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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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可能——带我去瞧瞧——」
小野武见状急忙横身挡住橘香川的脚步。「橘大人，您这样贸然前去恐怕主公会大发雷霆——」
「哼！我若不去才是疏忽职守！小野君，你中计了！雪舟根本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啊？」
只见小野武闻言一脸呆若木鸡，但橘香川根本没有馀暇可以去跟他解释来龙去脉，然而一切的揣测就在来到帅营惊见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武田永宗之後，逐一被证实——
橘香川一方面紧急命军医前来替武田永宗诊断伤势，另一方面更下令对外封锁武田永宗受伤的消息以便稳定军心。
「雪舟叛逃武田军，即刻起剥夺右军师之位，此外，传令下去火速封锁那古之浦所有对外的交通管道，不论生死，势必将之擒回！」
＊ ＊ ＊
「为何迟迟未有消息回覆？区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也能让你们如此束手无策吗？」武田永宗伤後，左军师橘香川一肩挑起临阵指挥的重担，这一夜过得意外漫长，因为明日与加贺城或许会展开的战争，也因为叛逃未获的雪舟让他感到不安……
「大人，属下已经将所有对外通路封锁得滴水不漏，别说是人影，就怕是一点儿风吹草动也没有——」
橘香川按捺不下的火气焦躁，让一旁的上村看得也心急。「我说橘大人，你也别迁怒他们啦！想想小野君他们彻夜搜索已经很辛苦了……更何况我想雪舟君他可能只是——」
「你懂什麽！此人知悉太多军机，绝不可留！若他转而投效清原军的话，那武田家今日的优势将有可能一夕逆转！」
「这、这……」上村讪讪的捻捻了下颚的山羊胡，怕是被橘香川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话虽如此，他仍不认为那样少年意气的雪舟会转战清原良基麾下……「唉，既然找不到的话，就表示他人还在我们的势力范围，那古之浦就这麽大，条条道路都被封锁了，他还能藏到哪儿去呢？」
「道路……对、对了！」橘香川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迅速命人取来那古之浦的地图，只见他眼明手快的指出了黑部川错综的水脉。
「这里——」黝黑的眼眸蓦地闪过了一抹寒光，浮现在橘香川唇边的是势在必得的笑容。「哼，若雪舟不走陆路的话，要出那古之浦，他也只有这条路可行了！」
小野武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迟迟找不到人，我们一迳守株待兔，却没料到他反而朝内部深入而去改行水路——」
橘香川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哼，先别佩服他的兵行险著。小野君，你可知这条看似宽敞易行的支流七里过後便是一处绝命悬崖？你以为他聪明避开了我们的耳目，但我却认为他在自寻死路！」
「橘大人——」闻言，上村与小野武不禁惊呼道。
「走吧！咱们还得赶紧动身去送我们曾经的伙伴最後一程——」
第十三章
不过是风吹过芦荻的声音，那怕是一点动静，他都会以为是那个人……赤染契暗笑自己几时变得如此善感多愁，他会来吧？内心发出的问号不知为何竟少了昔日自信……
黯黯的眸无奈投向河面，却见几只萤火悄悄飘出了荻尾，赤染目送那茕亮的光芒缓缓自眼前淡去——
＊ ＊ ＊
缺了马匹代步的雪舟为了赶往约定的地方可说是吃了不少苦头。撇开因水泡磨破而疼痛不堪的脚不谈，这一路上光是为了避开查哨的卫兵，他又绕了不少远路。
不耐操劳的肉体再加上因追捕而引发的紧张感，雪舟感到身心俱疲。眼看密林的出口将至，他心里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待出了这里之後便可以和赤染碰面了，这天都快亮了，相信他也等得不耐烦了吧……雪舟催紧了脚步，只为早点抵达目的地，怎知就在出口即将豁然开朗之际，橘香川竟也率众尾随而至——
「雪舟君，你一路辛苦了。香川特来送君一程——」
见他来到，雪舟并不觉得意外，凭他的聪明才智他早晚会猜到的。只是没想到同他随行的竟只有小野武和上村两人。他不是来擒回自己的吗？
「主公好吗？」雪舟强做镇定面带微笑道。
「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他还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回去呢！」
「喔？」
「不过——」
秀整的眉毛微微挑起，雪舟见橘香川朝自己逐步逼近，他不禁眼带戒备的与他拉出了段距离。「不过——你并不想让我回去是不是？因为主公还舍不得杀我……」明知道眼前情势对自己极度不利，雪舟依然刻意语带挑衅。虽猜不透他此行的用意，可他相信橘香川这家伙精得很，他既然敢带人来，便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他——即便对方全是他的心腹……他或许还可以赌一赌吧？
橘香川浅笑道：「你还是一样牙尖嘴利啊！閒话休提，我问你，为何出手伤害主公？」
雪舟一脸无辜道：「这问题你请小野君替你解答不就行了。」
问题刚丢回给橘香川，便见小野武脸色乍青乍白，大半天说不出话来，然而一旁的上村一张老脸也觉得分外尴尬。唯见橘香川脸色凝重，沈声摒退了他俩人道：「你俩先到林前等我，我稍後就来——」
「可是——」这橘大人不是来特地来擒回雪舟的吗？但瞧他现下却是一点想捉他的意思也没有……上村虽觉得事情不对劲，但碍於身份，他还是将心底的疑问按捺了下来。推了推身旁一脸憨厚的汉子，便离开了两人的谈话范围。
「你有话想跟我说吗？」苍冰色的美眸微微眯起，他可没错过橘香川嘴角泛起的一丝冷笑。
「你为何要背叛武田？」
「这算你第二个问题吗？」雪舟不答反笑道。
「第三个问题，你坚持要灭幕府的原因？」
「橘大人好像一直很在意我建议主公挥军幕府之事……难不成……」
「难不成什麽？」橘香川双手负後嘴里一派悠閒道。只见他不著痕迹走到雪舟附近。
「呵，没什麽。」
「藤原公子，太过自作聪明的人在这世上是活不久的……」
「原来把我的底细告诉武田永宗的人果真是你——」
「你惊讶吗？」
「不惊讶。就凭你的姓氏我多少也猜得出是你……我以为橘之一姓早在十几年前便被逐出了北条政权，请问您橘香川今日处处阻挡我的原因是为了报复藤原氏夺权之恨还是依然记挂著幕府当日对你的温柔呢？所以说橘大人，真正的背叛者应该是你——」
「你以为我摒退小野、上村两人所为为何？就因为我还欠你的父亲一份『恩情』——」
「什麽？」闻言，雪舟带著几分震撼对上橘香川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神，当意识到两人之间过於危险的距离之时，橘香川已经抽出怀刀一举刺入了自己腹部——
来不及意会的痛楚因刀身快速的抽出而顿时麻木无觉，雪舟怔怔低头望向自己腰间的黑色窟窿，他只记得下意识捂住正涌出血流的伤口——
「你绝不能回去，但你也决不能死在我手里，我可不想落人口实——」橘香川嘴角挂著阴沈的微笑，若无其事的抽出怀纸抹去了刀上的血迹。
虽压住了伤口，但他仍能感受到血液自体内流失的速度，他难受的跪落尘土，才摊开手掌，为何流出的血液竟是腥黑难闻？
「卑鄙——」这两个字雪舟说得几乎咬牙切齿，他早该猜到他是幕府安置在武田永宗身边的间谍，要不然凭他的本事何以会在出羽多年毫无作为？潜沈的目的都是为了牵制武田永宗的野心，当然这之中他并没有料到会有自己的出现而打乱了他的布局……
「别意外我用毒，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快……我会放你离开，当然，如果你还有力气走去见你朋友最後一面的话……」
雪舟恨恨瞪著他的离去背影，在沈重的阖上双眼之前，他只想到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 ＊ ＊
彻夜无止尽的等待让赤染契的心情越来越浮躁，只见河边有道人影不断徘徊——
「这天都快亮了，他人怎麽还没出现？莫非是出了啥差错？」按捺不下的焦急已让他无法再枯等下去，正当他准备离开河边之际，林後却有道人影闪了进来——
这回确定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
「雪舟——」
欣喜的迎上前去，只见端丽却异常惨白的少年微微对他扬起一笑。
「你可把我等急了！如何？路上还太平吗？」
「嗯……」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既答应你，我就一定会来……」
「雪舟？」纳闷於他骤然驻足，纳闷於他那过於虚弱的声音……当他的视线从那张毫无血色的容颜缓缓移至他始终都用袖袍掩住的腰际之时，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拧起眉，赤染契当下便朝他折了回去。「雪舟，你不舒服吗？」
「我、我没事……」见他神色有异的避开自己的眼神，他更觉得有鬼。
「那你手怎麽了？为何老用袖子遮住？」他作势要拉开他的手，未知却遭他仓皇避开。
「我没事！你、你少碰我！」
「既然没事你的呼吸为何这般急促？让我看看！」不顾他反对的拉开他始终遮掩的手，赤染的震愕，来自於那背面早已被鲜血染透的衣袖——
「对不起……我受伤了……所以我才来迟了……」苍白的唇边挂起一丝惨澹的笑容，赤染契觉得整颗心像是让人给活生生挖出来似的——
「你这该死的家伙，不要为了这种事向我道歉！」几乎是吼出来的话，他不懂他为何会这麽生气！忙著将他扶到树下，他手足无措的想替他止住仍不断涌出的黑血，但该死的是鲜血竟不过顷刻便渗透了他更换的布缎。
「为何无法止血？！而且血流出来的颜色——」
「你、你别管我！伤口有毒——」雪舟挣著想推开他，未料却遭他一把捉住了手。
「你怎麽到现在还说这种话！你教我怎能不管你——」赤染不顾雪舟的反对，便一把扯开了他的腰带，在小心撩开衣服之後，皙白的肌肤辉映著不断涌出黑血的伤口更是令人怵目惊心……
「不要……」意识已渐渐陷入游离状态的雪舟只知道有人正俯在自己腰间，一口一口吸出了那令自己痛麻难挡的液体。他努力扬起手来想推开，但无奈对方身躯却宛如千斤巨石般不动如山——
「走……走开……你别碰……有、有毒……你会死的——」
赤染按住他蠢动的身躯，嘴里依然轻松写意。「再不吸你就死了，我可不想落个无情无义又外加见死不救的臭罪名。我更没想到脱你的衣服居然是在这种非常时刻，你可得找机会好好补偿我——」
令人哭笑不得的话堵得雪舟顿时哑口无言。他只见腥臭的黑血正一口口自赤染契嘴中吐出，他心中纵使是千百个不情愿，但好强的心里总多少有了些动摇……别对他这麽好……不值得的……他不值得他如此……他难道不知道贸然替他吸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
他难过的闭上眼睛，他恨自己的无用……他更恨又欠下他人情——
当赤染契吐出最後一口黑血的同时，雪舟腹部的伤口颜色看起来也顺眼多了。他满意的检视成果之後便熟练的替他包扎好伤口，在小心翼翼的替他重新穿戴好了衣服之後，他这才转身到河边去掬水漱了漱口。
当再度折回之时，他蹲在他身边难掩心疼的替他撩去鬓边汗湿的发丝。「痛吗？瞧你忍得——」指尖轻轻拂过那片冰冷又过份苍白的脸颊，他多麽希望今天受伤的人是他呀！
雪舟咬著下唇别过头去，直至一道滚烫的液体顺著眼角而流至鬓边，赤染契假装那是他因伤口发疼而渗下的冷汗——
第十四章
一夜过去，黑部川边江流如故，黎明初曙洋洋洒洒扫去一身寒露，它溜过树梢夜隙，将光明重新带回了两人身上——
赤染契两眼茫然望著一地乾萎的死虫，那是昨夜尚且明媚的萤火——
这一夜无论是对雪舟抑或赤染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赤染契束手无策听著雪舟彻夜反覆的呓语，当碰触到那紧紧贴近肌肤的滚烫体温之时，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时刻，他几乎以为他要失去他了——
对於死亡的惧怖如阴影般笼罩著竟夜的愁云惨雾，他小心翼翼拥著怀中伤重不醒的人儿，即便双膝渐有痛麻的感觉，他也不愿惊动好不容易才睡下的他。
伸出手去轻轻抚平那微微拧起的眉间，他甚至有些失神的望著那张端丽皎美的脸孔，话虽如此，那样过份安静的表情仍然教他不由得心生不安。於是当他发现那双卷长的睫毛似乎有颤动的迹象时，他居然有点窃喜——
刺眼的阳光照得头有点发昏，雪舟幽幽睁开双眼，正想伸手挡去那扎得眼痛的光线之时，已经有人体贴的替他蔽了去。
雪舟怔怔迎上对方含笑的视线，不知为何，他发觉那抹凝在嘴角的笑意似乎还多了像是经历了惊涛骇浪之後的疲累憔悴。
在他的印象中，赤染的笑总是快意潇洒的，他不该是这样……他想问出原因，但喉咙却乾涩的说不出话来。乍才抬起了手，未料蓦地引发的一阵疼痛竟牵制了他身体的自由——
「你伤口才刚止血，想做什麽吩咐我一声就行了。」意外温柔的嗓音来自此时此刻正拥著他的男子，他轻轻握上自己略微颤抖的手，温暖的体温暂时安抚了他莫名的焦躁。
「我动不了……」黯淡的眸光，苍白的唇色，雪舟无力的噙起一抹微笑。他几乎就要以为这副身体已经不属於他了，尽管如此，隐隐作痛的伤口还是不忘提醒他争取的必要。苍冰色的美眸轻轻扬起两道卷长的睫毛，洁净如水的眸色虽抹去了昨夜的仓皇，但死里逃生的馀悸犹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