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世迟书-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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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当下不再恋战,执剑朝高台上的赤灵掠去。
那才是他要杀的人,他要在怀渊出手之前将他除掉。
正在这时,一个突然杀出的人影将猝不及防的他踹倒在地,那人失神面目看得洛青心中无端一紧,那正是李慕然。
虽心知这不过是一具尸身,洛青仍有些迟疑。两人几番过招,洛青身上一时因犹豫不决添了两道伤痕。李慕寒从混战中抽身支援,在蓦然看到哥哥的脸时,也愣住了。
李慕然的身后,赤灵悠然鼓琴浑然忘我,仿佛周遭乱战皆与他无关。因他身后所站的那一个人,就足够拦住三个人的杀意。
僵持之中只听李慕寒一句咒骂,手中雀阙刀已毫不犹豫向自己的哥哥砍去,口中怒骂着:“妖人!莫以为在我哥哥尸身上施法就可将我制住!”转眼间二人刀光剑影战成一方,李慕寒自幼在阔烨国西国,一身武艺亦是来自西域,招数之间全是李慕然不曾认识,竟一时被自己的弟弟逼至举步维艰。
洛青趁此机会剑挑琴妖,不防举剑时几阵腕底风擦着身体掠过,身上布料豁然撕裂,身后一位锦衣少年散发眦目,手中数把银针势无虚发,眼底阴狠神色竟酷似赤灵。
洛青来不及思索拔剑迎战,霎时万千金缕自少年袖底飞出,在断水呼啸的剑气中尽数断裂,又不依不饶反缠过来,洛青纵身一掠,在夺命金线缠上足踝之前反手一剑直入少年胸膛。却听少年喉间一声惊叫短促如鸦,身后的赤灵不知何时平地掠起,带着密不可破的阵雨直扑而来。洛青欲拔剑退离,岂料剑端卡在胸骨间一时竟动弹不得,针雨带着鬼泣似的吟声破空直落。紧急之时,却见一袭白影踏来,凌厉剑光挑破千层雨,赤灵吃了当胸一脚摔在地上;白衣落地后几步蹑云,洛青但见那张熟悉面容带着毋容置疑的悍然杀气掠向他。随后腰间一沉,人已在万丈玉宇间穿梭。
“怀渊……”
“别说话。”
一阵异于往常的嘈杂翻涌起来,洛青抬眼看去,但见天边曦光被浓烈的硝烟遮掩,烽火骤燃间听得城外喝杀不断,一场战事已然撕开。
“破城了……”他不自主得喃喃。
围困了十七日有余的帝都金陵,终于在破晓之时迎来了叛军的攻破。
城内喊杀不断,顾怀渊向着合欢宫后的山林一路掠去,行宫背后,往日的皇家园林奇花异草业已荒芜,却仍可见曾经的流阁水榭金粉奢华。
顾怀渊将洛青放在一棵巨大的沙罗树上,强壮的枝干承受着两人的重量仍纹丝不动。洛青满脸疑惑未及发问,只觉双臂紧束,人竟是被顾怀渊以藤蔓缠了起来。
“怀渊!你这是何意?!快放开我!”
洛青焦急地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顾怀渊将指尖轻轻落在他唇上,安静的示意。
“后面的事无需你插手,这桩恩怨我要亲自了结。”
洛青在他萧杀的目光中愈发焦躁,急急想要望进他的眼中,手中挣扎愈烈,无奈绞缠藤蔓愈紧愈缠,顾怀渊决绝的神色简直令他窒息。
“你说得对,我们两个,起码得有一个人活着。”
顾怀渊凄然一笑,抬手封住洛青的哑穴,仇敌气息愈近,他望着面前焦心如焚的男人,一刻里竟情难自禁地俯身将他吻住。
他只觉那一吻有地老天荒的错觉,顷刻城外厮杀一如隔世,唇齿间含噙着是属于他们永恒的安静的眷恋与温存。尽管彼此心知这一吻既是诀别,顾怀渊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停留的更久些。
“这十年我还要谢谢你。”顾怀渊含笑,“不论你是为了我,还是慕然。”
“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我的侍卫,我们主仆到此缘尽。”
洛青撕心的哽咽在哑穴被封住之后成了喉咙里短促的气音,两行湿热沾染了顾怀渊的唇角,他温柔回望,眼眸中是无尽的情丝与炽热。
洛青疯狂地攫住吐露诀别的双唇,用尽全力地回吻,直至舌尖尝到馥郁血气。顾怀渊双眸亮如冰光,唇边残存着洛青竭力挽留而噬破的血迹。
“这一次,我不要你的舍命相护。”
第19章 江山此夜
清冷的弦音,由远及近,由浅入深,在无人的庭院传来。
白衣青年在巨大的沙罗双树下盘膝而坐,冠世的神剑横卧在他膝头。青年眉目轻阖,平静的神色下却隐含着死寂般的肃杀之气。
他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由远及近,带着由浅入深的吟歌,步步踏血: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
那道黑影终于自视线尽头出现,手中是一架分崩离析的琴。他一路听弦而来,无数余响在脑中盘旋,芜杂的杀意与恐惧将他的视线染得一片血红。然而在没有找到那个人之前,在没有与他一决高下之前,这些足以逼疯一个人的声音他愿意全盘接收,即便那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我以为,你是最险的琴曲。高山流水落梅三引,似是信手拈来,其实难以掌控。”
巨树之下的白衣青年莞尔,笑意莫测:
“险与不险,一试方知。”
说罢,他拊剑而起,杀气随着他的脚步渐渐浓郁。
“今日拜访,不见国乱只为故人,外面的世界如何与我无关。我要的,只是你欠我的一条命债。”
无名在手中发出不安的轻鸣,透明的剑身被充盈的剑气灌注,晕染一层霜色。
“也好。”赤灵一声嗤笑:
“那个世界,不值得你出手。”
话音未落,无名带着狂暴剑气朝赤灵呼啸而来。
昔日剑圣门下风姿在顾怀渊身上显出前所未有的犀利锐意,西域七妖诡谲阴气在舞弦拨针的赤灵手中绽放出慑人的妖异。这场本是旷世绝伦的武林对决在唯一的看客洛青的眼中却如堕地狱。心下分明的是顾怀渊凭一身近断经脉随着心法重数的深入而薄弱,每一次剑气的喷薄都透尽心血。他无暇欣赏绝世剑术在顾怀渊的手中幻化出怎样的气势,甚至在秋光全曲在顾怀渊周身幻出银龙腾空,他亦不知觉那是自己最喜欢的,由顾怀渊舞来最为惊情的遗世剑法。
剑气如虹剑光如龙,就连赤灵,在看到秋光终式之后幻化出的银龙也不禁咋舌。剑圣一名在他记忆中不过字面映像。但片刻想到的却是此人如若称圣,江湖中将无人违逆。
银龙带着气吞山河的猛势扑来,萧杀叠促的死亡迷障丝毫不能阻挡其劲。赤灵竭力要从顾怀渊密不透风的剑阵中听得一丝弦音,不顾指尖血已将琴弦染透;剑龙呼啸而过的时候他只觉心肺俱寒。人也被强大的力道击倒,重重地摔在墙面上。待那股透心凉的寒气自体内强逼出去之后,口中陡然馥郁的血腥提醒着赤灵自己正在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顾怀渊执剑静立,衣袂翩跹若惊鸿,他妥帖地站在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却已够赤灵看清他嘴角同样渗透的血丝。
是了。他这才想到,这人当初受了那么重的剑伤,此刻也应是强弩之末了。
想到这点,赤灵嘴角微耸。下一秒,无名尚散着逼人寒气的剑锋,无声的指向他的双眼。
“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洛青被绑在树上既听不见二人言语又见不得双方神色,一时心急如焚。然而更令他焦急的,是他看到方才长明宫高台上的锦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正步步向顾怀渊靠近,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把匕首,明晃晃地宣示着杀意。
许是少年行步间刻意收敛,又或顾怀渊心神耗尽无力兼顾周遭异样。当下竟未曾知觉危险的靠近。而一旁的洛青将一切收于眼底,怎奈全身紧缚挣扎不脱,又被点了哑穴,连发声知会的机会都没有。他一边诅咒顾怀渊结下的愈挣愈挣不脱的死结,一方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将要遭逢暗算。一时竟是怒走心脉,全身每一寸都溢满了挣脱的强意。顾怀渊只听得一声碎裂,耳畔疾风呼啸而过。洛青竟挣裂了紧缚全身的藤蔓,纵身向正要落刀的少年扑过去。二人顿时在地上滚作一团,扭打起来。
少年较之洛青毕竟身势弱小,激战之中洛青不防暗剑出手,被生生捅了一刀。然而暴怒之中的他反而被激起了更大的杀气,下手更狠。赤灵眼见机会,趁顾怀渊被洛青分神的瞬间从地上跳起,当胸一击——算是还了长明台上的一次。毫无防备的顾怀渊就此被摔出数丈远,强忍着胸中呕意站起来,看着先前呕血不止的男人狼狈地爬向几近粉身碎骨的琴。
他还不死心,他竟然还抱着那样的妄念。
“师兄!救我!”少年带着哭音的惨叫破空而来,听得人心中猛地一颤;原是洛青断水出鞘,只有袖剑在手的柔弱少年完全无力抵抗。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而眼下对于他而言,唯一的力量来源便是赤灵手中的琴。
好的傀儡,唯有在摄魂的琴弦中才能爆发出最强的力量。然而面对师弟的召唤,赤灵指尖的弦却犹豫了。
他看着顾怀渊,染血的目光不肯松懈地紧盯着他。面前这个人,原比那个少年更有价值。
更有为之演奏的意义。
“师兄——!!”青灵的声音撕裂般凄惨,同时被撕裂的还有被剑气支离的胸腔。
“用你的琴——!!师兄你记得的!!!”琴弦在泣血的痛嚎中战栗,却还是无法撼动弦上的指尖。
那句“即便天下人在我心中鸣瑟,我所记得的,也只有你。”分明在他脑中回荡着,却再一次被赤灵的无动于衷粉碎。
赤灵惊愕地看着顾怀渊,眼中写满了因为不可能而被震撼的神情。
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的恐惧。
“师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断水削下少年头颅的顷刻赤灵如野兽一般掀琴而起,琴身在顾怀渊几乎同时爆发的剑阵中化为齑粉,赤灵抄起琴身暗格中隐藏的剑,不顾一切地向顾怀渊刺去。
那几乎是他最后的招数。赤灵虽是制造傀儡摄魂取魄的一代高手,然而对于剑术却一窍不通,那一剑如何几乎注定,他却仍拼死相搏,再无顾忌。剑锋在近顾怀渊不到三尺的地方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剑气,然而无名却只是安静的收在他身后,仿佛震撼天地的剑气全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迥然的气劲在掀翻赤灵的同时,又如万千利刃透过他的身体。只听得惨叫不断,顾怀渊一招人剑合一,亦是剑宗之中几近登顶的绝术,瓦解了赤灵所有的反击,溃败如堤。
顾怀渊面色不改,挽了一个剑花,无名霜月般的剑身渗出浅淡血色,却是气力透支的象征。然而那一刻里再无人有暇顾及,赤灵萎顿在墙角,身体折成两段,血液不断地自他口中涌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怀渊道。
赤灵从昏沉中抬起头,狭长眼眸尽是嘲讽与凄异。
“你竟是个无心的人。”
“你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若非如此,他不会倾尽所有心力,不惜断指,甚至葬送了青灵的性命。也不曾从他的心里听得一丝一缕的声音。
“我自幼时投身剑圣门下,十余年清心修炼,专注忘我,从来是我的本能。”
他扬起嘴角,目光雪亮如刀。
“自你杀了慕然之后,我的心里除了复仇,便再无他物。”
“你是个可悲的人。”赤灵冷笑着。
他眯起眼睛,恶毒地凑至将死之人的耳根。
“若能将你千刀万剐,十八层地狱我亦愿层层来过。”
“你是个……可悲的人。”
赤灵说着,再度露出一个他惯常的邪异笑容,就此再无反应。那笑容看得顾怀渊心中莫名发寒,本能地顺着赤灵将息的目光看去,却赫然看见,洛青倒在血泊之中的身体。
第20章 尾声
阳光撕开重重云霾的时候,一夜帝都终于攻破。
视线尽头,徐徐走出一个剪影,衬着城破时血色天光,恍如修罗。手中提着的,是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兄长的头颅。
他们几乎在长明宫厮杀了一夜,一夜鲜血一夜魂。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与自己的哥哥相见,更没想过相见之后就是你死我活的刀剑相向。
直到人头落下的时候,腐朽血液的恶臭才将他从弑杀兄长的错觉中拉回来。他看着手中那张与自己相貌相似的面孔,灰败面目犹见旧时风流温润,而自己若是不曾毁容是否又该与他有着相似的眉眼?他二人比肩而立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恍惚中的李慕寒捧着已然死去十年的兄长的头颅,蹒跚着走出一夜腥杀过后的皇宫,十二死士无一生还。数十年来的恩怨就此了结,化为手中的枯骨,没轻没重。
不知不觉走入后山别院,才惊觉这里方经过另一场血战。
血泊之中,一青一白两袭清影相偎而依,正分明是之前与他们一道行刺的顾怀渊与洛青。李慕寒看见汩汩鲜血从洛青的身下流出,一只精致的匕首深深埋入他的腹中,只余刀柄在外。顾怀渊抱着渐冷的身体坐在血泊之中,低垂的面孔看不清表情。而李慕寒却能感觉到一股异常凄寒的杀意在他周身弥漫着,勒令着自己不得不停下靠近的脚步。那股气息使得顾怀渊变得非常陌生,不再是那个他所记得的,清冷淡漠的青年。
“怀渊……”李慕寒轻声唤着,试图确认对方的死活。却见顾怀渊搭在洛青眉宇间的苍白指间轻颤,算是回应。
李慕寒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顾怀渊正在迷障之中挣扎着,触目所见皆是浓的化不开的血污,手中的剑不知何处,他唯有用手,一层一层撕开蒙在他面前的帷帐。
每撕一层,他都在经历着撕心的疼痛。看见洛青倒在血泊之中的一刹那,他因为巨大的冲击而陷入了无边的迷雾之中不可自拔。
“怀渊我们得快点走,不多时这里就会被人找到……我们……”
李慕寒说着向前,顾怀渊蓦地抬头,霎时唯见两双炯炯赤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尾还逶迤着两行血痕;李慕寒被他的模样骇然至不能语,不防手中的头颅应声而落,李慕然临死前那双扭曲了愤怒与不甘和悲烈的眼眸与顾怀渊无声对望。瞬间李慕寒只觉一股迥异的气劲将他大力击飞。脊背砸在地面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