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狩-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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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游戏若有这麽简单,又何苦那麽多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正因如此我才不愿他再卷入是非圈中!我——」
「你以为带他离开加贺城就真的就此远离是非圈了吗?你也知道雪舟有心事,此事不了结你以为他这辈子会安心吗?」
赤染闻言不禁一愕,「平先生……您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我对雪舟的认识仅止於他表面的身份。你不必多心,我只是想起之前一位朋友同我说过的一些话,才突然有感而发罢了。」
赤染楞了楞,他想起雪舟曾同他提过他的父亲是当今太政大臣藤原政辅,他之所以会帮助武田永宗也无非是为了挥军幕府……
他想堂而皇之回去见他父亲,所以他势必得先摘掉北条家那顶高帽子!?
他的手段是过於激烈,但无非也是为了彻底根除多年来心底根深蒂固的自卑自怜……
来到加贺之後,雪舟对环境的不安愈发强烈,因为这里是离京都最近的地方,而他居然没有察觉出这一点——
他尚来不及想好说辞,当下脚步一迈,人便已抄前平子陵走去。
「赤染君,你上哪儿去?」
「我去道歉。」他赧然笑道。他的粗疏大意让他差点儿又失去他,他痛恨自己为何一再犯下相同的错误!但才走了几步,却见赤染又骤地停下脚步回头道:
「平先生,我欣赏您的为人,像你这种人值得我赤染契结交。所以如果他肯原谅我的话,我说不定也会陪他留下来替你们清原军效力……」
「呵呵,那是最好不过了,子陵敬候佳音。」
平子陵唇边泛起一丝微笑,这男人的直率可真教他受宠若惊呀!
怒冲冲离开了现场,待回过神来,雪舟发觉他竟走到了一个眼生的地方。
附近刺鼻的气味让他不禁举袖掩鼻。举目而望,宽阔的沙地四周均用整齐划一栅栏围起,地上还落下无数深浅不一的蹄印。他眯起眼打量,会是练马场吗?不远处传来的马嘶鸣声立即印证了他的猜测。
射、御、书、术原是世家子弟必习之技能,他曾听说清原良基足下育有一女不让须眉,他揣想此地想必是为了她而设置的练习场所吧!
信步走向马厩,见到熟悉的场景令他心里不禁发起几分感触。他轻手抚著一匹温驯探出头来的白马,几年前他也曾做过同样的动作……怔忡之时,却见管理马厩的小厮口气不佳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干什麽的!这里是你可以擅闯的地方吗?」
「啊!对不起……」雪舟匆忙退开,不巧身後刚好有人牵马走了进来。
「动作快点,你没瞧见小泽大人要过来了吗?」
小泽?他口中的小泽是小泽景树吗?连忙运身退到一旁,可他视线却也好奇的往他身上搁。闻名不如见面,见他年约三十上下,面如冠玉,伟岸而飒立,传闻他与平子陵为幕府一事意见不和,他至今还苦於没有机会证实消息真假……
若有所思的退至栅栏旁,听小泽景树与小厮交谈的对话中,似乎还夹杂了几声清脆的年轻声音。他下意识抬起头来,这时才留意到原来马背上还坐著一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乌溜的黑发各在耳边梳成两髻,秀美雅致的五官虽还散发著几分稚气,但点漆般晶灿的眼神已不自觉流露出一股优雅的气息。他震愕的连退了数步,他打从六岁开始便看著这张脸孔长大,他当然认著这张脸孔!
琉光……琉光为何会来到加贺城?!这是他百思却不得其解的问题——
但他心里的声音却清楚的告诉他他还不想见到他!至少在这毫无欲警的一刻内他不想见到他——关於京都的爱恨情仇,他这才明白他根本还没做好完全面对的心理准备!
他仓皇失措的想避开经过他的马匹,赶在高大的马身遮住自己的身躯之时赶紧趁隙溜了出去。
十六岁那一年,他终於忍无可忍逃离了长年来令他感到卑屈的北条家,讽刺的是,几年之後他还是懦弱的重复了一样的举动……
听著身後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终於松了口气。当年他唯一偷偷道别的人便是北条琉光,他至今甚至还记得那眼泪扑簌簌的落在他掌心上时的滚烫,宛如电流般瞬间震撼了自己——
他不懂他当年为何那般难过……这个疑问打从他闷在心口至今,不知不觉竟已长达数年之久。
奇怪,人怎麽一晃眼便不见了?
赤染契左拐右绕净觉得这里像座迷宫似的。弯过了小桥流水,听到前头有人挥剑的声音,他一时心生好奇便走了过去。
原来是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清丽的两颊因运动而泛起健康的红晕。赤染契稀奇的瞧著她一身武装,玩味著站在树下。
像是发现了不速之客,少女气嘟嘟的将竹剑扛在肩上,左手插在腰上,鬓边的汗珠经阳光折射後挥洒著晶亮的光芒。「喂,你这人干嘛偷偷摸摸站在旁边也不吭声!」
赤染契闻言冤枉的苦笑道:「我是瞧姑娘您练得入神所以才不敢惊扰。无奈您占住的这条通路又是我必经之道,所以我才在一旁苦候呀!」
「少胡诌,这条路再过去便是我闺房,你上那儿去做什麽?」
「喔,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找错方向了。抱歉,我这就转头,您请继续吧!」赤染契讪讪的找了个藉口便准备开溜,但身後的姑娘似乎并不愿善罢干休……
「你给我站住!你伤好啦?这会儿能跑能跳啦?见了面也不跟人打声招呼,你这人怎麽这麽没礼貌!」
赤染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听姑娘这麽说,您之前好像就见过我?」
少女闻言不知为何突然刷红了脸,「你、你管我有没有之前见过你!现在全加贺城内最出风头的就是你跟你那个蓝眼睛的雪舟大军师,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喔,原来你也认识雪舟啊!」
「那天平大哥刚把你抬回来时我快被他吓死了。那一双眼神冷冰冰的,我从没看过有人能凶成那样——」
「雪舟很凶?」赤染反覆咀嚼起少女的话意,在他的印象中雪舟是冷漠了些,但是还不至於到「凶」的地步吧?「你当时可能是说了什麽话激怒了他吧!他平常不会这样的……」
「我……」她心虚的支吾其词,她不过是讲了句别浪费医疗资源救一名垂死之人罢了。但这种连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话语她怎麽可能再在当事者面前重述一遍?!「对、对了。我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的伤都好了吗?」
「还好啦!至少现在行动上暂时不碍事。但这左手……就让我苦恼多了。」他苦笑道。
「大夫说你的左手骨折了,这两三个月内你最好别做剧烈的运动……」
「喔?姑娘你好像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我的伤势耶?」赤染契觉得这小姑娘前後忽冷忽热挺有趣的,他逮著机会便不禁调侃她起来。
此话一出,果然她颊边两片红霞簇生,眼神开始闪烁了。「你、你这人怎麽这样!人家关心你你反而取笑我!我、我只是善尽待客之道,你别胡思乱想!」
「我怎麽胡思乱想啦?我只是诚实说出我的想法而已啊!咦,方才听你说什麽『待客之道』来著?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你管我是谁!」风水轮流转,这会儿可轮到她拿翘了。
「喂,姑娘,你这就太不够意思了。总不能你把我摸了个透彻,而我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吧?」
「女儿家的名字怎能随便告诉你呢?」
赤染不怒反笑道:「你都站在这里同我说了这麽久的话,真要被人误会的话也不差这一句吧?」
「嘻!你这人真有趣,果然跟平大哥说的一样。」
「老听你平大哥长平大哥短的,你该不会是他妹子吧?」
「差不多,但也算是了。我叫清原绫姬,我爹是加贺城的主人。这样够明白了吧?」赤染契闻言一脸呆若木鸡,却见少女对他绽开一个娇美的微笑。
雪狩《第二十二章?光与影的交错》
夜里,在一片黑压压的林荫底下,他找到了他——
这片枫林其实离他们的栖所不远,是一处极为幽僻冷清的地方。这是加贺城的主人心思上对於外来客的芥蒂,同时也是基於军事机密上的一个顾虑。毕竟雪舟身份不同常人人,即便清原良基有心接纳他为幕僚,但一切在他还未正式点头之前,他永远只能被视作加贺城的敌人而暗中监护。
赤染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看见树下那道蜷缩的身影,谁会相信树下那名看似脆弱的少年,竟是出羽那曾经翻云覆雨的雪夜叉——
放轻足声缓缓走近他,他矮下身子蹲在他面前。探出的指尖温柔撩起掩去了那张美丽容颜的长发,纳闷白昼那副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知给消磨到哪儿去了?
「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做什麽?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额首随著搂紧的双臂微微抬起,端丽的五官颜色却苍白的骇人。见他怔怔望了自己好一会儿,这才出声道:「你可是要走了?你来……是有甚麽话想对我说吗?」低幽的嗓音缓缓吐出淡红色的唇隙,气若游丝彷佛还带著点哭腔'自由自在'。
苍冰色的美眸在淡白的月光下如冰似霜般的决绝,赤染契闻言时顿然陷入的沈默,让他感觉心窝像是被狠狠凿开了一个洞似的——
下意识伸出手去,可临时却又顾虑到什麽似的涩涩缩了回来。试图避开那直视著自己的目光,他问,「不等身体养好之後再走吗?」
「是谁说我要走?」笑著握上他蜷回袖中的手,掌心上传递而来,那如斯冰凉的体温让他不由得一惊。「雪舟,回房谈去,你会著凉的。」
一样是话,雪舟却只听到了前头。他任他握住自己的手,一时间到也忘了挣脱。
「还是你想等伤好之後再离开?」
「对不起,雪舟……你若想留下来,我会陪你的……」
「啊?为什麽?为什麽又改变了注意?」
「我从没改变过主意,我早说过你赶不走我的——今早是没我考虑到你的心情,你别生气……」
「生气?不……我没有资格生气……我早说过你可以不用理我……你用不著勉强自己……」
「既然没生气为何还净说这些赌气的话?」
「我不是赌气,我是认真的……赤染,也许……也许日後你会後悔——而我不想——」颤动的唇角像是想努力扯出一丝笑容,但欲言又止的迟疑却只教他心底更加苦涩。琉光都出现在加贺城里了,他还能纵容自己手软下去吗?他想他离得远远的!他不要他知道他爱恋的这张脸孔底下竟长著一副丑恶的心肠——
从小到大,他始终都质疑著一个问题。
影子为何老跟著光在跑?
它为何不能拥有自我?
纵其一辈子被踩在脚底,任它再如何晦暗却也是个存在——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同我在一起,你的双手绝对会再次沾满血腥——我会再掀起战争,我会再让天下血流成河——我不想欺骗你,我绝对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别说了!别再说了——」他沈痛的喝住他,「我只记得我对你有过约定,我只知道我要履行对你的承诺,至於其他,我管不了那麽多——」
雪舟凝起眉,再度别开了视线。「让我静静……这件事我需要再想一想……」
「这种事还需要怎麽想?你都静了一天还不够吗!」赤染契脸色凝重,心情显然也不比雪舟好到哪儿去。
见他迳自陷入一片沈默,他不禁又叹了口气道:「雪舟,告诉我你一整天躲在这儿除了想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还做了些什麽?」
「休息……」
「休息需要坐在这里发呆一整天?你脸色好苍白,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我没有不舒服……」他不想回到那黑漆的房内,因为那会令他想起儿时不好的回忆。
「那好,你马上给我站起来——」冷不防伸手拉起他,过於粗鲁的举动却让雪舟一个不稳跌进了他怀里。赤染契见状慌忙张手,他懊恼少了一只手果然连行动都变得笨拙起来。
蓦地的遽动让血液突然上冲脑门,雪舟觉得身子有点发冷,骤黑的视线更让他不得已藉助赤染契宽阔的肩膀。
「你还好吧?怎麽在发抖?」
听见耳边的关心,他的视线下意识垂得更低。他想他应该推开他,但拥住自己的那副怀抱却是那样温暖……他眷恋的有点不想抬起头,便顺势靠在他肩窝上。
还能享受这样舒服的体温多久?
这般宠溺著自己的温柔,毕竟也会有结束的时候……
他失落的想落下泪来,却在用力深深吸了口气之後忍了下来。
「别让我这麽担心好吗?」怀中意外柔顺的情人却让赤染契想气也气不起来,只瞧他无奈落了落眉头。
「对不起……」
「别跟我道歉,我不喜欢听。」
「我没事……只是心情烦躁……你是不想让我靠吗?」
却见苍冰色的美眸幽幽望著自己,听似哀怨的话搞得他净是啼笑皆非。他苦笑。
「也、也不是……怕你老怀著心事会闷出病来,我只想你什麽事都能同我说……我只想你别再防备著我,我不懂我究竟得怎样做你才会——」
一箩筐该是埋怨的话语却撼得雪舟心湖不断激起涟漪,言语是利器,但有时却也宛如轻柔的鸟羽花瓣温柔抚慰著寂寞的心灵……他著实——教这男人坦白率直的性格给扒去了层层刺蝟,他甚至无法再在两人之间筑起那万丈高墙——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一直不试图去付出努力的人是我——」微微扬起了唇角,却见他垫起了脚尖,瞬间堵得赤染契那张唠叨的嘴毫无声息——
印象中,那片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了上来,他楞了楞,但实在是无法拒绝对方这种抗议的方式……
他轻手搂进他,试探的唇从此不再是独脚戏。从他唇边接过主导权,压低的气息尾随探出的舌尖滑过那片淡红的丽色,他更激动的感受著那片丝质般的触感却唤起他对他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