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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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素并没有打招呼,而是皱眉看着十几人身后那孤零零的一车粮草,轻轻哼了一声:“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从京中到这里,只有四个月的路程,您满打满算,倒是走了整整八个多月。”
见对方没有在第一时间责问剩余粮草的问题,刘延寺倒是松了一口气,扬声道:“还请大皇子见谅,此次是事出有因。”
苍天素没有应声,静静等待他的下半句。
刘延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都在听自己答案的士兵们,低声道:“这个地方说话不方便,我想,还是到您的主帐再提吧!”
苍天素好脾气地笑着点头,然后扬起右手,段羽会意,当即“哐”地一声拔刀在手,最前面围着的一圈士兵见状,也齐齐把刚放下的刀枪举了起来。
黑压压的人群中,也立即传来刀刃出鞘的森寒声音。
苍天素看着对方头上流下的冷汗,笑得越发无害:“得,看样子,我手下的兵崽子们都有点不大乐意,有什么话,您还是直接说了吧。”
刘延寺咽了咽口水,为难地正在犹豫,就在这时候,段羽漫不经心一般扭了扭手中的刀柄,银白的刀背反射出的一道寒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脸上。
刘延寺当即不敢耽搁,看看这群就打算等苍天素一个令下,将自己就地正法的虎豹豺狼,只得扬声道:“是皇上突然下令,命我先带人清理藏量山脉的流寇!”
已经由从他身前挡着,变成站到苍天素身后的李仁锵当即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笑。声音极大,现场这么多人中,少说有一半能清晰听到。
苍天素仿佛没有注意到手下的失礼,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将给正在打仗的士兵运粮草的使节团派去平匪?不瞒您说,我很难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口说无凭,不知道刘大人能不能拿出能让我信得过的证据。”
命令真的是苍景帝下的,这个苍天素相信,但是同时,他也相信,苍景帝铁定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皇帝这么做,摆明就是不把在前线拼杀的士兵们当回事,对待战功赫赫的西北军都这样子,面对他们这些普通军路的士兵时,还不定什么德行呢。
这件事一旦落实,就已经不仅仅是西北军一路军队的事情了,而是会引起苍国所有将领和士兵共同的反感。以景帝的一贯作风,后续一定早就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刘延寺先是满脸为难地说:“命令是由宫中太监总领李泉公公给我直接下达的,说是皇上的口喻,哪来的什么证据?”
后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急忙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明黄色的卷轴,脸色好看了一些:“对了,李公公让卑职给您送来皇上的圣旨——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能够让您信服的证据?”
苍天素一愣,看了一眼身侧的段羽,摆手势示意众人都后退一步,然后撩了撩袍子,一脸恭敬地跪下来接旨。
圣旨中没什么特别的,夸奖了一番苍天素抗敌有功,年少才高之类,下面还按惯例标注了日期,是在刘延寺的使节团离京后一个月,这么一来,足以证明刘延寺说的都是正确的。
苍天素将圣旨双手捧着,并没有急着探查圣旨的真伪,而是改了一个话题:“那么粮车呢?父皇让刘大人平复流寇,可没说,同意让您把粮车一块扔了。”
刘延寺闻言脸色数变,沉默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身边侍从身上的刀上:“不瞒您说,我们在藏量山脉出口处,受到了大批流寇的伏击,几百人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这车粮食,还是我和几个手下拼死拼活,才抢出来的。”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算是搞砸了,一整车粮草,顶多够十万人混上两三天的。
苍天素不置可否,回头冲段羽他们三个笑了:“藏量山脉的流寇果然一日千里,发展得这么快,连几百全副武装的士兵都能吃下去了。”
刘延寺忍不住皱眉:“大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故意丢下粮车在那里的么?!”
“进军营吧,好不容易算有了口粮,明天的事权且留到明天说。”苍天素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士兵们很给面子地挪动着身子,勉强挤出了一条仅能供单人行走的通道。
西北士兵手中还立着刀枪,刘延寺几乎是侧着身子小心翼翼横着走才能保证不被刀刃划伤,一路走下来,背后的冷汗已经渗透了衣服。
庆祝使节来营的全粥宴结束后,喝米粥喝得饱饱的段羽很气愤地将脱下来的将军甲胄往地上一扔:“什么东西,他拖了整整一倍的时间,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苍天素顺毛摸了摸他的头发,示意他安静一下,在灯下摊开刘延寺刚刚给他的圣旨,细细打量着。
苍国大皇子总觉得这事有问题,按照苍景帝的一贯传统,黑锅应该是毫不犹豫丢给刘延寺去背才对。事情转机唯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只剩下自己手里的这卷圣旨了。
果然……
苍天素盯着圣旨的一角,凝神打量了良久,突然抬头道:“阿羽,把你爹爹之前收到的圣旨都找出来,去把徐偿李仁锵他们的也要过来!”
段羽“啊”了一声,迅速反应过来,没有问为什么,转身就跑了出去。
有的圣旨发下来,例如是军队调动的圣旨,将军们用完后是需要向朝廷缴旨的,不允许私自保存。但是像苍天素今天收到的,类似皇家褒奖的圣旨,则允许将军们自己留着,也算是皇家对待功臣的一种特殊荣耀。
细细看了看每一份圣旨,苍天素抿了嘴角的笑容,站起身给段羽整理了一下领子,曼声细语:“走,我们去抓人。”
苍天素很高调地在大半夜调集所有的将领,叫醒了所有的士兵,用平时行军打仗的严整阵势,赶到了刘延寺的临时营帐。
彼时,刘大人正搂着两个营妓寻欢作乐,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来,话来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着身子,就被人丢了出去。
“苍天素!”刘延寺普一出去,就察觉出众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温度,当即慌了神,尖声道,“我乃皇上钦命使节,你凭什么这么羞辱我!”
使节在军中是代表了皇帝的,按理说,谁见了他也需要客客气气,口中尊称一声“大人”。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哪朝哪代,有哪个使节光着屁股在十万人面前玩裸奔的。
“就凭你假传圣旨。”苍天素含笑说完,轻轻松手,寒风烈烈,手中的一卷明黄色卷轴恰好顺风飘落到地上的刘延寺脸上。
刘延寺怔怔将其捡起,头脑一片混乱失声叫道:“不可能!这是李公公亲手交给我的!”
苍天素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面上不动声色道:“这张所谓圣旨,从布料到纹路再到字迹,确实跟真正的圣旨很像,但是最下面的那个玉玺印痕却露了马脚。”
他抬高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话语传到更多的人耳中:“诸位将领想必都知道,我大苍国的传国玉玺,长四寸,宽四寸,蕴有四方安定之意——你自己看看你伪造的圣旨。”
刘延寺心底一沉,哆嗦着抬手,用指节比划了一次印痕的大小,盯着苍天素愣了好久,不死心地又比了一次,最终只能接受了唯一的答案,整个人抖得跟筛谷一般。
——长三寸,宽三寸!
“斩了。”苍天素没有容他再多说什么,挥手示意手下的人把连拽出来的十几个使节随从都拖下去。
李仁锵往前走了半步,紧靠着他的背站定,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语道:“身为使节,居然丢失了大部分粮车——犯了这么大的错,刘大人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抱着女人寻欢作乐?”
苍天素转过头来,笑着把实情说了出来:“李将军果然才智过人。没错,他米粥里的□是我下的,那两个营妓也是我让人塞进去的。”到了临门一脚了,当然要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一点。
杀掉一个犯了大错正在痛定思痛的人,远没有处死一个犯了大错还不思悔改的人来得大快人心。
李仁锵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甩甩袖子,直接就走人了。
苍天素在第二天的早饭时,让人支起了两口锅。一口是米,一口是肉。米是白米,肉是人肉。
要想重新激发起西北军的斗志,苍天素一点也不介意废物利用一回。用这种手段处理掉一个刘家的人,只是他报复行动的第一步。
从昨天晚上,他就看出来,士兵们憋着的一口气总要发出来,只是简简单单把人杀了,并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并且可以借此,把双方的关系更拉进一步。
他话说得很清楚,满满一大碗米,或者一块害他们要死要活饿了好几个月的所谓使节的肉,任来领饭的士兵们自己挑选。
苍天素同时表示,等吃饱了饭,就挑出一万士兵来,跟着他去藏量山扫荡那群胆敢抢劫军粮的大胆流寇,夺回他们的粮食来,朝廷如若追究私自调兵的责任,由他一人来承担。
此言一出,得知昨夜只有一车粮草安全抵达的士兵皆放下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西北军的军营终于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活力与生机。
结果也很让苍天素满意。直到一锅肉全被派光,没有一个人选择动那锅喷香喷香的米粥。
看得出来,每个人眼中都重新有了光彩,度过了一场浩劫,整个大军上上下下,比绝粮之前要团结数倍。
李仁锵翻着白眼看着大军主将,伸手点指那群领到人肉的士兵:“这里面有多少是你的人?”
“前一百个。”苍天素含着笑答道,“都是从阿羽的亲兵中挑选出来的,他最信任的手下。”
人的血性是很容易被激起的,何况是男人,何况是军人。
☆、战略部署
剿匪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苍国的不成文规矩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让出征的大军返还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而藏量山脉有匪徒活动的地方,需要西北军折返三百里。西北军这么做,八成不出几天,朝廷的斥责令就会下来。
因为牵扯到事后责任追究的问题,答应给大家买单的苍天素难得换上将服,迈出军营,亲自上阵,而不是缩在主帐里天天光忙着搞背后捅人刀子的勾当。
就在离苍国到大军驻扎地必经的山脉道路出口处不远,一伙百人不到的流寇集合被红着眼睛满脸兴奋满山搜查的士兵给揪了出来。
苍天素看看空地上整齐摆着的近千辆粮车,又看了看被抓捕起来的这伙流寇,在心中暗道一句,赵六可真小气。
他本来以为,在千辛万苦发现了使团踪迹后,成功抢夺了粮草的赵六怎么也会把大头给自己留下,没想到对方很干脆地就施舍了一点够他撑到朝廷下一波使节来的粮食,连替罪羔羊都只找来了这么一点。
就是这么几十个零零散散,可怜巴巴,衣衫褴褛看着自己的流寇抢了几百人的使节团?兄弟,你好歹要给我后面的胡编乱造留点后路啊。
苍天素一边头疼地叹气,一边挥手示意段羽把这近百人带下去自行处理。他是知道赵六扣下大部分粮食的原因的,谁让自己身为人家老板,每个月给的月俸不够多呢?
幸好有为盗宗老爷子莫名其妙地看自己很顺眼,明里暗里地,给了不少支援。全靠着盗宗数字军团自己掏腰包,这才能让情报网正常运转。
这次遇到了这么一个补足亏空的好机会,赵六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反正粮草没了,也该轮到朝廷那边哭天喊地,跟苍天素这个明面上的直接受害者连一个铜子的责任关系都没有。
根据这些流寇的一致口供,他们是今天早上,才在这里发现了这么一大批粮草的,每个人都指天画地,敢跟无极大陆人人信仰的“水火风雷”四神担保,抢劫使团的勾当绝对不是他们干的。
原本还义愤填膺叫嚣着等抓住了流寇,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几十个流寇,拖家带口,有老有小,衣不蔽体的在空地上乱七八糟站了一大排,拄着拐杖的有,染了风寒大声咳嗽的有,还有一男一女在给哇哇大哭的孩子换尿布。
而且大部分人都是空着手的。
西北军士兵沉默着打量着其中十几个人手中的唯一武器——削尖了的长木棍,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刘大人昨日信誓旦旦说的“大批流寇的伏击,几百人的队伍”的屁话。
如此一来,大部分倒是相信了这些流寇的说辞,认为真的是刘家给西北军穿小鞋故意把粮草扔在这里的。
“算了,把人放了吧,他们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我们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徐偿第一个出声打破了沉默,他刚刚一直在给苍天素打眼色示意这事还是由主将出面比较好,谁知苍天素显然不乐意这么干,眼波顺着他就直接荡了过去,很干脆地假装没有看到。
徐偿没有办法,估摸着蹿撵蹿撵李仁锵,没想到李将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就没有把高贵的头颅往他这边扭的意思。
徐将军只得咬牙跺脚,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没有人反对,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居然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
苍天素叹了一口气,率先转身离开了。李仁锵挤掉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的段羽,冷笑道:“这事还是你干的是不?”
苍天素没有回头,直视前方,脸上没了惯常带着的笑容:“昨天中午才发现使团踪迹,我并没有因为想要陷刘延寺进入更万劫不复的地步,而拖延哪怕一炷香的时间。”
李仁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