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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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三脚步很轻地跟在他後头,就见头上缠著纱布的秦灿抱著东西走到後院的角落,然後蹲下来挖起土来。
借著月光,颜三感觉秦灿只一夜间就憔悴了许多,下巴上冒出了胡渣,看起来乱糟糟的样子。
坑挖完,秦灿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然後似狠了狠心,一古脑的将那些东西都丢到土坑里。
颜三这才得以看清楚了,原来那些都是岑熙的衣物。
秦灿一边将土盖上,一边喃喃自语,「对不起,岑熙……你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扶不上墙,没了你,我什麽也都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最後竟像个孩子一样呜咽了起来,然後越来越控制不住那般,呜咽成了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虽然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让人觉得很丢脸也很好笑,但是颜三却笑不出来,他能感受到,秦灿是真的悲痛难过,而且他那麽做也意味著,他终於接受了那个之前他始终无法接受的事实──他的好友岑熙……真的已不在人世。
颜三看著那样的画面,心里有点受不了,之前他是气秦灿和自己作对,但从未想过要把他整得这麽惨。
很奇怪,明明之前对前几任知县所作所为的要过分千倍百倍,但自己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生出像是愧疚一样的情绪。
转身要走,却发现厨房的老伯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在了身旁,颜三愣了一下,然後听到老伯对著自己道,「三当家为什麽就不能接受隆台县有一个知县?」
颜三没有回答,其实理由很简单,耿正清廉的妨碍山寨的活计,贪婪受贿的只吃无用看著碍眼。
「虽然这个知县他做得很吃力,但他却一直在努力……他和我说,要修缮祠堂,修缮土地庙,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可以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要修建学堂请几个先生教山寨里的孩子认字,就算不考功名,也能谋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活……」
颜三自认是个心硬的人,却在听到老伯说这些话後,感觉心里被揪了一下那样,酸酸的。
确实秦灿看起来笨笨的,还总是和自己作对,但他心里有是非和对错,有不容侵犯的原则,除此之外,他也有平常人会有的小心思,偶尔还怀著狡猾和恶劣,不像那些耿正的清官一直到底,几乎不近人情。
「他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他所熟悉的那个人……」颜三轻声道。
「三当家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颜三肯定道,不带半分犹豫。
却听到老伯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三当家你这又是在害怕什麽?月有阴晴圆缺,但没人会觉得那如圆盘的是月,如细眉的就不是……」
老伯说著自顾自转身走了,只留颜三在那里思索著这话里的意思。
次日清早,秦灿起来收拾自己的包袱,看到一起带来的随身物品里还有把折扇,便拿了起来,展开,合上,再展开,再合上,最後「啪」的一下展开,在身前摇了摇,铜镜里映出的人影多了几分风流之姿。
秦灿脸上露出一个无奈浅笑,将扇子放回包袱里,背上包袱开了门。
几缕晨光破开云雾照下来,刺得他眼前一花,用手挡在眼前适应了一下,然後走到院子里。
秦灿发现一件怪事,都这个时候了,怎麽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还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了,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回山寨去了?
果然是树倒猢狲散……秦灿在心里感叹道,又一想,自己就算没倒,也没见那帮子猢狲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去黑云九龙寨借人这主意,一开始就打错了。
穿过後院往前面走,隐隐有声音从公堂那里传过来,秦灿带著疑惑走过去,那声音渐渐清楚起来。
「八十八!」
啪!
「八十九!」
啪!
阿大和阿二的声音,还有打板子的声响,秦灿撩开帘子走了出去,然後看到一副让他惊讶的画面──颜三正趴在地上挨著板子。
外面还站著不少百姓围观,秦灿一头雾水,颜三这是在唱哪出戏?
「九十九!」
啪!
「一百!」
啪!
最後一板子落下,地上的颜三没有立刻有动静,阿二有些担心地俯下身询问,「三当家,还撑得住吗?」说著要去扶他,被颜三用手推开,然後他手撑著地,一用力自己爬了起来,身体晃了一晃才站住。
秦灿不由有些惊叹地挑起眉头,然後看见颜三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
秦灿不知道他想做什麽,拿自己那个包袱挡在身前,一脸戒备的神色。
颜三在他面前停下来,喘著气,抬头,「要走,先把这一百大板还给老子!」说完伸手将秦灿往旁边一推,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後厢走去,身後衣服上透著点点血迹,显然刚才这麽打是来真的。
秦灿不由感叹,不愧是颜三,被打了一百大板还能自己站起来走……不对,那是岑熙的身子!
抱著自己那包袱,目送颜三消失在帘子後头,然後回头看向阿大和阿二,「他说的什麽意思?」
阿大手指了下刚才颜三趴著的地方,说道,「三当家的意思,大概是大人要离开县衙的话,要先挨一百大板以偿还他刚才挨的那些。」
阿二拄著刑棍大喘气,累得还没缓过来的样子,「大人,如果你打定了主意要走,咱们当属下的也拦不了你,但能不能让我歇会儿再接著打?」
秦灿上去一把夺下他手里的板子往地上一扔,「打!打你个头!力气这麽大怎麽不去椿糕?」说完转身蹬蹬蹬地往後厢走去。
阿二看看自己空著的手,然後侧首看向阿大,「大人意思是要打我自己、还是去椿糕?」
阿大一个忍俊不禁轻笑出来,摇摇头,捡起地上的刑棍走了。
阿斌和阿丁则将围观的人都驱散走了,阿二还在那里看著自己的手发呆,同时自言自语,「到底是哪个?」
「颜三!」
秦灿回到後院,看见颜三正要进房,跑上去一把拉住他。
颜三纠结起眉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甩开秦灿的手,语气不善,「干什麽?」
秦灿犹豫了一下,「你刚才说的话……」
颜三似一直强忍著痛楚,有汗水顺著脸颊滑落下来,对於秦灿的问题便很有些不耐烦,「我只再重复一遍,如果你要辞官离开这里,先把这一百大板还出来。」说完再不管秦灿,开了门走进去後,将门甩上。
秦灿被关在外头,看著门傻愣了一会儿,然後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他没颜三那麽好的武功,一百大板下来岂不是真要成了烂菜一棵?
但是留下来干嘛呢?
难不成是颜三侮辱自己辱上瘾了,以後想玩别的花样?
但那样也不至於用这种方法,虽然他武功够好,但看起来也很痛的样子……
秦灿秦大人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做著各种猜测,却是越想越乱,最後只能放弃。
蝴蝶杯 15
本来以为镇上的百姓会因为茶楼前的事情而看不起自己,但秦灿却发现,镇上人的态度较之前反而要亲和许多,茶楼的掌柜还特意让人送来了糕点,其它几家铺子的掌柜也送了东西来表示感谢。
秦灿有些莫名,明明是因为自己的主意害他们遭罪,结果怎麽都感谢起自己来了,後来一想,大概那天颜三在公堂上挨板子的事情,青花镇上的人都听说了,故而以为自己是忍辱偷生再行秋後算帐。
秦灿没觉得有什麽可高兴的,反而在担心这事情传到云龙山上两位当家的耳朵里,自己会不会直接被他们撕了扔後山喂狼?
总之秦大老爷无时无刻不活在惴惴不安里,直到颜三的伤快好了,虞老大和万老二也没有来找他算帐,他那颗提著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一些。
颜三在房里养伤的期间,秦灿想去看看他,但又不敢,在他房门口转悠了好几次後,终於在大夫说颜三再过两天可以下地的那天,大著胆子走了进去。
等到颜三能下地了,说不定就是他的死期了,到时候有什麽话,估计颜三会让自己去问阎王,所以还是趁著现在他下不了床的时候进去看一眼。
颜三的房里弥漫著一股浓浓的药味,秦灿远远的看见床榻上有人影,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颜三趴在床榻上像是睡著了,眉头微微皱著,嘴角的线条也绷紧著没有放松。
秦灿站在床榻前歪著头打量。
岑熙的睡脸他是见过很多次了,但颜三的却是第一次看到,没有意外的,颜三就是颜三,就算睡著了也不会出现岑熙的样子。
秦灿看了一会儿,然後低下腰,伸手在颜三面前晃了晃,突然听到对方开口,「笨猴子你皮痒了是不是?」
秦灿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却依然站在那里不动。
颜三似有感觉,没有睁眼,开口道,「什麽事情?」
「你……」秦灿刚要开口,觉得问这个问题估计要被打,於是换了个问题,「我……」想想还是要被打,便住了口,但接著就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颜三等了等,不见他说话,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秦灿连忙随便扯了个话问他,「身上的伤还疼吗?」问完立刻有咬断自己舌头的冲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三冷冷答他,「心疼岑熙的身体了?」
「没没没……」秦灿连忙否认,看颜三不动声色,便沈了口气,豁出去了那样,「你不是一直变著法子把这里的知县赶走,为什麽我要走,你又不许了?」
那句要走就把那一百大板先还给他的话,秦灿就当是这麽理解了,寻常人谁愿意没事挨个一百大板?这话丢下来,摆明是让自己没办法走嘛。
但颜三却没有回答他这个疑惑,而是道,「不要以为你打了我一百大板,我以後就会乖乖听你的话。」
秦灿先是一愣,接著心里哭天喊地的叫冤,明明是你自己要去挨的,怎麽算在我头上了?
颜三没管秦灿什麽反应,只自己往下说著。
「你以为我借岑熙的身体活过来就是我的运气?但是你不知道,之前我就好像睡了一觉,但是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变了一个样子,而真正的自己却躺在那里,没有了气息与脉动,身体冰冷,这种看著已经死了的自己的感觉……很恐怖。然後我就问自己,现在自己是谁?是颜三还是岑熙?
「明明魂魄还是颜三,但是从镜子里看到的却是别人的身影,而每当从大哥二哥和山寨里的兄弟那里证实了自己是颜三後,你都会跳出来,告诉我,『你现在是岑熙,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的。』……真是太讨厌了,呱噪得不得了。」
颜三闭著眼睛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为此痛苦不堪著。
「对不起……」
秦灿没什麽底气地道歉。这时他想起来,颜三的身体落葬的那一天晚上他看到的画面──颜三坐在葬了自己身体的坟前,身边摆著酒坛,自己喝一碗,然後另一碗祭给墓碑……
现在总算明白为什麽颜三这麽抗拒自己,不仅仅是自己,原来颜三醒来之後也时常处在迷茫之中,分不清楚他究竟是谁,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不断去做那些颜三才会做的事情来证明自己是颜三。
想到这里,秦灿发现,这场魂魄与身体的交换,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受益者,大家都承受著不同程度的伤害,包括颜三。
颜三继续说道,「我努力著去习惯这张脸和这具躯体,把刀法重新练起来,要让所有人见到我都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颜三……所以笨猴子你听好了……」
颜三始终闭著的眼睛睁了开来,略微回头,看向秦灿。
秦灿被他坚定坚决的目光看得身体一震。
颜三说,「我是颜三,是黑云九龙寨的三当家,是个无恶不作的山贼,但绝不是你所认识的岑熙,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秦灿微微低头。
他还没有从岑熙真的回不来了这个令他沈痛的事实里走出来,颜三这麽说,就像把他心里的伤口撕开了又撒了一把盐上去,但是……
「你说的没错,你是颜三……不可能是岑熙。」
然後秦灿看到颜三嘴角微微一勾,不是以前那种带著一丝阴冷和狠辣的笑,而是有点感激的那种,但转瞬即逝,颜三又恢复那张自己好像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的脸,回过头去,说的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生气。
颜三说,「没其它的事情你该出去了,别杵在这里碍眼。」
秦灿倒抽了一口气,然後吞进肚子里,看来一百大板打少了!
他很自觉主动地离开,不碍人眼了,出房间的时候还顺便把门给带上。
秦灿站在颜三的房间外头,虽然颜三自始自终,对於那天在全镇百姓面前羞辱自己的事没说过一字的道歉,但他秦灿大人有大量,暂不追究,反正他也自己挨了一百大板了,对於颜三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隔日清早。
秦灿走出房间,隔壁颜三那间的房门也同时打开,秦灿看到里面走出来的人,愣了一愣,正轮值打扫院子的阿斌和阿丁两人也是定定地看著那人,手上还拿著扫帚在扫,结果撞在了一起。
走出房间的当然不是什麽三头六臂的妖怪,不过这模样的颜三也确实能让人吓一大跳。
颜三穿著那时候在黑云九龙寨扮岑熙时穿的那身衣服,秦灿还在奇怪,他居然没把这套衣服给丢了,平时一直在脑後高高束成一个马尾的头发,也用一支朴实无华、乍一看还以为是根筷子的木簪挽了起来,只是身上那股霸道的气势一点都没有收敛。
见院中两人因为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而出丑,而秦灿也是一脸噎到的表情,颜三瞪了一圈,一个不落,然後道,「看什麽看?没见过师爷!?」
秦灿和阿斌还有阿丁一起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那你们这种眼神和表情是什麽意思?」
蝴蝶杯 16
秦灿连忙伸手蒙住自己的眼睛,继续摇头。
颜三似乎心情很不爽,一甩袖子走了,秦灿从指缝间偷看,看到颜三因为不习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