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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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傅珺是真心为傅珍开心,过了文定后没几日便去看了傅珍。
傅珍如今住在绮墨轩里,单门独户的一间小院儿,格局虽不大,但胜在精致小巧。
傅珺进门的时候,恰遇着春烟欢欢喜喜地从里头走出来,一见傅珺便迎上来前,笑着道:“四姑娘来了,快些请进。”
房间里的傅珍听见了春烟的声音,便也扬了声音笑道:“四妹妹快进屋儿来吧。”
那厢春烟便亲手打起锦帘,将傅珺让了进来。
傅珺一进屋,便见傅珍正歪在胡床上,见她进来了亦未起身,只笑着道:“我这会子刚把脚暖过来,实在懒怠挪动,四妹妹别嫌我简慢才是。”
傅珺便笑着打趣道:“大姐姐如今是人逢喜事,正应该精精神神的才是,如何又这样懒懒的起来?”
傅珍便轻轻啐了她一口,红着脸道:“四妹妹如今越发坏了,竟来调笑于我。”
她一向是个刻板的性子,今天这般娇羞的模样傅珺却是头回见着,她忍不住便又“噗哧”一笑,道:“大姐姐脸红什么呀,我又没说什么。”她一面说着一面便坐在了胡床边的锦凳上,自那点心碟子里拣了块如意糖糕咬了一口。
傅珍的脸便越发地红了,道:“你还说。不过是今儿去看料子、试衣裳累了些罢了,有什么的?”
傅珺见傅珍的一张脸都快红透了,瞧着却是比往常多了些许艳色。便也不再笑她,而是继续咬着糖糕和声道:“大姐姐,小妹是真心为你高兴。若是有言辞不当之处,还请大姐姐别放在心上。”
傅珍听了这话,面上的红晕便渐渐褪了下去,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极浅的伤怀来,过了好一会她方低声道:“这也是父亲真心为了我好,我只有感激的。”
傅珺自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便没再接话。
傅珍停了一会又冷笑了一声,道:“四妹妹。你是不知道。前儿二妹妹过来的时候,可是好一阵的奚落我呢,说那顾家就是个破落户,五百两的聘金太简薄了些。又道那顾……大人只是个六品小官儿。在京里根本提不上筷子。被我几句话顶回去了。”
傅珺没想到她这会子居然说出这些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话才是。傅珍却是根本没管傅珺的反应,又继续咬牙道:“若不是我去年拼着闹了一场,如今会是个什么情形。想也知道。总算父亲对姨娘……我这里才好了许多。”
她这一番话牵涉到好些长房的秘辛,按理说是绝不该说予旁人知晓的。只是傅珍大约是压抑得太久了,又因对傅珺的人品十分信任,这才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话说出口,傅珍一时倒又有些后悔,深恨自己口无遮拦,居然说了这么多。
傅珺却似是根本没听到一般,她若无其事咬了一口糖糕,又向四周望了一望,道:“你这房里又新添了个春雨不是么?怎么我没瞧见呢?”
傅珍微微一怔,复又笑道:“她去厨下帮我看点心去了。”
于是傅珺便又就做点心一事与傅珍说起话儿,却是将方才那弥漫在屋中的怪异气氛也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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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平南侯府的这个九月正逢喜事,那么,地处姑苏的王家,在这个九月却是弥漫着一种隐约不安的气氛。
当两行“人”字雁影消失于玄圃外的天际之时,王襄将手里的秘信丢进了火盆中,眼看着火舌卷起信纸,直至将之化为了灰烬。
那窗前此时已是寂寥若空山,没有雁影,亦不见云迹。唯有一片干净的蓝色,如同王襄此刻的心情,亦是空空荡荡的。
他蹙眉看着天空出神,并不曾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直到田荀低声叫了一声“大人”,才令王襄收回了心绪。
他转首看了看田荀,沉吟良久,方缓声问道:“茂德,你可愿去京城?”
田荀微微一怔,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王襄长叹了一声,低声道:“再过一旬,大郎的调令便要到了。”
田荀讶然地抬头看着王襄,问道:“调令?却不知小王大人要调往何处?”
田荀口中的小王大人,便是王襄的长子王昌。
听了田荀的话,王襄眼中便多了一丝冷意。他面无表情地道:“我刚收到的消息说,大郎将要调任工部主事。”
田荀的神情便有些凝重起来,皱眉道:“此时进京,时机不好。”
王襄叹道:“我如何不知?然调令却是不容违逆的。”
田荀沉吟了片刻,便问道:“敢问大人,是哪里动的手脚?怎么会想起调小王大人去了京里?”
王襄面上的冷意便又浓了两分,他转首望了望窗外,复又回过头来看着田荀,寒声道:“武阳伯。”
田荀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那岂非……”说到这里他没敢再说,却是用手比了一个“二”字。
王襄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京里的消息,是德妃那里起的意。”
田荀便有些不解,一双眉毛却是蹙得更紧了,道:“此举何意?”
王襄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人却是坐了下来,揉着额角道:“我一直不知道,大郎媳妇与那武阳伯夫人却是有了来往。京里的秘信里还说,似是那人要先立侧妃,看中了宓儿。”
田荀闻言惊得张大了眼睛,旋即面上便划过一抹厉色,沉声怒道:“狂妄!”
王襄疲惫地道:“目下看来,今上亦似是允了。”
听了这话,田荀面上的厉色便隐了去,一层忧色慢慢地浮了上来,沉吟不语。
王襄疲惫地抬了抬手,指着旁边的座椅道:“你先坐下吧。”
田荀撩袍坐了下来,眉头深蹙着,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着颌下的短须,沉吟良久方试探地道:“若是现在就给二姑娘定了亲,此事……”
王襄没待他说完便摇了摇头,道:“不成的,此事已成定局。”
田荀眼中的忧色更甚,甚至还有了一丝焦灼,道:“这便不好办了。大人一直不肯进京,如今却是避无可避了。”
王襄闻听此言,再一次长叹了一声,便将眼睛闭了起来。
若想避开此事,法子并非没有。只是,若是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王昌是他的长子,他于心何忍?
然而,若是他不当机立断,怕只怕真到了那一天,他王家阖族皆要跟着一起陪葬。到时候,他王襄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舍一族乎?弃一子乎?
王襄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阵疾似一阵的心跳声冲击着他的耳鼓,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连带着他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大人,大人!”田荀连声唤道,“大人何处不适?”
王襄摇头,声音嘶哑地道:“莫要唤人,我并无不适。”
第381章
田荀见王襄面色发灰,嘴唇更是全无血色,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摇欲坠,便趋前扶住了他,急声问道:“大人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王襄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田荀的胳膊上,用了好一会方才觉得脑中的嗡嗡声小了一些,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他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替我……拟一份……折子,我要……向圣上……迄骸骨……”他说着便又大口地喘着气,似是已经难以为继。
田荀闻言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看着王襄,旋即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道:“大人高见。”
王襄无力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便是王昌是他的儿子,此时想也不会听他的话。否则王昌也不会与武阳伯暗通款曲,还一直瞒着他这个父亲。
他这个儿子,已然踏上了那条不归之路。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为他的儿子尽可能地谋一条退路。
只要王襄致仕,王昌不过一介主事,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此举亦是一个信号,表明了他姑苏王氏始终如一。他王氏阖族只忠心奉主,并无拥立野心。
王襄相信,他的举动,有心人必会明白。
他推开了田荀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蹒跚着行至窗前。
此时,那窗前的碧蓝正渐渐淡去,一抹斜阳悄悬窗前。
王襄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把老骨头,大约便是眼前的这一抹斜阳。也不知还能在这窗前挂多久?而那即将充塞天地的黑暗,亦不知将会于何时,来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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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把精美的细白瓷邢窑酒注子被狠狠扔在了地上,碎瓷四下飞溅,一旁侍立的宫婢也被碎瓷划伤了脸颊,细细的伤痕里渗出血丝来。
那宫婢直直地站着,似是完全没有感觉到痛一般,缩在袖中的双手却不为人知地轻轻颤抖起来。
二皇子刘竞阴沉的脸上蕴着暴怒的神色,他抬脚踢向一旁的小几。几上棋盘落地。白玉与玄玉制成的棋子滚了满地。
“主子请息怒。”金阿大语声平静地道。
“息怒?”刘竞猛地抬起头来,恶狼一般的眼神死死钉在金阿大的那一双大小眼上,狠声道:“那老狐狸居然致仕了,我纳了那王宓还有何用?我还费尽心力将那个狗屁不通的王昌提到了京里。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你还叫我息怒?”
看着刘竞那张暴怒的脸。金阿大的神色却是十分淡定:“主子。沧浪先生这四个字,意不在官场,而在清流士林。”
刘竞闻言一愣。
金阿大又道:“沧浪先生虽已致仕。主子仍纳其孙女为侧妃,不止是殿下心底宽和,更代表了今上礼贤下士、遵儒重道的仁心。其敬其重、其仁其厚,只此一举,便可令天下士子归心哪。”
刘竞出神地听着,眼睛已是渐渐地亮了起来。他顺手便将方才抓在手里的白玉斗朝地上一丢,在那清脆响亮的“哗啦”一声中,他一个箭步跨到金阿大面前,两眼放光地问道:“那依你的意思……”
金阿大恭声道:“属下恭喜主子得一好女。”
刘竞的眼睛越来越亮,蓦地放开金阿大仰天大笑起来,随后便负了两手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道:“对,对,你说得太对了。哈哈,我得一好女,自是欢喜。管那老狐狸致仕与否,我又不要他帮我做事,我要的就是他的名声,用他的名声提我的名声。哈哈,你说得太对了,你说得太对了。”
他一面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一面便又来回地踱着步,瞥眼却瞧见一旁侍立着的宫婢,那宫婢脸上的一痕血丝,让刘竞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向那宫婢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那宫婢浑身悄悄地打着颤,却又不得不挪着碎步走了过去,躬身道:“殿下。”
刘竞向她上下打量了两眼,反手向身后一抓,便自那案上抓起一只精巧的小玉鼎来。
他将玉鼎向前一伸,喜孜孜地道:“赏你了。”
那宫婢睁大了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突然多出来的玉鼎,过了一会方才跪伏于地双手接过,颤声道:“奴婢谢殿下的赏。”
刘竞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把你脸上的伤治一治,抹点药。”
听着他那满是关切的话语,那宫婢浑身都在打颤。她膝行着向后退出了好几步,这才颤巍巍地爬了起来,退出了门外。
刘竞便又转向金阿大,问道:“依你之见,这赐婚之事是此时说还是再等一等?”
金阿大淡笑道:“主子再等一等,等沧浪先生致仕的事情传开了,您再请旨,圣上定会欣然允婚。”
刘竞闻言不由大笑了起来,他负着两手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潺潺雨丝,只觉得心怀大畅,无限快意……
元和十七年九月中,名满江南的沧浪先生因不堪病体沉重,向圣上乞骸骨,上允,并立刻调选了一位京官接替了王襄姑苏知府一职。
九月末,沧浪先生与老妻宋氏轻车简从、同归故里。当沧浪先生的马车驶离姑苏城时,三百士子候于长亭、殷勤相送,绵延数里,堪称当年一大盛事。
就在王襄离开姑苏后没几天,王昌与任氏便抵达了都城金陵。王昌就任工部主事,由从七品一跃而至正六品官员,一派意气风发。夫妻二人在长乐坊一带买下了一幢三进的宅子,接回了王宓,一家三口便在京里安顿了下来。
圣上赐婚的旨意,亦在王昌赴任之后到达。王宓与另一位六品官的女儿,同时被指为二皇子侧妃。至于大婚的时间,则要待正妃选定之后再行定夺,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年间。
如果说,八月底至九月初的平静生活宛若雁过无痕,那么,九月中旬以后发生的这些事儿,却令傅珺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感觉。
从王襄致仕直到王宓被指婚,这一切都令傅珺目不暇接。她完全没办法把王宓与二皇子联系在一起。
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傅珺所料不错,当年在姑苏之时,王襄明显是与傅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傅庚他们在将目标打压下去之后,便要扶二皇子上位了?
可是,若果真如此,王襄又何必致仕?留在任上不是更好么?只要操作得当,这一切还是可以在不引起皇帝不满的前提下顺利进行的。
此外,那二皇子刘竞的人格形态,傅珺也觉得有些微妙。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傅珺却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充满了不安定因子的危险气息。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是一种非常容易走上极端的人格。就算刘竞是天纵奇才,在此型人格之下,只怕往后也不能当一个好皇帝。
傅珺相信,傅庚他们对刘竞的了解,只会比她更全面。
所以王襄与傅庚走的这几步,便越发地让她有点看不懂了。
第382章
时间很快便抵近了十月,寒冷的冬天终于到来了。
金陵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一阵阵北风刬地而过,满城萧瑟。
当第一场大雪将整个都城覆成雪国之时,一封自西北快马加急送来的战报,打破了这个城市的安详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