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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负负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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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吴江雪之一 。。。 
 
 
  第一话 雪月风花之雪集
  
  吴江雪
  
  悠悠扬扬,做尽轻模样。夜半萧萧窗外响,多在梅边竹上。
  朱楼向晓帘开,六花片片飞来。无奈熏炉烟雾,腾腾扶上金钗。
  ——调寄《清平乐》
  
  水之一物,是五行中最流动不定的物事,变化也是最奇:平素里溶溶脉脉,柔也柔和到十分,洪荒时浩浩滔滔,凶也凶恶到极致。热来蒸腾,为云为雨,冷即凝结,作冰作霜。更跷蹊的是化而为雪,本是遇热蒸腾而上云霄,却因寒气袭成冷霙,纷纷扬扬下来,是冷热交替而生,不坚不柔之物。因此说,雪是天地阴阳之变,好不轻俏,好不短命,偏能作怪,写入诗情画意。自来骚人墨客有三赏,道的是甚?赏花,赏月,赏雪。如今便要说一个出在明季末年姑苏地方,因赏雪而起的事。
  
  却说苏州的名胜要属虎丘,虎丘的名胜要属剑池,剑池侧有一块千人石,传说是“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所在,近来却作了个曲会胜地,不论歌馆伎人、衣冠子弟,竞相在此地歌咏赛艺,搬演昆山腔的新戏。这一日正值岁暮,天色阴晦,府城内外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冬雪,将苏州城装在了玻璃匣子里。虎丘上冒寒踏雪的游客也疏疏落落,却围着一群文人雅客,听他们逸兴遄飞,也不要拍,也不要箫,只曼声度曲,高唱新出的一曲《江儿水》:
  
  情向前生种,人逢今世缘。怎做伯劳东去撇却西飞燕?叫我思思想想心心念,拚得个成针磨杵休辞倦。看瞬息韶华如电。但愿得一霎风光,不枉却半生之愿。
  
  其时夜雪初霁,冷月孤出,天地一片澄澈,千人石畔几株腊梅开得馥郁喷香,石上群客衣冠潇洒,举止闲雅,如神仙坐会水晶宫,寥寥几个听客都目摇神驰,不敢逼视。有人悄声相问:“那坐中穿白唱曲的是什么人?”有认得的便道:“你连他都不晓得!他是松江薛飞白,和那几位都是拂云社的朋友,能写会唱,当今姑苏地面第一流的少年名士!”
  
  这厢说话,那厢唱毕。那穿白少年唇间尚吞吐“风光”二字,尾音袅袅,目光粼粼,听得有人道他名字,转盼回顾,眼波儿正和问话人打了一照,好似满坡新雪忽而清光一开,耀眼生灿。恰是:
  
  不道由来缘是孽,惟知起始孽生缘。
  
  薛飞白惊鸿一瞥,问话人身子冷了半边,心底只道:“世间有这般美少年!怎得相识?”
  
  自此恍若魂灵迷失一般,脚踪儿不离七里山塘,将薛飞白寓所、交游、履历,一一打听,人道:“你问薛进士么?他可是富豪子弟,有名神童。本是松江府上海县人士,单讳一个‘瑞’字,表字飞白,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可惜运道不好,才中举就丧了双亲,因为丁忧,不曾授官。你不见他穿白?那是孝服未满。听说跟本县人有什么官司纠纷,才搬来苏州寓居。”又有人道:“这薛进士也不是笃厚人,孝服未满,便同姑苏的轻浮文人厮混,办了个拂云社,整日写的写,唱的唱,都是淫词艳曲,风月浪荡,好生不孝!陆朋友,你是老实人,何苦打听这些‘名士’勾当,自己专心读书,趁早考个秀才方巾回来才是正理。”
  
  这些七嘴八舌,说得人心血愈热,心念却是愈冷:“原来他是松江富家,少年进士,相与的尽是姑苏名士,我吴江陆怀贞一介穷士,何从相识?”
  
  道理明白,却是情不自禁,尾随着薛飞白行迹,处处缀踪,只求对方一顾。可惜薛飞白少年成名,高傲自许,轻易不结交没名头的人物。陆怀贞也曾趁他们拂云社郊外联吟的时候,厚颜递过名刺,无奈苏郡上赶着求与薛飞白相识的人太多,养就了飞白目中无人的性子,仆人转递的名刺他连亲手接都不曾接,更休说正眼向陆生瞥一眼。陆怀贞用尽水磨工夫,也只不过赚回来一个恶消息:“薛进士服满起复,已选了凤翔推官,正在选家丁、办行李,开春就要启程上任了。”
  
  陆怀贞心意儿痴了半日:“还未相识,就要天各一方,难道缘悭如此?”茫然若失,信步走到初见薛飞白的千人石侧,春雪已融,剑池里幽幽冷冷,寒碧一水。今日千人石是一家女戏排演,正唱着唐伯虎三笑姻缘故事。陆怀贞揣着心事,茫然听了半晌,忽然间醍醐灌顶:“他家不是正在选家丁上路?我便学唐伯虎卖身投靠,做个佣奴入他府第,随他上任又如何?反正我也功名无望,何惜人身。浮生飘萍,若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何年再得相见?”
  




2

2、吴江雪之二 。。。 
 
 
  于是怀着可怜念头,自办了卖身投靠的契书,去叩薛寓大门。管家接了书契,送了进去,过一阵出来说道:“家老爷言道,姓什么不好,非得姓陆?老爷最不爱姓陆的,不要,教你回去。”
  
  陆怀贞一腔热血彻底冷了,不死心又相求几句。管家皱眉道:“看你知书识字,肯来卖身想必也是无奈。老爷性气拗,我再替你说说。”又过一晌,便叫陆生进去:“家老爷正在度曲,你在庭外立等。”
  
  砌下立久,微窥庭内,春花初艳,檐燕语人,帘内箫管按着节拍,听得薛飞白声音悠扬,唱的却是《浣纱记》末出团圆词:
  
  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论兴和废。富贵似浮云,世事如儿戏。唯愿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共你。
  
  陆怀贞听了,欣欣然以为是吉利兆头,忐忑再立片刻,内里停了箫音,又半晌才有人示意叫他进去。踏入室内,垂手侍立帘下,隐约见主人正伏案书写,略不回头。他举目偷瞧,四下图书满壁,瓶炉精雅,墙上挂着折枝花卉立轴,旁边绿笺洒金的对联,写着时人一联道:
  
  蛱蝶情多原凤子,鸳鸯恩重是花神。
  
  薛飞白写到停笔,将笔尖往笔洗里面一搅,随手往后一甩。陆怀贞正偷步上前,挨身进帘,一个不防,前襟甩上一片淋漓墨汁。他不禁失声,飞白也吃了一惊,回顾见他狼狈,不觉失笑,道:“你是谁?”
  
  这时飞白孝服才除,仍穿着白绸外衫,敞着雪青半臂,不再戴白网巾,在家散漫,科头不拢,披着黑漆也似长发,衬着白玉碾就的面庞,天然笑貌,端的是难描难画。陆生霎时间魂灵儿飞出窍外,心头立定誓言:“陆怀贞今生为他而死,也是心甘!”
  
  他用自家姓名发誓,薛飞白却一语给他更名改姓:“我不欢喜姓陆的,你要投身,索性改了罢。你在苏郡投身我家,不如姓苏,见面甩了你一身墨汁,便叫你做苏墨。”
  
  这时节休说改换姓名,就是扒皮拆骨,痴人也是愿意的,从此陆怀贞改名苏墨不提。他只道入了薛府,便得肆意亲近,却不料薛家自有书童,家丁平素不入内宅,飞白又即将赴京陛辞,紧接着就要去陕西赴任,正忙着和苏州府的朋友作别应酬,闹哄哄没一日清静。苏墨新到,不谙礼仪,连陪主人出门拜客的机会都轮不到,最亲近的时刻,是有一日家中轿夫缺班,由他顶替抬轿。苏墨家境虽然平常,毕竟还是读书门户出身,几曾做过贱役?轿杠磨得肩头破皮,轿夫还要忍饥挨饿等候家主出来用轿,好不苦楚。偏生这日等到太阳落山,飞白也未回家,只由拜会那家的门房告知:“你家老爷醉了,今夜不归,教你们回去,明早来接。”苏墨知道那家主人是薛飞白的密友之一,颇有些狭邪之好,一时恨妒失望,忍不住心死如灰:“罢,罢,我怎么差了念头,唐伯虎卖身为奴,勾搭上手的也是人家的婢女,如今他是家主,我是奴仆,几曾有主人垂青下贱?我不想眼睁睁见他远去他乡,如今却是眼睁睁见他同轻浮子弟厮混,岂非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这一夜辗转反复,灰心起来,几欲起身潜逃,然而卖身契已入薛家,覆水难收,戏文到底只是戏文,实实的哪有恁般容易做逃奴?不免在妒恨之外,又加之悔恨,煎熬了一夜,次日去接主人归家。飞白宿醉犹在,轿子抵门,又在里面颓然睡着,几个家丁扶掖着才搀入内卧。苏墨肩头承了飞白半身重量,被他胳膊搭了一搭,心神皆乱,一夜寻思又化为流水:“罢了,罢了,他爱同轻薄人结交,总胜过和道学先生结交。他若轻浮佻达,或许我还有天可怜见的日子,他若道貌岸然,那我才是终身望得亲不得,连指望都没有了。”
  
  他自知念头不正,也就是无奈之际聊以□的借口,然而世间的事就是这般怪哉,人有恶念天必助之,飞白果真日益放诞跳脱起来,上任在即,每日价却不离狐朋狗友,花街柳巷。你道是为何?实则说来简单,先前毕竟是居父母丧,不敢任性纵情,日常也不过与朋友度曲串戏为乐,如今孝服也除了,官职也拜了,又因旧年守孝耽搁,新官任职路远,不好议亲,美少年孤身无侣,焉能不放浪形骸?就连上京领委任文书,也同了两个苏州朋友联舟同行,到了京城,又多了一帮同榜进士的同年朋友来往,更学会了些不正经的勾当。苏墨每日眼酸心苦,也不知煎熬了几许,唯一慰怀的就是飞白连换了几个书童,都不长久,反弄得书案无人供奉,因为家丁里面唯有苏墨识文断字,于是便提拔他入了书房抄书。苏墨欢喜不尽,将主人的文稿仔细誊写之外,还用心挑出了几处讹错修改了。谁料飞白看了直接摔了过来,斥道:“谁许你改我文字?好好的也教你改错了,学问不济,就休要自作主张!”
  




3

3、吴江雪之三 。。。 
 
 
  苏墨羞惭满面,一句也不敢辩,拾起来重新抄了一遍呈上。好在飞白虽然高傲任性,倒不是十分难说话的主人,苏墨事事乖顺,他也渐渐垂青,待到离京赴陕,已经离不开苏墨侍候。北京的朋友相好至密的也最多送出三五十里,苏墨却从此日日贴身侍奉在侧,心头不再抑郁,伏侍得更为殷勤小心。旅途辛苦,客店简陋,主仆常常同房而眠,飞白也不免跟他说些心腹话,苏墨总是恳切应对。
  
  其时北地萧条,盗贼蜂起,山陕一带都不太平,飞白到底是贵介少年,一路向西,听着道路传言,不由得渐渐担忧,半夜辗转反侧,苏墨见他不安,于是大胆建议:“听说陕西流贼厉害,动辄攻掠府县,主人与其这般提心吊胆,不如告病回乡,不赴任也算了。”飞白愁苦道:“你懂什么!任命已下,若是规避,我的前程也就完了。”苏墨道:“前程要紧,安危要紧?主人正当青春,便耽误几年仕途又有何妨?总好过将万金之躯送到盗贼窟里。”飞白怒道:“胡说八道!就算有司不追究我的规避罪名,我也不能胡乱辞了官,灰头土脸回乡去,吃人笑话不起!你若害怕,即刻滚回苏州看家,我一个人赴任,不见得教流贼吃了去!”
  
  他色厉内荏,苏墨也只得安慰:“小人一身都是主人的,怎敢中途撇开回去?原是小人多虑了,想那凤翔是府城重地,哪里便能教流贼攻破了?万一不幸变乱,还有小人侍候身边。我是拼死也会救我家主人脱险的。”飞白刚刚发火,听了他这话却又失笑,骂道:“好吹嘘!流贼何等厉害,官军都敌他们不过,你是什么,你能救我?没得扯淡奉承。”苏墨庄容道:“我是小人,主人自然不信。我从不扯淡的。”
  
  飞白哪里信他,可是这番话说了不到一个月,火光杀声里被苏墨拼死背负着逃出命的时候,却不禁将当日的嗤笑,化作了此刻的感叹:“原来果真不是扯淡!”
  
  是时赴任才到几日,同僚还未遍拜熟识,府城就忽然遭了流贼攻陷,一路杀进衙门来。幸亏飞白才下马拜印,官署尚未收拾,人和行李都在驿舍里。半夜里陡听变乱,苏墨在厢房连外衣都不顾穿,撞开门将飞白从被窝里拖出来就跑,迅速翻过墙头,伏到外面长草之中,听外面一波波呐喊厮杀。飞白睡魂惊散,只穿着单薄寝衣,在草丛里只是打颤,苏墨平生也没经历过这等局面,其实一样害怕,但是搂着飞白肩头,总得撑出个勇敢气概,不住口低声安慰:“不怕,贼人志在抢掠,未必专心搜杀。待他们过去了,我们逃出城去,等官军平了乱再回来。”
  
  要出城其实容易,乱贼破城而入,城门失守并无封扃,可是当真出城又极困难,满城纷乱,除了流寇烧杀,还有城内流氓恶棍趁机□掳掠,甚至溃败的官兵也加入趁火打劫。飞白哪里吃过这等惊吓,两个人初来凤翔,也不识城内路途,躲躲闪闪摸出草丛,一路看见死尸满地,贼徒肆凶,才走了半条空巷飞白就意志崩溃,扶着路边井台,直道:“逃不掉了!当初你也不劝阻我别来这鬼地方送死,今日薛飞白必定是死在这里了!”苏墨辩解道:“小人原劝的是主人告病,不要来上任。”飞白怒道:“你不是又说府城安全,又说你会侍候救护?害得我陷在这里,死做异乡之鬼!”
  
  苏墨见惯他蛮不讲理,只好由得发作。这条巷子人家较少,未见暴徒,但是隔街失火的地方熊熊烧着,照见地下也横了几具尸体,男被砍死,女遭奸杀,惨不忍睹。他看见飞白转头望向井底,大惊失色,冲上去拦腰抱住,叫道:“主人不可!”飞白一挣,他又急劝:“没到绝境,为什么要寻短见!”飞白挣扎不动,回头看他,满脸莫名其妙:“寻什么短见?我看有没有清水洗涤。”
  
  苏墨愣了,飞白这才会过意来,摔开他抱持,骂道:“这奴才可笑!好端端当我要跳井。”吩咐:“给我打水!适才走过来踩了一脚的血,又是满身灰土,腌臜煞了!我才不跳井——井里泡过的尸首最难看,薛飞白万万不能恁地作践自己。”他不敢看满地死人,也不敢听街外杀声,侧身坐在井台上,只是半闭眼睛面对辘轳。
  
  忽然肩头一紧,又被苏墨从背后抱住了,苏墨声音低沉,语调却是斩钉截铁地:“主人莫怕,小人随身有一把解手刀。万不得已的时候,我送你归天,断不教你受苦受辱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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