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蝶外传-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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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又看了看男人,看着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模样,看着他瘦骨嶙峋的双腿,她不争气的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生怕被发现似的,她赶紧佯装审视手背的烫伤,低下头,揉眼睛。偏偏就在这时,男人开了口。向她提出了古怪的请求。
“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他背对着她缓缓说道,一直没有回头,只有鬓角的碎发被寒风吹拂起,跳跃在她的眼里。
小风立即咬掉舌头,不说话。用余光瞥了眼悬挂在墙壁上擦拭得不沾一点儿灰尘的古琴,以及靠在古琴旁边那把翠绿的玉笛。每天都是她负责擦拭它们的,因此,没有人比她对这两样沉默许久的乐器更熟悉。每一根琴弦,每一个孔洞,都曾享受过她指尖温柔的抚慰。擦拭这两样乐器是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似乎,只有沉浸在不受世俗干扰不受人情左右的世界中,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安慰。多少次,在抚摸古琴、玉笛的时候,她都会回忆起在万花楼与他琴笛和鸣的时光。滞留在过去的短暂的快乐被她深深地埋藏到了心底。这种做法的我好似一个准备越冬的松鼠,蹲在在熟悉的森林里小心翼翼地掩埋着属于自己的美味松果,坚持着等到白雪皑皑时再来取出储粮。她这样想着。
猛烈的冷风吹进女人的眼睛,叫她缩起肩膀打了个寒颤。“现在已是冬天了么?”这样的疑问在小风的脑海里闪现。她转过身,走到墙壁边取下古琴,放在桌上,俯□,刚让手指在琴弦上落下,调试了个基准音,便忽然手腕僵直,让欲弹奏的动作停下。迎上允禩此时转过头来疑问的目光,她问出了心中最最在意的问题。
“你……还愿意……和我合奏一曲吗?”低着头,红着脸,一向泼辣胆大的她断断续续地吐出蚊子哼般的声音。她仍然肯为他抚琴,虽然他欺骗了她,伤害了她。可是从心里上说,她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不管从任何角度上看,他在那日雨夜对她采取的情感报复方式都符合一种叫谢小风理解的逻辑。——毕竟是她害得他在先,所以,似乎从道理上说,他有权对她做出更无理的事情。他恨她是必然的。这种已经发生的状况她无法改变,她能对之做出选择的是他对她此刻的态度。虽然他叫人强留下她,不放她离开,可是,一直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句如闷葫芦的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却才是最关键的。留下她是为了继续更好的羞辱,还是……还是……带了一丝叫她不敢奢想却又隐隐约约存在的停留在他心头的东西,她为此感到彷徨。并又接着想到一个更令她感到纠结的问题——该不该再为了他的腿费心费力?如果,如果他大方地承认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他蓄意的耍弄与安排的话,她还要不要帮他重新站立,恢复曾经的神采奕奕?
手指揉着眉心,她不再想下去,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了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
“合奏?”允禩反问道,一团浓雾笼罩在他的眉宇间,若有所思又犹豫不决的神情叫小风看得好是奇怪。她差点以为自己的眼花,否则该如何解释男人此刻的要前冲又想后退的矛盾的脸色?或许……或许……这种难以决断就说明了他对我在乎的程度?好心情地刚想到这里,勉强对自己笑了笑。
忽然,窗外闪过一个急速移动的黑影。是府邸里一个眼熟的侍卫。他喘着粗气从窗边向大门跑去。书房大门刚响了三下,允禩就转动轮椅轱辘,移动到窗边,朝他招手。该侍卫赶忙跑过去,站在窗下,急匆匆行了礼,便一手张开,包围在嘴边,凑到允禩探出窗的耳边,窃窃私语。报告完毕,侍卫退下。
小风注视着允禩变得难看的脸色,唤了他几声,他却一直双手扒着窗棱,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沉思。
过了好久,男人才开口,对着窗外一个经过的仆人吩咐,让他去把福晋郭络罗氏叫来。
小风疑惑地问他出什么事了,他不说,依旧没转过身,拿背对着她。
不解中,纤细的手指抠动琴弦,发出一阵丧钟般的嗡鸣。小风尴尬地脸红了红,朝允禩笑道,说是即刻就为他弹奏一曲,消除他此刻的不安。允禩听完低沉的嗡鸣,这才转动轮椅回过身,冷冷地对着她打量,说出叫她伤心欲绝的一句。
“弹奏?不必了……合奏?更是永远地不可能了……”
“你什么意思?”带着零星希望火种的她,大惊失色地霍地一下推开古琴,直立起身体,绕过桌子,朝他靠近,一边走,一边盯着他的脸,又道:
“把话说明白!或许,这是我对你最后一个请求,请你、把话说明白!如果是拒绝,就表达出最清晰的叫人不会产生任何幻想的含义……好……好叫我死心……”
说完最后两个字,她终于红了眼。这时,她忽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天真。不带有感情的偿还欠债的方式果然并不适合她。原先把两人关系简单视作主仆、债务关系的观点此刻更是被她彻底掀翻。
胸口澎湃的热度连续刺激着她,这种叫人发狂的感受叫她想起雨夜寻药她迷路时的情景,想着那夜她是怎样的咬紧牙关,怎样的不顾一切……突然间,她睁大了眼睛,捂住嘴巴,发出恍然大悟的低吟。到现在,她才明白,那一夜,暴雨滂沱的那一夜,是怎样的一股力量在背后支撑住她。
于是,她结结巴巴地想把心口最热忱的心意表达出来,可惜,他没给她这样的机会。狠狠地给她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
“什么……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张开手指,俯□体,想靠在他轮椅的脚边,却被他侧脸躲避开去。
“难道我说的不是人话?还是……还是……被豢养过久的宠物……一旦要被释放……反而对着属于它的那片天地畏缩不前了呢?”
“宠物?哦,该死的,这就是你对我的评语?!好,好,好,好极了,你可说出你的心里话了,宠物?哈哈……不错……这就是我在你眼底的最真实的影像,不是么?没有比这个词更适合我的了……”
她眯起眼睛,攥紧拳头,伫立在离允禩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用尖利的笑声立刻做出回应。
“是呀,你能明白就好……”他突然转过脸,不再去看她火辣辣般吃人的眼睛,露出镇定的笑容,沙哑着喉咙道,“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姐姐,也是一样……说到底……都不过是本王怀抱中、手心里的宠物……是凭着本王喜怒来决定一切的东西……本王高兴时称呼你们为宝贝……本王发怒时,你们就是一件任由我摔在地上的瓷器!本王要你们粉身碎骨,你们也必须毫无怨言!”
一席话听得谢小风发了脾气,转过身,大叫一声,冲到桌边,捧起桌上的古琴,狠狠地往地下砸去!砰!琴被摔裂,成了两截!
“这就是你所谓的粉身碎骨?”她继续挑衅。
允禩没有说话,看着书房大门。门已敞开,许久不见的郭络罗氏走了进来。飞快地瞅了眼屋内剑拔弩张的状况后,她分外小心地把眼角那丝线般的情绪收藏到眼底。头顶越过小风,朝男人福了福,问爷找她来所谓何事。允禩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木轮椅被磨得异常光滑的扶手上,敲得那样轻,然而,这种轻柔的动作却深深刺入了小风的心。他是一边敲着手指一边说出下边的话的。
“福晋,吩咐账房给这个下人仔细结算一下,看看她在我们这府里所剩的结余,让她领了盘缠即刻走人!”
这算什么?对她新一轮的侮辱么?小风忍不住,挤过八福晋的身边,往男人轮椅的方向跨上前一步,大声怒喝,叫他不要欺人太甚。男人没接腔,沉着脸没说话。身旁的郭络罗氏却抢先开口,用大家闺秀教养出来的合乎礼仪一板一眼的声音说道,叫小风别会错了爷关爱的一番美意。
小风被噎得不轻,颤抖着脊背恨声道,“我就是饿死,也不稀罕你们的银子。”
允禩叩击轮椅扶手的手指僵硬住。小风咬牙切齿,斩钉截铁的模样在他眼中生了根,叫他看得不由发起呆来。八福晋咳嗽一声,低头打量了眼地上碎裂的古琴,缓缓道,
“其实……压根也用不着账房盘算清点啦……嘿嘿……光是地上这张碎裂的古琴……就叫你赔不起……算啦算啦……我们爷大人大量……也就不跟你计较了……至于你呢……还是知趣点……聪明点……自动夹着尾巴乖乖离开的好……否则……要人拿起扫帚赶你……你不怕遭人笑话……我们还担心惹人非议呢!”
“你……”小风被她趾高气扬的态度逼得说不出话,疯了一般地推开八福晋,笔直地站到允禩面前,惨白着脸要允禩给她一个原因。男人不自然地笑了笑,立即把这个皮球踢给身旁的原配,用眼神示意郭络罗氏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还用说吗?”立即,八福晋刺耳的声音钻过来,如千万根钢针扎入体内般扎入小风此刻摇摇欲坠的心——
“还用说吗,你对他犯下的罪恶摆在眼前!难道你已经恬不知耻地到了做完坏事还要让别人为你的无耻颂扬的地步了吗?告诉你,谢小风,这里的大门不再欢迎你!这里,也不是你能安身立命的地儿!怎么……激动地握起拳头?你想揍人?呵呵……收拾起你这副刁蛮的小民嘴脸……本福晋可没这闲功夫瞧你撒泼胡闹!怎么……脚下生了钉子……还是脚底粘了胶水……请你离开的意思还没听懂?难道一定要我们喝斥着喊出粗俗的你能听得懂的‘滚蛋’二字,才能叫你下定走人的决心?哦……菩萨……佛祖……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弟子并非故意犯了妄言的罪孽……实在只是一时心急……”
如马蜂般的八福晋的嗡嗡声已不能再叫小风羞愧了,一如被扒、光外皮的大树,她的脸皮早就被消磨得干净了。她仿佛跌入一座光线昏暗的谷底,四周一团团鬼魅般的黑影叫她看不清。又走近男人一步,在他的脚边停下,她不再说话。缓缓从胸口取出一个被摩挲得棱角有些破损的油纸包,想交到允禩的手里,然而却被拒绝。男人合上了眼皮。
无奈下,她只好走到郭络罗氏的身边,把油纸包递到她掌心。
然后,小风又回头,望了眼允禩,问他道,“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了么?”
男人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警觉地瞥了眼身旁的福晋,慢慢垂下眼皮,对着地面的砖石开口,压低了嗓音,不耐烦道,“你走吧!不要再回来!”说完,他假装扭头朝窗外喊来仆从清理摔碎的古琴,竟是不再看小风。
噙住眼角的泪水,小风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直贴到门板上。睁大眼睛,逐一望向屋里的男女,她终于死心。八福晋说的没错,她不属于这里!是的,没错,她又走错了路!错得那样离谱!错得那样稀里糊涂!一切都已结束,结束。永久地结束。
掀开门板,她刚要往外走,忽然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别犹豫啦,这回绝对没有人留你啦!”接着,郭络罗氏抑制不住的笑声在背后咯咯响起。
不再回头,不再有任何的留恋,小风用尽全身力气,冲了出去。
直到看不见边哭边跑的影子,书房里的男人才缓缓离开了窗边。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大难临头的时候,你对她没有信心?”屋内的女人斜睨男人一眼,问出这个问题。
“不是没有信心,而是于心不忍。”男人这么解释道。
女人脸色变了变,猛地转过身靠在男人的书桌边,拍了下桌子,脸色变得恼羞成怒:
“到了最后的时刻,你就不能也欺骗我一下吗?哪怕随便胡扯一些叫人甘愿与你赔了性命的甜言蜜语……”
“没这个必要。”允禩冷冷又简洁地答道。
“哈,那谢小风就有这个你区别对待的必要了?”郭络罗氏的醋意一下子发作出来,长久吃斋吃得变绿的消瘦的脸颊激烈的抖动着,仿佛一个恶心的干瘪的青蛙叫男人看得立即转过了头。
“感激你今天的仗义相助,帮我……赶走了她……没想到,临死前的这一夜……你我之间的夫妻情意是以这种方式结尾……多谢……”
他避开她的话题,伸出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立即,她身体颤了颤,反转过手,把他的手合拢在自己的掌心。
拉住他,郭络罗氏的眼圈开始发红,开始自己的陈述,
“你该明白……该明白……我要的不是这两个字……”说着,她捏着手帕飞快地擦了几下眼睛,让眼眶里的雾气很快被收回。
“爷……”她轻声呼唤了男人一声,把他的手抓得更紧,用微弱的声音小心地求证道,
“你愿意在这最后的时刻……可怜可怜我吗?如果……如果被宽恕的话始终无法从你嘴里得到,那么或许我想……我想……即使这些日子以来我始终在佛祖面前念佛诵经,也清洗不了我身上的污点……我想我的魂魄会被堕入烈火四射的地狱深层……然而……我并不害怕,爷……你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是……是因此而与你分离……如果……如果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的话,如果人真的有许多轮回的话,我是多么希望永永远远地与你相随……”
“别说了……小玉……”允禩把手从她的掌心中抽出。这时一个仆人进来把碎裂的古琴清理走,绝对安静的空气填满屋内。一时间,夫妻两人相互避开视线,谁也不说话。等到仆人一走,女人又第一时间发出声音。问男人能否最终原谅她。在目睹到男人绷紧的脸后,她感到彻底的绝望。问男人是否依旧在记恨自己。男人又摇头。女人不解,困惑地盯住他的眼睛,注视着里边深深的疲惫,问是什么意思。男人无法躲避,摸索着胸口缓缓开口:
“对于一个即将被丈夫休掉的妻子而言,这些事已经不具备任何的意义。”说完,他从胸襟里夹出一张薄薄的信封丢在了女人面前。
立即,信封上滚热的两个字刺花了郭络罗氏的双眼。一阵头晕之后,她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嘴角的肌肉不停抽搐,眼皮颤抖个不停。猛地蹲□,捡起地上的休书,双手捧着,拆开信封浏览了一遍,读毕,青红交加的脸上却是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