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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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想必姐姐会比我更明白吧?”
不得不说,以傅珂十岁多的年纪,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是很难得了。
只可惜的是,关于那个名额,傅珺心中早有想法。傅珂的一腔心思却是终究要泡汤了。无论她说得如何动听,傅珺是断不可能将名额拱手相让的。
虽心中如此作想,傅珺的表情却是分毫未动。她看着傅珂也不说话,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傅珂见傅珺不为所动,便又续道:“不瞒四姐姐说,我也就这两年才读了些书,前头在陂县的时候,我整天就知道疯玩,连字儿都没认几个,学问上比起四姐姐那是差得太远太远了,便参加入学试也不过是徒叫人看笑话儿罢了。四姐姐便瞧在妹妹自小没见识的份上,帮妹妹一次可好?若妹妹不能入学白石书院,往后便更叫人瞧不起了。”
说到这里,傅珂的眼圈儿已是红了起来,一脸的泫然欲泣,瞧来十分可怜。
傅珺不动声色地看了傅珂半晌,方语声平静地道:“照妹妹这话里的意思,却是父亲有意将名额予了你,只碍于我在眼前不好明说罢了,是么?”
傅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傅珺,复又低下头去不说话,看上去颇是为难。
傅珺便笑道:“这也不是多难的事,五妹妹直说便是。你便告诉我,父亲属意将名额给你,是,还是不是?”
傅珂便又看了傅珺一眼,方点头轻声道:“是。父亲其实是有意将名额予了我的,只因四姐姐……父亲十分为难。小妹我也是不忍见父亲为难,这才来求四姐姐的。”
傅珺专注地凝视着她。
傅珂这一番话说得极为真诚,表情也很恳切。如果她说话时不曾有一瞬间的摇头动作,这个回答便堪称完美了。
人在撒谎时,会在摇头或点头前的一瞬间有相反的动作。
刚才那个问题傅珂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在回答前的那零点一秒里,她却本能地摇了一下头。
傅珂在撒谎。
其实就算没有微表情佐证,傅珺也可以肯定她在撒谎。
傅庚是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为难的。
他的个性傅珺很了解。如果傅庚认为傅珂可以进入白石书院,他就一定会去想办法达成此事,而不是在傅珺与傅珂之间两难。
傅珺定定地看着傅珂,良久后方蓦地一笑,道:“既是父亲属意将名额予了你,那我这便去向父亲求证此事。”说着她便直起身来,转首便要唤人。
傅珂一听这话大惊失色,连忙提声阻止道:“姐姐且慢。”
傅珺便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傅珂的眼睛飞快地连着眨了两下,方才勉强扯出个笑来道:“姐姐又何必去问?这样岂非令父亲伤心?”说着她便垂下头去,抽出帕子来拭了拭眼角道:“且姐姐这样直接问了父亲,又叫妹妹如何自处?”
傅珺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傅珂一眼,淡声道:“五妹妹这话说得奇。父亲心里都已经这般想了,我问上一问又能如何?五妹妹左一句怕父亲伤心,又一句你不知该如何自处。我倒想问问五妹妹,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你怕父亲伤心,为何就不怕我伤心?我虽不敢与父亲相比,到底也算是你的长姐,你对我难道不该敬重友爱么?怎么单到了我这儿你就想不到这么多了呢?”
傅珂闻言微有些愣怔。
她抬起头看着傅珺,一时间倒忘了继续去拭泪,只用一种似是称量的目光打量着傅珺,似是在猜测她的意图。
傅珺未曾正面回应对方的目光。
她略略低下头,将视线调整到了一个极为巧妙的位置,既可保持不与傅珂眼神相接,却又可以通过余光观察到她的一切表情与动作。
见傅珺并未看向自己,傅珂便又向傅珺身上看了两眼,目光中含着几分思索与猜忌。
第268章
过了好一会,傅珂方才垂下眼眸,调整了一下表情,复又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傅珺,低声道:“小妹何尝没有为四姐姐想?便是想要叫四姐姐有个好名声,小妹才不曾去寻父亲,而是来求了四姐姐。四姐姐且想一想,可是这么个理儿?”
傅珺闻言,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道:“我方才就想问你了,你口口声声为了我的名声,又道我乃探花郎之女,考入白石书院不在话下。我倒想问一问,万一我落了榜,我的名声又会如何?人家是会说傅家四姑娘友爱幼妹、大度宽容呢,还是会说我不自量力、愚不可及呢?”
闻听此言,傅珂那张原就没多少笑容的脸,立刻便添上了几许不快。
她迅速将头转向一旁,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似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而她那微微眯起的眼角,却真实地反应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见了傅珂如此表情,傅珺突然便觉得,这一切着实使人厌倦。她张开口方预备说话。却见傅珂同时也转过了脸来,直视着傅珺。
那一刻,她的表情里有着明显的不耐。
很显然,傅珂也已经失去耐心了。她直视着傅珺,语气平平地道:“好了,我也不与四姐姐打机锋了,我直说罢。这个白石书院的名额,姐姐还是让予我为好。理由有三。其一,姐姐与小妹原就不是血亲,这般成了姐妹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姐姐能够主动出让名额,先行示好,则旁人不只会说姐姐友爱姐妹、胸怀大量,便是父亲在外头的声名亦会跟着好起来。人皆会道父亲教女有方,探花郎的亲生女儿名不虚传。”
说至这里傅珂略停了停,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傅珺静静地凝视着她。她早就注意到了,每一次说到“探花郎的亲生女儿”这句话时,傅珂的眼神便会变得极为讥诮,似是对傅珺的这个名头犹为不屑。
傅珂喝罢茶之后,便又向那桌上取过茶壶。细细斟满了面前的茶盏。方继续言道:“这第二个理由,便是我方才说的,四姐姐学问好,去考入学试比我更有把握。届时四姐姐与我同入白石。说来也是一椿美谈。至于第三个理由么。”傅珂顿了一顿。蓦地抬眼看向傅珺,直言道:“请四姐姐恕小妹僭越。小妹以为,比之于四姐姐。小妹更有资格得到这个名额。因为小妹付出的比四姐姐多,小妹所承受的也比四姐姐更为沉重。故此请四姐姐割爱,小妹在此拜谢了。”
说罢傅珂便猛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向着傅珺敛衽一礼,复又抬起头来,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直视着傅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
看着眼前如标枪般挺立的傅珂,傅珺的表情十分平静。
她抬起眸子,目光极淡地望着傅珂。
那一刻,傅珺的目光不仅淡,亦且远。便如同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人,又像是二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便是这淡远得如同虚空般的眼神,却让傅珂渐渐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从未有过任何时候如同此刻一般,让傅珂深刻地体会到了来自于侯门贵女的气势。
那一刻的傅珂,很想转开视线,也想立刻垂下头去不看傅珺。
可她却不能。
她不能输,更不能有分毫示弱的表现。
于是,傅珂便也强迫自己直视着傅珺。她的额角渐渐地渗出了细汗,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轻微地打着颤。然而她还是用力地瞪视着傅珺,似是认为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她就一定会赢。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里相接,一寒一烈,一淡一浓。房间中似是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
两秒钟后,一股深浓的挫败之感蓦地涌上了傅珂心间。
在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傅珺的目光有若实质,将她从头到脚兜了个通透。
傅珂忍不住动了动脚,一双手亦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便在此时,傅珺蓦地淡淡一笑,而傅珂身上的压力亦随之一轻。
却见傅珺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方才问道:“五妹妹既然直言不讳,我身为姐姐自是不可再以虚言应你。我猜五妹妹之所以对我提了这个要求,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第三个理由吧?”
傅珂此时早已回过了神来。
她目光极冷地看了傅珺一眼,藏在眸中的讥意几乎未加掩饰,淡淡地道:“四姐姐聪明。”
傅珺长眉微挑,问道:“这我便不明白了,为何五妹妹以为,我这个四姐姐便没有资格拿到那个名额?为何五妹妹以为,你付出的和承受的就一定比我更多?还请赐教。”
傅珺此言方罢,傅珂的眼睛蓦地便红了。
如果说,此前她看着傅珺的眼神是尖利的,那么,此刻的她已经变成了对傅珺怒目而视,便连表情亦跟着有些扭曲起来。
那一刻,傅珂完全忘记了方才被傅珺压得几乎透不过气的感觉,唯觉一股怒火冲上心头,烧得她心底一片灼热。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四姐姐可知,在宁波府,我与我娘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们经了多少危险,又受了多少惊吓,四姐姐你可知道么?”
说到这里,傅珂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讥诮,她鄙夷地看着傅珺道:“想来四姐姐是不知道的。你在姑苏过得何其安稳,又哪里会知道我和我娘的苦?便是因为四姐姐根本没为三房做过些什么,而我却付出了许多,所以小妹才觉得,那个名额四姐姐受之有愧,倒不如让予小妹更好些。总归四姐姐也没损失什么,那个入学考试想来你是没问题的。”
傅珂话音没落,傅珺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傅珂眸色一冷,寒着一张脸望向傅珺,淡声问道:“四姐姐因何发笑?”
傅珺收起笑容,语气平静地道:“我是因你发笑。因为似你这般厚颜之人,实是我平生仅见,所以我才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傅珂听了这话却是一丝未恼,依旧表情淡淡地道:“我所求者又非小事,若不厚颜,如何开口?姐姐这笑却笑得好,我便当姐姐是夸我了。”说着竟是浅浅一笑。
第269章
傅珺便将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语声淡然地道:“你方才说,我不知道你在宁波府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你其实说错了。你在宁波过得如何,我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傅珂的面上露出一抹极深的讥意来,一双眼睛却是又红了。她提高了声音问道:“四姐姐你真的知道?”
傅珺收起面上的淡笑,一双乌沉沉的眸子冷冷地凝在傅珂赤红的双眼上,语气寒凉地道:“我自是知道。”
言罢,傅珺又是淡淡一笑,方漫声道:“我自是知道你在宁波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过的日子,是呼奴使婢、插金戴银的富贵日子。你过的日子,是出门有车马侍卫相随相卫,入府有父亲母亲相爱相护的安心日子。你受了委屈会有娘亲软语安慰,你得了欢喜会有幼弟陪你欢笑。你不必独自一人离乡背景去陌生之处生活,更不必独自一人忍受父离母丧之痛。”
说到这里,傅珺的目光陡然变得如寒冰一般锐利,直视着傅珂的双眼问道:“你以为,泼天富贵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你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是无需付出便可轻易到手的?五妹妹,这世上哪有这般容易的事?一步登天的机遇能有几人得到?若再不付出点代价,老天只怕也看不过去吧?”
随着傅珺这一连串的问话,傅珂面上的讥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隐藏的愤怒与怨怼。
她张口就想说话,而傅珺却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抬起手来止住了傅珂将要出口的话语。继续道:“再者说,五妹妹的有些想法也很奇怪。就因为你所谓的付出与承受多了些,所以旁人便就欠了你的,就该补偿于你?凭什么?就因为别人过得比你好些,就应该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么?那是不是那些比你更富贵、更有权势的人,见了你也要自动将富贵权势交到你的手上,方是人间正理?五妹妹,你这般唯我独尊、全天下人都欠着我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便是我平南侯府门第不低,你这般蛮横的做法却也有些太过了。若叫旁人知晓。不只可笑。亦且危险,一旦招来祸事又该如何呢?”
傅珂被傅珺这一番话说得呆住了。
在傅珺开始说话时,她还想抗声说些什么。可傅珺却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她,一口气将话全都说完了。
这一刻。傅珺没有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个从前世起就如影随形的黑暗自我。在此时完全占据了上风。
她也有委屈。她也有恨意,她的痛苦与愤怒比傅珂还要多。因为,同样的生活她经历了两次。她的不甘与憋屈累世而生。足以令人发疯。
然而,她却没有疯。
她还是照常生活了下去,一点一点将不良的情绪排解掉。
但这却并不表示,傅珺就得忍受别人在她面前发疯。
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总是喜欢将自己所受的痛苦放到无限大,而其所享受的美好与富足却被完全忽略。
这些人通常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在无限放大自己痛苦的同时,不去想此间因果,更不会进行客观的考量,却总爱将一切归咎于他人身上。
然后,他们只要去恨便足够了。
对于这种人,傅珺是从心底里唾弃的。
所以,她直言不讳地告诉傅珂,她所得的一切,皆是她该得的。在她享受到富足快乐的生活的同时,她也必须承受随之而来的风险。
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郑氏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这条路上的所有一切,她们母女便都该受着。
就算傅珂要恨,也恨不到她傅珺身上来。
傅珂想要进入白石书院,可以。
要傅珺让出免试名额,也可以。
但前提是,这种让渡必须是以傅珺想要的方式,在傅珺希望的时间与地点达成。而不是被一个所谓的五妹妹言语逼迫着应下来。
傅珂有一点说对了,目前的傅珺的确需要一个好名声。
所以,这个名额她想要利用起来,为自己搏一个好名声。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