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负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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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床棉被薄而窄小,挤两个人不得,柳生和他争夺了半晌被子,最后妥协,两床被一起搭上身共同挤着取暖。抢被子抢得两人均是通身冰凉,柳生又不免打喷嚏,绍先道:“打第三个喷嚏了,定是有人爱哥哥。”柳生斥道:“哪来恁多风话?安分睡觉。”绍先道:“睡不着。”柳生道:“那就装睡。”绍先皮着脸道:“我装睡了,哥哥是不是要做点不好意思教我晓得的事?”
柳生对他的顽劣,向来只能有两个字回应:“胡扯。”绍先道:“我才不胡扯!当我有什么不知道?顾三爷说,男子汉都有这生来的本事,除非你天阉没下稍。”柳生皱眉道:“不学好的东西!顾家那两个坏胚究竟引诱你做什么了?”绍先这时挨着他肩头,蹭了两蹭,说道:“你要听,送耳朵过来。”柳生果然侧耳,不提防被他向耳中轻轻吹了一口气,一时间冷不丁全身肉紧,汗毛一炸,“啊”的一声半跳起来,骂道:“捣蛋!”
绍先乐得满床打滚,笑道:“果然这招比咬耳朵有用!大家说的是真的。”柳生又是气恼,又有点酥麻麻的不自在,咬牙又骂了声:“不学好的东西。”然而追究弟弟不端的心思到底盖过发怒,紧着追问:“毕竟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歹事!”绍先叫起撞天屈:“当真什么歹事也没做!无非就是……”他也裹着被子爬起,招手示意柳生再次送耳朵过来,柳生怕了他捣蛋,坚决不肯,他只好自己伏过去,将下巴搁在哥哥肩头,小声说了几句话。
柳生听了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倒是放了一半心,于是骂道:“一群不知羞的东西。”绍先笑道:“这种事,哥哥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面也做,为什么骂我们不知羞?人家不过是比赛个勒罐子,手铳人人打得,不会打的才是羞。”柳生无语,过一阵继续奉送几句批点:“圣贤书都读妄了!学堂里公然比赛这下流勾当,太不知羞。”绍先笑嘻嘻道:“那哥哥不是也被人从学堂里哄骗到竹林子里,做的是什么?”
柳生噎得满口无言,自悔不迭,心道好不活该,怎么将那话柄儿自己说给这小捣蛋听了?绍先继续笑嘻嘻:“我前日才看一个新奇的话本,里面有个年小的学生,在学堂里一朵□花大战一十九员猛将,好不能耐!当日骗哥哥的恶棍有几个?得手不曾?”柳生怒道:“不曾!不许胡扯!”绍先孜孜不倦地追问:“那上手几分光景?扒了衣服裤子不曾?”
柳生气得要死,猛然长身,要伸手在床边操一件家伙来揍。绍先慌了,赶忙双手抱住,求告道:“哥哥别恼,哥哥别打,兄弟知错了。”柳生咬牙切齿道:“你试试!再闹一句没皮没脸的话!我真个打!”绍先缠抱住不放,只是软求:“真的不敢了,不敢了,千万别打。”
柳生原本是狠不起来的人,听了求饶也心软了,这寒天一起来就全身发冷,即使被弟弟撒娇缠抱着也不暖和,可是却因为身体冰冷,格外清晰地感觉到两人间贴身处厮磨的一处热得不对路,忽然尴尬,什么也不好说,只道:“困觉罢。放倒头挺到大天光,有话明朝再说。我困了。”
睡下去的时候绍先还是贴身纠缠着,说道:“哥哥说谎,你才不困呢——我晓得你今晚想背着我的事,还没有做,哪里困得着?”柳生骂道:“安分挺你的尸。”绍先撒娇道:“你会不困,我就好困?都要出火,不如做了嘛。”柳生说道:“小孩子家家,这么多怪话。手不要不老实。”声音却稍微有点软。绍先贴着耳朵道:“要不我先帮哥哥,哥哥再帮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柳生道:“胡……”只说了一个字,蓦地噤声,说话不得。许久眼睛闭了又睁,鼻息急促,只看见屋顶天窗刺眼白花花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情节太过WS,作者元气大伤,出门打野食去了,今天四更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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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柳絮风之四 。。。
第二天起来,柳生发愁了三件事:第一,夜里连连打喷嚏,果然伤风了,一早起来头疼脑热,偏生没得药吃;第二,两个人将被子都弄污糟了,要抱出去晒,无奈天寒风大,不利晾晒;第三,才是揉着太阳穴费劲寻思:“顾先生要我约束兄弟不要走歪路,我夜里……怎地反而带他做不正气的勾当?”
绍先也有绍先的发愁,赖在床上不肯动,只是抱怨:“我困死了!大早就将被子抱出去,害我不能睡回笼觉。”柳生在外屋土灶扇火煮早饭,说道:“谁教你半夜不睡?早上赖床。”绍先笑道:“还不是哥哥害的?夜里面……”柳生赶忙喝道:“滚出来喝粥,念书!”
绍先披着破棉袄拖拖拉拉走出来揭锅看,抱怨:“又没几粒米,好意思说是粥。”柳生道:“家里没米了,你不念书就拿三十文钱集上买米去。顺便打问棉絮多少钱,布多少钱,回来我合计做不做得起一床厚被子。”说着又忍不住打喷嚏。绍先过来摸摸他额头,问道:“伤风了?”柳生点头道:“被子太薄,所以要做床新被过冬。”绍先道:“一床?那么做宽大尺寸,不然一起睡你还是要伤风。”
柳生想说:“两床怕是做不起。”又想说:“谁还和你一起睡?”但是两句话一并在嘴头,一时倒不知道先说哪句,正好锅里开始翻花,赶紧丢了蒲葵扇去熄火,用余温再滚一滚粥汤,草灰间喷嚏连连,就把要说的话忘了。绍先拿碗过来等盛粥的时候,他还是惦记着前头吩咐:“喝了早饭赶集买米去,我的话不要忘了。”
绍先从来怪话牢骚最多:“你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懂事!就没听过:‘同房不千里,千里不同房’?跑到集上也要三十里,你忍心害理叫我行过房事后的人去跑腿。”柳生气得险些拿汤勺敲他脑壳,骂道:“活见大头鬼,胡扯瞎话。”绍先憨皮厚脸只是笑:“谁见鬼了?昨晚难道不算个小行房?你要我不瞎话,下次跟你大行房。”柳生骂道:“滚!”
绍先立即恪遵台命往外跑:“好了好了滚出去给你买米就是了。”柳生忙又叫回来:“还没拿钱!喝了早饭粥再走,不要空肚子冒风到处跑!”绍先又跑回屋,一面从箱子里摸铜钱,一面伸长头颈:“手没空,喂我喝一口。”柳生只好端碗凑到他嘴边,说道:“不要急,仔细烫!”绍先果然烫到了,却不顾得嘴疼,失火一般往外窜,还不忘丢下几句话:“我给你带一包干姜大枣回来治伤风。男子汉房事后冒风,要死人的唷!”柳生要骂的时候,他已经赶投胎一般去得无影无踪了。
谁知道这一去到太阳落山也不见回来,这日是大寒节气,乡俗是迁坟的日子,有几家跑来祖坟动土,难免跟看坟场的柳生有几句应酬,致祭后的酒菜,也让他收回去哄肚皮。柳生给兄弟留了一碗豆腐两条鱼,左等右等不见人,不觉担忧:“三十文钱也做不了学坏的事,难道遇见拍花子的拐走了?”正要出门去寻,绍先却一蹦一跳回来了,一进屋就闻:“有酒菜香!”
柳生见他手里空空如也,问道:“米呢?”绍先恍然大悟:“啊呀,忘记买了。”柳生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做什么去了!”绍先道:“在集上遇见顾老二,骑着高头大骡子,看见我,说要贺喜我过了童子试,请我吃酒,混闹到晚上。”柳生更是来气:“真不学好,连骗吃骗喝都学会了。顾家的坏种能有什么好意?跟他们混,迟早没你的好果子,还不赶紧躲避着!”绍先嗤笑道:“你当我是你,被人骗的?我骗人上手还差不多。”他凑过来,满脸秘辛,小声说道:“我跟他讨教了,到底怎么弄入港,怎么快活。你叫我不要瞎话,今晚上就不瞎话给你,大行房比小行房有趣,你不信试试。”
柳生拉下脸道:“你是真的皮痒了,欠收拾。”绍先笑道:“不是皮痒,是那/话/儿痒。”柳生霍地立起,就操火钳,绍先赶忙抱头鼠窜:“救命!歹毒哥哥,打杀孤儿兄弟!我去县衙门击鼓鸣冤!”柳生骂道:“谁打杀你?打你个半死!”绍先嬉皮笑脸从里屋探头出来:“打半死还要哥哥看病伏侍,不如留我伏侍你。你看我真的给你带了干姜大枣,你伤风了不要动,我煮药汤给你热热喝一碗。”
绍先的好处是嘴坏之后偶尔甜,人懒惯了忽然勤,因为难得,所以加倍感到贴心。一碗热汤喝下去,伤风头疼好几分,柳生的软心肠对上了嘴甜人乖的小兄弟,无可救药连骨头都要酥化。于是等到这夜继续全身酥麻麻的时候,只能模模糊糊想着:“怎么又带绍先不学好了,真要不得……”
做兄长的想事习惯,兄弟俩一道做坏事,当然是做哥哥的负全责,纵然其实是绍先起的头,柳生也觉得自己该问个首罪。无奈被窝里的事没有堂上老爷来撒签打板子,这般罪恶感在心底扎根了三四日,抵不过“人之大欲”的真快活,等到再过几夜,那一刻心内想的已经是:“屋顶天光忒亮了些,明朝上去堵了天窗。”
其实轮不到堵天窗,圆月也渐渐残缺无光,残冬腊月到了尾声。柳生已经算过了做新棉被的价格,迟迟却没有这一注钱去做。绍先提示:“县老爷赏的二两银子呢?藏那么紧做什么,我又不偷。拿出来做被子做新棉袄,要过年了。”柳生道:“那是留着开春去考试的费用,不能用。等几日祭灶了,我有钱赚。”
祭灶之后就是城乡家家大办年货的辰光,他所谓的赚钱,就是带了笔墨,买了红纸,跑到县城城隍庙摆开春联摊,现写现卖。
年前的城隍庙,最是轧闹热的所在,各种摊子鳞次栉比,办年货的百姓川流不息。柳生是年年来写春联的惯主,连这片地面上勒索抽头费的流氓都知道他是个孤寡穷货,意思意思,过来收了二十文就不再打扰。柳生左手年画摊,右手相面摊,同庙里租了长凳方桌,一大早就写了一排压在桌边当招牌。绍先起初还抢:“我来我来,我的字比你好看。”然而春联上的大字要的不是好看是端正,碗口大的字一条条写下来手腕要酸,过一阵就不抢了,宁可站在旁边磨墨倒水。相面先生笑吟吟地说:“你们兄弟红光满面,开春定然进学,今科断然要发。”柳生也同样说了恭维话:“先生是多积福的人,今科定然要发达。”相面先生笑道:“哪有这运气!过年学道见,要是侥幸过了二等,秋闱咱们搭伙去杭州?”
他们说着应酬话,绍先不懂,在旁问道:“什么叫做秋闱?为什么还要去杭州?”柳生道:“来年是乡试年,乡试秋八月开,叫做秋闱。生员考中了秋闱,就是举人老爷——乡试在省城布政司开科,所以要去杭州应考。”绍先欢喜道:“我要去杭州玩!先生说我能中秀才的,秋天我就能去杭州考试了?”柳生道:“没那么容易!秀才咱们中不中还未可知,秀才还要考等级,二等以上才许乡试,绍兴府几百生员,要考上二等也非寻常。”
绍先听了,有如一瓢冷水,嘀咕道:“这么周折!怪道他说‘要是侥幸过了二等’。”不觉向相面摊努了努嘴:“这么说,隔壁这老穷酸,已经是秀才相公了?”柳生点头,低声道:“是啊,你不见人家戴着破方巾?我听他说,进学总有十余年了,每次都考在三等。”绍先忍不住道:“那么晦气!”柳生道:“三等已经不算晦气了,考在四等要挨打,五等要降级,六等除名,只能重考。每三年学道按临一考,是最要秀才命的时节。”绍先吓得吐舌:“好厉害!那么县老爷还叫我们做秀才作甚?那不是三年一道鬼门关,比坐牢还不如?”柳生笑道:“真是痴话,难道没有好处的?你看顾先生每次都能考在二等,去杭州乡试,我从小见他三年一应秋闱,也总有好几遭了罢。”
绍先撇嘴道:“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在顾家坐冷书斋,教几本破文章,我们都能欺负捉弄他。”想了想忍不住道:“县老爷那么撺掇,我只道做秀才有天大的好处,一进学,高骡大马骑起来,花花轿子抬起来,原来也就是这么着,不是摆相面摊,就是做瘟头先生!穷酸死人!”柳生板脸道:“小孩子家不懂,不要乱说。你墨也磨够了,不耐烦的话自己耍子去,拿五个钱,回来带个烧饼给我当中饭。”
烧饼只要一文钱一个,绍先花一文钱看了半天猴戏,剩下四文买了四个,中午嘴里咬着一个,纸包拎着三个走回去,看见哥哥还在手不停挥。天时寒冷,和相面摊共用一个小泥炉烧着黄酒,轮流喝一口防止手冻。这时候铫子里的热酒正翻着花滚,水汽蒸腾,案上红纸映着人,凝笔抬头看过来的时候,那眉眼都笼了霞光,氤氲的不分明。绍先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望着,忽然呆了,寻思:“哥哥真好看。”
卖春联果然收入不错,到晚收摊,汗巾里搭了一包铜钱揣入怀里,踌躇满志向弹棉花的订了新衣新被的絮。到腊月二十九收摊,棉被一大捆,年货一大包,搭了乡民的顺风驴欢欢喜喜回家去。
村庄和坟场不在一个方向,到村头分了路,东西还得自己背负回去。棉被弹了八斤重,还拎着过年置办的烧酒、鸡蛋、豆腐和猪头肉,还没望见坟场就已经累得坐到路边。绍先直嚷:“不走了!反正有新棉被,我们就拱进去露宿。”柳生好笑道:“地下都是霜冻,你挺尸罢!明朝真成了路倒尸,没人收!”绍先只是嚷累,柳生哄他:“再走几步就到家了,回去给你温酒解乏,喝完再困觉。”绍先道:“那困觉的辰光,你先给我焐个热被窝,我不要给你焐。”柳生笑道:“新被子了,又松又暖,不用焐,起来走罢。”
新被子睡起来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喝完温酒后兄弟搂抱一起的滋味也不一样。柳生在吃痛惊讶的时候,兀自忍不住要想:“这……这总不能还是我带坏他的罢!我从来没教他做这个!”
屋顶的天窗早已堵住了,又厚厚铺了新茅草,有如此刻厚厚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