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外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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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绝的是铃铛的里面还包着一块玉,那玉上面也雕着花中四君子!
越茗扶额,天地下能把细巧精致玩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只有一个地方了——京城的肚脐眼上的那块地方,它的名字叫皇宫!
又是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越茗在脑子里面轮了好几遍,就是没想起越家和皇帝有什么交情,如果硬要东拉西扯算上交情的话,那就是五十年前,他爹中状元的时候,曾经见过先皇一面,此后当了一个闲官,再也没有上过金銮殿,偶尔上个奏则,皇帝也懒得批。
门外风声,吹得树枝嘎啦啦响,飘进越茗的耳朵里,说不出的恐怖。
他最见不得风吹草动了。
这要怪,得怪越茗的亲妈,他亲妈在讲鬼故事上天赋异禀,小时候一到夏天,然后他爹就抱着他,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芭蕉树下听他亲娘讲鬼故事,讲到最后,往往是十几个人都不敢睡,挤在一张大通铺上睁眼等天亮……
时间虽然过去很久,但想起来那份阴森却还历历在目。他把铃铛攥在手心,推开门,门外一股阴风,几只乌鸦叫的邪乎,还有大堂上那隐隐透出来的幽暗烛光,都像一记狠狠的鞭子抽在了越茗的身上。
他撒开腿子就跑,直奔东厢房,那里睡着他相公!
“相公!”他把门敲得哐哐响,心中惶恐,惴惴不安。
“谁?”
“是我,越茗。”
一道隐隐的光,离门越来越近,屈鹤那沉稳而坚毅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待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扑面而来的火折子的光芒让越茗觉得温暖,他一把抱了上去。
“相公,我怕。”
屈鹤揉着眼睛,猛然被越茗一撞,两个人都跌倒了地上。
越茗的脸贴着屈鹤的胸膛,听着里面沉稳有力的闷响,舒服到不愿意爬起来。
“额……越茗,起来。”屈鹤说。
越茗不愿意起来,美人在怀,是人都不愿意起来的。
他说:“相公,我爹死之前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屈鹤摇了摇头,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像暗夜里夺目的星辰,照亮了越茗的心。
“我爹让你好自为之,其实是把我托付给你了。”越茗开始掰,全然不顾被他压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的屈鹤的感觉。
“恩?”
“所谓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我爹心里的小九九,我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他让你好自为之,其实并不是要把你从我身边拖走,反而是要把我和你撮合在一起,我对他说过你的脾气倔,像头牛,所以他摸准你的脾气就对你说了那番话……”越茗说的天花乱坠,落英缤纷,却被一个拥抱打断。
屈鹤两手从后面伸出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把越茗紧紧地抱在胸前:“越小茗,别怕,我在呢。”
声音淳厚低沉,撕破了深秋的冷。
越茗忽然觉得很安心,心里头像是灌满了李大年做的鸭片粥,暖融融地酥,他扭了扭身体,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屈鹤这张大肉垫上眯着眼睛——睡着了!
他很累。
屈鹤背贴冰凉的地砖,手始终不知疲倦地抚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初生的娇柔的婴儿。
夜色如水,很静,中天悬一月。
吊唁
“小花雕,她要是不肯换下一身红衣服,你就让她拿那柄红缨枪对准自己的胸口扎下去,千万别舍不得力气,扎透了才好!”
“爷,你让小的对石榴姐说这种话,还不如给小的一把菜刀,让小的在您的面前抹了脖子。别说我了,咱们饕餮楼谁敢对石榴姐说这种话,就是屈相公也没这么大的胆啊。”小花雕把脸皱成苦瓜。
“我擦泪,当年要是没我爹,她早就饿死在秦淮河堤上了,说不定骨头都化成灰了,凭她是什么石柳心的女儿,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也得被扔到淮河里去喂鱼!现在我爹死了,她连披麻戴孝都不愿意做,要是我爹泉下有知,说不定都气活过来了。”越茗的鼻子里面使劲吹气。
“她……”越茗还想说,却觉一阵杀气,阴森森地逼着他的后脑勺,他回头看,看见石榴那柄红缨枪的尖儿正对着他的鼻子,只要她的手轻轻一抖,就能在他的脸上开出第三只眼睛,第八个孔!
她的眼圈都是红的,肿的水蜜桃似的,泛着水光,可见哭了很久。
可她一身红衣还是没有脱下来,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薄透的白纱,将那张扬的大红掩去不少繁华,像初夏半熟未熟的石榴,却还是和白茫茫一片的越府不相适宜。
越茗说:“还是不肯换下这一身衣服吗?”
石榴不语,默然对视。
“不就是一身衣服吗?”越茗有些暴躁地捏紧了手心里的茶杯,茶水还是滚热的,烫的手心都掉了一层皮。
“不能换。”石榴说,“我对我娘唯一的记忆,就是她一身如火红衣。”
她说话面无表情,杵在越茗的面前,就像是把秦淮河边上的大石头套了一身红衣移到了京师。
越茗很想说:“石榴,以后讲煽情的话时,能不能稍微带点表情以表示你并不是面瘫?”他没说,因为枪尖还指在他的脑门上,所以他识相地闭了嘴,换上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石榴,意思是说:把枪放下来再说话。
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对立着。
很多年后,越茗还能记得起这个场景。那把枪,那个人,峭拔地立在那里,如同浴火凤凰,恍惚回首,就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风吹过,一阵轻灵的铃声从越茗的袖口里传出。
石榴的耳朵像驴一样抖了一下,然后说:“你袖子里的是什么?”
“额……”越茗指了指枪头,“你先把枪放下来,我就给你看。”
石榴放下枪,越茗从袖子里拿出那个铃铛,放在石榴的手上。
石榴的眼瞳瞬间收拢,将那铃铛在手中把玩许久,那铃铛在她的手上如同一块红炽的炭,烧得她皮焦肉绽。
“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她的声音里透着急迫。
越茗咧开嘴一笑:“我爹的遗物,不在我的手上在谁的手上?!”
“这东西是我娘留给我的。”石榴把铃铛攥在手心,看样子是不想还了。
“可,那也是我爹的遗物。”越茗嘟哝了一句,转身看见李大年领着饕餮楼一干厨子和跑堂都来吊唁来了。
少了一个人
胡瓜。
自那日给查三省拜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胡瓜了,他连家都没有回。
他只托人给越茗捎了封信,信是查三省写的。那个卖弄狂,写封信也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状元郎的墨宝,仍旧盖了一个章。
信里写的是:“爷,查公子这儿缺一个书童,于是……”
后面的那句“于是……”真是风情无限。
越茗看了高兴,又觉得失落,还隐隐有些不安,他忘不了查三省眼里的暴雨梨花针!
那种摧毁一切的目光,百步之外人畜皆伤,三步以内草木不存。
像身中百箭的困兽,垂死前不顾一切的挣扎。
想到这里,越茗打了一个寒颤,抖擞起精神,招呼起客人去了。
来的人不多,都是越子居的旧友,还有就是饕餮楼的老主顾,官场上的旧友早就因为勾心斗角,心力交瘁死的差不多了,来的都是越子居平日交游的闲散人士——心眼多的人,活不久。
堂中央横着越子居的棺材,他十二个老婆贵在旁边,左边六个,右边六个,从念过六旬的老妪,到三十几岁的少妇,全年龄,按顺序排下去。
台阶上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和别人一样,又和别人不太一样。
因为没人比他穿白更好看,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诗,就是画,就是山水清韵,即使身旁摆着一副棺材。
再加上一点温柔的小眼神,就像是河豚里去腥的生姜,太完美了。
越茗看的有些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那人也往这边看,冲着越茗微微一笑。
好吧,再美丽的图腾,再华美的丝绸,再动情的诗句,都被这一笑踩在了脚下。
越茗还没来得及回味那个笑,就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飘进耳朵。
说熟悉,是因为这个声音,他听了无数遍,并且在心底无数次的诅咒这个人最好在自己的面前死翘翘;说陌生,是因为这个声音里混杂了别的之前没有的东西。
比如厌恶,比如骄矜,比如不可一世……
以前那声音是把闹心的猫爪,现在这猫爪的指甲里全都嵌了芒刺,刮得人更疼。
越茗不自觉就往屈鹤的身边挪了挪,把他的小手指头勾住了才抬起头和查三省说话。
“查公子,几天没见你又俊了很多啊。”越茗笑。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令尊仙去,越兄节哀。死者已了了,生者当自勉。”
越茗猛然发现,才两三天的功夫,查三省和他爷爷查阁老的相似程度已经由五成提升到八成。
娘诶,太惊悚了!
这人生,真是,真是,真是……
他啥也不想说了。
胡瓜缩在查三省的身后,手团在袖子里,抬起眼睛看越茗:“少东家。”
越茗一见他,就笑了,上前拉过他的小手:“胡瓜,你和我说说,当书童的感觉是啥样的?”
胡瓜的手往回一缩,怯生生地看向查三省,查三省的眼皮一吊。
连越茗也抖了三抖。
查三省的暴雨梨花针又投在了屈鹤的身上。
屈鹤抬眸,对视,烽火连天。
更了
两个人相互瞪了许久,眼睛都不眨一下,终于都憋红了眼睛,渗出泪来,都转过脸去,悄悄地抹了。
此后无话。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转眼到了出殡的日子,冬雨绵绵,把剪成孔方兄的纸钱浇成黄汤,爬在众人的麻衣上,每个人身上都斑驳成一堵破墙。
黄泉坦途浩荡,天地轮回,阴阳人世,风流一世的越子居躺在黑漆百寿棺材里即将化尘化土。
越茗冷得缩成一团,站在他的十二个娘前面,像一只被扒光了毛的公鸡。所幸屈鹤站在他的身边,时不时把抖如筛糠的他给扶直了。
“别抖。”屈鹤冷冷清清的声音给冬日缠绵的雨平添一丝暖意。
“相公,我不是抖,我是冷。今天这种天气就该下雪,偏偏下起雨来,这要是下个好几天,我爹的棺材板就要给水泡烂了。”
小花雕插嘴:“爷,老爷的棺材板儿用的是上等杉木,不是一泡就烂生宣纸。”
“就你嘴多。”越茗走上前,不顾泥泞污了他上好的绸鞋,看着地上的坟坑发愣。
绵绵细雨在他的脸上织了一层薄纱,黑亮的头发承不住重量,黑压压都倒在长袍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
有只手拢住了他的腰,天上也忽然晴了一块,抬起头看,屈鹤撑着油纸伞站在他的身边,大半个肩膀斜在雨里,都湿透了。
他转过头去,看义庄的人把他老子的棺材抬进土里,然后用铁锹把土覆上去,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馒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天黑了,人都走光了,越茗还站着,屈鹤搂着他的腰,站在簇新的坟前。
屈鹤忽然开口:“越小茗,人都走光了,你要哭就哭吧。”
越茗真他妈的憋得快断了气,一听这话,怎么也没忍住,趴在屈鹤的胸前,可劲喊了一句:“我的……我的……亲爹啊!我的……我的亲爹哟!”
这些日子,他一滴眼泪都没流,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憋着,该笑的时候笑,该客套的时候客套,就连饕餮楼的生意也没落下,家中乱中有序,他爹死了,他不能让别人看笑话,不能让别人认为越家的人都是娘儿们,死了个越子居,还有个顶天立地的越小茗在!
众人都没看出越茗的异常,只有屈鹤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见了,看见越茗摸着他爹的棺材使劲往回憋眼泪。
越小茗,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连平日总显得柔弱娇嫩的腰肢都挺拔起来了。
等哭干了眼泪,越茗勾着屈鹤的手指头往回走了。
“相公,我爹是个好人。他小时候扇我巴掌都不用劲,他打得越轻,我就喊得越厉害,然后满院子跑,我那十二个娘都站出来,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一个指着我爹的鼻头骂两句,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了,后来我爹连骂我也要瞧着我娘的眼色。”
“我爹跪搓衣板那个怂样,你是没看过,啧啧,被我那些娘团在里面,膝盖跪肿了也不敢起来,哈哈。”越茗笑得肚皮疼,嘴巴里泛苦。
“还有一次,我上书院,《四书》怎么都背不过,先生就把我爹喊去了,说什么状元郎的儿子居然这么废,我爹当即就怒了,随口背出来那先生的几篇文章,指出了十几二十处狗屁不通的地方,那先生从此都没脸在京城混了。”
越茗越说,声音越小,终于消歇下去,变成了含含糊糊的蚊子哼哼,在马车轱辘的转动中格外安详。
窗外雨歇风消,天大地大,此时也只剩了屈鹤怀中人的微鼾。
回到饕餮了,越茗一下子就活泛了,比以前更活泛,见人就贱笑。
屈鹤操着杀猪刀到后厨去了,李大年拉着他非要教他学厨,鲁、 川、 粤、 闽、 苏、 浙、湘、 徽八大菜系都要学,厨房里热火朝天,李大年也不炒菜,他就拉着屈鹤在这个师傅的跟前晃悠一下,又到那个厨师那里晃悠一下,指指点点说一通。
“杀猪的,你懂了没?”李大年问。
屈鹤点点头,攥紧杀猪刀,想杀猪想的发疯。
李大年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没想通自己这么苦心传授,为什么屈鹤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甚至近乎于咬牙切齿,忽然想起来,摸了摸下巴:“后院有三头猪,你去把他们解决了吧。”
他话刚说完,就已经不见了屈鹤的身影,竖起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