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蝶外传-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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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刻意讨好着婆子闲扯了几句,才晓得婆子姓张,虽是汉人,却是随同福晋陪嫁过来的人,平时负责厨房伙食的监督。厨房……怪不得……瞅了眼张婆子肥胖得像怀有七个月身孕的肚皮,又注意到她额头下巴处老母鸡油般的黄腻,小风不由默默一声冷哼,看来,这厨房的监管的差事倒真是个肥缺!张婆子被她甜蜜蜜的几句奉承话说中了心坎,打量了小风秀丽的五官一眼,说起话来,更是放得开。不仅解释了今日贵客的来历,还为小风说明了王府里款待贵客的种种礼节。
“五公主?是当今天子的公主么?”小风不懂。
“哪里哟,是先帝爷在世时疼爱的五公主。不同于先帝爷其他的女儿,这一位不喜爱满人的东西,独独偏爱汉人的事物,这不,听咱们福晋说,这位的名号也是由此得来的。她不喜爱和别的姐妹一般被称作格格,偏偏要那时的先帝爷叫唤她公主,这不,这名号也随着一直传到了现在……唉……可惜哟……可惜……她这么年轻……这么尊贵……却是……啧啧……”
“怎么?”
张婆子边走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警觉地环视四周,除了微微在秋风中摇摆着或红或黄或赭或绿的树叶外,只有踩在她们两人脚下的鹅卵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眼珠一转,张婆子撅起嘴,斜在一边,朝小风做了个怪样,啐道,“还怎么了,克夫克子的命呗!”
小风不语。盯着张婆子那张涂抹得鲜红的大嘴,愣住。这是她在进入允禩府邸后,第一次接触到外边的世界。是的,她的世界很小。从前是姐姐,田文镜,年小蝶,现在却只有一个允禩了。太过狭窄的天空套在她的头顶,将她与自由的空气隔离。小风现在的感觉就如同一只被关进笼里的老鼠面对赫然打开的铁丝门一般。新鲜的气息扑面而来。通过了解同时代人们的事情,她的视野瞬间得到拓宽。
“克夫克子?”她咀嚼着婆子的话反问。
眼见着红砖绿瓦的八福晋住处出现在前面,话说到兴头上的张婆子,索性拉着小风的手,在横卧在清澈流水上的一座小拱桥上停下了脚步。透过水面上漂浮着的晒着太阳的懒洋洋的莲叶,小风又在莲叶下瞥见几尾红色鲤鱼的身影,这时,粗哑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吵嚷个不停。
“啊呀,这可不是老婆子我诅咒她呀,这就是她的命呀!早几年,她先前的额驸……死了……现在……现在没几年……她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大儿子也相继暴病身亡……啊呀呀……怎么说呢……听福晋说……这必定是她前世种下的……什么……恶果……这一世……轮到她遭报应啦……唉……可怜哟……”
抹着口水一股脑儿地把话说完,张婆子这才长长地喘出口气,瞧了眼谢小风,颤抖着下巴的肥肉,亲热地又把她的手拉住,轻拍了几下,才又开口,
“这么说着,自然是又说到咱们的福晋了,唉……福晋人好,心也善,但是……但是听说……也是做错过事情啦……”说到这里,她忽然压低了嗓子,把满是大蒜味道的嘴唇靠近小风的脸蛋,喘着粗气又道,“所以呀……所以……才不招咱们爷的喜爱……如今虽然福晋念佛……但命运的事岂是能被轻易更改的?所以……所以……依据老奴对姑娘的观察和爷对姑娘的喜爱看……这府邸里今后的大小事情多半必定还是要由姑娘你做主啦!这不,今儿的事福晋能把您如此招呼过去,就是最好的说明!接待贵客向来是正室福晋的分内之事,哪里会轮到旁的不相干的人哟!呵呵……老奴这么知根知底地剖心肝地和姑娘交底儿,也是想为老奴的将来留个后路。姑娘日后造化了,可别忘了我就是!”
尚自停留在所谓五公主注定悲哀命运中不能回过神来的谢小风,在听到婆子最后两句时,不由完全清醒过来。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情知是今早与允禩相对的场景让这婆子有所误会,瞧了眼她口沫四溅的模样,心中暗暗叫糟。坏了,若是叫她把今早所见之事传扬到福晋或是别的什么人耳里,原本清白的事情可就再也理不清了。想到这里,又注意到这张婆子巴巴期盼着自己的一副奴才模样,不由计上心头。
“嗯,”小风镇定下来,很快做出反应,板起脸,学着平日允禩不带温度的腔调开口,“你……你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很好!能瞧出事情的大势所趋。不错,本姑娘是有飞上枝头的雄心,但却最烦扰背后被人指摘的说三道四、喋喋不休……”话说到这儿,她突然打住,拿意味深长的眼光盯着婆子看,早已在府中混成个人精的老奴立即领会,用如海参发起般软泡沫般的手掴在嘴边,笑嘻嘻地点头如捣蒜,“这个老奴自然晓得,姑娘你尽管放心。只求姑娘在八爷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小风见她一副有所求的讨好的姿态,悬在半空的心这才放下。
两人不再闲话,只是在抵达福晋的大屋子的时候,小风才又突然轻声开口,“对了,我还忘了问了,今日这贵客与……与……这里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怎么恰好选中这个时候来做客?”
婆子瞅了眼附近忙碌不停的人影,朝她附耳悄声道,“是……喏……咱们福晋先前未出阁时候的闺中密友!”
“来了么?”一个威严的声音斩断两人的私语。用金丝线绣着“大慈大悲”“度一切苦厄”等佛家偈语的藏青色后布毡子被掀起一个角落,八福晋削掉两颊丰腴消瘦掉的脸落入小风的眼帘。
她急忙跪在门外磕头。冷飕飕夹着乳白色轻纱般的空气弥漫在四周,一阵阵寒意直往小风的脖子里钻。周围忽然完全安静下来,包括张婆子在内的方才所有来往的人影似乎都在瞬间消失。
在这清晨淡淡的雾气中,两盆靠近门帘贴墙摆放的玫瑰盆栽吸引住此时小风全部的视线。这时,头顶上方浓密的云层更加浓厚密集,竟把方才刚露出脸的红日完全遮挡。片刻后,如牛毛如花针似的冰凉的雨滴飘落而下。风更加阴冷。依旧跪在原地的小风浑身被冻得瑟瑟发抖,就在她仰头往门帘内张望的档口,丫头朝霞从屋内探出头来,睥睨了小风一眼,走到那两盆枝叶茂盛花朵厚实的盆栽前,弯下腰,左右手各端一盆,在胸前拢着,弯曲手臂小心翼翼地把盆栽捧到屋里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小风额前的碎发要被雨滴打湿的时候,才响起让她起身进屋的命令。走进温暖干燥的屋子,小风才发现里边早已烧了火盆。闪着桔红色轻盈身体的火苗安静地跳跃在郭络罗氏的脚边。此刻,她对着正中央墙壁上的菩萨绣画跪着念经。身穿灰色长袍的她合住手掌,捏着一串佛珠不停转动。侧耳细听,隐约可辨她虔诚诵念的喃喃声音。
雨越发下得大了,隔着厚厚的窗纸敲打进小风的心里。面对着这个念经拜佛的女人,由衷的愧疚之情在她的心中燃起。不禁自问:是我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么?在她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讨厌又自私的女人吧!如果没有我,她和八爷之间会依然幸福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郭络罗氏在朝霞的搀扶下走到了她的前面的座位坐下,冷着眼睛把她今天的模样从头打量到脚。眼里藏针地盯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忽而,侧过头,对着空气开口,“把江南进贡来的缎子穿在身上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吧?!”
小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意识到允禩早上送来这件衣衫所花费的心思。郭络罗氏见她这才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中更气,正要发作,拳头握紧,忽然被手指间里的佛珠给杠了一下,“阿弥陀佛……”沉吟中,她急忙念出声音,赤红的怒意顷刻间在她吊梢起来的眼角消失。
“罪过,罪过……弟子又犯了嗔戒……阿弥陀佛……”反复念叨了几句,就在小风觉得难以忍受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语调又响起。这回,八福晋的声音平和了不少,然而她这种突然改变的说话语气却让小风一下子有些难以适应。生硬的,好似用冰冷的铁锤敲击冻结数年的寒冰一样的感觉爬上小风的后脊。
“心采喜欢奢华细致,讨厌粗制滥造的寒酸。心采喜爱亮色,讨厌阴灰。心采讲究礼仪规矩,讨厌散漫胡来。此外,她喝茶要喝雨前的龙井,品尝糕点最爱新鲜出炉刚刚烘焙出来的蛋黄糖酥。至于菜肴嘛……我早让张婆子备好……嗯……届时你在叮咛厨房一句让她们烧菜做汤时,一定要挑选刚煨出来的鸡汤调味就是……对了,还有……心采最爱的那道菜肴可别弄砸,食材一定要新鲜,用活剥下皮的蟒蛇肉才行……”
蟒蛇肉?小风听得狠狠皱起眉,捂着胸口一阵恶心,“什么菜肴?非要这等东西不可?还有……还有这心采又是谁?”
看着主子板起的脸孔,一旁侧立的朝霞忍不住冲小风翻了个白眼,啐道,“终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连五公主最爱吃的蛇肉松茸羹都不知道……”
心采?五公主?蟒蛇肉?这几个相关的形象如狂啸的疾风般眨眼之间涌入小风的咽喉,顺着她的气管食道重重攫住她已开始痉挛的脾胃,立即,一口酸水忍不住在她的口中泛起。
看着她手捂住嘴苦苦忍耐的模样,八福晋又是得意又是失望。得意的是看见她站在面前出洋相,失望的却是源于另一种缘由。很快,这种缘由就由郭络罗氏自己说明。
“今天……接待……五公主……的人……是……你!”
一声闷雷在小风眼前爆炸!她瞪大眼睛。连连摆手,说是八爷并非如此吩咐,说是自己只配跟着福晋做些下手帮帮忙,又说自己从没经历过这些大场面。
“在我这间屋里,没有八爷!”女人气得声音提高了不少,猛拍着桌子,她又把手心里的佛珠捏得咯咯作响,喘着气,朝背后菩萨的绣画瞥了眼,她才阴沉着眼睛又说起话。
“叫你接待贵客,是你的福气。其他的废话不许再说。要不是今天恰好碰上我要去庵里做法事,佛事不能耽搁,这个体面又荣光的差事哪里能轮得到你……明白告诉你一句……别痴心妄想……以为能从这廉亲王府里得到什么东西……告诉你……你什么也得不到!”
说着,对朝霞使了个眼色,叫她出去,女人从位子里站起,走到依然捂着嘴的谢小风面前,狞笑数声,尖刺着嗓子又道,
“不仅这府里的钱财你得不到丁点儿……就是他……他……你也不能沾染到分毫!我话里的意思……你明白吗……这也是至今……我没有动你的原因……坐在轮椅上的他……他在很多事情上已经力不从心……”
“够了,”小风打断她,咽下口中的酸水,抬起头捂住耳朵,“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不要说?!哼?咯咯咯……”女人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抖动着上翘起的倒三角形的下巴,恶狠狠地怒骂,
“哼,亏得你也配说出这样的话!哪有干坏事的贼人禁止受害的一方发泄恨意的道理?若真是有,也只能让我们为这贼人的脸皮之厚而叹息!”
一席刁钻的话把小风说的脸皮发紫。情知理屈的她咬着牙,忍受着女人恶毒的指责。在耳朵跟被刺痛好一阵之后,如狮子般的吼叫才渐渐平息。八福晋也骂得累了。
望着她依然紧扣在掌心的佛珠,怪异的滋味开始在谢小风心头蔓延。
她总该说些什么。于是,珍惜又骄傲的尊严被她拾起,她用这份人人都有却并非人人都在意的东西为自己做了件更奢华的衣衫。勇敢的心在寒冷的雨水中依然昂首挺立。
“前几日,我特地找京郊的一些老名医咨询过了,说是八爷的腿脚并非完全没有希望……所以……我想……我想……我有这个责任……守护他……直到他康复的那一天……”
听到这儿,原本背对着她对着菩萨绣像的女人豁然转过头,攫住小风此时的表情,并放入口中深深咀嚼,其老练的姿态宛如药材市场上熟练的摊贩在挑拣评判待价而沽的草药似的。
“别忘了你方才对我说的话,这是你的许诺,是吗?”女人扣紧佛珠,逼迫的话语说得又快又急。
小风点头。她真的没有想太多,她只是希望能解除掉自己给他带来的痛苦,这是她心头最大的期望呀。然而,此刻心底深处的绞痛又代、表了什么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应该在乎的吗?不想了,不该再想了,就像八福晋说的,她不该奢望能得到什么的,她是这个府里的罪人,不是么?
长久的沉默出现。郭络罗氏忽然没了声音。然而,垂下头来的小风知道她在打量自己,又过了一会儿,前边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女人沙哑着喉咙叫来朝霞,让她检查一下预备做法事的物品。
丫头走入内屋很快出来,说是香烛、供品、布匹一应俱全。
女人又问随身携带的香油钱可备足。
丫头笑着点头,说是叫女人放心,“别说一次法事的用度,估计这笔银两够‘无心庵’里的尼姑们吃上一年有余啦!”
无心庵?小风听到这里,身体一颤,瞥了眼郭络罗氏与朝霞并肩谈论做法事诸多事宜的情景,深深的厌恶在她心头升起。八福晋真的是像张婆子所说的一心向佛了吗?果真如此,又如何解释她方才对自己的那番恶语?佛家的真谛是解脱她苦恼真正的钥匙么?还是,还是,仅仅成为她遮蔽外人眼睛,为自己屏障掉些许难堪尴尬的一件外衣?
想到这里,方才对这女人产生的所有愧疚之情全部烟消云散。小风甚至对自己肯定了一种观点,认为即使没有自己,允禩也绝对不会为了这个女人付出真心。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还在继续,窗外雨水的兴致也正浓郁,噼噼啪啪地击落在窗棱上,发出似乎杂乱无章又似乎颇有节奏的声音。等到张婆子靠近相唤的时候,小风才发现屋内只剩下自己。“你怎么来了?”她问婆子。
“福晋走时特地吩咐的,让老奴为姑娘重新整理一下妆容。”
一个管厨房的婆子会化妆?小风为此怀疑郭络罗氏的用心。张婆子似乎也看出了小风的疑惑,拽着小风冰凉的手坐到福晋的梳妆台上,拆开她简单的发髻,“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