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妖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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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很久吧,海枯石烂之类。
少年道,好像真的有点久。
青年笑,已欺身压上,道,管他。
镇上热闹依旧,只少了个卖药维生的少年,也无人记得。
经营灯烛的富家公子已娶妻生子,隔壁药材铺换了青年掌柜,俊逸非凡,带着个与当年少年神似的奶娃娃。
人问,青年便笑道,这是犬儿。
之八 双生花
寻常村落,入秋。
风起,枯黄落叶卷过街巷,颇感萧瑟。
老道前踏几步,馄饨铺子更清晰几分。
悠然落座,摊主已迎上笑道,道长来碗馄饨么。
老道士抬眼,面前布衣青年丰肌玉骨,实是好皮相。环视摊中众客,不时听见几声赞叹,都夸的摊主好厨艺,老道士微哼一声道,好味道,是否因其中人肉?
一语既出,众客皆惊。
摊主脸色微沉,有些委屈道,道长误会。
老道不由分说,掏出法器便要出手,却只见人影攒动,竟是摊中众客齐齐上前,拉住老道不住求情,道这青年虽是妖怪,但在此处经营多年,心存良善从未害人,望道长手下留情。
老道心下疑虑,见众人并非为幻术所惑,便收起法器,静待观察。
青年并不分辩,忙于照料生意。挽高的衣袖下依稀伤痕,老道看得出,皆是各类法器所伤。
老道不多问,吃过一碗素面,告辞离去。
夕阳西下,布衣青年收拾铺面还家,走至半途,老道宣一声道号自路旁站起,道,贫道远来贵地,无处傍身,可否借公子住处暂住一宿。
青年苦笑,只道,道长客气,请随我来。
途中,老道问起青年伤势,青年笑道,无碍,这许多年路过僧道不少,加之村里若有不祥,难免受人猜忌,甚者……日久自见人心吧。
布衣青年住于山中,离村甚远,竹院雅致,照养许多花草。
老道随青年进屋,另一高挑男子迎上前来,笑道,客人?
青年应了一声,稍作介绍,便去打扫客房,留下老道与男子随意攀谈。
高挑男子岁数稍长,并无妖气,面容俊秀,稍显苍白,依旧谈笑风生,并不隐瞒与布衣青年情谊非常。
老道隐约刺探,道是人妖殊途。
男子但笑不语。
入夜。
老道睡得早,布衣青年拾掇好明日用具,终得歇息。
衣带未解,青年已被男子一把抱起,压在榻上。
玩闹之余,青年歉然道,又是我惹回来的。
男子道,早习惯了。
青年轻抚男子瘦削面颊,忧道,又瘦了,是不是因为我。
男子笑道,问了这么多年,不腻么。
青年道,如果我不是……
男子在他耳边落下一吻,谑笑道,对,就是因为你,就用身体还我吧。
青年面颊绯红,迎上时伸手一扯,青帐尽落。
一早,老道已在外打坐多时。
布衣青年张罗了两碗馄饨让两人吃过,便下山去了。
男子身体不大好,平日在山中拾掇柴火面粉,一天也便过去。这日因有客,便陪着老道闲聊家常。
老道见主屋中一盆野花,纯白颜色,样子平常,却是一株双花。
男子笑着解释,这是寻常花草,只是布衣青年执意自山中带回,说或许是传说中的双生花,每日小心养护。
老道沉吟道,双生花,一株双华,争斗依存,一华灿烂,必有一华残弱,一华死亡,另一华也随之枯败。
男子道,便是了。
过了两日,望月之夜。
夜深,月华盈照。
妖气自主屋门缝间萦绕而出,愚见浑厚炽盛。
屋中,青年沉睡榻上,男子轻俯其上,犹自深吻。
源源妖力便自男子口中传向青年四肢百骸。
一吻既毕,妖气渐收,男子眸中欲色未去,探指抚上青年袒露胸口,顺着法器伤痕与犹新爱痕一路滑下。
终是一声轻笑,男子面向门口道,道长好定力,再不出声,我可就要继续了。
老道一声道号推门入内,不掩声响,将青年惊醒过来。
青年睡眼朦胧,见这场面又疑又羞。男子替他拢好前襟,只笑道,我与道长都饿了,去做碗馄饨。
只余两人,男子走向老道,并不掩饰妖气,从容倚门相谈。
老道道,他果是人,你才是妖。
男子道,不错。活的年岁太久,他受我妖力渐深,又只我衰弱下去,他便以为他是妖,我是人。我不过顺水推舟。
老道道,人妖殊途,你以己身妖力将他长缚人间,脱离轮回,不容于世间正道,多受磨难。而你自身亦损本折元,两个都人不人,妖不妖,执念至此,值得么。
男子嗤笑,我就是要他陪我。
老道摇头叹息,道,若你消逝,他力无可继,只得灰飞烟灭。
男子挑眉道,道长慈悲为怀,以普救世人为己任,自是不必管我这妖类死活。至于他……随道长一念之间。
老道深深看了男子一眼,宣一声道号,转身离开。
男子依旧笑着,听见老道离时道,能陪到几时,你本是上界灵妖,如此折损,也不过几年性命了。
男子长望夜空,自语道,能得几时便几时。
布衣青年仍在厨房忙碌,男子自身后抱住他,道,道长走了。
青年也不多问,点头道,嗯,这馄饨怎么办。
男子道,都我吃了吧,反正我饿。
青年笑道,吃那么多回,都不腻呀。
男子已缠吻上去,轻道,不腻,就像吃你。
过了半旬,秋意更深。
村人换上厚衣,已商讨起冬至祭拜。
老道又至,一碗素面。
布衣青年上了素面,见老道行囊在身,便问将往何处。
老道笑道,随兴所至。
时候不早,待老道吃过,人已寥寥。
老道取了钱囊,内中只余两文,便取了随身玉玦相抵。
青年只收下铜钱,将玉玦退回。
老道道,此玉并非贵重之物,只是我常年佩戴身侧,可助你养精存血,若遇变故,也可安度数年。
青年微笑,沉默半晌道,我知那日道长与他有过交谈,虽不知他所说为何,大略,是想请道长救我一命吧。
老道一惊。
青年又道,道长听过双生花么,一华灿烂,必有一华残弱,一华死亡,另一华也随之枯败。
老道凝眉。
青年道,也许我屋中所养那盆不过寻常野花。有什么关系呢。我与他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呢。
老道若有所感,顺着布衣青年目光看去,原是高挑男子寻下山来,怀中一件厚衣,是怕布衣青年受了凉。
布衣青年婉然一笑,好生璀璨,向着那人影轻道,究竟是他强要我陪他,还是我强要守着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赤霞舒卷,两人执手而行,背影渐远。
老道久久静立,终是点头一笑,洒然而去。
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之九 眼前人
鬼界,往生道上。
俊雅青年与白衣公子并肩而行。
青年道,怕还是你早去几日。
公子道,无妨,有缘自会相见。
青年瞧了眼公子,叹,怎是个没红线的,可惜了这般容颜。
公子笑道,红线莫名死结之人,还来笑我。
青年笑道,阎王都说了,我虽福德深厚,但这结若这世仍不得解,便真成死结,再无姻缘。我又有何办法。
公子略一沉思,道,鬼友这许多年,我便多陪你到这世终结吧。
青年笑得开怀,执了公子手腕目光炯然道,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三年后,人间,郡王府添了位小世子。
小世子聪敏机灵,自小便得先生夸赞,加上比两位兄长年幼十多岁,为夫人高龄所出,得王府上下溺爱。
长到十岁,郡王属意小世子与同龄子弟多加接触,送小世子去郡中最大私塾念书。
同学皆是官宦人家,其中一位清秀少年,小世子一见便有相识之感,不由亲近。少年比小世子大一岁,身子弱,与小世子性情甚合,遂成好友。
少年祖父乃告老还乡的前朝相爷,家族世代为官,训诫严谨,为任清廉,为郡人尊崇。郡王亦乐见两人交友,时常嘱咐小世子照顾少年,送衣送被皆是同规格两份,留一份给少年。
小世子豁达乐观,不但不计较,还常说要将自己这份也送与少年,只盼少年身体好些。
少年亦受家中宠爱,总笑道,自家一床,你家两床,三床被子,我没病也得压出病来。
十六岁,郡王来信,嘱世子回府。
世子告诉相府公子,公子道,该回去了,你本不该以功名为念。
世子叹息,轻道,皇帝提防各处郡王,我家两位兄长入朝为官已是步步小心,我倒宁愿安闲些。
相府公子笑道,怎的一脸寂寞。
世子苦笑,随口道,你来陪我,便不寂寞了。
相符公子看着世子,但笑不语。
郡王将期望都放在两位兄长身上,小世子逗雀遛马,听曲赏花,消磨时光。
过了大半年,小世子不知怎的愈加消沉,对什么都失了兴趣,急得远在京城的两位兄长都差人快马加鞭送了好些京中趣物。
郡王和夫人也急,又怕下人带小世子散心过火,沾了酒色恶习,宁可他在家消沉,一时没了主意。
又数月,眼瞧世子愈加清瘦,郡王收得老相爷修书一封,顿时神采。
十日后,世子别院毗邻的小院打理干净,物什一色全新。
小世子这才发现,问起小厮,小厮如实相告,小世子哑然张口,拖着鞋冲过院去。
院中人比少时更见秀美,正自整理书册,听得脚步声回头一瞧,不禁笑道,有这么惊讶么。
世子指着相府公子道,你你你怎在这。
公子道,你也知我自小体弱,长辈亦只盼我安乐在世,多活几年。如此,在这郡王府中吃喝不愁,做个世子幕僚岂不正好。
世子喜笑颜开,忽又感叹,可惜了你的好文采。
自此,小世子重又生龙活虎。
这般年纪,郡王也为小世子物色妻室。小世子总道,他要自己选个中意女子。郡王与夫人一向溺爱,加上大世子与二世子早已有后,便随他去。
说来也怪,小世子俊雅倜傥,多得女子青眼,可他瞧上的巡抚三姑娘,龙图阁学士孙女,县令幺妹,连翠华阁唱曲的头牌都对小世子无意,甚或早有意中人。
世子努力多次无果,很是颓唐,相府公子陪着帮着,也只能好言相劝。
世子道,还是你洒脱,一点桃花都无。
公子笑道,哪家人愿自家女儿给我守寡,我乐得清闲。
世子自知失言,讪讪道,要不我娶你得了,反正我不守也得寡。
公子闻言大笑,道,若是郡爷知晓,你可得提前守寡了。
两年又过,小世子姻缘仍未定,索性拖着相府公子四处游山玩水,偶也赏花问柳,却不再费心追求。
私底下夫人也曾抱怨,郡王道,谁还不知相府公子只剩这几年,由他们去。
那年冬天刚至,雪还未下,相府公子终于撑不住了。
小世子守在床前四天五夜,眼看大夫在外间跪了一地,心知这回是真留人不住,泪不自禁。
相府公子面色苍白,虚弱道,早该知了,哭什么。
世子道,我也不知。
公子道,时间不多,还有何要对我说么。
久久沉默,小世子忽泪流满面,啜嗫道,也许……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我喜、喜……
相府公子忽轻叹,断了世子表白。
罢了,我明白了。相府公子轻声说着,拉过世子手腕,尽力握住。
世子听不真切,凑过脸去。
这种话,要还在的时候说,下次别犯了。相府公子说着,竟是清泪两行,道,惜取眼前人。
第一场大雪落下,相府出殡。
之后半年,小世子只差将自己反锁院中,与世隔绝,郡王与夫人更不敢提成亲一事。
待得夏躁渐去,小世子一身清爽拜见父母。
一年刻苦读书,一年勤学政事,第三年,郡王已可将大半政务交由小世子打理,竟得郡中交相称赞。
三年一次面圣,朝中诸人皆赞郡王教养有方,乐得无心朝政的郡王恨不得天天上朝,对于小世子的执意不娶也不再动怒,塞几个女子相陪便罢。
荏苒十年。
郡中政通人和,小世子没了前时忙碌。朋友拖他听曲,推脱不过,也便去了。
老鸨有意与世子结交,唤了最美的四位清倌献艺,见世子不爱,又唤上五位。世子无法,只得随意敷衍。
老鸨正要灰心,忽见世子目光停留,直指奏乐人中。
垂眸弹琵琶的秀气少年,竟得世子青眼。
老鸨喜笑开颜,从不见世子动心的众友亦齐心撮合,世子又是推脱不过,当夜便带了少年回府。
郡爷与夫人多有惊疑,但许久未见世子如此喜色,各自默许。
相府公子去后便死寂的小院重又热闹。下人在别院寻不见世子,到此处来便是。
但世子并不宿院中,只是闲来听曲聊天,对少年处处照料。
下人亦有微言,更多是艳羡这少年出身贫寒,又不比几位姬妾美艳,能得世子如此厚待。少年多少听得,原本是做好被强迫床榻的准备,此时倒更好奇这俊雅世子究竟中意自己何处了。
世子常差人送华贵衣饰,郡王和夫人爱屋及乌,赐赏有份,加上想与他结交的姬妾女眷亦常送些绸缎玉玦,将少年的衣柜塞得满当。
有一回世子见着,不禁笑道,一天穿三件,倒也来得及穿。
少年也笑道,世子不是嫌我瘦么,裹个里三层外三层,我不胖也得变成胖子。
世子本笑着,闻言一楞,眸光闪动,忽将少年抱个满怀。
满鼻是世子清冽气息。带着来自回忆的寂寥与微颤。
少年听见心跳如鼓,分不清来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