无意。
奚苏柚蹙眉躺在木摇椅上,摇椅一上一下,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