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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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我去找。”他对淑节说。
淑节见他并不慌张,哭声也小下去了些,只能重重地点头:“主子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这是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踏出浣衣渊的大门,才走了不到百步,眼前已经是红墙金瓦,与浣衣渊的断壁残垣是天差地别。此时天色已是薄暮,他茫茫然走了一会儿,渐渐脚步慢了下来。
去找?怎么找?去哪里找?
偌大的皇宫,墙垣石阶,楼台高府,亭廊水榭,错综复杂。成队的太监拎灯而来,踩着细碎的步子低头匆匆从自己身侧走过,常明兮知道,自己无论问任何一个人,都问不出安宁的下落。
天色越来越晚,一角飞檐斜斜撑着月色,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在殿宇幢幢中找到一名单薄的宫女。顺着高高的宫墙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而听见前方马车朝自己驶来的声音,马车上的铃铛呤叮作响,常明兮知道,这是送侍寝妃嫔去承安宫的凤鸾春恩车。
马车就这么从他的眼前驶过,铃铛声在宫墙间回响,空灵,悠长。
15、第十五章 长庚宫
常明兮在宫里随意绕了一绕,走到一个荒僻无人之处,看着四下无人,接着冲天打了一个唿哨。
稍等了片刻,不一会儿,一只鹞鹰扑棱棱地飞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用尖喙理自己的羽毛。常明兮用手指揉揉它的头,它享受得眼睛都要半眯起来。
“告诉孤鸾,我在这里等他。”
鹞鹰得了令,叫了两声,张开翅膀重又飞回天空,没一阵便不见了踪影。
倚在墙上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孤鸾还是没有来,这时有宫人经过,常明兮警惕地朝阴影里一藏,屏了呼吸,所幸没有被人发现。
他正想松一口气,猛然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他往这条幽深的甬道的深处拖。常明兮摸不清来人是谁,不敢随意出声,可惊得手脚都发凉,好在到了阴影最深处,那人便停下了,手也松了开来,紧接着,他听见耳后传来那男人凌厉的声音。
“你怎么会使唤楚楼的鹞鹰?”
常明兮转过身,大口的喘气,看见孤鸾的左脸上果然一如既往地带着面具,一身墨黑的衣裳,又站在黑夜里,就像一只暗夜的蝙蝠一般。
未等他说话,孤鸾再次倾身上前,一手捏上了他的喉咙:“你若是敢说半句谎话,我就掐死你。”
常明兮有些艰难地直视眼前的这半块面具,脑子里努力让自己忘掉那个雨夜,他一刀捅向自己腹间的一幕,只是哑着嗓子说:“楚楼生前留了封遗书,叫凌云送到我这儿的。”
凌云便是这鹞鹰的名字,鹰是琰元送的,在他考科举的前一天,说是祝他能实现凌云之志。
“果然不老实。”孤鸾冷笑一声,手上猛地用力,掐得常明兮一口气悬悬的吊着。
“我怎么认识楚楼,怎么会用他的鹞鹰,这些重要么?”常明兮眯眼看着孤鸾,吐出来的句子全是气音,他忽而一笑,“重要的是,谁不是利益相同才走到一起,孤鸾,这宫里能与共商大计的,唯我常明兮一人了。”
孤鸾一字一顿念他的名字:“常明兮……”
常明兮道:“想必你听过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的想法,我也一样,我要他死。”
手松开了,孤鸾朝外处望了一眼,道:“你嘴里三句真七句假,我也信三分不信七分,今日且饶了你性命。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额角的青筋凸出来一小块,常明兮却忽然跪下:“我今日乃是有求于你。”
“你说。”
“我知道你轻功天下绝伦,我宫里丢了一名宫女,现在生死不明,她叫安宁,平时喜欢穿鹅黄色的衣服,长相姣好,现下应该是在哪位娘娘的宫里。”常明兮跪伏道。
孤鸾静静道:“我知道了,你等着罢。”
“……多谢。”
耳边听见一阵风扑打着衣料的声音,等他直起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孤鸾已经不见了。
不消片刻,比预料中还快了许多,依稀又是黑夜中的一道暗影,人便又站在了常明兮的面前。
“长庚宫,柴房里。”
“什么?”常明兮愕然。
孤鸾瞥了他一眼:“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能惹上皇后的不痛快。”
常明兮咬了咬牙,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欠你的我会记下,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你不用记,我自会记着。”
“请你去承安宫,找一个叫朱振的太监,就如此说……”
长庚宫前,侍卫在守着夜,一人已经隐隐有了倦意,用手掩着打了一个哈欠,两名值夜的宫女站在门内聊天提神。
“皇上已经半月都没来过长庚宫了,我们却一点儿也没清闲下来。”
“可不能这么说,要是被娘娘和苺儿姐姐听过去了,少不得给你个大耳刮子,”那名宫女小声道,,“忙些倒也没什么,只是不能跟错了主子,像那位一样。”
说完,眼睛朝柴房那里瞟了瞟。
另一人顺他的眼神望过去,撇了撇嘴,又重重地点点头。
“奴才常明兮恳请皇后娘娘放人!”
身前传来男人的声音,两名侍卫揉了揉眼睛,只见一名男子跪在长庚宫宫门前,面容是从未见过的好看。他们俩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人一边把手上的长矛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什么人,深夜胡闹,不要命了!”
常明兮视脖子上的利刃如无物,昂然盯着紧闭的宫门,高声喊道:“有什么错都由奴才一人承担,恳请皇后娘娘放过奴才的宫里人!”
“皇后娘娘若不放人,奴才便在此长跪,直至娘娘放人为止!”
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正犹豫间,身后的宫门却突然之间打开了,苺儿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厉声骂道:“吵什么!皇后娘娘在休息,吵醒了娘娘,要你们的脑袋!”
常明兮面上毫无惧色,看着苺儿:“劳烦这位宫女通传一声,常明兮今日势必要带走安宁。”
“这人是个疯子!你们怎么还不把他带走!呆站着做什么!”苺儿手忙脚乱地指着常明兮道。
“是!”两名侍卫连忙应道,分别上前想要架起常明兮。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不论自己怎么用力,这人竟怎么都架起不了半分。楚楼自小练武,又怎么他们两个小小侍卫便能轻易挪得动的。
“你们是怎么回事!”苺儿问道。
两名侍卫也是没有法子:“这……”
“皇后娘娘不放人,常明兮便不会走。”
深宫里,内屋的门猛地被打开,皇后被一名宫女扶着走出屋子,头发虽散着,可是额前的头发还是被篦得整整齐齐。所有人见皇后出来,皆都跪了下去,苺儿颤声道:“奴婢该死,扰了娘娘清眠。”
皇后没说话,直到走到宫门口,才道:“起来吧。”
一干人等才敢站起来。
皇后面目森严,目光扫了周围的人一圈,最后才伸出手,指着常明兮,疾声道:
“你可知道内宫喧哗,乃是死罪!”
常明兮对着她先是一拜,等身子直起来了,才凛然回道:“那皇后可知道,在宫内滥用私刑,也是重罪。”
皇后气得眼睛瞬间一瞪:“给我掌嘴!”
“是!”苺儿最先应声,她走到常明兮的跟前,还没等停下步子,便已经是一巴掌甩了上去。
常明兮的脸被重重地打向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即便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五个指印也能看出缓缓地凸了起来。他喉结上下动了一动,又眨了下眼睛,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依然平和:
“奴才说过,有什么错……”
“啪!”
不等他说完,又是一巴掌上去。
“都由奴才一己承担……”
“啪!”
“恳请皇后娘娘放人!”
巴掌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触动了哪根神经,不仅脸上疼,后背上白天被嬷嬷打的那一鞭子也应和着疼起来。嘴唇干涩,他伸舌在唇角一舔,舔到一阵血腥味道。
皇后看见他那副容貌,便是顶顶的厌恶,见他脸上被打得红肿,心中忍不住一阵快意,嘴角也不禁勾起淡淡的一缕笑意。
“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声音在深宫里不住回响,就如同先前常明兮听见的,凤鸾春恩车上的铃声一般。
所有人都是震惊,连苺儿的手都停在了半空中。
“皇上!”皇后惊得都不敢朝圣驾那儿看,慌乱中抓住身旁宫女的手,“皇上……皇上怎么会来!谁去请的!谁!”
已经来不及准备了,圣驾落地,皇后携众人跪拜于地。
“皇……皇上圣安。”
常明兮亦是垂着头,只是在看似无意间,略略抬了眉目,正与仲仪身侧恭恭谨谨站着的朱振的目光对上。
再次敛下双目,垂落的乌发就那么恰恰好的挡住了他微微展开的唇角。
那才是真正的快意。
16、第十六章 安婕妤
“皇后这里闹什么,大半夜的也不安生。”仲仪穿着一身黑色的便衣,神色间略有疲态,他从轿辇上走下来,问道。
皇后暗暗心惊,眼珠转了转,说:“臣妾也糊涂着呢,是这常明兮一直在臣妾的宫门口喊着要放人,半夜扰得四宫不宁。”
仲仪转过身来,看见深深跪伏在地上的常明兮,心中兀的一动,也不知是因为时隔将近两个月再次看到,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卑微的样子。但实际上,最让仲仪觉得诧异的,还是他潦倒的境地,一身破粗布棉衣,伏在地上的双手上,可以不少看见干裂后又愈合的疤痕。不变的还是他的一头乌发,因为磕在地上的头,而在地面上四散开。
仲仪缓缓朝常明兮走过去,俯下身捏住他的肩,让他直起身子来,接着,按在肩上的手反手扼住了他的下巴,手腕一扬,逼着常明兮抬起下颌。
脸颊的两侧可见鲜红的指印,苺儿尖利的指甲不时划过他的皮肤,带出一两道血痕出来。常明兮低垂着眼帘,只剩下一半的双眸犹如倒垂的弯月般,在身侧太监手提的灯笼的照映下,就像是含了潋潋水纹。
“所以皇后便命人动手了?”仲仪的尾音微微扬上去。
皇后慌忙解释:“实在是因为常明兮太放肆,不给点惩戒的话,以后臣妾还怎么管理后宫。”
仲仪扼着常明兮的手一松,他收回手,忽然道:“皇后做得很好。”
听见这句话,皇后的眼睛瞪大了一些,她虽然疑惑,但是心里吊着的一口气还是终于松了下来。她想,皇上厌恶常明兮这件事宫里的人都有所耳闻,不然也不会把他打发进浣衣渊了,也许自己打的这几巴掌,就合了皇上的意呢?
“多谢皇上体恤。”皇后喜道。
“来人,把常明兮送回浣衣渊,并罚禁闭一个月,无诏不得出入。”仲仪看着常明兮,冷冷说。
听到此诏,常明兮的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昂声说道:“若皇后娘娘不放人,恕常明兮不奉诏。”
皇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皇上,您看,这可不是无法无天了!”
仲仪意外的没有动怒,他俯视着常明兮,忽而不明意味地笑了一笑:“你口口声声要皇后放人,放什么人,人又在哪儿?”
“人是奴才宫里的一名宫女,安宁,前两日被皇后差人‘请’了去,便在没有从长庚宫里出来……”
“大胆常明兮,竟敢污蔑本宫!”皇后惊得浑身一颤,指手怒道。
常明兮颇挑衅地直视着皇后:“是不是污蔑,皇后打开柴房让众人一看便知。”
仲仪挥袖道:“去打开。”
皇后极力想稳住身形,可在仲仪走过她的身侧时候,还是朝后踉跄了几步,但很快的,她追上去,跪在仲仪身前:“皇上,柴房粗陋,皇上的千金之体怎能踏足那等污秽之地。”
仲仪不屑笑道:“朕连死人堆都踏过,小小柴房又算什么。”
死人堆,死人堆……
常明兮猛地一闭眼,眼前是一阵血腥之气,就如同大片的鲜血朝自己泼过来。那时候,他推开门,整个楚府一片死寂,他永生难以忘记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绕过堂前的屏风,见到屋内情景,他腿一软,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不行!现在还不能想这些,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目,这样……只会对大计无益。
他有些颤抖地睁开眼,站起来,忍住喉间涌上来的一阵酸甜的味道,跟着仲仪走进了长庚宫。
“把门打开。”仲仪说。
皇后面色灰败地站在仲仪身后,身子被苺儿撑着才强支持着没有倒下去。
“是。”朱振应道。
走过去,把柴房的门打开。
月光河水一般流淌进柴房,化开屋内本浓稠成一片的黑暗。
“安宁!”常明兮喊了一声。
安宁的双手被吊着挂在房梁上,也不知道这样子被吊着有多久了,只看见手腕上的皮肤都错了位,露出狰狞的血肉。头发如同疯子一般散乱着,只能在惨白的肤色下勉强辨认出她的确是安宁。身上的衣服虽然都还完好,但是从她光着的脚踝处看见的流淌下来已经干凝的鲜血痕迹,和脚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可以知道她显然是受了某种见不得人的酷刑。
宫里的酷刑,有许多是从司刑房那处学来的,专挑女子最重要却也是最隐蔽的地方下手,一下手便让人痛不欲生,一下手毁的便是一辈子。
“皇后啊……”仲仪慢慢转身。
皇后眼白一翻,昏倒在地,苺儿赶紧给她按人中,好一会儿她才悠悠转醒,醒来又去拽仲仪的裤脚,哭着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这名宫女以下犯上,臣妾气不过才会……”
说着间,朱振已经招呼着人,悄无声息地把安宁放下来了。常明兮赶紧过去,把手指放在安宁的鼻下,还好,还有微弱的一丝气息,他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许多,这才把手缓缓地抽离。
“以下犯上?”仲仪反问,声音忽然提高,“那请问是跟皇后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竟要用如此毒辣的手段对付一个宫女?”
皇后吓得面色苍白,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