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书四卷)-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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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了!
刘秀厮杀在前,邓晨在我左侧,王霸与马武断后,右侧……
“啊——”有人试图偷袭我,被人使长枪一枪刺中心口,惨叫声后尸体随着矛尖被快速挑起,甩出老远。
我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余光略扫,瞅见一张英俊忧郁的脸。
是了,护在我的右侧是他——冯异!
他们这些男人啊,虽然口口声声瞧不起我是女子,可到了如此危难关头,却不约而同的把我圈在了队伍中间,默默的守住了我。
我们这十三人,在刘秀的带领下,以我为中心,凝成一团,像支利剑般硬生生破开了新军大营的驻扎阵地,杀出一条血路。
等到夜幕降临之时,我们终于冲出包围,趁着天黑,甩脱了新军的追杀。
实在侥幸啊!直到一口气奔出十里开外,我木讷的脑子才逐渐苏醒,体会到刚才杀出重围时的惊险!
刘秀放缓脚步,一一清点人数,大家虽或多或少的挂了些彩,却都不是什么大伤,性命无虞,且十三个人,一个都没有少。
望着彼此狼狈的模样,我们笑了起来,真切的感动于生死一线间彼此产生的那种信任与依赖。
马武伸手递给冯异,冯异笑着与他击掌,出城前的不快与隔阂顿时烟消云散。
我揉了揉鼻子,想笑又想哭。
刘秀策马与我并行,似能了解我心中的感受般,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笑容分外温柔灿烂。我眼眶含泪,娇嗔的朝他胸口捶了一拳,手劲并不大,却没想竟把他打出一声闷哼。
手上沾染鲜血,热乎乎的,不是敌人的血迹,而是他的。
我吓了一大跳,惊恐的发现他染血的衣襟不知何时已被利器割裂,右侧胸口又道半尺多长的刀口,肌肉外翻,几可见骨。
我差点失声尖叫,刘秀一把捂住我的嘴,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啊!即便是受伤也不能讲出来,否则……会动摇士气!
我抿紧唇,尽量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然而瞅着那张依然微笑的脸孔,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却再也抑制不住的直往下落。
泪珠儿一滴一滴的溅落在他手上,他似有所觉,手心微微一颤,松开我的嘴,手指温柔的拂过我的鬓角:“我没事……”
眼泪掉得更凶。
他曾给过我一滴泪,而我,却像是要用尽一生的眼泪来还他。
风餐露宿,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渡过昆水,折南向东,星夜赶往定陵。
刘秀的伤口由我悄悄瞒着众人稍作处理了下,仅是暂且拿纱布裹紧伤口,什么创伤药都没有敷,我很担心他的伤口会发炎,就算侥幸没有感染,可他那样没日没夜的在马背上颠簸,这伤口能长得好吗?
赶到定陵的时候,刘秀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就算坐着说话都是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真难为他居然还能口齿清晰的与定陵守城汉兵交涉,那帮昏庸的家伙一开始竟然怕死的不敢发救兵支援,只想躲在定陵当缩头乌龟。
马武气得差点跟人动刀子,就连邓晨、李轶也按捺不住要破口大骂。
刘秀再次发挥他伶俐的口才:“今若破敌,珍宝万倍,大功可成;如为所败,首领无余,又哪来的财物可分?”
一番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的终于成功把守城将领给说服了。打从这起,我才发觉原来他并非只单单做生意厉害,我对他的印象再次大加改观,看来以前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一向认为他寡言,爱沉默,属于一棍子未必打得出一个闷屁的内向型性格,从没想过原来他也有能言善辩的时候,真是大大的走眼了一回。
刘秀集合了定陵的兵马后,打算疾驰郾城,这一回我却死活不肯让他继续拼命了。
“我去!你好好养伤,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告诉你别跟我争,当心我拿棍子敲昏你!”
刘秀先还辩驳两句,见我耍狠,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的闭上了嘴。到后来的确不再开口啰嗦,我强迫他躺床上不许动,他也真听话,只是一双眼睛也不眯了,眼珠子亮得就像两支蜡烛,瞳仁里似有两簇暗红色的火苗在燃烧。
受不了这样针扎般的眼神,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替他换下染血的纱布。在擦洗伤口时,着实被那裂得像婴儿嘴般的口子搞得心里直抽抽。
房门无声无息的开了,一条修长的身影闪了进来,我紧张的回头。
两只巴掌大小、长颈的小陶罐子一前一后的投掷过来,我顺手一抄,分别捞在手里。
“药粉外敷,三日一换;药丸内服,早晚各一。”不高不低的嗓音,清清爽爽的透着悦耳的磁实,“硬撑着,未见得便是大丈夫。”
冯异自始至终都未曾瞧过刘秀一眼,却在转身时意味深长的朝我投来一瞥。门扉轻轻阖上,房内重归平静,若非我手中真实的握着两瓶子药,我差点以为刚才那一幕只是我严重疲劳时产生的幻觉。
“他……是个好人,对不对?”我轻轻的唏嘘。
“嗯。”刘秀眼角含笑,轻轻的应了声。
整合定陵、郾城的援兵后发现,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人马可供调度,七拼八凑加起来也就两万多人,真所谓杯水车薪,堪堪及上人家的一个零头。
这头忙着召人,那头斥候却传报昆阳城守不住了,四十二万人马在小小昆阳城外拉开阵势,为了攻城,新军竖起十余丈的云车,用大型冲车撞击城门,甚至还在城墙外挖掘地道,汉军伤亡惨重。
每天都有大批弓箭手轮班不停的从云车上向城内射箭,“矢如雨下”这个形容词用在这里真是一点都不会显得夸张。情报上描述城内百姓艰苦,没办法外出至井边汲水,只得把家中的门板卸下来,顶在脑袋上冒险走出去。
军情如火,半点延误不得。刘秀顾不上伤口尚未结痂,急匆匆的先点了骑兵、步兵各一千名作为援军的先锋部队先行一步。
可没等赶到昆阳,斥候再度传报噩讯——昆阳城内的守军抵挡不住敌军凶猛的攻势,王凤不顾王常等人的劝阻,居然向王邑、王寻递出乞降书!
听到这个消息,真好比被人当头一棒,刘秀在马上身子一晃,吓得我以为他会晕厥堕马。马武等人破口大骂,我们这十三个人杀出重围搬救兵,冒着九死一生的代价好不容易拉了点人马,原是报着有去无回的决心再杀回昆阳,没想到一番心血最终却换来一份降书。
“别急,未必不是件好事。”冯异淡淡的说了句。
众人不明所以,刘秀嘘了口气,煞白着脸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他挺了挺脊背,道:“是,大家别慌,未必就能如他所愿。”
说着,回头与冯异对视一眼,相顾而笑。
我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心里对他们却是抱着极大的信赖的,既然他们两个都说没问题,我悬着的心便又重新放回原位。
一天后,我终于明白他们所指何意,斥候回报,王凤乞降,可是王邑、王寻贪功,竟未答理。想来也是,人家四十二万人马围在城外,连只鸟都飞不过城墙去,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四十二万人,每人朝城里吐口唾沫,估计也能把小小的昆阳城给淹了。
王邑、王寻都是自大狂妄之辈,昆阳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餐前小点,他们的目标是昆阳身后的宛城。拿下昆阳是早晚的事,他们不过是在猫耍耗子,打着玩罢了。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面面相觑,尴尬中却皆是松了一口气,不管王凤之前的心态如何,总之,新军的拒降势必逼得城里的守兵再无一丝退路,只能抛开一切幻想与杂念,誓死一战。
就如同刘秀和冯异打的哑谜一般,他们两个估计早就预料到现在这样的结果了,他们把战局看得比普通人透彻。
或许……我们不会输!
我的心里产生出一点小小的奢望。
或许我们不会输!
虽然42:2,比例太过悬殊,但是……现在,我却涌起一股以前不敢奢想的希望——我们不见得一定会输!
如果在我身上曾经展现过所谓的神迹,那么就请神迹再降临一次吧!
神迹
六月初一,昆阳城外。
望着迎面列阵的四五千人马,我忽然有种想仰天大笑的惊喜。
这算不算是一种神迹?
王邑那个自大狂,为了显示没把我们两千人马放在眼里,任凭四十几万人放着按兵不动,居然只派了几千人马过来与我们交战!
他这是完全藐视我们,还是他自信过了头?
“娘的,杀他个屁滚尿流,让你们知道老子的厉害!”马武早已兴奋得两眼发红,双腿不住夹着马腹,只等刘秀一声令下,便要冲杀过去。
刘秀不徐不疾的盯着对面旌旗飘扬的队伍,忽尔回头笑着喊了声:“二姐夫。”
邓晨闻声上前。
刘秀从怀里摸出一块折叠好的缣帛,装入一只锦囊内,交给邓晨:“一会儿交战,你假意突围往昆阳送信,若途中遇阻,则将此锦囊假意失落。你无需恋战,只需使此信由新军捡去,你便立了大功!”
邓晨不解的问:“这是什么信?”
刘秀笑道:“汉军主力已攻下宛城,正移师北上,前来救援昆阳!”
众人惊喜道:“当真?!”
刘秀眨了眨眼,眼线眯成一条缝,笑容纯真得像个孩子:“假的!”
“啊?”众人大为泄气。
我噗哧一笑,这个刘秀啊,真是狡黠如狐,尽显商人本质。以前还嫌他呆头呆脑,死板又教条,如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种尔虞我诈的伎俩是他这种老实人想出来的。
“好!”刘秀突然振臂高呼,“这是场硬仗,兄弟们,随着我冲!”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纵马冲出十来丈,马武紧随其后,两千多人如潮水般杀将过去。
战鼓擂响,咚咚的鼓点仿佛落在心口上,震得四肢发麻,热血上涌。
“刘将军平时见小敌胆怯,今日大敌当前,居然勇猛异常,真是奇怪!”
闻得身后有兵卒小声嘀咕,我不由扬声高呼道:“小敌容易立功,大敌却要丧命!刘将军实乃仁厚之人,大智大勇之辈,是以,请助将军!”
将士们精神大震,眼中绽放异彩,崇敬之情一览无遗。
两千多人呼吼着与敌军迎面交锋,两军相接,一到一个时辰新军便被击溃,仓皇逃窜而去。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我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残酷的场面,却仍是被血腥味刺激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涌。
这一仗,刘秀一人便斩杀敌首数百,看着他浴血奋战,下马后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惨淡模样,想不叫人担心都难。
“这么拼,真要把命搭上么?”
“不拼不行。”他松了口气,尽量硬撑着不让其他人瞧出他身体的虚弱。
我扶着他找了处通风的地坐下,他低头瞥见我右手上缠着的带血纱布,惊道:“受伤了?”
“被划拉了一个小口子,和你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我刻意轻描淡写的回答,其实伤在手背上,伤口虽不深,却害我右手无法再使劲,连剑柄都抓握不住。
刘秀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用拇指摩挲着纱布,不堪疲惫的闭上眼,他的神容憔悴至极,下颚一圈青茬子长短不齐的冒了出来,唇瓣一丝血色也无。
时近戌时,天色正迅速转暗,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怜惜的问:“吃点东西再睡?”
他没吱声,喉结动了下,累得似乎连眼皮都睁不开了。这半个月来,他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一有风吹草动便警醒,偶尔休息不是跟将士们商讨作战方式,便是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拿树枝在沙地上比划作战路线。
我知道他是累了,不只身体,还有心。
虽然我也有份参与打仗,每次只要看他奋不顾身的冲在头里,消失于人群里我就一阵揪心,有心想追上他,却总是有意无意的被冯异引开。时间久了,我再迟钝也觉察出冯异每次皆是故意而为。以他现在的身份与立场,不急于杀敌立功,守在后方原是情有可原,可是他却总出没在我附近,一旦我有什么危险,他便立即替我解围。
低头望着手背上的纱巾,这一次……若非他出手及时,我的这只右手今天估计就得留在战场上了。
抬头再次打量刘秀,眉心紧皱着,他背靠在土墩上,松垮了肩膀。十丈开外有士兵来回走动,有些人在堆灶烧饭,炊烟袅袅,飘散着淡淡的松脂香气。
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的将他东摇西摆的脑袋拨靠在我的肩头。
虽然不知道刘秀私底下到底与冯异达成了一份怎样的协议,但是……他的这份情,我领了。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然而昆阳方向却是金鼓齐鸣,响声动天,隐隐传至百里。新军对于昆阳的攻势仍在继续,他们人多,完全可以车轮战,可是昆阳城内人少,将士们显然无法得到更多的休息。
这简直就是在打消耗战,不仅是消耗军用粮草储备,还有体力、人心。
体力一旦达到极限,人心就会跟着崩溃,人的心……其实最为脆弱!
我仰天长嘘,夜空中有个亮点闪了下,忽然坠落,长长的划起一道笔直的光芒。
我一震!营地里已然有人怪叫起来,一片吵嚷。
刘秀从惊吓中跳起,迷茫的睁开眼瞪着我。
我伸手指给他看,低声道:“是流星!”
我曾许愿,若有神迹,请再次降临。没想到许的愿这么快就实现了!自从六年前一场流星雨把我送到这个鬼地方后,我还是第一次再见到流星。
星陨,光芒最终消失于新军大营!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震得天色为之色变,我抓着刘秀的胳膊,感觉脚下的地皮一阵颤动。
营里一片哗然,众人伸长脖子,瞠目结舌的望着远处新军大营上空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热浪扑鼻,一层层由内向外不断翻滚着。
“这是什么玩意?”马武踉踉跄跄的跑了来,面无人色,他素来胆大,但是见到这等奇异的天象仍是吓得不轻。
我抿嘴儿想笑,可是不等笑出声,刘秀已朗声叫道:“天助我也——整军突围——”
马武仍在一迭连声的喃喃自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