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全书四卷)-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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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轻轻“嗯?”了声。
“姑娘。庄公子给了小人这个,小人愚笨,吃不准他是何用意。”他递过来一片竹牍,上面用墨工工整整的写了个隶书的“弇”字。
我愣了片刻,突然“哎呀”一声,叫道:“子山!你赶紧替我查一个人!”
“诺。小人马上去办,不知此人是……”
“耿伯昭!上谷郡太守耿况长子——耿弇!”我双掌略一撑案,内心抑制不住有些激动,“他原在蓟县投奔刘秀,后兵乱失散,生死不知。耿弇此人身手委实了得,我不信他会遭遇不测……庄子陵既然提到‘弇’字,必是对他有所暗示。子山,你速去替我查明耿弇现落何处,又在干些什么?”
损己
尉迟峻的办事效率让我再一次见识到了阴识安插在河北的影士力量。
耿弇果然没有死,蓟县突围之时,他与我们一行分散走失,之后便北走上谷,劝说父亲同约渔阳,起兵攻击王郎。恰时王郎亦遣兵进逼上谷,胁迫耿况投降,兵临城下之时,多数人呢赞同投降王郎,唯有功曹寇恂力排众议,反对投降。
好在耿况对于这个寇恂倒是颇为信任,言听计从,于是寇恂动身往渔阳联络渔阳郡太守彭宠。
彭宠其实也收到了王郎勒令投降的文书,与上谷的情形极为相似,多数人赞同归降,唯有安乐县令吴汉向彭宠陈说利害,再加上寇恂的及时赶到,两边一说合,彭宠终于决定联合两郡兵力,讨伐王郎。
上谷、渔阳二郡素为天下精兵所出之地,尤其是这两郡的骑兵号称突骑军,破阵溃围,天下无敌。彭宠遂发突骑军两千,步兵一千,由手下吴汉、盖延、王梁率领出征南下。
渔阳兵南攻蓟县,首战告捷,斩杀王郎大将赵闳。与此同时,寇恂返回上谷,与上谷上史景丹、耿弇一同挥兵南下,与渔阳军队会合后,一路夺关斩将,攻占了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等郡国的二十二县,杀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官员四百余人,斩首三万余众,威震河北。
“这个耿弇……想不到竟有如此作为!”看完整摞厚重的书卷,我欷殻Р灰眩笔惫m孤身来投,不过是个年方及冠的毛头小子,几乎没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子,居然能把河北搅得天翻地覆。
“上谷、渔阳二郡兵力转眼便会与大司马的军队会合!”
我的手指在案面上吋吋敲击,沉吟片刻后毅然下了决定:“子山,通知河北、河内所有影士,务必配合上谷、渔阳,乃至陛下从河南遣派的军队,援助信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那些汉军家眷从马宠手中解救出来!”
“姑娘!”尉迟峻大惊失色。
我摇着食指斩钉截铁的说:“我要活的,不要死人!”
“姑娘,如此一来,即使影士能侥幸存下性命,可因此曝露身份,也再无影士存在的意义了。主公在河北花了三年才培植出的这点人脉,或许会因此完全葬送……”
“这是我的决定,你遵照执行便是!你只需负责把人平安救出即可,余下的……后果,自有我全权负责!”
话说这种份上,尉迟峻也不好再与我争辩什么,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惋惜失望的低下头去:“小人……遵命。”
等他出去,我全身脱力般的仰天躺倒在席上。
豁出去了!
把好不容易握到手中的这点家当,全部押上!
刘秀,你可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
不,你不会知道!我也……永远不可能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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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与谢躬的数万人会合后,旋即引兵东围巨鹿。因信都人质受胁,加上巨鹿顽强防守,十余万汉军连续攻城,相持不下。
彼时,耿弇带领上谷、渔阳两郡的数万兵力南下会合,汉军实力大涨,集结各方势力围救信都。为了解救城中人质,我孤注一掷,将阴家在河北的全部影士人脉全部调到了明处,想尽一切办法从信都牢狱中将汉军家眷解救出来,随后又秘密护送出城。
马宠失去人质的要挟,在任光以及耿弇所率两郡兵力的反攻下,守城兵力全面崩溃,信都被汉军重新夺回。
然而此一役,看似有惊无险,背后付出的却是河北影士势力的付之一炬。当尉迟峻禀明五百影士消亡过半,剩下的一百多人也因此无法再留在原地隐藏身份,等同于失去影士作用时,我正配合程驭的针灸,丢弃拐杖,如婴儿学步般步履蹒跚的做着初步的康复训练。
尉迟峻面色铁青的把伤亡报告汇报给我,我没等听完,便一跤狠狠摔下地。尉迟峻并未像往常那般着急搀我起来,只是冷冷的望着我,似在伤心、生气,甚至失望!
不仅仅是三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还因为我的这一决策,几乎便是拿影士的性命换了李忠等人家眷的性命。
一命换一命!在某种程度上,我这是干了件相当损己利人的赔本买卖——折损了阴家,成全了刘秀!
也难怪尉迟峻不能谅解,在他眼中,刘秀再娶,我这个刘夫人已形同下堂妇,保全娘家才是正道。而我,却恰恰彻底反其道而行。
这下子,只怕阴识那里我也难辞其咎,没脸再回阴家寻求栖身。
相信不管是谁,若是听说此事,都会断定我干了件两面不讨好的蠢事吧?!
垂睑轻笑,满心苦涩,却终是无悔。
爱上刘秀,便早已注定了无可救药!
痴儿呢,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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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始二年四月,王郎派出数万援兵增援巨鹿,刘秀率军队迎战,不料战斗失利,汉军竟连鼓车与辎重也被敌军掳去。幸得景丹率突骑军勇猛冲击,大破王郎军队,斩首数千。敌军死伤纵横,景丹甚至带兵挥骑追奔十余里。
上谷、渔阳的突骑军不仅让刘秀、让世人见识到了它的威力,也让我隐埋心底的那点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我想建立一支骑兵!以北陲固有的骑兵模式再配合上我搞出来的高桥马鞍、马镫,相信一定能把骑兵的威力成倍扩大!
我把这个主意讲给尉迟峻听时,他先还不大苟同的皱起眉头,脸上夸张的神情似乎认定我在说天方夜谭。可等我是十分肯定的把马鞍、马镫的图纸交给他,并详细描述其作用后,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讶与赞叹。
这种表情我早在邓禹身上就得到了初步证实,所以也就不再为他的大惊小怪而沾沾自喜,为了加快行动,我让他赶紧先搞几副样品出来,而且有了之前的实践效果,我更是对样品的成功率自信满满。
然而几天后,没等样品递到我手里,尉迟峻便告诉了我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
缺什么都不能缺钱,没钱那叫寸步难行。长期以来,我都一直处在衣食无忧的状态中,即便最困苦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风餐露宿,杀马饮血。但这些都是个人的存活问题,我还真没仔细想过,要养活一大帮人,招揽壮丁,组成一支骑兵该付出多大的代价。
钱!最大的问题是,我没有钱!
换而言之,想要做成这件事还得回去跟阴老大开口要钱,否则一切免谈。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可不是随随便便振臂一呼,便能招来一群不要钱的人的。平民百姓肯当兵打仗,很大程度上并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理想而参军的,他们为的不过是军中三餐温饱,每月所得军饷罢了。
行军打仗讲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其实招揽军士,组成骑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把阴识安插在河北的情报系统全部搞瘫痪了,以至于现在刘秀那边再有什么动静,我也无法及时得知,更无法向新野传递任何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阴识没有气得从新野杀到下博来把我痛揍一顿已属不易,我若再开口向他索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他会有可能给吗?
只怕他会真把我当疯子!而且是个又想企图挖娘家钱,拼命倒贴丈夫的超级疯子!
要怎么样才能让阴识相信我,心甘情愿的掏钱出来呢?
我愁得接连几日吃不下饭,尉迟峻见状,好心提点道:“庄公子足智多谋,计策无双,姑娘若有难解之事不妨去请教他。”
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竟忘了还有庄遵这号人的存在。于是急忙拄着拐杖去找他,没想到庄遵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后,嗤声:“你都已经这副样子了,还想怎么折腾?”
那种神情,不屑中似乎还带有替阴识极度的惋惜,仿佛在说:“有妹如此,不如去死。”
我也清楚自己给阴识捅了多大的篓子,所以尽管庄遵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我也尽量克制,低声应和:“公子说得极是,但……”
“但你还是不死心是不是?”他冷冷的接过话去,“当真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好的女子,费这心搞这些做什么?你若真有闲暇,不妨先替你的这双腿多考虑考虑!”
他声色俱厉的样子让我打了个寒噤,没来由的联想到了阴识。大哥他,若是见到我落到现在这副惨状,估计会比庄遵更愤怒吧。
“程先生说……我的腿有治愈的希望……”潜意识里竟把庄遵想象成了阴识,我很小声的解释,唯唯诺诺。
“哼。”他冷哼一声,“程老先生说的是,也许……有治愈的希望。”他加重了“也许”两个字的发音。
我一哆嗦,咬着唇可怜兮兮的说:“求公子出个主意,阴姬感激不尽。”
他翻了个白眼,很不耐烦地挥手,轰我出门:“去!去!去!是你要钱,又不是我庄子陵要钱!”
再无二话,竟然当真像赶苍蝇一样把我轰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庄遵这家伙,看起来一副斯文样,接触久了,便会发现其实他骨子里又狂又傲,也许他真有才,也许有才的人与生俱来的都带了股狂傲之心,可至少邓禹不这样!
邓禹有才,或许他也狂也傲,但至少他从来不会用这么恶劣的态度来对待我!
那是因为……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不经意的将事实泄了底,我愣住,顿时百感交集。
也许……的确如此。对待不同的人,才会用不同的心去对待。就像冯异说的,他若爱一个人,必然会专房专宠,无可替代。
然而刘秀……他……
猛地摇了摇脑袋,把心中的疼痛强行略去,我深吸了口气:“子山,扶我回房,我要写信给大哥。”
“姑娘可想到法子了?”
我诡谲一笑,凉飕飕的说:“方才庄公子不是都已经交代了吗?”
“啊?小人怎么没有……”
“庄公子说了,以我的名义是要不到钱的,但如果以庄子陵的名义的话……”
尉迟峻两眼发直的瞅着我,半晌打了个哆嗦,垂下头去:“小人……明白了。”
劫持
因为失去了影士的互通有无,不仅河南的讯息传递不到河北,便是河北的动荡局势,足不出户的我也无法再详详细细的摸得一清二楚。
两耳不闻窗外事,我在下博真正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整个五月,因为实在无可事事,我非常勤快且主动的配合起程驭的针灸治疗。随着气候转暖,天气变热,我的双腿已经能丢开拐杖,稍稍踱步了,只是平衡感有些差,腿上肌肉没力,想要快跑已是不太可能,若要施展跆拳道,那更是妄想。
我也明白,程驭能把我这匹死马医成这样已属不易,虽然心里非常别扭伤心,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悦的神情,深怕程驭怪罪。
到得五月末,盛夏来临之际,尉迟峻告诉我,新野来信了,阴识准了我的要求,托人秘密送来两千斤金。
我长这么大,除了听说王莽娶后时花了三万斤金当聘礼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多金子,欣喜之余只差没搂住尉迟峻狠狠亲他一口。可是没等我乐开怀,他便当头泼了我一桶冷水:“主公吩咐,这些金子只可用于组建突骑军及重建影士所用,不许姑娘插手碰上一丁点儿!”
我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愣了老半天才撅着嘴,不满的龇牙:“真是小心眼的哥哥,我能偷了他的钱还是怎么的……”
“那倒也未必不可能……”
“你说什么?”我忿忿的瞪眼。
他立马乖觉的改口:“小人只是听从主公调令。”
“知道了!知道了!我绝不插手干预,我哪只手要是敢碰那些金子,便让我的手跟腿一样……”
尉迟峻变了脸色:“姑娘何必诅咒自己?”
“反正我的腿已经这样了,再多只手算什么?”我一半玩世不恭,一半自暴自弃的挥手,“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明天我去看程老先生、庄公子两个赛钓,你就不用来找我了,趁早忙你的去吧!”
如果要构建突骑军和重建影士,相信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忙得完全抽不开身,与其让他左右为难,不如我主动回绝比较好。
他似有所觉,张嘴欲言又止,终是俯下头,轻轻应了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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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边的茅草最矮的也长到半人高,绊在脚边让人皮肤刺痒,隔开十多丈,程驭与庄遵分散在东西两头,各自倚在一棵大树下,纳凉垂钓,显得优哉神往。
我已不知道多少次狼狈地跌到在草丛里,然而这一左一右却视而不见,只顾自身的垂钓之乐。草须扎得我浑身发痒,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是被蚊虫肆意叮咬,残虐不堪。
我当时的念头,真想点一把火,把这大片的草场全都给烧了,最好能把那两个看似悠闲的家伙也烧得屁滚尿流。脑子里想象着他们两个在大火中丢掉鱼竿,狼狈逃窜的样子,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声终于引得庄遵回过了头,距离甚远,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我正笑得欢畅,忽见他倏地从河畔跳了起来,右手指向我,厉声大吼。我听不清楚,手搁在耳后示意,他竟着急的丢下的鱼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