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心经-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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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宁眉眼一抬,将手里的东西故意显露给云衣看。云衣一惊,想撑起虚弱的身体,却又无力。口中怒道:“那是我爹的,怎么在了你的手里?”
韶华见她如此激动,回身看恪宁面无表情,手里托着一个锦盒,疑道:“你……”
恪宁瞅瞅云衣,手指在盒子上来回的摩挲:“趁你现在还有精神,和我们说说吧。你爹是什么人,这锦盒又从何而来?”
云衣微斜了恪宁一眼,又仿佛是没什么力气开口,身子向后一仰倒在榻上,不再搭理恪宁。
恪宁低下头,料知她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看。这么多年,没有人敢于违逆她的意思。她从来任性随性而为。本来也是,对于她这样一个除了做些惊世骇俗的事,生活早就无聊到很难打发的女人来说,云衣不肯低头的脾气倒是很有趣的一点刺激。她自己将锦盒上封条撕开。这是蘅庆祥的人在识芳阁里不知道用了多少人情关系,花了大笔银子弄来的。锦盒上有黄铜小锁一枚,钥匙已然无有。但是那新荷却也是个能干的,早找了一个专擅开锁窍门的在外面候着。恪宁示意她拿出去,不一时撬开了,新荷一眼不错的紧盯着又送了进来。恪宁就当着云衣韶华的面,轻轻将那盒子打开。见里面还有红绫子裹着一个看似上方的物件。恪宁就像是在做游戏一样,但她惯常记性甚好,只一眼,心就悬到嗓子眼儿上了。这红绫子的质地颇为上乘,比这锦盒更为不寻常。恪宁只伸手进去试探的摸了摸。猛的抖落出来一看。竟是半尺多长的一个鎏金嵌八宝如意,这么小的如意很不常见。
“你今儿是怎么了,哪一个惹恼了你?那又是个什么物件儿?”韶华起身过来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恪宁“啪”的一声将盒子紧紧扣上了。她仍旧冲着云衣道:“你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那你说说这里边装着什么?”
云衣也不看她们,直愣愣的昂着头冲着那床帐子道:“这是我爹一生心血所积,我托了洪姨帮我收着,不过真难料你们这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会觊觎我一个风尘女子的东西!”
“你这么说,难道一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恪宁又问。
云衣干脆不回答,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你这是买什么关子呢?既然你找来了她的东西,何不就给了她!”韶华见她俩如此针锋相对,忙不迭要做和事佬。
恪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确知云衣并没有打开过这锦盒之后,她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她冲韶华一使眼色,韶华领会跟了她出来。
“你去收拾吧,今天咱们同羽裳一起回王府去!”恪宁冷冷道。
韶华听了面上一滞。面有难色道:“我还想再……”
“你别想了!”恪宁压低了声音:“无论她是谁,我们都不能收着她。她和各府中都暧昧不清,日后定然是祸害。但我也不会看着她走投无路。我会多给她一些银钱,让她远离京城,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你也就断了那个念想吧!”
韶华沉默了一会儿,额头上渐渐出了点汗。忽然抬头紧紧盯住恪宁的双眼。
“她就是!对不对?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这盒子里是什么?是什么?”她猛然醒悟,上手就来抢。恪宁一闪身,韶华扑个空。
“你疯……你发疯吧!”恪宁一时间觉得火气直往脑袋顶上窜!眼前一阵阵的发花。“你折腾吧,闹到王府里知道了,那丫头一样也是死!”
韶华被她这么一句狠话说的心里明白了一些。这才住手,转而低低哀求恪宁:“你行行好,告诉我,是不是那盒子装着什么信物?”
恪宁见她不死心,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将那小如意拿了出来。韶华近前看了看,纳罕道:“怎么还有这样小的如意?”话一出口,她心里忽然透亮,再抬眼看恪宁。
恪宁将那如意背面冲着她,那上面錾着一行小字:“内务府造办处,康熙三十三年二月。”
韶华一下子如蜡像一般杵在原地。
“那一年,元伊刚生的时候夜里总是惊梦,福晋你拿这个来给做她安枕之用。”韶华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期盼着却又恐惧着,她希望着却又畏缩着,她知道真像其实就在眼前,她作为孩子的生母要比恪宁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几乎想要立刻冲回孩子的身边,但是她的双腿却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分离了二十多年,那些怎么样都数不清楚的年年岁岁,带走她一生梦想的那个孩子竟然还在世上,竟然流落于风尘之中!
“你可以去看她,但是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只是对于你,也是对云衣而是对于整个雍王府。韶华,你明白吗?你如果向她袒露实情,你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会被遗弃,她的生父又是谁?那样的话,你是无法解释的,只会让更多人因此而痛苦!”恪宁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和她说话,怕她以下控制不住,跑到云衣身边来个母女相认。
“可是她一旦走了,我真的就一辈子都不会在见到她了!她是我女儿啊……”韶华切切的说着,不像是求恪宁,更像是求自己!
“好吧。”恪宁知道就让这对不能相认的母女就此分离也不大可能。她要想到一种最妥当的办法,此时此刻,她必须控制住韶华的情绪,再将羽裳赶紧送回去。她也必须尽快回王府,以免胤禛或者其他什么人对她有所疑虑。她越来越觉得这条王妃之路是如此的艰深曲折。可是在其中,她又能隐约尝到一丝征服危险的快感。越是拥有智慧和胆识的人,越喜欢这种临危不惧,步步为营的势态。
“我会安排,先让她在这里住着。以后你想见她,也不是没有机会。留她在我们身边,并不是不可以,但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她俩人在此密谈,那边厢,云衣缓过气儿来,拼着命要下床离开。新荷容慧拼死地拉住,又不能与她撕扯的厉害,怕她旧伤口裂开。下人赶紧又把恪宁韶华请回来。韶华走到廊子下,却怎么都不敢往前再迈一步了。
恪宁愣在韶华身后,能看到韶华肩膀躲躲藏藏的颤抖着。那一瞬间,她恍惚中见到了弘晖灿烂的笑颜。什么时候,她开始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一个母亲?
她迈步而进,眼见云衣疯了一般趴在地上,喊着要不让她走,她就寻死。恪宁蹲在她身边,一只手托起她的下颌,口中轻声:“姑娘,为了你自己,为了给你这条命的娘,你也不该轻生啊!”她的语气异常的温柔,令云衣都不禁一呆,回视着她洁净的眸子。
“那你放我走!”她竟然乞求道。
“等你伤好了,我才能放心让你走。”恪宁站起来,挥手让丫头们把她扶回床上。转身出来,搀住在寒风中瑟缩着的韶华。“我们回去吧,等家里事情安排好了,你就回来照顾她!”
她柔柔的在韶华耳边说。
一路上恪宁韶华羽裳硬是都挤在一驾马车上,三个却又是各怀心事,一路上沉默不语,把随人们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刚回王府,既碰上宫中亲来传旨的魏珠。原来弘时与董鄂苏乐的指婚圣意已下。恪宁暗自庆幸刚好回来的及时。胤禛接了旨意,心里的兴奋似乎溢于言表。恪宁先与魏珠道了辛苦,又命新荷私下取了几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偷偷塞给魏珠做谢仪。魏珠惊讶,忙道谢推辞,恪宁轻笑道:“魏谙达不收,是嫌弃我们不成?”
这一句谙达不要紧,把个魏珠吓的魂飞天外,再看恪宁似笑非笑的,他赶忙接了连称不敢,美滋滋的去了。
这指婚的旨意已下,接着就准备婚嫁吉日,恪宁算算自己该是没几天闲散日子可过了。晚上因为此等大喜之事,家宴开的完全,一家子都聚在一起。胤禛小酌了几杯便有些醉意,像孩子似的取笑恪宁韶华和羽裳三个是游冬去了,撇下他和一家老小不管,十分无情无义。说的全家人少不得开怀畅饮了几杯。唯有另一桌上的弘时,眉色黯淡了一下,吃了几口饭就停了箸,一直喝闷酒。
王妃(下)
仲春正是京城最好的季节。风里夹着花香,撩逗着南来北往的人群。前尚书府前车马壅塞,人群熙攘。内院中闺房里,苏乐面敷桃粉,轻点朱唇,平日里端庄温顺的大家闺秀,此时也忍不住颊带春风,一派风流妖娆。董鄂夫人在一旁时时提点,生怕她进了王府一步行错,或是不能讨仙郎欢喜。又早已有嫂子们传了房中秘事,此时的女儿家真是满腹的娇羞,一心的希冀。
弘时临去接新娘子之前,去见他父亲。胤禛恪宁居中而坐,重秀在旁,面上还挂着泪痕。弘时撩衣跪倒磕头。胤禛张了张口,觉得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在儿子面前,却又难的很。心里一时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翻涌出来了。重秀也没了平时争强斗胜的心气,只是觉得一时间儿子竟然都这么大了,已然有了女人,做了别人的夫婿。她显得像是在吃未来儿媳妇的醋一样。恪宁看他们两个为人父母如此,心里有点涩涩。但又有必要开口化解此时的尴尬,便笑道:“弘时从小就知礼懂事,能孝顺父母,日后也要疼爱妻儿。苏乐是席尔达大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虽然你出身贵胄,但也不可仗势压人,两口子过日子,定要互敬互让,才能成就好夫妻。也免得你母亲为你再操心,她这么些年含辛茹苦,膝下只剩了一个你,你要为她争气才是!”
弘时点头称是,安安静静的站起来,正要辞出,胤禛忽而来到他身边,在他肩头上拍了拍道:“你可不要像你阿玛,大婚的时候,唬的路也走不稳当了。男子汉大丈夫,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以前的那些事,你都改了吧!”说着,还不忘回头瞥了恪宁一眼,恪宁脸上有点泛红,低头当没听见。重秀趁机跟过来,拉着儿子的手抹眼泪。
胤禛看着又好笑又烦恼:“罢了罢了,大喜的日子,你也只是哭。平日的眼泪都攒到这个时候,给孩子添堵吗?”
重秀一听,忙掩了泪,嘱咐了弘时几句,弘时才出去了。
胤禛望着孩子的背影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重秀柔声道:“爷还说我,爷怎么也唉声叹气?”
胤禛摇摇头,也不说话。
恪宁想是因为这次弘时大婚是按着贝子之礼而行,却不是按着亲王世子礼行。胤禛心里犯嘀咕。恪宁眉头皱皱,忽而又舒展开了。
迎亲的队伍回来,行了大礼。那边将新娘子送入了洞房,这边就热热闹闹的开了喜宴。宾客们交杯换盏,觥筹交错。内堂里女眷们花枝招展,言笑晏晏。放眼一望俱是京城响当当的一流人物们。胤禛心里是早等着这个机会大肆笼络各方势力。雍王府收到的贺礼能摆到前门楼子去了,也比不上收的人脉关节规模庞大。
比之往日胤禛一副冷面孔,恪宁的人缘就好得多。况且她这几年与各家女眷们来往,一向出手阔绰,很是豪气。众妇人围着她谈笑风生,满头珠翠玉宝明晃晃的摄人眼目。繁华胜景如百花齐放一般。那一边重秀作为弘时生母,自然也少不了有人来奉承。
“哼,又不是她生的儿子娶婆娘,她风光个什么!”几个人在角落里轻声奚落道。这是平素与八福晋月然有交情的几个。这回月然不愿意给雍王府面子,托病推辞。倒是胤禩备了厚礼还带了弘旺一起来。惹得月然在家哭天抹泪的好几天,也没挡住胤禩借着四哥的宝地一展他那魅惑众生的笑。
一个妇人从人群中钻出来,想要在回廊上透口气,却刚好听到她们闲话,避之不及。那几个妇人轻蔑的瞅了瞅她转到另一边去了。那妇人长出了一口气,兀自笑笑坐下来歇着。一时,又一个人蓦地溜出来,这妇人一抬眼却正是恪宁。恪宁喝了不少酒,面上如新春的桃花一样,出来被风一吹,摇摇曳曳有些醉意。
“原来你也躲出来了!我说怎么没瞧见!”恪宁一见她便笑道。
这妇人正是喜塔腊氏,那位内务府员外郎夫人。恪宁特意让文书写了给她的喜帖子。
“福晋还能记得我,真是荣幸。”喜塔腊氏抿嘴一笑。
恪宁将腋下帕子抽出来,轻轻揩去鬓角的薄汗道:“这里闹哄哄的,想必你也乏了?要不我先叫人送你回去?省的你家夫婿着急?”
喜塔腊氏见恪宁毫不避忌,言谈爽快,不由会心一笑道:“福晋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是请了我们两个一同来吗?”
“哦?”恪宁一愣。她只记得给喜塔腊氏递了喜帖,并没有安排给鄂尔泰的帖子。她拍拍脑袋,道:“哎呦,真是,我果然是老了么?”
“福晋事情繁忙,能者多劳,还如此仪态万方,实是令人钦佩。”喜塔腊氏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恪宁一笑:“什么令人仰慕,不是才刚还有人编派我吗?”她说着拉喜塔腊氏坐下,不由轻叹了一声。
“福晋为了子女的事情如此操心劳累,是一些人小家子气没见识,识不得大体,您何须记在心上呢?”喜塔腊氏又说。
“你还真是会安慰人。我为这个操心,为那个操心,却没办法给自己的孩子操这个心了……”没来由的恪宁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说的喜塔腊氏心里一紧,惊觉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妙。
恪宁兀自愣了一小会儿,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忙又镇定了一下,笑道:“你看,大喜的日子我只说丧气话!你别多心啊!还没问你在家中怎么称呼?”
喜塔腊氏一点头道:“以前在娘家还有个小名叫殊兰。现在老都老了,也没人这么叫我了。”
恪宁笑笑:“那也好,我以后就叫你殊兰吧,别夫人夫人的,怪外道的。”
她们闲聊一会儿,天色已暗了。宴席直到戌时才散了。王府的夜晚又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