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绝响[君臣]-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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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三天后,沂水左卫军的副将王武才接到南康调令,着他即刻进京面见公子,不必往朝堂,倒是直接去临风轩听令。
王武才对着调令上“金紫光禄大夫礼部尚书权兵部侍郎领中书侍郎琅琊楚如悔”几个字挠了半天头,直挠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也没明白到底是咋回事。调令的内容说的不清不楚的,这落款也是花样百出,看也看不懂。可这样一来,到底是礼部要他、兵部要他、还是中书省要他呢?还有,这个“紫金光禄大夫”是啥?(其实是楚如悔的散官。)临风轩又是啥机构?不过,既然是钟仪公子的调令,左右该不是坏事。而且,要是能专门给公子办事儿,那多美啊?以后等自己娶了老婆生了娃,就跟他们说,你夫君你爹我当年可是专门给钟仪公子干活儿的!嘿嘿,想想就觉得心里甜得慌!
于是王武才放弃自虐般的思考,高高兴兴地收拾了行装,叫了几个沂水左卫军的兄弟们大喝特喝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踏上了回南康的路。
然而楚如悔的局还没布好,始料未及的命运已经在等着他。
三月未朔,孤竹使者前来拜见,虞武帝召会百官集于朝堂。金丝黑袍的皇帝气宇轩昂地傲视着孤竹使者,朗声问道:“不知孤竹使者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这孤竹使者显然也不是吃干饭的,用标准的汉话不卑不亢地大声喊回去:“回陛下,我孤竹大汗素来仰慕汉族文化,愿率全国官民向大虞国学习文化礼仪,促进两国关系,以期团结起来一起面对共同的敌人。为此,我大汗特地派我前来向大虞国聘请人才,以为我国上下带来先进的制度和文化,促进两国邦交。”
孤竹使者一口气说完,眼睛“骨碌碌”转着,扫视了一圈满朝文武,最终视线落在楚如悔身上。
萧云朔想不明白高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按照楚如悔的说法,应该是太子高子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论如何,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自己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虞武帝不正面作答,而是召唤朝堂上的小官:“孤竹使者千里送信一定辛苦了,你大汗的意思朕知道了,朕也很高兴。不过两国之事,还是应当先仔细考虑,使者不妨先下去休息,待朕与百官商议后,再答复你。”说着就挥手叫小官送客。
“不用!”孤竹使者伸手止住了小官,“有什么事现在商量就行,我可以等。”
第十七回
“不用!”孤竹使者伸手止住了小官,“有什么事现在商量就行,我可以等。”
大虞君臣一时哑然,竟不知如何对付这个不守规矩的使者。
“既如此,众爱卿有什么意见都说说吧。”虞武帝料定这个使者是不肯走的了,只好直接问大家的意思。
“臣以为不妥。”吏部尚书上前一步,“我大虞与孤竹一向不和,今忽然来聘,若与之,则恐截留为人质,于我大虞不利。”
虞武帝点头赞同。
“就是因为以前不和,对两边都不利,所以我大汗才提出这个建议来。如果大虞国皇帝偏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我们对聘来的官员不好,那我们也可以送官员过来,省得你们担心睡不好觉!”这孤竹使者果然牙尖嘴利,几句话既得了理,又为孤竹赢了面子。
“孤竹使者不要这么紧张嘛~我大虞绝没有怀疑孤竹大汗的意思。”郗太师笑呵呵地出来圆场,温声和语仿佛老爷爷在跟小孙子讲道理,“只是大汗无意伤害我大虞官员,却难保孤竹的文官武将不会对我们做难。况且……”郗太师伸手止住年轻的使者将要反驳的话,“孤竹在北方,天寒气躁,我们大虞的臣子习惯了南方温暖湿润的水土,乍一去北方,如果生病了,或者甚至不幸病亡了,反而糟蹋了孤竹大汗的一番好意。要是再因此加剧了大虞人民对孤竹的仇恨,这多不好呀?”
孤竹使者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软刀子,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赶紧向站在一旁的戚太傅使眼色。
戚肩舆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孤竹说话不好,不过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只好硬着头皮迈出一步:“其实老臣觉得,此事也未尝那么不好。自从南北划江而治,到如今也已经过了两百年了,两百年间无论南方还是北方,都是战火频仍,百姓苦不堪言。直到秃发灭了六族,平定了北方,高太祖睿智聪慧,宁与吐壁决裂也要向我华夏学习,实在是感人至深。到如今,孤竹上下一心,欲学习我大虞文化;而我大虞陛下慈悲,也愿意天下苍生幸福,不再生灵涂炭。因此,无论最后是统一还是各自为政,两边都希望可以尽早结束战争状态,让两国的百姓都过上安定的日子。毕竟,孤竹国民也有我大量的华夏子孙啊,手足相残,着实令人痛心。至于郗太师的担忧,虽也是不无道理,不过既然通使是不可避免的,这个风险总归要冒。至于水土,适应一下就好了,橘生淮北则为枳,毕竟也还是活下来了啊。”
听完戚太傅漫长而罗嗦的历史追忆,大家已经完全忘记之前郗太师讲过些什么了。
很短的一阵沉默之后,太傅党的其他官员也纷纷响应号召,开始赞同孤竹使者的提议。
这帮该死的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儿党派!萧云朔心里愤恨,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么依诸位爱卿所见,派谁去比较好?”
孤竹使者又开始挤眼睛,于是戚太傅只好又站出来:“老臣以为,既是传播我华夏文化,便当派我大虞最有文采,最懂诗书礼乐的人,方可服众,以彰显我大虞风采!”戚太傅略一停顿,笑呵呵地看着楚如悔,“若此,则非钟仪公子莫属啊!”
老狐狸,这时候你倒承认如悔厉害了!萧云朔许是跟楚如悔相处日久,最近越来越喜欢腹诽了。
“戚太傅过谦了,令郎少读诗书,俊逸果敢,论文采论智慧,皆不在小侄之下。如果令郎愿代表大虞出使受聘,必会让孤竹人顶礼膜拜啊!”楚丞相显然不满戚太傅的安排。虽然钟仪不是他亲侄子,但到底名义上还是他琅琊楚家的人,他若高处庙堂,也会给他楚家带来很大的好处,若是就这么被赶到孤竹去,他楚家必然也要受到打击。
“楚丞相才是谦虚了,小犬天生好武,鲁莽愚钝,怎比得上贤侄文采风流,博览群书。况且这大虞天下,谁人不知钟仪公子楚如悔才是大虞第一等名士才子啊!”戚太傅面上谦恭,心里却恨不得楚如悔赶紧走,这样自己面对楚绥远也就可以有更多胜算。
“臣也以为当派钟仪公子前往!”
“臣以为非戚仲行戚大人不能当此任!”
……
看着丞相党和太傅党又吵起来,萧云朔的头疼病又发作了起来。平时吵吵也就算了,当着孤竹使者的面,他们都不嫌丢人么?
“看来诸位大人意见不统一啊,那为什么不问问本人的意见?”孤竹使者看准时机插话进来,顺便还施加压力,“还是说,大虞国的皇帝,从来都不顾当事人的意见?”
“怎么会?只要他愿意,朕绝不勉强!”萧云朔正乐不得他要问钟仪意见呢,一抬手止住了喧哗争吵,转头问向一直静立不言的楚如悔:“如悔,你可愿意往孤竹受聘?”
然而,出乎萧云朔意料的是,楚如悔非但没有马上出言反对,反是一动不动,头也不抬,好似在沉思什么,抉择什么。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朝堂的角落,如一座冰雕独立在污浊的俗世,又似一座玉山伶俜在纷扰的红尘。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八风不动,两条青衿盈盈若水,静流无声。白玉云簪挽得起青丝细雨,却似乎挽不起万千愁绪,零落在心头胸口,扎得人隐隐作痛。
“如悔?”不知怎的,萧云朔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不是真的要离开我吧?!
“如果如悔想去孤竹的话,朕可以让你去。”萧云朔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隐隐有一股巨痛,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如悔,别走!
楚如悔依旧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世界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楚大人!”不知为何,孤竹使者好像也有点心急,沉声唤了一句。
要走吗?还是留下来?
一时间整个朝堂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缠绕在那翩然独立的人影身上,仿佛天地日月都绕着那一袭白衣而转。
“啪。”
不知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楚如悔仿佛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望着玉座上黑袍金丝的萧云朔。
如悔,别走。
黑亮的双眼深深地看着高台上的皇帝,然后如蝉翼般轻轻垂下眼睫,仿佛隐下了什么巨痛,吐出来却只是轻若无闻的一声叹息。
“臣,楚如悔,愿留在大虞。”
萧云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般欣慰地对楚如悔微微笑着。
孤竹使者却好像没听懂楚如悔的话一般,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完全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事。
“既然本人都说了不愿意,那么也就只好再请别人了。”虞武帝稍稍恢复了皇帝的威严,继续对群臣发问。
“如果钟仪公子不肯的话,那么此事就作罢!”孤竹使者语出惊人,狠狠地瞪了萧云朔一眼,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朝堂。
第十八回
退了朝,百官各回郎属,各务其政。萧云朔见楚如悔脸色不好,便让他先行回去休息。他自己则处理完一些必备的事务,才换了便服,到临风轩探望。
一见萧云朔进门,楚如悔就把子清放了出去,亲自端了茶过来,放在自己和萧云朔面前,然后坐回藤椅,低头不语。
萧云朔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看了一眼楚如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沉默地坐着,谁也不说话。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
终于到了晚饭时间,萧云朔准备起身离开了,楚如悔这才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谢谢。”萧云朔临行转身,低声说了一句。
钟仪闻言倏然抬眼,复又垂下,轻轻地说了句:“陛下难道就不想问我?”
萧云朔轻松一笑,尽是一代圣君才有的胸襟和气魄:“我早就知道,你一定和孤竹有关。不过我不管你的过去是怎样的,只要你现在愿意留在大虞,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楚如悔心头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盈盈流出。
萧云朔看着风华绝代名动天下的钟仪公子,忽然觉得他轻薄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他赶紧一步上前,一把将那人搂在怀里,感受着他微冷的身体,还有那看似强大其实比谁都脆弱敏感的心灵。楚如悔也一反常态,没有恼怒地推开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躲在那人的怀里,好像一个小婴儿,只贪恋这一刻的信赖和温暖。
黄昏,落日,残霞。两个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却不再冷漠和孤单。
三月一过,马上就是小满。小满过了,端午节就不远了。
江南的传统,端午节除了粽子艾叶五色丝线,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就是赛龙舟。虽然作为皇室成员和朝中文臣,只要负责观赏和赏赐就可以了,但是由于昭阳公主的任性和贪玩,楚如悔和萧云朔两个不得不特地为她准备了一只小型龙舟,每天下了日课,就陪她在清和园的昆明池里演练。
“你们可是答应了我的!”每当萧云朔想借走楚如悔的时候,昭阳公主就会如是说。
唉!没法子,谁叫她过生日的时候,自己一时高兴答应了她一个愿望呢?
于是十天之后,萧忆如终于可以成功让小船前行了,而昆明池也终于显得过于狭促,想要得到进一步的锻炼,就需要找个大一点的湖泊。
“皇兄~”昭阳公主又使出了拿手的撒娇绝招,抱着萧云朔的胳膊使劲儿摇,“就一次嘛~临清湖也不是很深啦~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找几个水性好的侍卫在旁边看着嘛~”
萧云朔拗不过她,只好可怜巴巴地望向楚如悔求救。
可是他哪知道,楚如悔早在前一天就被昭阳公主的诡计搞定了,此时只好低头喝茶,假装看不见。
萧云朔无法,只好答应了萧忆如。然后一边看着欢呼雀跃的公主,一边走到钟仪身边低声感慨:“唉!咱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拿一个小丫头没办法!这世道真是,有修养的君子被会耍赖的小人欺!”
楚如悔瞟了萧云朔一眼,心里嘲讽地冷笑一声。
萧云朔见楚如悔一副典雅庄重的模样,忽又想起宝儿的话,一时报复心起,就一手放在楚如悔的肩上,一扬头对昭阳喊道:“死丫头!你要是再这么赖皮下去,当心将来没人肯做你的驸马!”
昭阳公主一听,刚要回身骂她哥哥,忽然看到一身白衣的楚如悔低头品茗的清贵模样,霎时羞红了脸,愤愤地向哥哥做了个鬼脸,坐到座位上自己赌气。
萧云朔见昭阳服了软,更是不肯见好就收,一转身径直走到昭阳和钟仪中间,如月老般双手一合:“唉~不如就委屈钟仪公子收了这没人要的小丫头吧~也省得她招摇撞骗,为害人间~”
听了这话,萧忆如登时脸红得如深秋熟透的苹果,来不及掐她哥哥一下子就仓皇不顾落荒而逃。
“哈哈哈~”萧云朔见刚才还张扬跋扈的小公主竟窘迫得如此,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不过他也由此相信宝儿所说的话不虚,他的妹妹果然对那清贵的公子动了心。
“陛下怎能如此对待公主。”楚如悔叹了口气,不禁为大虞的未来担忧。
“我又没说谎~”萧云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