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锦绣-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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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淅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向窗外望去。此时天色已晚,整片天空灰蒙蒙的,雨已经下起来了,伴着早春的寒风打在门前那一片凤尾竹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炉中的火不知是否还燃着,火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早已经轻不可闻,王淳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屋里屋外都看不到人影,承启突然觉得屋中变得极安静,那心头的一点寒意又渐渐浮了上来,他有些后悔这次出来只带了王淳一个人,连个随身伺候的都没有。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承启一惊。此时天越发暗了,他也只能借着那模糊的影子认出那正是王淳。王淳没有打伞,依旧是白天那身衣服,一手拎着几个荷叶蒲包,另一只手里攥得紧紧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看那模样,大约是趁承启休息时跑出去买东西去了。
承启走到窗前,隔着窗户,看已经被雨淋得落汤鸡般的王淳沿着那条砖红色的小路走了过来,却没有如他意想中的进来,而是径直走到隔壁的偏房里,偏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也关住了承启的全部视线。
王淳倒是很快又出现了,他已经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手中依然拎着蒲包,怀里的东西却不见了,正往承启的房间走来。承启连忙回到床上躺好,做出一副还在熟睡的样子,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心慌意乱。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承启故意打了个呵欠,停了半晌才缓缓道:“进来吧。”王淳应声而入,带着一股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承启顿时发现,自己的肚子饿了。
王淳乐呵呵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个荷叶蒲包解开,白白胖胖的包子便带着热气露出了身形,承启一笑:“买这个去了?”
王淳笑笑,托着蒲包将包子递到承启面前,例行公事的试了毒,道:“这是京师最有名的梅花包子,是小白菜鸡蛋馅的,尝尝?”
承启也不去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嘴里便充满了香软滑嫩的味道,似乎比在宫中吃得那些点心还要好。他虽然饿了,吃相却依然稳重如昔,不慌不忙的把一个包子吃完,眼睛瞄瞄王淳手里的另一个蒲包,王淳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将这一包放下,把另一个蒲包捧了过来。
这里却不是包子,而是一块还在滴酱汁的牛肉,承启兴趣缺缺的扫了一眼,下巴朝包子点了一点,王淳连忙又把那个蒲包捧了过来。
用下巴这么支使王淳伺候用膳,承启觉得十分有趣。他故意使坏,一会支使王淳拿这个,一会支使他拿那个,也并不一定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哪个远就偏偏要哪个。比如牛肉,咬一口便皱皱眉,王淳就连忙放到一边,把包子递上来,承启吃两口包子,下巴又指指牛肉,搞的王淳两只手里都是东西,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伺候着这位祖宗吃完饭,王淳捡着剩下的随便塞了点。他知道承启爱吃清淡的,特意选了几个最素的带回来,但那块牛肉也是京师有名的张记铺子里上好的腱子肉,他也愿意让承启尝尝,便也不太顾着承启的口味,一并买回来了。
他本来也不指望承启太欣赏这块牛肉,但承启的表现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断断续续的吃了三四小块。王淳一边看着承启吃牛肉一边想,看来他爱吃这个,下次要再多买些回来才是。
收拾干净了,王淳往炉中加了些柴,又找出个小铜炉来点了一块梅花香。这香也是他今天下午买的,这梅花香饼虽不能和宫里用的相比,在民间也是一等一的昂贵,他自己对于香这东西可有可无,完全是怕承启出来住着不适应,才咬咬牙买了一小包。
当室内充满各种名贵香料的香气时,热腾腾的洗澡水也被倒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木制浴桶中。承启脱去外衣,□的肌肤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忍不住便打了个寒颤。
这轻微的颤抖并没有逃过王淳的眼睛,他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回避,见承启畏寒,连忙走上前,扶着承启将他送到热水中。
17、17。暴风骤雨 。。。
霭霭升起的雾气里,承启半闭着眼睛坐在浴桶中,半湿的长发已经散了下来,随意披在肩上。王淳将它们用皂荚水洗净,用布带松松垮垮的绑好,又取了一件干净的罩衣和一块极大的棉布。
这沐浴的习惯是最难伺候的……拈着手里那块上好的松江棉布,王淳心里默默哀叹。棉布此时还极少见,他跑遍了东京城的铺子才寻到一家,价格自然也贵的吓人,但这棉布却有一点好处,吸水。而且擦起来不像麻布那么涩,也不像丝绸那么滑,最适合擦身子。这还是他听厢军中一个来自松江的士兵讲的,棉布在他们那边是特产,算不得什么,可到了京师……王淳摇摇头,奢侈啊。
承启也是第一次见到棉布,他有些好奇的看着王淳用那一块颜色有些发黄的布将自己全身上下的水珠擦的干干净净。民间这东西还真不错,承启一边想,一边伸手去摸这略嫌粗糙的布料,手感确实比不上丝绸,但在保暖方面似乎要比麻布更实用。
“这是什么布?”好奇心一起,承启习惯的要问问。
“回殿下,这个是松江棉。”王淳答道。
“哦。”承启点点头,松江是个遥远的地方,从那里千里迢迢运到京师的布料想必不会便宜,一般人家怕是用不起的。
“民间都用这种布?”他的手指在棉布上来回抚摸,仿佛在感受那细密的纹理。这布料又轻又暖,用来做成御寒的衣料比麻布要好上太多了。
“用不了。”王淳老实的摇头。“就听说过松江那边有这种布。织这种布很麻烦,价钱也贵。”
这话他都是从松江那名士兵那里听来的。棉花种植虽然简单,但去籽、去皮等等全要手工,算下来反倒不如麻布实惠了。
承启有些失望,一样东西再好,价格贵或是产量少对于他的政治抱负始终没有什么太大作用,最多只能作为博取文宗好感的手段。这失望的表情落在王淳眼里,王淳便小心翼翼的说道:“不过我也曾听人说起,夷人女子中有擅长纺织的,织这种布很拿手。”
承启眼睛亮了一亮,随后很快便黯淡下去。王淳的话固然给给了他一点想法和希望,但始终是空话。他去哪里寻会纺织的夷人女子呢?就算寻到了,这么三两个人又能做得什么事?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承启在心里叹口气,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始终是不行的啊。
外面的雨声越发大了,承启坐在床上,想着这一次的微服私访。原本是要看看士林读书人的学问,寻觅这天下的人才,就像刘玄德遇卧龙而安天下一样。但走了这一天,这个最初的想法却越来越淡,百姓的生活并不好。即使是在潘楼街这么繁华的闹市上也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围住行人讨饭吃,若是在全国其它地方,像这样离乡背井的乞丐还不知会有多少。
这几年都是丰年,承启听着雨声默默的想着心事。他不会天真的认为只要皇帝贤明,普天下的百姓就都会有饭吃,那是只存在书本中的大同之世,但承启却希望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建立一个相对强大的帝国。这个想法需要巨额金钱做支撑,但这些日子的涉政已经让他从内到外感到刺骨的冰凉,国库入不敷出,朝廷没有钱。
如果今年雨水太勤,大河决口……承启心中苦笑,救灾恐怕就要动用文宗的内库了。
他不肯再想下去,这个想法在这个时候太过晦气,春雨贵如油啊。承启慢慢躺下,将身子尽可能舒展的倚在床榻上,一扭头却看到王淳正准备往外退去。
“你来。”不用问也知道他在喊谁,屋子里只有他与他两个人,“给我捏捏肩。”
王淳只得走了过来,承启最近似乎很喜欢让他跟在身边,时不时的要给他找点事做。若是平常的时间王淳心里非常乐意,但在这样的夜里……理智这东西他自己清楚究竟有多么脆弱。
“你认识穴位吧?”承启趴在床上头也懒得抬,“照着穴位走,不认识的话,我说给你听。”
王淳当然认识穴位,他练武出身,辨认穴位这一项是基本功,当下也不多话,一双手抚上承启的肩膀,先是肩井,然后顺着大椎一路往下,手摸到腰阳关却犹豫了,在那反复按了许久却迟迟不肯再向下继续移动。
承启轻轻笑了,他偏过头,眼中含着笑意,目光落在王淳的脸上:“怎么了?”王淳脸一红,头低了下去,手仿佛在掩饰什么似的反复在穴位上按着。承启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将头又转了回去,淡淡吩咐道:“今夜你侍寝吧。”
侍寝?王淳第一反应就是听错了,他惊愕的望着承启,承启也正扭过脸来看着他,见他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怎么?不愿意?”
难道是欣喜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承启把王淳的反应看在眼里。这可是难得的恩赐,多少人盼也盼不来,这名侍卫,尤其还偷偷喜欢自己这么久,有了这么个机会他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王淳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我……我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承启满不在乎的笑道:“我抱过的娈童还少吗?”他的手有些好奇的抚上王淳的喉结,看着它紧张不安的在自己手中颤抖,“这么怕吗?那我轻些便是。”
王淳闭了闭眼,即使……他明白帝王皇家那秽乱的宫廷生活,也知道承启有着诸多的侍寝,但他还是不愿听到他以这种口气将性事说的轻描淡写。他爱了他那么久,一直在他身旁看着他,守护着他,只是希望有一天如果承启知道了他这份厚重的情感,即便不会接受,也会对他多少有那么一点另眼相待。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到了这个人面前却全部化成了奢求。
承启困惑的伸出手,试图抚平王淳皱起的眉毛:“你……不喜欢我?”
王淳在他的手中沉默的摇摇头。
承启暗暗笑了,他不清楚为何心情会忽然变得愉悦起来。是为自己准确的判断力吗?还是因为有一个人如此痴迷的钟情而开心?即使他并不会回应这份如此强烈的情感,承启心里依然很得意,他虽是太子但他首先是一个男人。是男人便免不了要得意。
“喜欢多久了?”不依不饶的手指慢慢抚摸着王淳的脖颈和耳朵。
“很久了。”夜色中,这答案像是一声叹息。
“羽林军那时候?”承启想了想,那是他能想到的很久以前。
“还要早。”
“你……因为我去做羽林军?”承启试探着问道,他并不确定,但王淳是从羽林军中挑选出来的,这是个大胆的揣测。
“嗯。”王淳定定的看着这个他痴迷了很久很久的人,那个曾经黄衣飘飘的少年,有着温和的声音和如水的眸子,在那一片被红墙琉璃瓦侍女环绕的园子里,他对他一见钟情。
这份感情他告诉他了,他也知道了,那么多年那些过往,那些喜悦、期待、困惑与迷茫,在床上只是化成了短短的几个字。
承启笑了起来:“你为何不曾告诉我?”他随手扯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慢慢坐起身来。“你是叫王淳吧?”
如果你早一些告诉我,我哪里还用得着为了提防你而花费那么多心力?这是承启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王淳,你很忠心,很好。”承启的声音很温柔,轻轻飘进王淳的耳朵,几乎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通身舒畅。“你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承启一边说,一边从里衣摸出一块圆形的玉璧,看了一下递给了王淳,“从今天起,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陪着我,好不好?”
怎么可能会说不好?王淳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块小小的玉璧。那是很小的一块羊脂白玉,中间的孔上系了红色的丝线,几乎还带着承启的体温,玉璧两面都刻了字,王淳不认识,但他知道那必然寓意吉祥。
承启看着王淳激动的样子,笑着将身子靠了过去:“这上面的字是篆字,这个字是‘平’,这个是‘安’。这块玉一直护着我平安长大,如今我让它去护着你,而你则代替它来保护我,好不好?”
“……好!”王淳珍而重之的将玉璧放入怀中,“我在,这玉就在!”他近乎虔诚的捧起承启的手,轻轻亲吻着他的掌心:“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吗?承启的心抽痛了一下,他不禁咬了咬下唇。一块没有生命的玉换来一个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人,这是多么划算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刚才王淳说出这句话时,他竟会感到一丝愧疚?
仿佛是为了弥补这份含着目的的感情,承启将头倚在了王淳的肩上。他原本就很喜欢这个宽阔的胸膛,如今在明白王淳的心意后,一半欣喜一半得意混着一丝依赖一丝愧疚,承启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民间呵……离开了那片深墙宫院琉璃瓦,两个人的时候,没了种种规矩,承启觉得那些束缚着自己的枷锁正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细。
很想……放纵一下,但是放纵以后呢?这个人会不会就此离去,不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吗?承启默默的想着心事。
王淳悄悄偏过头,那个人正睫毛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敢惊动他,便任承启靠着,他心里是压不住的激动。对于自己这份不可告人的爱情,承启不但没有拒绝,还很高兴……他忍不住去望那张常常在梦中出现的容颜,那张脸一如既往清秀、平静。王淳不禁低下头去亲承启的脸颊。
承启一惊,却没有躲闪。王淳的嘴唇很热,带着生命的热度和他满腔的热情,他的亲吻就像他的胸膛一样温暖,怯去了这满屋子的寒气。承启闭上眼,静静的任由王淳的唇从脸颊移到他的耳垂、脖颈。浑身上下似乎都要被他点燃了……承启有些朦胧的想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环住王淳。弹性极好的肌肉不同于少年那有些咯人的硬和女子那柔媚无骨的软,触手是令他喜悦的坚实。承启忍不住又捏了两把,却突然感到王淳的身体变得僵硬。
两人不知何时身子交叠,从朦胧中醒来的承启发现自己几乎已经坐在王淳的怀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