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君臣-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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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国淮南内患已除,兵精粮足,确实应尽快平定河西!”轻车将军李蔡道出大多数武官的心声。
刘彻十分满意:“众爱卿认为二月出兵如何?”
“二月河西霜雪已化,热气未来,正是出兵良机。”卫青主动请战,“臣请率兵平西。”
刘彻却是看向霍去病,只见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醒着。刘彻知道霍去病还保留有冬眠的习惯,一到天冷就容易打瞌睡,可是如今已经开春,他也该醒醒了吧?不过骠骑将军是刘彻破格从校尉一下子提升到将军的,要是让人发现骠骑将军上朝的时候会睡着,反而是刘彻自讨没趣。刘彻只能忽视活雕塑一样的霍去病,把注意力转移到卫青身上:“大将军认为此战需要多少人马?”
“二十万。”
“二十万……”刘彻用指关节扣着膝盖,“非二十万不可吗?”
“回皇上,焉支山的浑邪王、休屠王以及帛兰山的卢侯王、折兰王等辈久踞河西,迄今已历数世,且河西险山恶谷,浑休二王兵雄将勇,更兼十年来我国屡胜匈奴,迫使河西藩王加紧布防,非二十万人马不成!”
刘彻陷入沉默。
“敢问大将军,如果有了二十万人马,你就能稳操胜券?”汲黯向卫青发起诘难。
常胜将军在普通人看来是神话,在久经沙场的老将看来是笑话。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有时一万的准备都未必敌得过万一的意外,谁能保证常胜?卫青无言以对。二十万已经是他能保证交差的最低极限。
见问倒了卫青,汲黯出班启奏:“皇上,我大汉自立国以来,便是以黄老无为而治为国策,方能有今日的盛世。皇上奉行儒家学说,穷兵黜武,将大汉立国六十年的积蓄挥霍一空。如今匈奴已经不犯我大汉边境,臣恳请皇上适可而止,回头是岸。”
“爱卿的意思,是这河西不能打了?”刘彻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朝堂,“河西扼住大汉通往西域的咽喉,如果不及时打通,朕便无法与大月氏等国通商,臣服西域与平灭匈奴也便成了空谈!”见群臣大眼瞪小眼,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刘彻的鸿鹄之志,刘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朕做的事太冒险?历朝历代,成大事者无一不历大险。朕为一代英主,早有承担大灾大难的胆量!”
汲黯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臣服西域、平灭匈奴根本不是一朝一代便可完成的壮举,操之过急,反而可能坏事。如今大汉已无力承担庞大的军费开销,还是应该及早回到黄老治国的正道上来,恢复与匈奴和亲,以休养生息,才是上策。”
“朕好不容易才杀了匈奴的威风,难道如今又要窝囊地把女儿送给那些满身腥膻的蛮夷?”刘彻气得厚实的胸脯剧烈起伏,“朕辛辛苦苦地把女儿养大成人,难道是为了送给匈奴糟蹋?”
“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当心怀天下。牺牲一个女子,换来的将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汲黯依然坚持和亲的主张,“如果皇上实在舍不得用公主和亲,可从刘氏宗亲中另择女子封为公主。”
汲黯的话引来另外几位研习黄老之道出身的官员的附和,一起出班要求刘彻尽早选公主和亲,恢复与匈奴的“友好关系”。
这哪里是和亲?分明是逼宫!刘彻的胸脯剧烈起伏,偏偏一句话都辩驳不出来。他敬佩汲黯的刚正不阿,再者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容人之量,才在朝堂上保留了几个主张黄老之道的朝臣,想不到如今他们竟敢对皇帝群起而攻之。偏偏口笨舌拙的武将们即使主战,要打嘴仗也根本不是主和的文官们的对手。
主和的文官们咄咄逼人,好像皇帝不牺牲女儿和亲,就是对不起天下人。刘彻几乎要气得昏倒,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像晴天霹雳一样替他劈倒了以汲黯为首的主和派:“既然汲大人认为牺牲一个女人就可以换得和平,不如让皇上认汲大人的女儿为义女,封为公主送给匈奴和亲如何?”
霍去病以前从不在朝堂上开口,很多官员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找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个温和的声音居然属于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好!”刘彻一下子活过来了,“好,说得好!以后谁要是再敢提和亲的事,就乖乖地把自己家的女儿、姐妹交出来,当做公主和亲。还有哪个主张和亲的?自己站出来!”
这下文官们蔫了,一个一个缩回去。
一群自私鬼,还敢打花花的孩子的主意,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霍去病依然低着头,只是不屑地勾起嘴角。
偏偏汲黯还不依不饶地站在老地方:“若是能让皇上的治国之策回到无为而治的正轨,臣愿献出女儿,替公主和亲。”
“只怕汲大人舍得女儿,也未必能换来和平。”霍去病终于抬起头,“‘安’字是女人待在家里,女子在家才能有平安,出家门都不应该,更不用说出国门。和亲不会换来平安,只会纵容匈奴沟壑难填的贪婪之心,要和平,只有以战止战。大汉朝的男人还没有死绝,不需要女人去替男人讨饶。”
“你们这些个当兵的除了打仗还会什么?穷兵黜武才是亡国之举!”汲黯早已忘了当年龙泉选军的时候,霍去病能说得东方朔都乖乖败下阵来,只当他是年轻人不懂事,毫不客气地倚老卖老,“国家根本担负不起二十万大军的开销,如果继续增加赋税,只怕压得民不聊生,不用匈奴打过来,就先爆发内乱了。”
“二十万负担不起,那么一万呢?”霍去病出班,“臣愿为皇上平河西,只要一万精骑,不要辎重。”
只要一万人马,还不要辎重?整个朝堂一片哗然,都以为他疯了。
刘彻也吃惊不小,慌忙呵退众臣:“退朝!霍去病,你给我过来!”说完不理会朝臣的各种目光,直接把霍去病拖走。
*****
刘彻带着霍去病一直回到后宫,对着墙上的汉高祖画像久久不语,似乎能让他下定决心的答案就写在汉高祖的脸上。霍去病也一直保持沉默,静待刘彻理清思绪。
过了很长时间,刘彻才开口:“你先前说你要多少人马?”
“一万。”
“虽然二十万大军未必凑得齐,要是暂时提高一下赋税,五六万的大军我还是给得起的。”
“一万足矣。”霍去病还是一样的答案。
刘彻回过头来看霍去病,看不到年轻人的一时冲动,只看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冷静。刘彻的视线重新回到高祖皇帝的画像上:“我想起一个典故,你想听吗?”
“臣洗耳恭听。”
“当年秦始皇连灭四国,第五个轮到楚国。楚国兵强马壮,秦始皇招老将王翦、小将李信计议。李信自言仅以二十万人马足矣,王翦却说非六十万人马不成。秦始皇笑王翦老迈胆小,便命李信以二十万人马伐楚,结果大败而归。后复以王翦为将,发兵六十万,方才灭楚。”刘彻回头看霍去病,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丁点的后悔,却只看到他平静的面容和往常一样无波无澜,“你有什么感受?”
“李信的二十万人马并非必败无疑,只是他运用不当。”
“哦?”刘彻抬了抬眉毛,“照你这么说,王翦倒是碌碌之辈了?”
“碌碌之辈倒是未必。只是用兵之道没有定数。审时度势,因地制宜,方为将才。”
“你还是觉得一万铁骑就足以平河西?”
“足矣。”霍去病抬头看着刘彻,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疑惑,“河西险山恶水,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一万铁骑运用灵活,人马太多反而容易误事。再者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带兵,人太多了,我怕镇不住。”
是啊,霍去病还是第一次单独带兵,甚至可能连手下的兵都镇不住,更不用说是以如此少的兵力打下河西。刘彻的心一路往下沉。
“况且河西匈奴看似人多势众,其实是许多零散的小部落,根本不是铁板一块。浑邪王、休屠王手下的将士中伊即靬志大才疏,呼延利心贪少谋,乌洛兰狂悍无计,金士毕高智鼠目,丘林析兰谋多权少,没一个能独当一面。”霍去病的笑容中多了几分不屑,“以有心算无心,一万铁骑足以对付他们。”
“你怎么对匈奴的情况知道得那么详细?”别说是卫青了,刘彻怀疑历经三朝、打了一辈子匈奴的老将军李广都未必对匈奴的情况那么了解。
“匈奴不团结的情报是我上次意外被抓到匈奴营地发现的。”虽然霍去病实在不愿意回忆起丢人现眼的第一战,还是不得不承认那次胜仗确实收获颇丰,“韩大夫教我的匈奴话带月氏口音。当时我扮成匈奴士兵,一个匈奴军官叫我‘月氏狗’,可见匈奴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我天天去找三个俘虏‘聊天’,得知匈奴的崛起源于冒顿单于的统治,也就是大致相当于高祖元年至文帝六年的时候。高祖元年时,冒顿单于灭东胡、并楼烦,到文帝六年才定楼兰、乌孙及其旁二十六国,形成现在能对大汉造成威胁的匈奴国,也就是说期间只过了五十年左右。用五十年的时间不可能消化得了那么多风俗不同的国家,而且从那个匈奴军官的态度来看,就连区区一个军官都敢公然欺侮被吞并的月氏、楼兰等国家的‘新匈奴’,单于以及其他匈奴贵族对这些‘新匈奴’肯定也是极尽压迫欺侮之能事,上行下效,百姓才会亦是如此。那些国家其实仅仅是臣服于匈奴的武力,对匈奴王庭是面服心不服,只要给他们一个反抗的契机,这些了解当地地形、匈奴风俗的‘新匈奴’就会成为对付匈奴王庭的一支利剑,而大汉的兵力正可以给他们这样一个报国仇的机会。”
“浑邪王、休屠王那些手下的情况也是俘虏告诉你的?”刘彻越来越觉得霍去病很有趣,“你就不怕他们是骗你,好让你轻敌?”
“如此严刑之下,我想他们大概没这个胆子。”
“你到底用什么严刑了?”刘彻分明记得当时送回来的罗姑比以及匈奴相国、当户都毫发无损,只是看霍去病的眼神中满是恐惧。
“让他们每天和‘鬼差’一起吃饭而已。”
“让俘虏和你的马一起吃饭,他们就什么都肯说了?”刘彻无法想象一匹马啃草料的样子能起到什么威吓作用。
“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怕成那样。”霍去病一脸无辜,“大概马会吃肉,看起来确实挺吓人。”
“你的马会吃肉?”刘彻想象了一下一匹马一边吃肉,一边不时抬头看自己,似乎随时打算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样子,忍不住一个寒战。难怪俘虏会吓得什么都说出来。
“天下还有吃肉的马?”刘彻稍加思索,便想嘲笑自己的健忘。霍去病本就是下凡的神仙,能调天兵天将,有一匹会吃肉的马有什么稀奇?“谪仙,你这马也不是凡马吧?”
他不是告诉每一个人他的马是鬼差吗?霍去病笑而不语。
“就一万精骑?连辎重都不要?你打算再调天兵天将吗?”
“皇上想让我再被雷劈一次吗?”
看到霍去病一头黑得极不自然的头发,刘彻就心痛:“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宁愿每天被雷劈……”
霍去病连忙堵住刘彻的嘴:“我会平安回来,不过还得另外要三样东西。”
“说。”别说是三样,三百样刘彻也一定会满足他。
“第一,我手下还缺一个校尉,我要虎贲校尉赵破奴和他的虎贲营,算在我要的一万精骑以内。”
“什么?”霍去病只要一万铁骑,刘彻自然想什么都给他最好,巴不得随他出征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老将,个个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敌百,想不到他居然要虎贲营的娃娃兵,“赵破奴是你舅舅教出来的,未必服你,而且虎贲营都是没打过仗的娃娃兵。你要赵破奴也可以,另外再带几个老将去……”
霍去病歪过头看着刘彻。
刘彻知道自己又犯傻了:“内朝小丞相肯定自有安排,我知道。”
看刘彻一脸无奈,霍去病还是决定坦白从宽,免得刘彻整天担心他有去无回,到最后干脆连长安都不让他出:“赵破奴在匈奴中长大,对匈奴居住地的地形以及匈奴的风俗习惯一定非常了解,而且从军这么些年,也该知道军令如山,即使不服我,军人的纪律也会让他乖乖听话。秦始皇建长城以抵御西面的游牧民族,可见他们勇猛彪悍,硬碰硬的话,汉人根本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的的对手。尤其是在要以少胜多的情况下,更是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要智取,就唯有出奇制胜,要出奇,士兵就必须对将领绝对的信任和服从。如果是一群打惯了仗的老兵油子,难免因为我的年龄、阅历而轻视我。我可不想出征在外的时候听到自己的下属像李广老将军一样对我说‘我打仗的时候你爹妈还裹着尿布’之类的话。再者军中的老油子知道如何钻军规的空子,不服从调遣,反而坏事。虎贲营都是抱着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思维方式尚未被战场上的定式束缚住,更容易接受别出心裁的战术。再者年轻人思想单纯,容易驾驭。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染上兵痞的种种恶习,对我这个第一次独自带兵的将军,调度起来会容易很多。第一个条件同意吗?”
“可以。”他的内朝小丞相向来算无遗策,刘彻早就该知道自己是白担心,“第二呢?”
“第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要你绝对的信任。”
“经过甘泉宫的事,我怎么还会不信任你?第三件呢?”
“皇上对此次西征的信心。”
“你在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话说满了,朕对你这个才十几岁的将军没信心也只能有信心,我有选择吗?”刘彻苦笑,“征西是场硬仗,又是你第一次单独带兵,还只有这么点人马……你还年轻,这不过是第一战,来日方长。这次只要尽力而为,打不下河西也没关系,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说了半天还是没信心啊。霍去病却是很想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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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催情功能的熏香缭绕,镶宝石美玉的龙榻四边垂下锦绣帷幔,随着上面剪影的运动微微颤抖,只是上面的这个忙得不亦乐乎,下面的那个却是在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