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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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淡淡一笑道:“此乃天道命数,非人力可为。南宫家族已然尽力,也已然力尽。我不怪你。”说着便将流风从地上拉了起来。
流风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跪地让她双腿发软,而方才那一直鼓在胸中的一股勇气,亦随着这站立起来的动作,倏然便消去了。
直到现在,流风才觉得有些后怕。
她用了那么多天的时间,才算鼓起了这一点勇气,在傅珺面前说了实话,又将黑玉葫芦交予了傅珺。
而此时,当傅珺说出“我不怪你”这四个字时,流风忽然便觉得,那一直支撑着她的力量也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胸臆间满满的温热泪意。
流风选择了这样的时机在傅珺面前坦承一切,其实是带有一种自毁情绪在其中的。在说出那番话时,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的打算。她真是从未想过,会得来傅珺这般的回应。
流风用衣袖掩住面颊,轻声地抽泣了起来。
傅珺没有阻止流风的哭泣。
这可怜的姑娘压抑了太久,也背负了太多,现在哭一哭宣泄一番也是好的。等她哭完了,傅珺可还有一堆问题要问她呢。
傅珺放开了流风的手,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四月的风又拂了过来,拂过幄叶居东次间微阖的门扇,将那月影纱的帘幕拂成了一面轻漾的湖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风胸臆间的泪意终于渐渐消了去,她拭着眼角,抬眼看向傅珺。
傅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旁,那双凝视着她的眸子里,是一种流风惯常见到的眼神,平静、淡然、几无情绪的波动。
初见时,这样的眼神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漠。然在此时此刻,傅珺投射过来的平淡眸光,却给了流风莫大的安慰。
她止住了哭泣,有些赧然地垂首屈了屈身,语声轻细地道:“婢子无状,请姑娘恕罪。”
傅珺轻声道:“你好些了没有?”
流风点了点头道:“婢子好些了。”
傅珺便轻声道:“那你且先坐下吧,我还有好些话要问你呢。”
第250章
流风顺从地点了点头,斜签着身子坐在了扶手椅边的一张小杌子上,轻声地道:“不知姑娘想问婢子些什么?”
傅珺便向那扶手椅上坐了,沉吟片刻,轻声问道:“除了你们南宫一家,我娘亲身边可还有其他的人了?”
流风抬起哭得红肿不堪的眼睛,看着傅珺道:“回姑娘/的话,据婢子所知是没有了。婢子的母亲说过,当时只南宫一族与姑娘的祖上一族活了下来,旁的便再也没有了。”
傅珺闻言,心情有些微的怔忡。
虽然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但真正听在耳中,还是叫人有些惆怅。
她停了一停,便又换了个问题道:“那你可知道这黑玉葫芦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处么?”
流风便摇了摇头,表情茫然地道:“请姑娘恕罪,婢子对此亦是不知。婢子只知道此物原先是姑娘祖上的,却不知为何到了婢子的祖上手里。婢子的母亲曾说,此物极其重要,关乎一个极大的秘密,但究竟是何秘密,婢子的母亲却亦是不知的了。”
傅珺点了点头,凝眉沉思了一会,接着问道:“那沈妈妈、蒋嬷嬷她们对玉姨娘的事情,可知晓么?”
流风轻声答道:“回姑娘/的话,沈妈妈她们对此并不知晓。听婢子的母亲说,玉姨娘与太太的事儿,除了南宫家的人之外便再无人知道了。”
傅珺点了点头。流风的这个回答并没出她的意外。
傅珺蹙眉想了一会,便又问流风道:“那据你所知。这府里还有平南侯府那里,还有谁知道这些事情么?”
流风立刻端正了身子,正色道:“回姑娘/的话,此事婢子一家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便在婢子家里,亦只有婢子知道此事,婢子的弟弟荣福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傅珺闻言不免有些微讶,便问道:“连你弟弟都尚且不知此事么?”
流风点头道:“正是。因婢子的高祖曾有遗训,此事只传女不传男。”
“这却是为何?”傅珺有些讶然地问道。
流风的面上便露出一抹苦涩来,低声道:“回姑娘/的话。婢子的外祖母曾说。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总是有野心的,若将家族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们,只怕日后会引来祸患。为了我南宫氏不至阖族覆灭,外祖母便定下了规矩。此事只告诉族中的头一个长女得知。以此代代相传下去。”
傅珺听了这话微微点了点头。心中生出几分怅惘。
南宫一族为了得以存续,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先是将原先属于南山国皇族的重要物件藏了起来,留了后手。过后再将南山国皇族流落大汉一事秘密封存,只允许族中的长女得知,其目的只怕不仅是为了不叫族中男子生出妄念,亦是为了让皇族放心吧。
毕竟,南山国皇族虽已式微,但其手上的秘药却是威力无穷的。便是为了忌惮这些,南宫一族亦不敢有丝毫妄动。
傅珺怅怅地望着窗外的庭院,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现在的她有了新的身份,不再只是大汉朝的侯门贵女,亦是南山国的皇族后裔。
南山国的皇族百里氏立国近三百年,亦曾有过强盛之时,却终因国小势微,最后难逃覆灭的命运。
傅珺曾经读过这段历史,还曾看过简略的海图,知道南山国乃是一处岛国,地域偏狭,孤悬于茫茫大海之间,距大汉朝不算太远。
拥有强大海上力量的大汉朝,怎么可能对自己家门口的这个小国不虎视眈眈呢?一俟时机成熟,再逢上一个雄心赫赫、意图征服天下的君主,等待着南山国的,必然是这样的结局。
而此刻,当傅珺知道自己竟是南山国百里氏的后人之时,她的心里除了有些惊讶之外,并无太多实质的感受。
那毕竟已经是近半个世纪前的事了。
南山国原先所在的岛屿,如今更名为宁海布政使司,下辖三府七县,其中宁海府为大汉朝的海贸重镇,贸易发达、人民生活富足。
傅珺自认是个平庸之辈,没有那等重写历史、复立旧国的野心,更无意于利用自己那一点残余的血脉,在这个异时空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如若将一切剖开来看,她傅珺既非侯门贵女,更非皇族后裔。她只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普通警察罢了。
谋夺天下不是她的事,复国成王更非她所愿。傅珺所能做的,也唯有当一个好警察而已。
这才是属于她的那条路。她只需坚定地走下去便足够了。
想通了这一层,傅珺心里的那一点怅惘亦皆随风而散,心情亦平和了许多。
流风便从杌子上站了起来,低声道:“姑娘,婢子所知已尽皆告知予您了。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傅珺摇了摇头,有些疲累地道:“无事了。你也先回去吧。你销籍的事情我会交给沈妈妈处置的,你放心便是。”
流风抬起头来看着傅珺,面上头一次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轻声道:“多谢姑娘。”
傅珺微微一笑道:“这原就是我应了你的。”
流风感激地又看了傅珺一眼,再施了一礼,方才轻轻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重又恢复了安静,唯有门边的那一道帘幕,被东风鼓荡着,翻卷着,似是诉说着这里发生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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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的消销事宜进行得很快,不几日便即办成了。
在征询了流风的意见后,由沈妈妈作主,将他们姐弟二人安置在了回雪管着的一处庄子上。
在离开前一天的清晨,流风带着弟弟荣福,踩着满院里清莹的露水,来幄叶居给傅珺磕头谢恩。
流风依旧很是低调,穿着一身青色的窄袖粗布裙,素帕包头,连支银簪子都没戴,打扮得比往常还要朴素。她的弟弟荣福亦是一身灰仆仆的衣裳。姐弟二人瞧着哪有一点大户人家出来的家仆模样,瞧着比一般的农户还多有不如。
流风拉着荣福向傅珺磕了头,低声道:“多谢姑娘销去我姐弟二人的奴籍,又给了我们一个去处。在姑娘的庄子上待着是姑娘予我们天大的恩典,一则我姐弟二人有人照应着,日子定会越过越好;二则我也不想离姑娘太远,也免得姑娘担心。”
傅珺知道流风这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
作为傅珺真实身份的唯一知情者,流风自觉有必要给傅珺一个保证。虽然这个保证以傅珺看来,既缺乏实际效力,亦且毫无必要。
按照古代名门贵女的思维模式,此时唯一可行的,大约只有杀人灭口这一种方式了吧。
可惜的是,傅珺不是真正的大汉朝人氏。
杀人是一项严重的罪行,傅珺自问她还没堕落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
她目前所能做的,便是尽最大努力、用一切力量去做好防范工作。
第251章(80月票加更)
在流风坦陈一切之后,傅珺便开始着手布置此事的所有后续事宜。
她运用前世所知的一切手段与知识,以及她现世所掌握的一切力量,对流风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排查。
在确定流风与荣福并无异样之后,傅珺又通过一系列手段,让流风“顺利”地赁下了一处住所。那个住所的左邻右舍,全是傅珺安排下去的人手。
这并非傅珺不相信流风,而是她不相信人性。
人性是善变的,尤其在流风还有着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的情况下,傅珺并不想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试探流风人性的底线。
此外,傅珺还在庄子上也安排了人手,甚至就连那个即将“雇请”荣福做伙计的酱原店老板一家,也是傅珺一手安排好了的。
傅珺需要全方位地知道流风姐弟的一切信息,及时掌握第一手资料。
她做不到夺人性命之事,但防患于未然却是能够做到的。如果在这样的全面盯防之下仍旧出了岔子,傅珺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叫沈妈妈趁着她们人还在姑苏,又新买来了一批丫鬟与仆妇,共计四房家人并八个小丫鬟。
傅珺相信,此时她所买下的这些人手应该是比较清白的,至少要比回京之后买下的人手清白许多。
她想在对这些人手考察一段时间之后,将之分别充作下仆与房内丫鬟使用。而她原本的那些仆妇下人,其中一些身世可信、老实堪用的。她要不着痕迹地安排出去,作为她的退路之一。
除此之外,傅珺还将手头的财产也重新做了划分。她正在想办法通过怀素与回雪之手,将一些店铺与房产以转手买卖的形式,从傅珺的名下划到一个虚构的晋商富户的名下。
自然,做这一切必须得万分小心,不可叫人查到踪迹。此事亦不能急在一时,只能徐徐图之。
此时,看着流风那一脸轻松的表情,还有荣福眸中的懵懂之色。傅珺原先心中那些没来由的内疚与歉然。却已经不复存在了。
没有一种生活是容易的。人生之路亦总是布满荆棘。
流风活得固然艰辛,傅珺又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的傅珺已然选择了一条路,往后她便只能循着这条路坚定地向前走。
而流风亦如是。
与流风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又温言嘱咐了他们几句。傅珺未再多言。便叫涉江送了他们出去。
望着这姐弟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傅珺心中默默祝祷。但愿从今往后,她与流风能够彼此相安,各自在选定的那条道路上一往无前。直至终点。
对于流风的离开,幄叶居的其余人等皆无异议。
流风身份尴尬,原本在幄叶居里便有些不高不低的。如涉江等几个大丫鬟亦感觉得到,傅珺对流风多有避忌。
因此,流风的离开虽然对傅珺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但在旁人瞧来,不过是傅珺打发走了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而已,此原系小事,根本不会有人来多问一句。
打发走了流风之后,傅珺便忙于着手安排其他事项。直到若干天后的某个午后,她才蓦地察觉到,最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姜姒了。
彼时已是四月中旬,距离她启程回京不过十日光景。
这一日,傅珺难得有了几分空闲,便倚在窗前翻书。
时间虽然已至初夏,那风里却还残留着几分暮春的气息。傅珺以手支颐,有一搭无一搭地翻着书,偶尔还会望一望回字墙上的蔷薇。
那满墙的浓绿间依旧是花枝妍媚,墙头上的桑树叶儿衬着微阴的天空,深灰与凝翠两种色调交织在傅珺的视线中,莫名地带着几分淡淡的萧索。
傅珺有些意兴阑珊。她自窗前收回视线,转首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青芜,漫声问道:“好些日子没听你说沁竹院儿的事情了,可知姒姐姐近来如何?”
青芜闻听此言,面上便露出了两分迟疑来,停了一刻方轻声回道:“回姑娘/的话,非是婢子没向您回禀,而是据秋儿传来的消息说,那姜二姑娘却是病了好些时候了。”
“哦?”傅珺略有些讶然,她放下支颐的手,直起身子问道:“姒姐姐竟是病了么?是什么病?请了大夫来瞧过没有?”
青芜回道:“回姑娘/的话,沁竹院请了大夫过去瞧了,说是姜二姑娘得的是晕眩之症。”
傅珺闻言不由怔了怔。
晕眩之症?这名字她很熟悉。许多年前,她的娘亲王氏便是因着得了这个病症,这才免去了许多内斗的麻烦。
这般想着,傅珺心头蓦地便是一凛,一个念头猛然划过脑海。
她转首看着青芜问道:“你可知姒姐姐是何时起的症侯?”
青芜躬身道:“回姑娘/的话,是七日前起的病。自那日起姜二姑娘便一直没起得来床。”
傅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转首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一双墨染般的长眉已是微蹙了起来。
七天之前,恰是傅珺忙于安排流风之事的时候。那前后几天她托了病没去锦晖堂请安,幄叶居亦是大门紧闭,只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