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蝶外传-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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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连贯。速度快得让正吃着点心的乌汗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回族青年嘴巴张开,正想叫嚷,却才发现自己已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那柄带着方不染鲜血的宝剑已隔断了他的咽喉。“嘶嘶……”这是他瘫倒在座椅内最后的遗言,临了,还睁着眼睛。
年羹尧提着剑,又往方不染尸体边走去,蹲□,忽然发觉他还没断气。正要再补一剑,耳边传来垂死者的喘息。方不染断断续续又微弱的声音开始没能让他听清,但从他的表情年羹尧可以判断出他是在呼喊一个人的名字。
“公主那边你尽可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的。”他以为他是放心不下妻子。
谁知方不染用力摇头,剧烈的程度是任何被割断咽喉只剩一口气的人都无法做到的,由此可见这个临死叫他念念不忘之人在他心中位置重要的程度。
“说吧,你放下不下的是谁?”年羹尧手指擦拭掉长剑上的血迹,半跪在他身前,忽然抓住了方不染的胳膊,“看在我欠你一条命的份上,或许,我会考虑帮你好好照顾那人。不过,你的反应倒真是叫人奇怪呢,怎么,难道你不恨我吗?”
“恨?”方不染异常艰难吐出这个字,喘了好几次气,才勉强成句,“谈……谈不上……恨……年羹尧……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换做朝廷里其他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会像你今天这样做的……我……我只怪我自己……猜得透敌人心思……却没弄懂自己人的心理……我……我不怪别人……只怪我……我自己……其实……从我……跟定……跟定……四爷的那日起,我就准备好……准备好了这样的结局……这样很好……”
他嘴角被妖艳的桃花染红,开始吐血。年羹尧看得出,要不是被某种非完成不可的信念支撑着,他可能早就咽了气。
“哦,原来你是求仁得仁,哼哼,那看来我倒是成全了你。”年羹尧站起身,把长剑别在身后,背对着方不染开口。
“是啊,君臣一梦,梦一场。”他脸上忽然闪现出奇异的光,眼角涣散的神采似乎被某种东西凝聚,说话声竟奇迹般的连贯了许多。
“什么都过去了,不要再……提。年……年羹尧,我只求你一件事……”
不耐烦的男人没好气地说,“你外公在乡间安享晚年,四爷每年都会派人给他送奉养过去,你不必担心。”
方不染继续摇头。
年羹尧吃惊,“不是妻子,祖父,难道你挂念你的几个孩子?他们和他们那当公主的额娘,说到底也是皇室的宗亲,自有四爷罩着,你不必为黄口小儿担心!”
方不染又摇头。
“不……不是他们,你让我说……我……我已没有多余的一寸光阴……”缓缓闭上眼,他嘴角边的鲜红忽然活了过来,眼睛再睁开时,人已笼罩在一种神奇的光环里。这时,天已经大亮,停留在毡帘处的阳光铺盖到方不染的全身,就像给他所有肌肤镀上层银白色似的,连带他咽喉处仍然流淌的血滴也朦胧起来。
从这副将死的躯壳里年羹尧忽然感受到某种力量,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也来不及想,因为方不染刚刚吐出的答案剥夺了他思考的能力。
“小蝶。我想问的是她,她……她……还好……吗?”说完最后一个字,在等到年羹尧的点头之后,方不染的胳膊终于软了下去,仿佛一根生了锈的钟摆晃动出生命里最后一次振幅,很轻很轻。他没了声音。
年羹尧提着剑走到座椅内坐下,擦拭完血迹正转过身预备收剑入鞘,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他以为是清风皓月就没有回头,然而久经沙场的身体却领先意识一步,嗅到了诡秘的气息。猛地,他回过头,两个陌生的士兵低着头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站住!”他朝这两人命令。同时感到奇怪,军中主帅大帐从来都是非请勿入,是整个军队运筹帷幄的枢纽中心,只要有一点常识的士兵都晓得他定下的这条规矩。
然而,眼前这两个看似普通的士兵却像压根没听到他这位大将军说话似的,越走越快,最后竟是同时朝他冲过来,两人的手也都按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年羹尧的呼吸为之一顿。盯着他们手的方向,迎着晨曦最灿烂的一缕阳光,裹着鲨鱼皮的剑鞘落入他的眼里。
年羹尧醒悟过来。显然,他们绝不是大营里的士兵!
两人同时拔剑朝他刺过来!杀戮游戏的角色瞬间转换。杀人的人现在即将要被杀。好比生物界环环相扣的食物链,重复着吃与被吃不断循环的自然节拍。很难说螳螂捕蝉,等待其后的黄雀残忍。要想活下去,获得食物就成为它的必须。从客观的角度而言,这不过是生物体为了生存而表现出的一种本能罢了。
现在,年羹尧面对的两个男人正是在表现出他们这项本能。不错,他们是杀手,是刺客,是为了新一场杀戮而来。暗处,他们已潜伏许久,在数万将士的军队中滥竽充数,并潜藏下来。他们仔细观察,他们谨慎戒备,终于,选定了出手的时机。但,就在要动手的时刻,却见证了另一番不可思议的腥风血雨。有谁会想到大清皇上派遣来的钦差会死于西北大将军之手?又有谁会想到前来求和企图化干戈为玉帛的和平使者得到的会是自己的身首分离?
两个黑鹰帮的刺客躲在大帐外最隐蔽的地方把方才上演的恐怖事件看了个仔细。之后,瞠目结舌尚不能反应出他们的表情。着实为要面对这样一个凶狠残忍的敌人而感到心惊。要是等待到他体力恢复,精力重聚,怕是更不容易得手。因此,他们决定趁老虎疲惫喘息时给出致命的攻击。
两人的长剑,锋利无比;两人的招式,招招致命。
杀戮本身而言,并不让他们感到畏惧。无知者无畏。他们已达到了那样的境界。
所以,他们害怕的不是杀人或被杀,而是掏空的肠胃。
饥饿,才是他们一切行动的源泉。
对于跻身在黑鹰帮的这两个人而言,杀一个西北大将军和杀死一头牛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是后者所带来的是直接从尸体上掉下来的够吃几天的鲜肉;而前者则是通过另一种东西来间接体现出他们一番努力作为的价值的。牛肉可以生吃(两个杀手都曾尝试过),人肉却叫他们恶心。所以,他们只吃间接的人肉,横在中间那种间接的东西叫金钱。用别人的生命换取得来的报酬。靠着这份报酬,他们可以吃白米吃上一年。
没有任何东西能去非议他们中止他人生命的这种行为,即使那本镶着金边沉甸甸的《大清律例》也不能。任何时代的律例都只是统治阶级意识具体化的产物,是权力象征者的一言堂。天子犯法并不与庶民同罪。律例也失去了意义。既然如此,世间也就无所谓判断是非公正的真正的天枰。什么是对,什么又不对?不是单单靠法条律例的几个限制性定语就可以得出的一二一。
这里,想被表述出的并不是对这两个刺客暴力行为的鼓励,恰恰相反,只是想探讨出封建社会时代背景下被生活被环境逼迫得没有选择的人们的一种困境。在这些人的概念里,事情没有对错,没有是非,没有所谓的仁义礼智信,活下去已成为他们的唯一目的。恐怕,这种无知愚昧又强韧的求生意识才是催生封建统治能残留华夏数千年的病根之一。
管理一群牛羊般只为生存的百姓和管理一般没有头脑的读书人一样容易。或许照此推论,才出现了焚书坑儒,才出现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统一。知识分子不好管就用儒学那一套把这些聪明人的脑袋束缚起来,统统灌进学而优则仕的死板礼仪。读书为了什么?当然为了君王,为了朝廷。
于是,纵观历史,中国千百年来似乎很少知识分子兴风作浪,更替政权。如果硬要说有的话,恐怕也只有两个,一个司马懿一个王莽。两人均是昙花一现。其他凡开拓新朝之君主,或出身于行伍,或出身于贵族,甚至出身于农民,但都没再出现过文人当政。由此,也可看得出中国古代士人被禁锢思想之悲哀了。从侧面可看出方不染之死的悲剧性。
言归正传。
年羹尧被两柄长剑夹击得几乎不能反击。并不是说他的武功弱于这两个刺客,而是气势上的衰退。已经出过鞘的剑即使再锋利也必定磨损了锐气。我们的男主角节节败退,险象环生,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招架之力。两个刺客步步逼近,不容猎物得到丝毫喘息。
受袭者无奈接连倒退。
两刺客,一人横劈,一人纵斩,彼此交错,笼罩住猎物的所有退路。“砰”地一声,年羹尧被脚下乌汗的尸体袢住,摔倒下来,却乘机钻入座椅前的案几下,撑着木制案几倒竖过来,抵在身前,权充作盾牌护卫住身体,暂时挡住蜿蜒如毒蛇信子的两柄长剑。
躲在案几背后的年羹尧终于传出一口长气,身体里的各处气息也在这喘气中得以顺畅。一手掩着案几遮挡住身体,一边继续往右手边悬挂宝剑的方向后退。此时,经过一番对峙他已摸清了两个刺客的出手的招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反击。
他的力气逐渐恢复,冷静对敌的气势也逐渐稳住。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在黑暗的旷野上不疾不徐地前行。局势自然扭转。那两位刺客也察觉到这点。剑法上更显急躁。两人开始拼命。显然,他们知道,如果一味在姑息敌人喘息,那么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任务的失败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吃与被吃,已成为摆在面前的试题。
又一轮频繁的攻击来袭。密密麻麻好似夹着铅粒的雨点般,集中落到年羹尧手里唯一的屏障——那张已伤痕累累的案几上。毕竟是木头的,论强硬,比不过冷兵器。咯吱一声,承受住两人合力的劈斩,案几正中央出现深深的裂纹。透过裂纹,剑刃递到了年羹尧的咽喉前,差一点就要了他的性命。
瞬间,阴森的黑暗撒下密网,包裹住猎物。
年羹尧透过剑刃传过来的气息感觉到了某种讯息。“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刺杀本将军?”
两刺客对望一眼,均不说话,继续手里下狠招。年羹尧扳着案几两侧狼狈抵抗,终于,在又一次木头碎裂的声音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刺客其中一个眼睛较小的见是机会,连忙提剑就刺,年羹尧就地翻滚才化险为夷。等到撞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睁眼细看,才知晓是撞到了方不染的尸体。于是,急忙揪起尸体,抗在后背,站起来往悬挂宝剑的地方跑。
长剑滴血,刺中的却是早已没有生命的肉、体。呼吸,喘气,全是血腥。抓住了!在他抓住武器,捏紧自己长剑的时刻,欣喜若狂的表情覆盖住年羹尧的五官。从他得意上扬的眼角可以看出,他手里握住的东西已超过一柄长剑的涵义。
正要甩下方不染尸体,转身朝身后两人大干一场的时候,忽然,一个身影掀开了大帐的帘布。年小蝶突然在眼前出现。没有挽髻的长发随意披散,脸上似乎还带着没睡醒的朦胧。但这朦胧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切惊醒。鲜血,尸体,谋杀,刺客,这一切都叫她睁大了眼睛。
她尖叫一声,情不自禁捂住嘴,汩汩外流的鲜血正从方不染的胸腹各处流淌下,染红了他的衣服,也染红了年羹尧的后背。
两个刺客见来人是个弱质女流,倒也不放在心上。目标仍盯准年羹尧攻击。但此时手里握住长剑的男人已非可以乘虚而入的猎物般可以被轻易捕获。他的反击逐渐叫两人感觉吃力。与虎谋皮向来没有好结局。两人得出这个结论时已然迟了。悲哀绝然的眼神同时划过两个刺客的眼睛,他们下了必死的决心。同归于尽已成为结束眼前一切最理想的方式。
哀兵必胜的道理正在上演。甩下方不染,年羹尧充分感受到它的真实。他看起来并不急躁。招式防守居多,因为他晓得这是敌人最后一通的冲击。他又信心,更有耐心。很快,他就用自己的实力占据了上风。“我再问你们一遍,是谁,派你们两人前来?”只需几招,他就可以致两人于死地。
远远站在大帐一角的小蝶关心则乱,竟然抢在两个刺客前回答了问题。
“是隆科多!还有法华寺的觉空!哥……年羹尧,你……你……要小心!你为什么浑身都是血?还有方不染,他怎么了?”
年羹尧压低了眉毛朝她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牵动嘴皮,咬紧。忽然瞅见两个刺客暗自使出的眼色,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待要扑往小蝶那边相救,却被一个刺客缠住无法脱身。而另一个刺客却是提着剑朝小蝶刺去。
此时说出他们秘密的年小蝶竟成为新一轮猎杀的目标。所幸的是攻击小蝶那名刺客体力消耗过多,剑招章法俱已混乱,虽然仗着手中利剑的锋芒,但却如没了牙的毒蛇,攻击力大大减弱,几次刺杀都被小蝶机灵地躲避过去。
不再执着于背后主使追问的年羹尧出手再不容情,目光闪动之际见血封喉,很快料理掉手边的刺客。让那人重重摔倒在脚下。躺在方不染尸体旁边。
小蝶已朝他这边奔跑过来。过度的惊慌让她脸色煞白。但眼角却透露出临逢大事展露出的镇定。年羹尧赞许地瞥了她一眼,扶住她伸过来的胳膊,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对着那仅剩的一名身形颓废的刺客露出豺狼般嗜血的眼神。他提起剑朝那人膝盖刺去。惨叫两声后,先前狠毒的刺客倒在血泊中,疼痛的滚做一团,低声□。
在确定年羹尧安然无恙后,小蝶已朝全身是血的方不染尸体走过去。蹲在方不染身旁,她搂住他的脖子不停摇晃,催促着要他睁开眼睛。然后绷着脸冲到年羹尧身旁,抓住男人的长袍恳请他找来营中最好的军医救治她的朋友。
“血,他流了好多血……年羹尧……求求你,快,快去找人来救他的命!不染他,他,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他还有救,他还能活命!年羹尧……求求你,快去找人来……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抓着男人长袍下摆的她把手中绸缎的布料死死攥紧,脑袋贴着他的腿,声音凄惨。
急冲冲闯进来的清风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