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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画水镂冰(七罪诀系列一)作者:十字路-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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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人也是有些轻功底子的,但却并不高深。这个发现又让萧春雨有些意外,他难免在心里把上官净跟眼前的人做个比较,发现两人不但毫无相似之处,还可说是天差地远。心里揣著这等心思,等到少年终於走到他跟前了,萧春雨忍不住更仔细的观察起对方来。
  其实以年纪来说这人也是快接近二十弱冠的青年了吧?
  只是那随性又悠哉的态度,让萧春雨觉得这人还只能算是个不甚成熟的少年而已,他长相其实颇为端正,可是眉宇间的神情又太过於漫不经心,使得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变得平凡了。
  平凡,真的。
  萧春雨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就只是平凡罢了。
  他真不懂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人,为什麽需要自己的贴身护卫呢?
  「你叫做什麽名字?」少年被他死盯著看也不生气,只是发问。
  「………小的没有名字。」
  萧春雨沉默半晌,才缓缓的吐出了这句话。
  他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光是说出口,都让人觉得难受,会让他想起酸涩的记忆。想到这里,总觉自己此刻的表情八成很不好看,萧春雨赶忙低下头。
  「没有名字?这可麻烦了…那我要怎麽叫你才好?」
  「怎麽叫都好,公子可以叫我小黑、小白、小黄或小花,什麽都可以。」
  「喂喂喂,你以为我是在养狗呀!」少年瞪眼怪叫,眼里的兴趣却更浓了,
  「算了,你现在不想说总有一天会说的。」
  那人噗哧的笑了,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孩子非常的有趣。
  萧春雨对这话却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是不会有那一天的…
  因为连他都想舍弃自己的名字。
  春雨、三月落雨。
  三月的雨不管怎麽下,也比不上夏日狂岚。
  ***
  结果那人说不再问了,还真的就没有再问过他的名字一次。
  简直像是真的等他自己想说再说一样。
  萧春雨觉得有些奇妙,自己家来了个来历不明的下人,一般人遇上这种状况,应该多少都会好奇跟质疑吧?怎麽这位公子竟然可以如此的不在意。不过,虽然心里对少年的态度还是想不明白,但至少现在这种状况他是很乐意的,因为萧春雨可不想花时间去编造一些谎言。
  毕竟,他不可能跟少年说明自己到底来自何处。
  四季红。
  ──四时四季生死劫、春夏秋冬血中红。
  这听起来有些女子气的名号,实际上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的名字。
  只要他接受杀人合同,便没有死不了的人。
  这杀手论年资已经纵横江湖数十年却还是相当活跃,甚至有些人猜测这个人搞不好根本是一只山精妖怪。可是萧春雨却明白,四季红实际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里面培养了好几个孩子,个个都是从小被教导杀人技艺的武学高手,却只有最成功的那个,才能成为真正的四季红。
  其他的,都是失败品罢了…就如同自己这般。
  萧春雨不觉得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是呀,自己是个失败品…被舍弃的、可悲的失败者,可他明明是在培养的孩子里武功最出色的,在选择时却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
  知道这结果时他崩溃了。
  那是他第一次不顾尊师之道紧抓著师父的衣服,强迫对方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那时师父是什麽表情萧春雨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回答:
  『你不适合杀人。』
  『我不适合,难道他就适合?!』
  自己的弟弟个性胆小,每看见血就会哭,这样的人怎麽可能适合?
  『夏岚的确畏缩怕事,但──他不会心软,我们不是武人,不需要在面对敌人时气势摄人,只需要杀的下手才是真正的杀手。』
  『我也…我也行呀!』他不服气的说。
  但师父淡淡的笑了,那笑竟然有些愁绪。
  『你不行,夏岚杀人不会有愧咎、你会,也许一年半载还看不出来,可总有一天……这愧咎会杀了你,杀了你的心。』
  『………………』
  『……我就认识这样的一个人,他杀人时的剑实际上也砍在自己身上…直到有天他死为止,为师的不希望你也变成如此,懂吗?』
  懂吗?怎麽能懂呢?
  他不懂。
  後来,萧春雨忘了师父又说了什麽。
  反正是什麽也不重要了。从小的信仰跟自我都被剥夺的现在,他哪还有什麽重要的……然後就在跟师父那番对话没过一个月,萧春雨被派到了寒池山庄。
  是想摆脱自己这个失败者吗?他难免这样想。
  其他的孩子就算没有成为第一,也还是能留在组织里为其他人效命,但自己却…像是一个没有价值就丢了的抹布一样,凄惨落魄。萧春雨不知道寒池山庄的人会怎样看待自己这样一个废物。
  至少上官净怎样想他就不明白。
  萧春雨甚至不懂自己原先的组织跟寒池山庄有些什麽关连。
  寒池山庄一直在江湖上是正派名门,照道理怎麽可能跟杀手有关呢?何况还接收了自己这个失败品。虽然他以前也曾怀疑过自己师父并不只是一个杀手这麽简单,但现在看来,这『不简单』还真是够不简单的。
  ──我们都带著秘密活著,死了也要带进坟墓里去。
  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话,萧春雨黯然笑了。
  他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在眼前这少年面前演著荒唐的戏码,假装自己只是个不会武功、年幼无知的小厮,可悲可笑。
  「你又在发呆了!」
  被突然的声音唤回思绪,萧春雨抬头就发现刚刚正想著的少年就正低头望著自己,眼里有些不满。他们现在正走在冷玉湖旁散步,说散步是好听,实际上就是要躲上官净。这位公子讨厌练武至极,偏偏又被压著练,所以萧春雨只好三不五时的陪他翘班去也。
  「我刚说了那麽多话,你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吧!又在想啥啊?」
  「……小的只是在想,好像快下雨了。」
  天空阴郁阴沈,的确是快下雨了。
  三月的天气是很不稳定的,常常莫名的就会变天。
  「你不喜欢下雨?」看出了萧春雨脸上有些低落的表情,少年忍不住问。
  「没有,小的没有不喜欢。」
  他的确不是不喜欢,是厌恶。
  厌恶那样看起来软弱无力的三月雨,就算再怎麽下,也比不上夏日狂岚。
  「既然快下雨了,我们就走回家去吧。」
  虽然少年明显不相信萧春雨的回答,却也没再多问。
  但萧春雨摇了摇头:
  「看样子雨马上就要下了,如果您著凉了主子是会骂我的…公子就施轻功先回去吧,我慢慢的走就可以了。」
  「……好吧,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呀!」
  看著那人一跃远去的身影,萧春雨叹了口气。
  他现在才发觉,就算不开口说谎,光是隐瞒也是够累的了。
 
    ☆、三月春、梅时雨 (下)

  那人才刚在视线中消失了踪影,雨就落下了。
  一开始是如针般的细丝,没过多久就变成豆大的雨滴,批哩吧啦的打在萧春雨身上。既然现在少年不在身边,他大可以也施轻功奔回去,要是被问起了顶多就搪塞一下说自己跑的很快也就罢了。
  但萧春雨不想这麽做,此刻他甚至连要不要回寒池山庄去,都有些犹豫。
  他不觉得那里是自己的家,也不觉得那处是他该回去的地方。
  ……可是现在又能去哪呢?
  视为父亲的师父已不要自己、那打小最亲密的弟弟也舍弃了他。
  他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
  明明天地这麽大,可却没有一个容得下这样的自己的归所…在萧春雨满脑子忧愁犹疑不定的时候,不懂怜悯的雨也像嘲笑他一般打湿了衣服、浸透入单薄的身子,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站在原地连一步也不愿往前迈进,像个僵在雨中的泥人。
  时间就像暂停了一样。
  一切都是缓慢的、静止的…除了那不止歇的落雨。
  如果这雨也可以杀人就好了。
  杀了对谁来说都不重要、又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自己。
  也不知道在雨中这样站著过了多久。
  冷玉湖四周原本就人迹罕至,又很少飞禽走兽,一整个安静的可怕,好像除了雨滴答滴答的脆响外什麽都消失了。可是随之响起的不只有雨声而已。
  萧春雨仔细聆听,才发觉有细碎的脚步往这里奔来。
  远方有个小黑点,随著距离缩短萧春雨才发现那是一个撑著纸伞的身影正往这里跑近,他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做什麽反应才好,只能楞楞地看著那人越来越接近,然後停在了自己面前。
  少年因为来回的大力奔跑,胸口一股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可是他开口就是大骂:
  「你是乌龟还是脚生根啦?走的也太慢了!」
  「……为什麽?」
  萧春雨瞪大眼睛倾头疑惑,他不懂这人为什麽还要特地折回来。
  雨下的很大,自己的身上早就全湿了,但眼前这人倒也不遑多让。因为大雨加上极速飞奔的关系,那纸伞根本挡不住倾斜的雨丝,就连少年的身上也是全部浸的湿透。他越想越是大惑不解问道:
  「您为什麽还要折回来呢?」
  「不是说雨马上就要下了嘛!我当然是回家拿伞来呀,难道让你一个人慢慢淋雨走回去呀?」少年没好气的说。他也发觉自己跟萧春雨全身上下都淋的湿透了,那伞完全是无用功,乾脆一鼓作气就把伞扔了,大剌剌的顶著雨站著。
  「早知道我就不先去拿伞,直接一起走回去不就得了,还省得跑两趟呢。」
  「…所以公子您先回山庄去,只是为了要帮我拿伞?」
  萧春雨微微吃惊,这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有细密心思的人,自己跟他又只不过是上下主仆关系,更何况他们相识也才短短几个礼拜,实在是没必要做到这地步的。
  少年看著自己湿透了的衣服,好笑的说:
  「废话,难道是帮我自己拿伞呀?」
  「公子,您是位怪人呢。」
  萧春雨楞了一会,忍不住认真叹道。
  这话真的是出自他的内心,萧春雨搞不好一辈子还没碰过这般奇怪的家伙。这个人从头到尾不问自己的名字、不在意自己的出生,原本萧春雨以为那只不过是不在乎也不关心,可是现在他却又愿意为了这个不在乎也不关心的小厮跑了老远的路拿一把伞,还淋的自己满身湿。
  「怪个头啊!走的乌龟一样慢的人是你不是我好吗!我到底哪里怪了?」
  少年听了气得跺脚,好心拿伞又被淋湿就算了,还被自己关心的对象说是怪人,有没有这麽悲催的呀?真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去了。
  「…那公子您为什麽,从不问我叫什麽呢?」
  萧春雨耐不住心中满腔疑虑,还是发问了。
  「我问过啦!你又不说。」少年白了他一眼。
  「可你之後就没再问啦!」萧春雨也不放弃的又问。
  被这样反问,那少年好像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抓了抓自己那头已经湿漉漉的头发反回道:
  「怎麽,你不是不想要我问。」
  「难道我不想说,您就一辈子都不打算问吗?」
  没想到萧春雨竟然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少年也呆了下。两个人都已经湿的彻底,这下好像也没人在意雨还下著正大,乾脆就直接站在原地争问起来。
  这次的问题那少年好像也思考了许久,才慢慢的回答:
  「嗯。如果问了会让你难受,那我就一辈子不问。」
  萧春雨眯起了眼睛。
  他瞪著眼前的人,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虚假、或至少是一丝夸大,可那双眼里什麽竟都没有,坦荡的出奇,好像刚刚说的话是那麽的自然的一件事。不是为了讨好他、也不是为了敷衍,只是在说一个很浅显易懂的事实。
  怪人、这个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奇怪的人。这样想著,萧春雨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了,但是这时笑出来也太不合时宜,他只好连忙说话来掩饰。
  「其实公子你也不需要这样来接人的,就算雨再大、我找颗树躲雨就行啦!」
  冷玉湖旁多的是青葱高大的树木,如果真想躲雨是不怕找不到地方的,总比跑来跑去搞的一身湿有常识的多。
  但少年听了只是皱眉,盯著萧春雨看了看,才说:
  「……可是,我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回家。
  萧春雨这下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话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包含的东西也许多得他短时间内还无法一一细说明白。萧春雨深知自己是不可能迷路的…他们这几个礼拜已经走过这条路好几十遍了,有时少年一个人跑出门,萧春雨就是自己过来找他的,所以不可能找不到路。
  这件事,眼前这人怎麽可能会不知道呢。
  莫非是自己在无意间透露了太多东西、泄露了太多情绪,那强烈到让人痛苦的思乡之情,觉得哪里都回不去的失落感,这看起来什麽都不在意的少年却能查觉得到吗?
  他又更是仔细的观察对方的脸,但这次却什麽也没发现了。
  因为那人只是笑,笑得很单纯、笑得毫无阴霾。
  这人…这个人--
  萧春雨眼眶竟有些热了。
  这人真的很平凡。
  只是个既平凡,没什麽心机、又毫无阴影的普通人罢了。
  可他什麽都不问、什麽也不求。
  不强迫别人说不想说的事,不向对方要求给不起的东西。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在这些每个都藏著不可说的秘密、半个身子活在阴影处的人眼里,这个人简直眩目的刺眼。
  萧春雨觉得自己几乎快落下泪来…也许他已经落泪了。
  还好现在下著雨,就算真的哭了也不一定有人发现的。可眼前少年站的如此之近,真的也没发觉吗?但他什麽也没说,只是牵起了萧春雨的手,那力道轻柔,像是牵著一个迷途的小孩一般。
  「回家吧,我带你回家去。」
  「………嗯。」
  虽然雨还在下著,但还好三月的雨已很温暖,并不让人觉得冰冷。
  那相握著的手里传来的温度甚至让萧春雨觉得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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