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蝶外传-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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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胤禛这才从床上爬起,用“你做错事了”的责怪的眼神盯住常喜,小太监被看得愣住,一头雾水,心想我搀扶住耿妃娘娘也不该么?
胤禛走出闲梳院,刚在养心殿坐下,便有方苞来求见。片刻后,白发苍苍的老人出现在眼前。他刚跪下,胤禛便让常喜把他扶起,并吩咐常喜为老先生设座,老人受宠若惊地谢了。
很快,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谈到了某个话题。
“老臣还请皇上示下!”概括又不失细节地交待完巴尔烈与年禄两边获得的信息,方苞扶着椅子两边把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佝偻着微驼的后脊,弯曲着走起路来会咯吱咯吱响的膝盖,给对面的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下跪。这一次,常喜自诩聪明地又往老人身边走了几步,挨得很近。
然而,就在小太监几乎要伸出手臂的时候,胤禛发了脾气。抱着小雪球(比起原先那只大胖猫,现在这只小得多,因此常喜偷偷在胤禛所赐给这个牲畜的名字前加了个“小”字)的一脸威严的男人压低眉毛,满脸乌云。
他开始抚摸小雪球柔软的皮毛,一下,两下,三……果然,常喜没数完,“砰”地一声,胤禛腾出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击在桌面上。
“方老先生,你我君臣相交多年,你总该明白朕的脾性……在某些事情上,朕要的不是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被请示,被邀下命令的充满繁琐程序的过程,而是——”
说到此处,胤禛抱着小白猫走下龙椅,来到方苞身边。用听上去相当平静的语气补充完刚才的话,
“结果!朕要的是结果!嘿嘿,更直接的说,对于这件事,朕要的只是一具尸体!彻底没了呼吸,没了温度的尸体!难道,这具尸体的名字,方老先生,到了现在,你还要朕给你示下,为你拿主意吗?”
话未说完,突然,小白猫“喵呜”惨叫一声,跳下了胤禛的怀抱,滚着,爬着没几下,就跳出了殿外,守候在外的常喜见了,吓得急忙跟过去追。方苞收回视线,注意到胤禛手指间捏住的一团白色的绒毛。在脑袋产生意识之前,方苞开始磕头,用力地,急速地,用年轻小伙子般与他行将就木老者的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只为表现出绝对恭敬与忠心的方式开始磕头。似乎,唯有借用这种方式,才能取得面前权力之王的信任。直到他张着嘴嗬嗬嗬地喘气,胤禛才叫他停下。
面对如此状况,含在方苞嘴边原本打算和盘托出的某个消息被吞回。从心采府上传来的噩耗刺激得他整整数日茶饭不思,腿脚的旧疾发作。方家最后的一点血脉断绝;那个他从没见过面(打从方不染死后心采便不准他再入府邸)的重孙,就这么轻易地走了,当夭折的字眼从仆人嘴边吐出的时候,方苞只感觉五雷轰顶,天崩地裂。他老了,没几年好活,不染又不再了。这个当初由他亲自取名为独善的重孙,他现在心中唯一的牵挂,却也突然在人间蒸发了。面对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老人差点崩溃。他是在年禄到达如意赌坊之前得知这个消息的,然而,等被心采恨得要死的年禄屁颠颠地跑到赌坊,方苞栖息在民间的落脚点的时候,站在内室里瞥见年禄的他依然能保持头脑冷静。他没动年禄。朝廷的利益、君王的利益被他摆到了第一位。而且,多年的理智告诉他,年禄并不能算害死独善的元凶。可是,这道坎仍然埋进了方苞的心。
此时,这位历经人间沧桑与世情的老者忽然想起两句诗,“亲戚或已死,他人亦已歌。”即使对一心效忠的皇上说出自己的不幸,又有何意义呢?
过了河的小卒子的功用谁都明了。现在,在除掉年羹尧这张谋划的棋盘上,年禄便是跨越到对方阵营里的小卒,逐渐发挥出旁人不可替代的作用。这种情况下,他再提重孙的死,就真的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形势了。
默默注视着地上陷入沉思的老人,胤禛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很快,他理清思绪,他知道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自己已是志在必得,他必须得到一个人的死讯,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获得另一个人的心。
在方苞悄悄揉着膝盖,打算告退的时刻,头顶传来这次觐见低沉的结束语。
——“朕相信你,你在为孙儿报仇这件事上的决心……等事情过后,朕会赐予不染一个响亮亮的谥号,也会准许你告老还乡的奏请。”
老人忍着眼中的激动的泪花把脑袋贴在地面伏得很低。“谢主隆恩。”这几个字落入逮回小雪球小跑着走过来的小太监常喜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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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的日子飞逝。小蝶只感觉时间太快。
年羹尧自从那天早上回来之后,就用叫她觉得过了头的温柔对待她。这种方式衍化到细节上,让她生出种种不适应。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也不例外。为此,她还受到了李启儿的不经意的嘲笑,翻着白色多于黑色的眼珠,拖着鼻涕的男孩儿指着当时正与年羹尧拉扯的她大声说:“爹爹,你看,仙女姐姐也要人喂!”一句话,把把她说得恨不得在众人面前低下脑袋。
一起吃饭的人少了几个,清风、皓月与楚霜、楚烟走了;然而,十四却回来了,年禄也没被撵走,闪着一双浑浊的眼珠一边拼命往碗里夹菜,一边贼溜溜地打量着在座的人。当然,他目光的焦点不是对准李家父子与李忠(老仆人被李神医当成自家人,也一起入席就餐,坐在李启儿的下首,帮着李神医一起喂饭),年……年……姓年的……才是他锁定的重点。
年禄对着小蝶流口水的模样同时落进两个男人眼里。年羹尧与十四相互用余光瞥了眼对方,悄悄在空气中交换了个眼色。对此,这时眼里只装着一个人的小蝶浑然不觉。她只是娇嗔着用胳膊肘蹭身边的年羹尧,“讨厌……怎么夹给我这么多菜……我吃不完啦……”
然而,她的不满却在被抱怨对象水一般温柔的目光中被抚平,这样好态度的他,这样体贴入微的他,真叫她难以消受。好不容易努力地吃完饭碗上的菜,没几下,又一层小山般高的菜肴被夹到了她的碗里,终于,她的孩子气发作,丢了筷子,推开碗,撇起了嘴。对面而坐的李启儿见了,乐坏了,饭正吃到一半的他急忙也把嘴里的饭给吐了,一把推开李忠与李神医端过来的汤碗与菜碗,学着小蝶的样子,双手环胸,鼓起腮帮子,垂下了脑袋。两人唯一的区别在于,小蝶不一会儿便被年羹尧逗乐,而李启儿却跑到了一边,捏起了始终盘弄在手中的面人。
一边摆弄着手中怎么也捏不像的面人,李启儿小脑袋瓜里闪现出永远不会遗忘的片段。
……
“启儿不要哭,娘只是马上要飞到天上去了!”
那时娘不再流血,浑身裹着被爹爹包扎得厚厚的纱布,她的脸色比纱布还要白。
他结结巴巴地问娘,问她要飞到天上的什么地方。
娘半天没吭声,看着他开始流泪。在忽然注意到他手中捏着她给他捏的孙悟空的面人时,娘收住了眼泪。
“西边……娘也要去西边哦……就像要取得真经的唐僧师徒一般……”
“那启儿也要去,和娘一起去!”
重重地叹口气,声音越来越微弱的娘把他的小手越抓越紧,她接着告诉他,不能着急,一定要等他的面人做好,这些面人才能带着他一起来西边的天空找她。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双手握住娘的手,问得那要着急,然而,小手掌包住的那双大手却忽然没了劲儿,娘把他松开,李忠痛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爹爹没有哭,只是冲过来,伏在娘身上,把娘搂得好紧。
……
男孩儿嘴里默念,责怪起自己,说是因为自己关于《西游记》取经师徒的几个面人捏得不像,所以娘临终时对他许过的承诺才没能兑现。
听着他喃喃自语的念叨,小蝶笑不出。停止与年羹尧的笑闹,她走到启儿身边,望了望,回想起曾经二十一世纪自己在街头所见到过的那些面人的形象,不禁按住正把手中面团揉成一团,发着脾气喊叫的男孩儿肩头。
“我很会捏面人,你要不要跟我学?”一句话,李启儿被点亮了眼睛。男孩儿咧嘴大笑。趁机,李神医把一汤匙米饭喂进了他嘴里。接着,闪着一双复杂目光的眼睛,李神医飞快地瞥了小蝶一眼,便把饭碗丢给李忠,低着头,走出了客厅。
“我说错话了么?”小蝶无辜地望了眼李忠,老仆人也吭下脑袋。小蝶又看向十四,这几日对她从没露出过笑容的十四,十四也不给予理睬,最后,年羹尧走过来,看了眼眼眶湿润的李忠,靠着他曾经高超至极的撒谎绝技,才微妙地把小蝶的疑惑给遮掩过去。年羹尧的谎言圆得滴水不漏。“李神医触景伤情……想必是想到了启儿的娘……喂,李忠,你不是告诉过我启儿的面人时他娘在世时教他捏的吗?”
老仆人忙不迭地点头,流下带着伤感、愧疚双重色泽的眼泪。小蝶完全相信。十四拽着满脸惊疑的年禄走了出去。
一整个早上,小蝶都在客厅里教李启儿捏面人,李忠忙忙碌碌地端来好多美味的点心,小蝶一手抓着面团,一手捧着点心,一会儿看看朝自己露出笑脸的李启儿,一会儿瞧瞧躲在远处座位,捏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的年羹尧,瞧着他时不时朝自己抬头露出的如春风般的表情,小蝶觉得自己被幸福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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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后边是一块正方形的不大的空地。几株凋零掉树叶的老桑树安静地环绕在空地的四个边角上,桑树下分布着生长茂盛的荨麻,如蒲扇般的叶片强有力地伸展开,即使在初冬寒冷的季节,这些大过小孩儿脸的叶片也丝毫没露出一点儿枯黄,冷风吹拂,它们一个个在枝头精神抖擞地挺立起身体,把清晨的露水抖落掉地。空地中央坐落着一个圆形的早已荒废的小鱼池。此刻,鱼池底部残缺的碎裂的石块露了出来。弯下腰,伸手拣出其中一小块完全碎裂的石块,十四直起身,把手中的石块扔出了老远。他身旁的年禄开始发话,问十四爷找他何事。
“约见心采,我要见她。”十四又弯下腰,对着废旧的鱼池,眼睛不看年禄,缓缓地说道。
年禄一下子跳了起来。
“十四爷要害我?”
十四没说话,接着背转过身,眼里露出叫年禄为之震慑的目光。在年禄发呆之际,他手掌里多了一样东西。
“交给你家主人,她自然会来,而且我担保她不会动你。只是……这封密封好的信……你千万不能打开……”
十四望着信封上的漆印说道。
年禄见了心中一动,接过信的手停在半空中,问十四,“为什么我必须按照您的吩咐去做?”
“只有这样,心采公主才不会忌恨你,我也可以帮你解除掉这样一件大麻烦!”
“为什么你要帮我?你有什么好处?”
十四盯着年禄疑惑的脸,嘴边的线条绷紧,冷笑了一声,说这点不必让他知道。
“你只需知道帮我做到这件事,你得到的财宝便就不止是一马车!”
“你想要挟我?”年禄脸上变色。
“我四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自是明了……你又为什么会从年家府邸转了位置,跑到心采府上当差,从刘二虎事件开始,到你出现在此刻的李家庄,你这番奔波背后的经手人是谁,明眼人自是一看便明……大管家……有一句话我不由不提醒你……”
“什么话?”
“鼠目寸光!”
“你……”年禄被十四气得咬牙切齿,刚想开口,便被十四揪住衣领,十四接着对他道,“所以……人的眼光才要放得长远……你老是躲在一个老头儿的脚边看事物……怎么能把整盘棋局看清呢?”
“啊……你是说方……”年禄自觉失言,咬住舌头。
十四白了他一眼,松开他,拍打了两下手,绕着圆圆的鱼池转圈,一边走,他一边冷着腔调说了下去。
“时光匆匆,最是无情。人都会老,但无疑,年纪大的人老得最快,于是,很难说,现在你所依仗的靠山能保得住你到什么时候……我四哥又是那样的脾性……还有关键的一点是,别忘了,你害得丢掉性命的方独善与方苞的关系……此外,心采在我四哥心目中的地位,你想必也知道……或许你并非故意……然而却造成无可挽回的事实……年禄啊年禄……你说……你该如何保全你自己?”
一席话,听得年禄全身冰凉。目瞪口呆地捉住十四的手请他救自己。十四甩开粘皮膏药,声音和煦下来,“当然,只要你能替我送出这封信。帮我把心采明晚约见到指定的地点……你这些问题就相应得被解决了嘛!”
“这封信当真能救我?”听者狐疑。盯着火漆发愣。
“当然。不过,你千万不可拆掉上面的火漆。”十四交待完,刚准备转身,被引上钩的男人从后面叫住了他。年禄忽然问他刚才说要给他数不清财宝的事是否为戏言。
“怎么会?”十四大笑,侧过脸,笑眯眯地望着已被说动的男人,“我究竟有多少财宝,你去问问同样附属于你们那边阵营的李灿英便知。”
“那个曾经给您当过跟班的,现在荣升为九门提督的李灿英?”年禄双眼发亮。忽然间,他明白了为何紧跟过胤禛的李灿英要被编派到十四身边做跟班的原因。原来,京城那些流传的传闻是真的,难道西北和田那边的大批金玉的矿藏果真都被十四收入来了囊中?嘿嘿,他XX的,这下,他可是逮到大鱼了。
十四没再说话,只是在他陷入兴奋的时候,在他耳边又交待了两句,“第一,记得,千万不要打开信封;第二,约见的地点是——”
最后几个字他是压低声音凑在年禄耳边说的。听完,年禄又如兔子般弹跳起。然而,等他回过神,空荡荡的四方形的荒地上哪里还有十四的踪影?
“万花楼?”咀嚼着方才耳边听见的地点,年禄忽然心跳加速。盯着手里封了火漆的信,并不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