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琴师-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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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男人吹响了哨子。
尖锐的哨声就是命令,集体准备。
尹子重站直了身体,忍不住回头,深邃的眼睛看了那个方向,最后一眼。
傅三易在布帷后大吼道:“老尹!保重!”
尹子重听见了,也看见了在太阳下晒得面红耳赤的傅三易。
尹子重迈步,上了马车。
第五辆马车,驶向郧地。
“最后一辆了!”
“保重!”
似乎因为是最后一辆,人群中喧沸起来,变得更加拥挤。
“不!”快要到广场的钟仪看见了马车,拼了命一般,大声嘶吼:“老尹!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他吼得嗓子充血,唇齿间一股甜腥味:“老尹!尹子重!尹子重!”钟仪转头就随着马车方向奔跑,“尹子重!尹子重!”
可是,他的声音太小,淹没在了人海中。
马车里的面孔一晃而过,他没有看见尹子重。
尘土漫天,人声鼎沸。
马车速度很快,十二匹高头大马迈着矫健的四肢,马车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第九十二章 调兵遣将(二)
“钟仪,醒醒啊!醒醒啊!”似乎是傅三易在耳边大叫。
很吵。
无边的黑暗,眼皮十分沉重。
等到钟仪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床边放着水盆和柔软的毛巾,对面的铺子已经收拾完毕,只留下干干净净的一张床板。
房间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原先两个人居住的房间,少了另一个人的所有物品,总是不习惯的。
钟仪嗓子干哑,想自己起来倒一杯水喝,结果腿脚像是被碾压过了一半,没有一丝力气,还一抽一抽的疼痛。
钟仪自嘲,躺在床上不动了。
或许是因为睡了一下午,反倒是不困了,吹灭了灯火,穿着薄薄的里衣静静地躺着。
可惜,蚊子在蚊帐外“嗡嗡嗡”,钟仪实在是无法静下心来。
模糊之间,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钟仪揉揉眼睛,很自然地去洗漱了,腿脚有些不利索,和同楼层的人擦肩而过,他们都回首看着一瘸一拐的钟仪。
回来的时候,用毛巾擦拭着脸,天光照满了空荡荡的房间,钟仪慢慢放下了毛巾。
“叩叩叩——小少爷,起了不?小的给您送早膳来了。”传来傅三易搞怪的声音。
钟仪笑了,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带笑的脸。
傅三易道:“热腾腾的梅干菜包子,附赠酱香饼。”
钟仪道:“多谢。”
傅三易看着钟仪吃着东西,突然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抱着他宝贝的乌龟盆。
钟仪有些疑惑,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傅三易将乌龟盆放在书桌旁,两只小乌龟都把四肢和头缩在了龟壳里。
傅三易笑道:“它们搬家过来陪你住,老尹走了,怕有人觊觎你的美色。”
钟仪拿着包子,嘴巴正塞得鼓鼓的:“唔?”
傅三易看了他这一副尊容,结结巴巴道:“不过……你这副模样,怕是没人来抢你了。”
钟仪:“……”
过一会儿还要去石夫子那儿,钟仪便开始更换衣物,想了想,直接在薄里衣外面套上了一件素青色衣袍。
傅三易看了看钟仪垂到腰间的长发,道:“这么飘逸,头发不系上?”
钟仪点头:“系上。”他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拿起一支淡色发带将一头乌发束了起来。
“好了。”钟仪出声,皱了皱眉,觉得嗓子疼的很。
傅三易担忧地看着钟仪有些难看的脸色,道:“你昨天……大夫说你要按时服药,一周左右便可。”
钟仪点了点头:“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你抬我回来的?”
傅三易挠挠头:“你昨天晕倒了,浑身发烫,后来老尹的那什么弟弟——就是阮培,他帮我一起扶你回来的。”
“阮培?”钟仪疑惑道:“他怎么没去?”
傅三易收拾食盒:“他要到秋末。”
钟仪不解:“那有什么区别?为什么?”
傅三易摇了摇头:“区别大着呢,现在要是交出去了,就是全部的武生都送出去了,北面和西面都是危险地带,咱们书院都派了厉害的去了,剩下的挑一挑,不好的就把他们遣散掉,否则那三脚猫功夫不就是去送死?”
钟仪瞪着眼睛看着一脸平静的傅三易:“送死?”
傅三易动作一顿,连忙恢复了平日的笑容:“不是,我这是说严重了,万一打了仗,我们书院平时偷懒的都不行,虽然进来的时候还行,但是在时间紧的情况下,谁能学的快?”
钟仪道:“你是说,如果要打仗了,老尹他们会进行特殊训练?”
傅三易点了点头:“平时舞刀弄枪的,怎么也要见些血,战争时候,极其残酷。”
钟仪觉得寒毛直立,轻声道:“应该不会打仗吧。”
傅三易看了钟仪一眼,没有说话,低头继续整理着。
钟仪不安的摸了摸桌角,也低下了头。
大风呼啦一下吹过,高高的山崖之上,可以俯视地形,山川一览无余,旗帜卷着风,怒张着,上面是张牙舞爪的狼图腾,狼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下方。
一个挺拔的男子穿着厚厚的盔甲,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马站在队首,猩红色的披风张扬地在风中舞动。
卫二递上地图,朔回拿着地图,修长的手指在合定城圈点,沉声道:“合定的人有没有到齐。“卫十道:“到齐了,老大他们已经带了一部分人到了蓝寸了。”
朔回点了点头,看着远方的山脉,道:“这段日子很关键,希望你们都要予以重视。”
卫二,卫十道:“是!”
朔回继续低下头,看了一会儿地图,风刮得厉害,羊皮地图皱在一起。索性收在了怀里,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道:“先回去吧。”
索阿图十分不放心北晋的一干猛将驻扎在丹出里,后经单构出面,勉勉强强答应了,于是安排了一处离王宫较远的大府邸,朔回就带着文臣武将住了进去。
当天,据说索阿图难得的一夜无眠,时隔多年,脑袋清醒了一会儿。可惜,第二天,北晋的狡诈大臣们又送上了名贵玩物和美女,索阿图又缩回宫殿里去了。
单构策划着阵型,天天和朔回一干人聚在一起商论着战略。强者与强者联盟,商讨之时的彼此会意都让两人都十分舒服。
“水上作战,多用快艇,少用战车。”
“等等,若我没有记错,夏季时,我们是顺流而下——那么……”朔回笑了,单构勾起笑容,敲敲桌面:“咱们运气不错。”
“现在准备水上用具。”
“阵型不能乱,用轻便船做指挥船,用快艇联络,敌退我击,敌进我战。”
“现在可以看看湖错岸上的地形。”
往往二人跳跃地太快,其他的军师只好打断:“那个,部署可否再详细一些?”
演变到了最后,就是一个人说一个人速记,再进行整理。
有时候看着朔回整理地图的认真侧脸,单构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对手,也遇上了一个同伴。
朔回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单构摇了摇头:“本宫回去了。”
单构出了大厅,路过了索阿图的宫殿,此时将近傍晚,一楼的朱红色大门敞开着,里面的长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单构站在走廊,看着索阿图左环右抱,冷冷一笑。
回到了宫殿,打开了大门,静悄悄的一片。
上了二楼,夕阳铺洒了一片金光,一个美到令人窒息的男子睡在柔软的地毯上,金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巾之上,肌肤白皙到透明。
单构弯起了唇角, 一向戾气的面容露出几分柔情,悄悄地走近,伸出手指描摹着雪列精致的脸庞。
雪列两扇睫毛微微颤抖,最后分开,眼眸里是一汪碧蓝的湖水。
单构俯下身,一个如同羽翼般的吻落在雪列红润的唇上。
或许,他爱的,不仅仅再是自己,可能他也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雪列闭上了眼睛,伸出手勾住了单构的脖子,单构轻笑,抱住了他,雪列乖顺地躺在了单构的怀抱里,如同一对相互依恋的眷侣,暖色的阳光为二人的脸庞镀上金边,十分美好。
钟仪去了石夫子的书房,一盆高高的凤尾竹后,石夫子正皱着眉头看着什么。
“叩叩——”钟仪敲敲门:“夫子,学生来了。”
石夫子抬头,道:“进来。”
钟仪走了进去,石夫子见了他,道:“上次怎么那么匆匆忙忙地赶回来?这封信件里提到了你,说是你性子似乎有几分急躁?”
钟仪垂下眼眸:“……是的。”
石夫子叹气道:“我也就不问你原因了,这件事就算了。秋末你们这批琴师就要毕业了,可否想好了去处?”
钟仪道:“打算回老家,寻份书院差事。”
石夫子不悦地皱眉:“没出息。”
钟仪又低下了头,不作声:“……”
石夫子看着钟仪,道:“希宫乐府,去不去?”
钟仪摇头:“只想留在家乡,不想走远。”
石夫子似乎有些怀疑地看着钟仪,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言论?”
钟仪一愣,想到或许是石夫子误会了自己,他可不是因为害怕打仗动乱故而只守着家乡的,连忙道:“不是,是因为家母身体抱恙,打算回去照顾。”
石夫子苦笑地摇了摇头:“看来我是不可以阻拦你这个孝子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也罢,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尔后,石夫子道:“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前途无量,不要拘泥了自己。”
钟仪有些感动,重重地点头。
他领了自己私借的琴书,告辞去了琴楼。
路上开了不少红艳艳的小花朵,还有连成一片的蓝色小野花,钟仪从路边走过,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便是秋末。
琴师是锦和苑引以为傲的,派了阔气的马车将他们送往各地的乐府。
钟仪的东西收拾起来并不麻烦,以往是因为花田的猫窝,小玩具,零食之类的,如今没有了。
归还了琴书和堆在书案上的琴谱,清理掉了练完的字帖,书籍送给了傅三易,简单打理了行装细软,便没有什么东西了。
背在身上的,只剩下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一把桐木琴。
傅三易变得有些沉默,让人很是不习惯,钟仪没有带上着他的乌龟盆,傅三易就站在马车旁,说着“保重保重”,然而,最后还是要离别的。
马车行驶了起来,景象越来越模糊,钟仪掀起车帘,离开这个居住多年的地方,锦和苑,锦和城,每一个角落都曾来过。
时隔多年,他依旧记起,那一年,自己初来此地的心情。
那时候,冬雪初融,他,尹子重,傅三易,年少无忧,三人结伴而行。
☆、第九十三章 归家
安都,钟府。复制网址访问 %“娘亲,我回来了。”
燕惠坐在院落里收拾着些干货,听到声音,惊讶地抬头。
一个背着包裹的年青人对她微笑着。
“小仪!”燕惠连忙站了起来,满脸的惊喜,“怎么长这么高了。”
钟仪将行李放在了桌子上,挠挠头:“有吗?”
燕惠点头:“长高了不少,过来过来,娘亲来看看。”
钟仪任由着燕惠将他拉到桃花树下,树上依旧残留着刻痕,由矮到高的痕迹,似乎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
钟仪伸出手,抚摸着那些有些模糊的刻痕,树皮粗糙的久违触感让他恍然觉得像是做了一个好大的梦。
记得年少时候,他如愿考上了云英书院,爹爹将桐木琴作为奖励之物送给他,那时候这棵桃花树还未凋零了花瓣,是盛开的样子,粉红色的夹杂着雪白的花朵层层叠叠,花香甜蜜醉人,夜色温柔缱绻,阿礼抱着花田同娘亲爹爹一起,站在树下微笑的看着他。
一曲《今宵》传遍邻家街坊,指尖微微地抚摸着琴弦,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仿佛还在心中。
“小仪?小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钟仪抬头,燕惠正笑着推着自己:“站过去啊,让阿蓉给你量量。”
原来走神走了不短的时间,阿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笑吟吟的说:“小少爷,站到老位置吧。”
钟仪微微笑了,乖乖地站在桃花树下,阿蓉拿着小刀片,踮起脚来,尔后笑了:“不行,够不著了。”
钟仪微微讶异:“我有那么高了?”
燕惠掩唇而笑。
“在做什么?”一道清和的声音传来。
三人回眸,发现钟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花拱门旁。
燕惠道:“看了小仪长高了不少,正打算给他量一量呢。”
钟函了然,看着钟仪笑道:“让爹爹来。”
钟仪勾起唇角,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阿蓉将小刀片递给钟函,钟函摸到钟仪头顶处的位置,在桃树粗糙的树皮上刻了一道痕迹:“好了。”
钟仪让开,钟函用刀片细细地刻字,似乎是很熟稔的模样。
钟仪道:“爹爹刻字得很不错。”
钟函一边刻字一边随口回答道:“最近都在学刻字,这些刀片拿捏惯了。”
燕惠慢慢收敛了笑容。
阿蓉低下了眼眸。
钟仪看着背着身子刻上日期的钟函,有些疑惑:“学刻字?爹爹最近的新喜好?”
钟函正要回答:“不是,是……”背影一僵,顿住了:“……是的,最近清闲,也没什么事情做。”
尔后像是掩饰一般,放下了小刀片,回头笑了:“先不说这个了,过会儿先去见见白家的四小姐,她似乎有事情找你。”
钟仪看向燕惠,燕惠道:“是啊,前几日碰见了她的丫鬟,说是你快回来了,妗语后来就来了几趟,说是有事情要对你说。”
正说着,老刘管家来了:“老爷,有人找。”
钟函道:“好,这便来了。”
将小刀片递给了阿蓉,阿蓉接过便退下了,钟仪走到树下,看着新刻上的痕迹,旁边是钟函刻的字:“小儿二十岁秋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