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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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默到了此刻,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只是没想到一场误会,竟然简若林白白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
其实事情若是追究起根源来,倒也简单。早在几年前,月娘还是婵娟,在红袖坊里进行教习的时候,便结识了当朝蓝相的公子蓝渊,那时蓝渊也曾经提过要帮她赎身的想法。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尽管蓝渊对她有情,可是她那时尚是少女心性未定,又确实对蓝渊无意,便只是几次三番地委婉推拒。後来二人虽未结下男女姻缘,却结拜为异性兄妹。蓝渊痴恋月娘无果,便转而将月娘当成了亲妹子一样疼惜爱护。
明里,蓝渊只是月娘的恩客、护花使者;暗地里,他才是那个天之骄子,蓝相之子,月娘的义兄。
此次蓝渊到苏州来看望月娘,到了红袖坊,才知道决烈如她,居然做出了自毁手腕以求赎身的举动!心疼之余,却也不忘多方打听月娘所作所为的因由。恰好那时,月娘和简若林的风言风语传闻正盛,蓝渊便信以为真。
加上和月娘重逢以後,无意间知晓她曾绝望自尽之事,以及月娘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那股消沈之气,更让蓝渊确定了要教训负心人,帮月娘讨个说法的念头。
之後收买小丁,在留芳阁制作的香粉中下毒,给李书长施压……这一系列事件皆出自於他的授意,目的无非一个,他不想月娘白白受了委屈,更不想白白便宜了简若林这个“负心汉”。皇朝律例并无负心定罪一条,他便只能自己动手。
当然,最後的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误会一场。
…
简若林醒来之後知道了前因後果,再看著一脸内疚的月娘,虽还在病中,却仍出言宽慰:“当日若不是我有心利用你,任由流言疯传,蓝渊公子也不至误会。说到底,也是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月娘你不必太过自责。”
“公子切勿如此说,这样一来,月娘心中越发无地自容了。”
蓝渊也来过一次,站在床头道歉:“蓝某此次行事确实有欠妥当,鲁莽而行,总之千错万错,都在蓝某人,请简公子千万勿怪小月。”
简若林却只回了一句话:“你能做到这样,证明你待月娘的心意不假。若林何足挂齿,公子只要好好地对月娘,我受这些苦,也就不算什麽了。”
蓝渊听後,看了他许久,最後终於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
林清大夫不能在藏娇山庄久留,待简若林伤情稳定,便留下药房离去了;小四儿平日里端茶倒水还行,但是要伺候卧床的简若林,还是显得有些余力不足;萧景默则是从简若林一醒来就躲著他,反正哪儿简若林看不见他他就呆哪,所以自然也无力担负照顾简若林的重任;至於白琦婉贞之流,一个是不会,一个是不方便,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最後只有月娘,几乎天天到藏娇山庄报道,端著亲自熬制的汤水药膳,还负责每天为简若林的手伤换药。一方面是因为简若林的恩情,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对简若林的愧疚,月娘照顾他的时候,像是要赎罪一般,便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他人。
“林清大夫据说是‘圣手神医’的传人,皇朝之中,数他的医术最为厉害。他既然说了这手指好好保养不会落下病根,想来不至於是假话。你可得注意了,伤口上小心不要碰到水,也不要到处乱摸乱碰,回头等结痂脱落,保证连疤痕都不会留下……呵呵,这是林清大夫跟我打的包票,他要是敢骗我的话,就算打不过他,我也要去找他理论的……”
月娘不知道是怕简若林闷,还是必须用说话来掩盖心中的慌张愧疚,这些日子,本来不是怎麽多言的女子,却絮絮叨叨地在简若林窗前说个不停。
简若林自然也不去点破她,她说什麽就是什麽,淡淡笑著听著,合适的时候便应和一两句,倒也不会冷场。
月娘将简若林的手指重新包好以後,收拾著刚刚换下来的旧纱布,几次看了简若林,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是怎麽了?我认识地月娘,可不是一个扭捏女子啊。”简若林很怕月娘因为这回的事情负疚太深庸人自扰,所以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笑语温柔的模样,连调子也轻快不少:“你如果有话跟我说,便但说无妨。你我之间,难道什麽时候生分了不成?”
月娘仍是踌躇了一下,眼睛不敢直视简若林,犹豫著开口:“你和萧公子的事……可是真的?”
简若林真没想到她会突然间问他这个,一时间呆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月娘偷偷瞧简若林的神色,咬了咬下唇:“月娘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只是,你和萧公子之间……”不知如何措辞,顿了一顿,才续道,“难道、难道……”却怎麽也说不下去。
简若林沈默了一会,半晌才从喉咙中闷闷地挤出一句:“都已经过去,还替它做什麽。”
这回月娘才是真的惊讶:“这麽说来,是真的咯!”仿佛是难以置信,月娘脸上露出了惊疑的神色,口中低声喃喃:“我原以为只是风言风语,没想到……”
之前萧景默招摇太过,两人初恋之时,又颇为如胶似漆,早有两人断袖的传言传开,知道的人听过的人只多不少。萧景默对此不以为意,简若林心意坚定之时也并不把外人的看法放在心上,是以都不曾理会。月娘自然也听过这样的传言,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没有找简若林问一问真假。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构造出来的,茶余饭後供人碎语谈笑的茶资而已。
其实那次简若林来找自己,又毫不避讳她日日上留芳阁探视送汤,却在几日後阁中遭逢突变,简若林病倒,那时候支撑留芳阁的,居然是那个和萧景默。那个时候萧景默站在简若林身边,像一个影子,却更像一个隐於幕後的守护者,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护著简家、护著简若林。那个时候,她的心中并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男子相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就是古籍之中提及,也只是草草一笔带过,是以月娘不敢、也根本没有真的往那方面想。
第一次直白地得知二人的关系暧昧,却是从蓝渊口中说出。如果说,蓝渊所言尚可以归结为道听途说,那麽此刻,简若林的承认,便是十打十的铁证。
简若林无论怎麽看,也是个循规蹈矩、教养良好的贵公子,怎麽就会……
月娘摇了摇头,复又想到,那个萧景默又何尝不是谈吐不俗,富贵人家。
“月娘也觉得,男子相恋不应该吗?”
“不是。”出乎意料是否定的答案,月娘说道:“是否相恋,根本就不关乎家世、身份、种族、国家,甚至是……”尾音拉长,月娘的眉目上挑,目光落在简若林身上:“性别。”看到简若林浑身一震,愣愣地看著他,又道:“或许我无法理解,可是我知道,你和萧公子,都不是坏人,你们相爱,也没有害了谁妨碍了谁,这就是了。”
“月娘,你……”
“可是你和萧公子,发生了什麽事吗?”
简若林张了张口,却发现突然间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反反覆覆滚动的,却是他和萧景默曾经有过的点点滴滴。相遇、纠缠、爱恋、背弃、算计……种种种种,因为太过沈重,一时之间简若林反而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别怪我多事,我也只是奇怪,萧公子敢为你劫狱,敢为你得罪当朝丞相之子……你被救出来之後,浑身是伤,他衣不解带地守著你、看著你,那样子,我就是个局外人也看出来你们两个不对劲了。可是前两天你伤势稳定了,一知道你要醒来,他居然就远远避开去了,好吃好睡,连见都不见你一面。”月娘说著,不知觉就握住了简若林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腕,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既然这麽不容易,又为什麽还要相互折磨呢?”
简若林便觉得心头某处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止不住地哆嗦。
桃妁…第二十四章
月上中天,灯火摇曳。
萧景默喃喃念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想当日不过是从胸中文墨中信手拈来的几句情诗,还颇为附庸风雅地誊写在桃花笺上,每日不断地差人送过去。
虽然说是为哄情人而使的小手段,但是心底那股子满满地窃喜和忐忑,跟热恋中的愣头傻小子一般无二。给他甚至还派出了影卫,去探听那人的消息。听说那人把桃花笺揉成一团的时候,心都揪起来了,可是听说那人随後又把纸张细细碾平,小心收起,萧景默便乐得天南地北都辨不清了……
往日那些细节清晰地浮现,才惊觉,原来一直以来,只是自己没有看明白。他怎麽会以为那是逢场作戏呢?真是太傻。
“听说人已经醒了,好汤好药地养著。那伤看起来虽然可怕,到底不伤根本,这麽调养个个把月,估计也就没事了。”白琦忍不住开了口。
“没事就好。”萧景默自顾自地摩挲著掌心的碧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无端端透出一股子苍白来,低低又重复了一回:“没事就好。”
白琦实在见不得萧景默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至於吗?不就是个男人。”说完自己觉得有些怪怪地,脸上挂上几分讪讪的表情,瞄一眼他手里的簪子,又道:“既然难受,何必一直拿在手里摸著看著,你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可是不看我会更难受。”萧景默正儿八经地回道:“你说的没错,我这就是自作自受。”
白琦於是便噤了声,可是还是每天很勤快地来回跑,有意无意地带来一些有关简若林的消息。
“人今天已经能下地了,倔得很,听说一醒来就囔囔著要回简家宅院去,现在刚能走两步,就不肯再老老实实在床上躺著……”白琦脸上带著一抹可以称之为不屑的表情,呲声道:“呲──真是瞎折腾。”
“今天就好多了,鞭伤都结了痂,手上的伤严重些,可是现在手指也能轻微动一动了。”
“那个叫做月娘的可真是勤快,天天往这跑,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我说景默,你还真放心让他们两个就这麽呆著。”
最後,他说:“景默,去看看他吧,总这麽避著也不是个事。”
萧景默坐著,听了这话,眼底那股子落寞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和简若林不过隔著一座院子,可是他已经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你现在在做些什麽,又在想些什麽?萧景默已经不敢去猜,也著实猜不透。他痛心简若林的算计和决绝,可是更痛心的,却是将那人逼迫自此的人,便是自己。可不就是作茧自缚?
犹记当时,他翻墙而入,盛装打扮的简若林美如仙人。薄醉之後,他偎在他怀里,醉眼迷离,轻声问他:“你的真心,我究竟能信几分?”那时的他,被随之贴上来的柔软双唇冲昏了头脑,根本不及去细细分析,问这话的人在那时,心底如何彷徨无依,以及简若林又是带著何种心情,默许了那夜的水乳交融。
可是,在他首先背弃这段感情的时候,简若林的处理方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已经後悔,本以为那人向来柔顺温和,回心转意之後,总有机会和时间慢慢认清自己的心,慢慢补偿不知不觉之中的亏欠。却不曾想,骄傲如简若林,用了最为决烈的方式,从他的生命中彻底剥离。
“萧景默,我们两清了……从今以後,你我之间,恩断情绝,至死……再不相见。”简若林说这话时的神情,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嘴角是满不在乎的浅淡的笑意,看著他的眼神里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一点留恋都没有。
岂是不想再相见,只是不敢再相见。
萧景默纵使放荡不羁,狂傲恣肆,也实在害怕那人再说一句:“简若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者是决然而不可逆转的:“萧景默,结束吧!”抑或是那句带著深重无望的:“我们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
眼看著即将入秋,太阳一沈,夜里也就寒得让人觉得像浸在水里似的。
萧景默有些恍惚,想著要再见简若林一面,不管如何,死皮赖脸也好,软磨硬泡也好,总要讨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是每次,一旦靠近简若林住的院子,心底那道坎儿,自己却怎麽也迈不过去。
就像现在,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简若林的屋子外面,本来就不是很急促的悠闲踱步的速度,在见到窗口那一盏明灯映出的熟悉人影时,再一度怯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却怎麽也鼓不起勇气。想了想,萧景默不由得苦笑──
或者也好,就这样站著看看他,知道他还好,也就行了。
叹息中,茶杯落地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萧景默只看到眼前的人影一晃,然後便是一声极低极轻的低呼。若不是夜太静萧景默靠得太近太过於集中精神,那从喉间溢出的细小轻吟,根本就微不可闻。
可是这一刻,萧景默却觉得那声音重重敲进了他心里。
想也不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蹲在地上,只穿了一件素色内袍的简若林。地板上茶杯的碎片散了一地,简若林听到声音,就蹲在那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看著他没头没脑地撞进来。视线相交,简若林浑身一僵,竟忘记了说话和动作。
兴许是准备入睡了,简若林的头发没有梳理,就拿一根缎带随意扎起来披散在肩上。甚至还赤著脚,连袍子都是松松垮垮的,就这麽抬著头愣愣地看过来。
萧景默打量了几眼,简若林果然是纤瘦了不少,就连脸色也是青青白白地不见血色。
“你来啦?抱歉,一时失手,打碎了你的茶杯……”许久才听见简若林的声音响起,竟也是带著些中气不足,那本来抬起来的一对黑亮的眼睛也躲避著垂下去。简若林莫名其妙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於是只能继续去捡地上的茶杯碎片。
萧景默却心急地冲上去拦著:“别捡了,当心扎了手,一会让下人过来收拾就是。”
一时情急,顾不得忌讳便将简若林的两只手抢护到了手里。简若林的皮肤一直都偏於白皙,此刻被他抓在手中,指尖那一点鲜红便显得格外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