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书四卷)-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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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的右臂有伤……两个人的重量无论如何也不是一条伤臂能够负载得起。
“放手……”我低低的说。
右手一痛,他拼尽全力的抓握,捏得我五指剧痛。
“放开我……”那一刻心里突然像是松了一口气,居然一丝恐惧也感受不到了,我坦然的仰望着他淡淡的笑。
昨晚说过的话犹自回荡在耳边:秀儿……我要你活……我只想你好好活着,哪怕得用我的命来换……
我愿拿命来换你生的希望!
我放弃的将五指松开。
他似有所觉,瞋目裂眦,眸光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决绝:“你若放手,我亦放手……你若上天,我必上天,你若下水,我必下水……你在哪我在哪……”
心猛然一颤,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
右手五指最终重又握拢,十指交缠,牢不可破。
上游河面上冲下大量碎冰,不时与我的身体撞击在一起。我咬紧牙关,屏息强忍住双腿撕裂般的疼痛,大约撑了五六分钟,岸上的冯异终于想办法够到了刘秀的手臂,众人齐心协力的将他拖了上去。
我全身麻木,牙关叩得铁紧,刘秀的左手始终与我的右手紧紧缠连在一起,等到大家一把我拉上岸,刘秀猛地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而又结实,我打了个寒噤,飘散的意识稍许清醒,浑身发冷,牙齿开始咯咯打颤。
河面一夜结起的薄冰层负载不起邯郸大批的追兵,尽数崩溃,半数以上的士兵全部落入水中,惨呼挣扎,水面上扑腾一片。岸上剩余的追兵除了忙着救人外,只能隔河破口大骂,以泄愤恨。
“我们走!”刘秀将我打横抱起,起身时右臂一颤,无力的垂下,险些将我摔落在地。
“给我!”邓禹从旁伸出双手,“我来抱她!”
刘秀面无血色的冲着邓禹柔柔一笑,手下却没任何动作表示要把我交出去。
两人目光胶着,雪花飞舞间似有一层虚幻的迷离,阻隔住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冯异低着头走了过来,用那独有的磁石般的天籁之音叹道:“我来吧。”说着,伸臂过来接我。
这一次刘秀没有拒绝,他将我移交给了冯异。
冯异的怀抱比刘秀的还要柔软温暖,我不停的打着冷颤,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所有的热量。
“别担心,一会儿就好!”冯异抱着我上马,敞开麾袍将我紧紧裹住,牢牢的拥在怀里,“我保证不会让你再有事!”
指路
相传周武王伐纣,与八百诸侯在孟津会盟,兴兵灭商,在渡过孟津之时有白鱼跃入武王乘坐的行船,从此便留下一个“白鱼入舟”的故事,传至后世,白鱼入舟被引喻为殷亡周兴一种吉兆。
王霸的一次扯谎,结果滹沱河当真一夜结冰,他在后来跟人绘声绘色的说起这件事时,一直拿“滹沱冻结”与“白鱼入舟”相提并论,久而久之,这件事已被渲染得神乎奇迹。
刘秀因王霸的急智表示赞赏,当即任命他为军正,赐爵关内侯。这些以更始帝名义所封的官职对处于风雨飘摇的众将而言,效用或许还不如赏赐一块麦饼。
我们终于平安渡过了滹沱河,虽然冰破的时候,有一些没来得及上岸的随从跌进滚滚河流,生死未卜,即使侥幸逃过劫难的人也都是元气大伤,然而总体说来,能活着过河总比死在河里,或者落在邯郸追兵手里要强出百倍。
但是过河之后,我们并未因此脱困,马上面临新的状况——天寒地冻,一路蓬断草烂,满目的萧瑟凄苦。茫茫四野,鸷鸟休巢,征马彷徨,地阔天长,却远不知归路在何方。
我们……迷路了。
临时躲避在一处废弃的茅庐内,看着庐外的无声的大雪渐渐变成飘摇的细雨,听那雨声打在茅庐顶上的沙沙声,怎不叫人倍感凄凉。
冯异将私藏的一点麦饼用水泡开,加了些不知名的野草,烧了一大瓮的麦饭,邓禹负责生火,众人将湿衣脱下烘烤,草庐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我的双腿被冰水冻伤,膝盖以下完全没了知觉,痛觉延续到了大腿,每日疼得我坐立难安。这两天一直是冯异在照顾我,几乎吃喝拉撒我都得找他。一开始我还心存别扭,但刘秀身为大司马,是队伍的领军者,不管到哪都得由他主持大局,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只绕着我打转,做我的私人保姆。
邓禹倒是一逮着空暇便来陪我聊上两句,只是冯异防他跟防狼似的,只要他一靠近,便会毫不客气的沉着脸。
我当然知道冯异在担心什么,从那日我知晓他看到我与邓禹的分钗之约起,我就知道他会成为捍卫刘秀利益的坚强后盾。
最后在这种无可选择的环境下,我不得不学会自我催眠,漠视冯异的性别归属。时间相处久了,我渐渐发现就算是开口跟他讲要上茅厕这种窘迫私密之事,我竟也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脸皮堪比城墙。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停止,大家勉强打起精神重整出发,然而失去了方向的逃亡队伍就像嗅觉失灵的猎狗,不知何处才是生路。
一上午的时间全花在走走停停,进进退退的寻找出路上,现在河北遍布刘子舆的爪牙,别说我们这会儿迷路不知身在何处,就算真了解自己所处的位置又如何?我们无路可逃!既无法逃回洛阳,也不知该去投奔谁!
原先还有个耿弇堪当北道领路人,可是自从上次逃亡后他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有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随从大叫一声,顿时弄得所有人神经兮兮的竖起戒心。
“何人?”刘秀从轩车上站起身,目视前方。
打探的人很快一溜烟小跑回来,笑逐颜开:“禀大司马,是位白衣老者!”
“单单老者一人么?”
“是,并未见他人踪迹。”
众人皆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正欲过去寻访老人问路,哪知前头山路上,一名白衣老者态拟神仙般的向我们缥缈行近。
老人年近花甲,须发皆白,粗布长衫,风采卓然,仙风道骨,叫人见之顿生好感。可他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位山野村夫,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着实让人起疑。
“老丈!”刘秀原要下车拜见老者,却被邓禹拦阻,同时祭遵、铫期、王霸等人也都有意无意的成品字形状将刘秀乘坐的轩车守护住。
其实不能怪他们几个过于谨慎小心,就连精神萎靡不振的我都已隐隐觉察出这位白衣老头的来历不简单。瞧他的年岁明明已相当老迈,然而精神矍铄,走起路来步履轻盈,完全没有老年人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那老者并不言语,只是捋着自己雪白的胡须,满是橘皮皱纹的脸上和蔼可亲的笑着,笑容却似乎别有深意。
过得片刻,不等人发问,他突然举手朝刘秀深深一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由让人震惊,那种无法捉摸的神秘感更加浓郁的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老人直起身,手却未曾放下,身子微侧,竟是面朝我所在的方向,又是一揖。
我无措茫然的左右观望,却发现自己身边除了牵马的冯异再无他人,他……这是在对我行礼,还是对冯异?
需知汉代礼仪相当讲究,尊老敬长,是为做人道德最基本。那老头实在没道理在荒郊野外,对一群陌生而落魄的年轻人如此屈尊行礼。
行完礼,那老者突然伸手朝南一指,发出从头到尾第一声,也是唯一一声呐喊:“努力!信都郡为长安守,离此只余八十里!”
众人皆是一愣,也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惊喜的狂笑,然后大家兴奋得一齐跳了起来,欢呼雀跃,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信都郡仍属更始汉朝,居然没有投靠邯郸!
在这种走投无路的绝境,还有什么比听到这个消息更让人振奋的?
眼里热辣辣的,我差点又没能忍住眼泪,刘秀无意似的回眸冲我一笑,欣慰之色在他眼底闪烁。
这个消息太过振奋人心,结果分心之余,谁都没再去留意那个来历不明的老人,等到有人回过神想找他再问个清楚时,却骇然发现老人不见了!
来时蹊跷,去时诡异!
我背上一寒,虽是无神论者,脑海里却没来由的冒出一句熟悉、滑稽的电影台词——神仙?妖怪?谢谢……
“神人也!”也不知谁多嘴,居然当真把我心中所问的答案给念了出来,顷刻间眼前伏倒一片,数十人接二连三的拜倒。
我满脸黑线,在这个谶纬盛行的封建社会,再没有比万能的神仙更能合理的解释各类离奇事件,从而愚昧大众,消除众人疑虑。
如有神助!今时今日,我总算真正领会这个词给人带来的震撼力了。跪拜在地上的那些随从们在前一刻还是灰心丧气,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颓丧模样,现在却是一脸誓死效忠的表情坚定不移的望着刘秀。
我将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滚过,最后落到刘秀身上。原指望他比别人冷静些,面对这种事情能够客观些,可惜我错了!
我竟忘了,刘秀再冷静理智,他毕竟仍是个两千年前的古人,是个受古代文化熏陶的汉代男子,而不是我这个从小接受21世纪科学教育的现代人。
他跟我不一样!我们之间……终究隔了两千年前的差距!
影士
刘子舆称帝后,河北豪族望风而从,唯有参与过昆阳大战的信都太守任光、和成太守邳彤二人领兵固守城池,不肯归降邯郸政权。
然而这两郡的兵力却是异常薄弱,孤城难守,信都郡犹如刀尖行路,岌岌可危。
就在我们得“仙人指路”后没多久,在前往信都郡的路上遇上了邳彤派出的两千精骑接应,沿途一路护送至信都。任光亲率部将李忠、万脩,等人出城相迎。不久邳彤也从和成赶来相会,为刘秀接风洗尘。
逃亡将近月余,终于让溺水垂死挣扎的我们又缓了这口气,虽说信都也并非是个理想的安身之所,但好歹不用再过风餐露宿的逃难生活。
我的腿伤比想象中要厉害许多,请了城中许多医生前来诊治,效果都不算很理想。困境时满脑子想的只是要如何活下去,温饱问题得到解决后,我开始为久治难愈的腿伤揪心。
如果一直治不好,是不是我下半生就得一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我的跆拳道,我的理想,我的抱负,我的希望,甚至我的……爱情,都将统统化为泡影。
那段时间刘秀很忙,整天和部将们商量着是冒险带着少量的信都兵力冲破重重关隘,杀回洛阳,还是继续留在河北,以命相搏,保全二郡?
邯郸离信都很近,危机并没有消散,无论是走是留,未来的希望都是微乎其微的渺小。
白天的时候刘秀一直不曾露过面,甚至连邓禹、冯异、邓晨等人也找不到人影,他们丢下我一人住在传舍,虽然每天都会有医生来探诊,但这种压抑的封闭式生活马上就让我感到一种欲哭无泪的绝望。伤痛拖得越久,我的情绪越消沉。
更始二年二月,寒冬已经逐渐远去,可我的心却仍困在冰冻中没有走出来。
夜深了,又一个无眠的夜晚。我闭着眼睛,耳朵却凝听着门外的动静,为了避人耳目,刘秀白天脱不开身有时便会在晚上悄悄过来。
他来瞧我,却始终没有打扰我,每次他都以为我沉浸在睡眠中,殊不知我因为伤痛睡眠极浅,房间里稍有异动我就立即惊醒了。他不点烛,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我的床头默默的看着我,有时候会待一晚上,有时候却只停留短短几分钟。
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却没法猜透他的心思。
门上轻轻一响,我心微微一跳,赶紧翻了个身,脸朝内背朝外。这道门外日夜有人守卫,只是大门却始终未曾上闩。
等了十多分种,等得我一颗心按捺不住怦怦狂跳,房里却没有任何动静,连进房的脚步声,或是些许呼吸声都没听见。
难道……他不曾来?或是已经走了?
我猛地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漆黑的房间内有团黑影一闪,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我刚想笑,却突然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劲——房间里除了我和那个吓得弹跳的黑影外,还有一个影子,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站着。
“谁?”我下意识的将手伸入枕头底下摸剑,房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刘秀或者其他我认识的人,这种外来入侵的危险气息让我整个神经都敏感得颤抖。“什么人?!”
“姑娘……”衣袂窸窣,那个离得稍近的人影向前踏了一步,敛衽行礼。
声音不高,是个男声,一声简简单单的称呼令我呼吸一窒。我的身份向来隐藏得极好,就算是一路逃亡,同行的人也没瞧出丝毫破绽。
他如何知道我是女的?既能知道我是女的,那我的身份理应也瞒不过他,为何他不喊我“夫人”,反称我“姑娘”?
“你们是谁?”听他的口气似乎并无恶意,若是真有歹意,我双腿伤废,无法移动,他们要对我不利,当真易如反掌。
“兹!”那人晃动火绒,一丝光芒在漆黑的房内乍然跳起,照亮了四周丈圆距离。
借着火光,很清晰的看到一张年轻的脸孔,五官端正,面相淳朴,只是我对这张脸毫无印象,不像是刘秀军中的将士。
“姑娘!”他手举着火绒,突然双膝落地,竟是朝着我跪下,拜道,“小人尉迟峻拜见姑娘!”
我不明白他搞什么玄乎,决定以静制动。
他指着角落里那人说道:“这位乃是程老先生!”
角落的影子终于动了以下,作揖行礼:“程驭见过刘夫人!”
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脑子里灵光一闪,我脱口惊呼:“是你!”
那人笑道:“夫人好耳力!”顿了顿,指使尉迟峻,“子山,把灯点上吧。”
尉迟峻应了,随后将室内的蜡烛一一点上。房间能见度大增,程驭一身白衣,长髯飘飘,我嫣然一笑:“那日承蒙老丈指出生路,大恩大德,阴姬在此拜谢!”
“不敢当的!”程驭笑道,“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