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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为皇-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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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苍国皇帝,苍天素也是苍国子民,他的亲生儿子,要让两方的立场发生转变,国仇已经排不上用场,只有从家恨来下手。

    苍景澜杀了艳姬,杀了李宓,断绝西北军粮草,一次次往苍天素心口上扎刀子,一切都很顺利,苍天素心中被李宓强塞进去的对父亲的眷恋已经逐步被消磨殆尽。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苍景澜为大苍国最年轻的亲王加行冠礼,整理衣领褶皱的时候,苍天素的视线轻轻从他身上擦过,苍景澜心中的情感如开闸洪水般一泻千里,而后是碧波荡漾,他如遭雷劈,惊骇莫名。

    “朕有感西北军道多造杀孽,即日起派人前往大悲寺,恭请宁远大师入京。”苍景澜心烦意乱,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换了往常他还能为此感到刺激兴奋,现在却完全没了那种心境——他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就这么认输,苍景帝不能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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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权最近感觉自己倒霉透顶,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的直系上司似乎并没有完全消气,对他的态度仍然带着三分冷淡,反倒对那个纯属狗屎运的农民器重万分。

    截至到今天,苍天素大大小小一共交代了三十六件差事,刘权接到了六个差事,无一例外全都完成得干净利落,现任亲王府总管接到的差事是刘权的五倍,他搞砸的差事也是这个数目。

    不过苍天素仍然对李狗子的失误毫无怨言,偶尔出去出席一次晚宴,都带着他去出头露脸——兴致勃勃在京都所有权贵面前再打一次皇上的脸。

    刘权是苍景帝安插在亲王府的眼线,这一点所有知道刘大总管身份的贵族人家都心知肚明,如今见苍天素这般横行无忌、不要命的行径,不知道多少人家惊掉了眼珠子。

    其实苍天素此时也并不痛快,他这般自毁长城,零零总总做了那么多愚蠢事儿,苍景澜仍然没有发难,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赶明儿我就要进吏部了。”苍国大皇子长长叹了口气,段羽被安排进了兵部,明天就要被征调离开京都前往大悲寺迎接宁远大师入京,少说两个月才能够回来。

    景帝调开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在群臣热议这是否是皇上要对大皇子下手的前兆时,一转头又给苍天素按了一个肥差。

    苍天素现在万念俱灰,他几乎已经不在乎任何事情,刚知道苍景帝的心思的时候,确实把他恶心得不轻,而且还连带着引发了他很强烈的自我厌恶感,如果不是还没跟刘家把债清算完毕,他都有破罐子破摔直接从城门上跳下去一死百了的念头。

    与之相对应的,苍天素在吃穿用度、生活方式上越发接近于苦行僧的自我折磨,他想用**上的疼痛来缓解内心汹涌澎湃的厌恶感。

    于是苍景澄在某一天推门进来,盯着他碗里的清水白菜饭愣了半柱香后,干脆无比地一掳袖子,翻脸翻得毫无愧疚感:“苍天素,你他妈的成心不让老子好过是不是?”

    他一把抢过雍亲王手中的白瓷碗绿竹筷,噼里啪啦往地上一摔,重重跺了几脚,怒道:“成天吃这种喂猪的狗屁玩意儿,你故意这么做是恶心谁呢你?”

    今天的晚饭就这么没了,苍天素只吃了半饱,默默把嘴里含着的最后一口白菜咽了下去。他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身为孪生兄弟俩,苍景澜说话喜欢说一半露一半伪装世外高人,为什么苍景澄满嘴跑火车,一生气什么口溜子都能往外冒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久也不得其解。苍天素在军营的时候因为身份问题都是跟官衔最高的将领们打交道,那些人知道他的性格自然都自觉放干净了嘴巴,苍景澜层出不穷的国骂和脏话倒真让他大开眼界。

    苍景澄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直接把他从书桌后面拉了出来,然后把人往书桌上一摁:“看看这个,酸枣木的,我以前的夜壶都是用千年黄花梨做的,一把能抵得上你整个亲王府所有烂大街货色的家具!”

    苍天素点点头耐心等着他的下文,多大的人了,懒成这样,连晚上起夜的好习惯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使用夜壶,不知道在屋里小解多不卫生啊?

    “看看这个,白菜泡饭,在我们那里这种东西都用来喂猪,你堂堂一个亲王,你也不嫌寒碜?”苍景澄又指指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的白菜梆子,气得直喘粗气,没忍住又加了几脚。

    这是上等极品的碧粳米,贡上的数量都有限,谁舍得拿去喂猪?知道你云州富庶,不过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

    苍天素无声眯起眼睛,无奈道:“那又怎么样呢?”

    再苦的日子,他自己过得乐意就够了,一个外人上蹿下跳着急什么呢?况且苍天素天性如此,他从小跟着李宓在冷宫长大,吃住虽不稀缺,但是也并不华贵,只是平常物什,积年累月的习惯,他本人也志不在此。

    “你老子克扣了你多少月俸年薪?你这样子虐待自己,你这是成心落皇族的脸面,我都替你觉得丢脸!”苍景澄鄙视没有皇族荣誉感的异类,浪费奢靡都是必须的,紫檀木的凳子也许跟酸枣木的凳子坐起来没有区别,用右脚跨进门槛并不比左脚跨进门槛方便,但是贵族们却用之来区分同类。

    作为一个被**新新人类李宓同学一手养大的娃儿,苍天素跟一个真正的贵族截然不同,他太在乎结果,蔑视门面功夫,抵制哪怕一个铜板的无意义浪费,苍景澄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直这样行事,才总有不长眼的人看不起你?”

    “看不起我什么呢?”苍天素终于提起了几分谈话的兴致,苍景澄说得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一直懒得理会,“不用你说,他们私下里怎么说我,我都知道——妓…女的儿子,娼妇的杂种,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我从小听到大,远比你知道得清楚。”

    苍景澄被噎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这么说传言是真的,艳姬和你被人这么辱骂,苍景澜也不管管?他他妈的简直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算是辱骂吗?对于八岁的他来说,被人指着鼻子骂“贱种”并不可悲,最最可悲的是,这所谓的辱骂其实完全是事实。

    虽然确实对张云松等人恨之入骨,但是其实他的理智一直在告诉他,一切愤恨只是无力改变事实的迁怒行为,他无法接受他的母亲是一个下贱的□,才越发恼怒告诉他这一事实的告密者揭发人。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并不肯承认人家说得确实没错,苍天素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他的自欺欺人,没有就此纠缠:“就算我穿着最好的,吃着最好的,在别人眼中永远是一个妓…女的儿子,虽然我并不认为拥有母亲的传承就让我天生低人一等,不过无可辩驳,我体内汩汩流淌的这一半血脉永远会成为别人攻讦我的把柄和口实。”

    “你身体里的这一半血脉一点也不低贱,它比你的另一半骨血要高贵一百万倍!它是世界上最最圣洁无暇的血脉传承!”苍景澄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他濒临疯狂地爱着的女人,就算身份有污点,也绝对跟低贱不沾边!

    妓…女,妓…女又怎么了,那只能增加她魅力的深度和广度,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高贵,苍景澄敢用自己的灵魂跟无极大陆“风雨雷电”四神起誓,只有像艳姬这样有故事的女人才值得男人珍惜。

    可悲的单恋男人,苍天素又笑了一下:“这只是你的看法,别人并不这么认为,所以无论我吃什么穿什么,在他们眼中依旧烙印清晰,我没有必要把精力和金钱浪费在这样无用的地方。”

    “那不一样!”苍景澄不悦又不忍地看着他,明明白白表达着自己的不赞同,“这是一个王府的尊严,你不能只依靠门口的石狮子和纵九横七的门钉撑起堂堂亲王的门面!”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对方捏着他肩膀的手太过用力,苍天素皱着眉头挣脱出来,“你知道吗,当我在昭日殿的时候,什么东西二弟有的,就一定会给我送来,我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依旧暗含鄙夷和不屑,妃嫔身边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宫女太监都能对着我甩脸色。”

    “你再看现在,”苍天素指了指书房里酸枣木的家具和地上稀烂的白粥,“我一应吃穿用度能减则减,简陋到寒酸,整个无极大陆谁见了我,不要恭恭敬敬口称一声‘王爷’?”

    他抬起头,神采傲然,满目灼灼:“我不需要锦衣玉食、奢华排场来撑起亲王府的门面,更不需要石狮子和门钉来昭显亲王府的地位,我住在这里,这里才是亲王府,我就是亲王府的门面!”

    他有他的骄傲,不需要依靠外力外物,苍天素有自信有把握更有野心,仅凭他自己一个人的成就,让无极大陆万万亿生灵都牢记住他的府邸,都知道大苍国雍亲王的宅院。

    苍景澄闻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盯着那张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梦境中萦绕不去的脸颊,良久后才涩声道:“可是我不想让你过着这样的日子,你应该值得更好的生活。”

    “我喜欢过这样的日子。”苍天素立刻接口,他想为今天的争论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

    “你怎么能过着这样的日子?”苍景澄并不轻易放过,口中仍然死死咬住,“你是无极大陆有史以来最最年轻的亲王,你是大苍国注定会名垂青史的战神,你甚至还是……还是她唯一留下的血脉,没有人在这样的年纪能够拥有跟你比肩的成就,你是这个时代最最耀眼的星辰——没有之一,你明白吗,没有之一!——还有谁比你值得最好的生活?!”

    “你知道吗,你知道在我的心目中什么样的生活才是她的儿子应该拥有的?”心绪激动下,他从自己的腰间扯下一块玉佩拍在桌子上,“和田玉籽的美玉,价值连城,只要你愿意,可以摔碎了听响解闷;刚解冻的万年麝香,比同体积的金子贵重百倍,只要你喜欢,可以堆放在空地上点燃看烟火取乐!这才是你应该享受着的生活,你是她的儿子,你是她的儿子!”

    苍景澄深深看着他沉黑色的凤眼,眼中无数复杂的情绪闪动,深情款款,柔情满面。

    老男人抓着他思念故去的佳人,苍天素微微一笑,心头却蔓延开丝丝缕缕的凉薄冷意。这样感人肺腑的话,自从李宓死去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出自一个不是他父亲的男人之口,对方直勾勾看着他,眼里却丝毫没有他。

    苍天素一直很明白,其实苍景澄对他的好,比苍景澜对他的恶更加伤人,苍景澜讨厌的是苍天素,而苍景澄善待的只是艳姬的儿子。

    没了苍景澄心爱女人留世血脉的标签,苍天素在眼前这个可以为了他牺牲一切的男人眼中,什么都不是。

    这个男人是可以毫不犹豫抛弃余氏这个怀着他唯一骨血的人,从他身上索取父爱是非常非常愚蠢的事情。他在意的是艳姬的儿子是否安然快乐,苍天素的喜怒哀乐跟他没有一个铜子的关联。

    所有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眼中只看得到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标签和光环,没有人在意正中央那个□裸、完全本真的他。

    苍天素无声吸着气,他的呼吸很微弱清浅,胸口却烦闷拥堵,钝钝的痛从心尖上蔓延开来。

    他就是一个笑话。

    房门被人粗鲁地一把推开,段羽欢快满面地拎着一个大红色的酒瓶冲了进来:“素素,我明天就要走了,咱们今天晚上不醉不……”

    大个子看了看站得很近彼此对视的两个人,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一把把苍景澄推开,黑着脸攥住了拳头:“滚开,你干什么?!”

    他常年习武,臂力极大,此时心中着急全力施展,苍景澄重重摔在地上,伤了后臀,尾椎骨正正跟地面亲密接触了一下,忍不住哀叫出声。

    屁股尾骨是人体很硬又相当脆弱的一个部位,很难被摔断,但是一旦遭受重击就会非常非常疼,也会非常非常麻痒。

    苍景澄完全是条件反射,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团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满脸痛苦神色,用手扣着地面,嗷嗷惨叫,只恨不能直接昏死过去。

    苍天素眨了眨眼睛,名义上叔叔的狼狈模样很好地取悦了他。

    苍国大皇子在段羽捏着拳头给了他几下后,才假惺惺出声拦住了护草使者:“阿羽,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李狗子呢?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你突然冲进来吓了我一跳。”

    “他没想对你做什么吧?”段羽非常担忧地拉着他上下打量,依稀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两人之间气氛是很古怪的。

    “笑话,他能做什么呢?整个王府都是我的人,喊一声就能冲进来几百人。”苍天素分外受用,权当哀叫不止的苍景澄是个死人,凑上前在段羽耳边印下一个口水吻,“明天你就离京了,我让人置办酒席,咱们好好喝一顿,我为你饯行。”


☆、62<



苍景澜的生日临近冬至,当刚忙完了两位皇子成人典礼的礼部还来不喘口气就开始继续为万笀节忙碌的时候,又恰好赶上宁远大师被护送至京城。

    无极大陆素日万分敬重鬼神,不过在苍天素一向的认知中,苍景澜对于神鬼之说一直采取蔑视回避的态度,倒有些不明白他此番大张旗鼓把宁远这么一个活佛接入京城是在打什么主意。

    苍景澜这次确实动用了大阵仗,不仅派遣段羽带着上千正规军队前往大悲寺,等人到了后又特意带领着所有的老婆孩子连并文武百官一块站在城门上等候。

    苍天素站在离得苍景澜最近的地方,只隔了尺余,默默低头盯着地上影子的移动,正自出神间看到前面的影子动了动,从动作上分析,应该是回过头来。

    ……

    ……回过头来?

    苍天素抬起眼帘,正对上苍景澜的视线。

    两人目光相撞,景帝心头剧烈一跳,不料他突然看过来,略显局促地牵动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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