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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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略看来,环儿应是走了不短的路,但并不曾跑;她应还曾做过需要卷起衣袖才能做的事,比如探手入水之类的。可惜看不到她的帕子,无法确证。
随着环儿越走越近,她面上表情也越发清晰起来,傅珺也看得更为仔细:下巴微抬,这表示得意;鼻翼略张,表示满足与开心。借着明亮的光线,傅珺发现环儿在看见傅珈时,瞳孔有轻微的收缩。
这是……害怕?
这可真是奇怪了,为什么环儿会害怕?刚完成了主子交待的差事,难道不应该欢喜表功么?就算要怕,怕的也该是自己这个正主才是。
傅珺微觉不解,盯着环儿仔细打量。当视线掠过环儿的裙摆时,傅珺的眸光蓦地一凝。
此时,傅珈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只听她怒道:“四妹妹方才的话竟是何意?”
看来傅珈终于想到了应对的态度,虽然花的时间长了点儿,超出了正常反应的时间。傅珺不由心下微哂。这就是所谓做贼心虚。若此事与傅珈无干,只怕她早就跳起来了,还用思考这么久?
不过,现下傅珺可没空多搭理她,她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画面。因此,面对傅珈的质问,傅珺只回首轻轻一笑道:“妹妹说着玩儿的,二姐姐怎么当真了呢。”
傅珈的一双眉毛马上立了起来,斥道:“妹妹居幼,竟拿姐姐开玩笑,岂非太过不尊?”
傅珺也立刻沉下脸道:“姐姐虽长,却处处为难幼妹,慈在何处?”
傅珈被问得一愣,傅珺又追加一句道:“既无慈,何来尊?二姐姐既不喜妹妹,妹妹自当告辞。”说罢便转身进了抱厦,根本没给傅珈反击的机会。
傅珈站在当地,横眉立目、满身冷气。瞥眼却见环儿正立在阶下,不由立刻转怒为喜,面上又露出笑来。
任你再能说又如何,还不是被算计了去?说什么钗子重,歇会再戴,装得倒像。傅珈不由“嗤”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庶房生的,竟敢抢她的东西。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这会子,只怕那钗子已经沉在后花园的水底了吧?想到这里,傅珈不由笑得愈加甜美,神情也柔和了许多。
环儿方才见傅珈表情不对,便一直不敢则声,此时方才轻声道:“婢子见过姑娘。”
“行了,事儿办完了?”傅珈笑着问道。
“回姑娘话,办完了。”环儿道。若仔细听的话,便会发现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异样。
而傅珈却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是点头笑道:“很好。”说罢便随手褪下腕上一只双鱼戏莲银累丝手钏,递给珊瑚道:“赏了她。”
珊瑚面露讶色,看了环儿一眼,却也没多问什么,双手接过手钏,向下走了两级台阶递给了环儿。
自傅珈褪下手钏起,环儿的眼睛便一直粘在那手钏上。此时见这手钏便在眼前,她的眼中不自觉便生出了几分贪婪的神色,立刻伸手欲接。不料瞥眼却见珊瑚淡淡的眼风扫了过来,她蓦地一凛,忙缩回手,惶恐地道:“婢子不敢。原是婢子该做的。”
傅珈不耐烦地道:“赏你你就拿着。我也戴腻这个了,还不快拿走。”
环儿这才没再推辞,畏畏缩缩地拿了手钏,脸上却是乐开了花,对傅珈自是千恩万谢。傅珈摆摆手,带着人自回了明间。
此时,傅珺也在抱厦里阖目沉思。
方才在环儿裙摆上,傅珺看见了一样东西。说来也巧,前世的时候傅珺曾见过这东西,是一种杂草的草籽,叫做鬼针子。这种草籽最喜粘在人的衣物上,比苍耳还难摘除。
而当鬼针子三个字出现在傅珺脑海时,一段画面亦自记忆深处涌了上来。
那应是原主两、三岁时见到的场景。画面中,原主应是藏在哪个假山里头的。透过石洞向外看,洞外不见人影,只看得见一大一小两双鞋。
大的是素面青布鞋,小的是绣着杏花的红鞋。
只见那青布鞋微动了动,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你这又是去哪淘去了,瞧这一身的灰。”
那红鞋便跺了两下脚,随后便是一个娇嫩的声音道:“方才我去打扫三境草庐了,想是那时候沾的灰。”
那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忽然又道:“咦,你袖子上粘的是什么?是虫子么?”
那娇嫩的声音轻叫了一声,随后埋怨道:“姥姥看错啦,这是鬼针子,哪里是什么虫。”
青布鞋在听到“鬼针子”三个字时猛地晃了一下,苍老的声音失声道:“鬼针子!”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惊惧,过了好一会才颤着嗓子问道:“你……你去了哪里?”
那红鞋便伸出一只脚来踩着地上的草,只不说话。
“说,你去了哪里?”那苍老的声音严厉起来。
那红鞋子便抬起一只脚来,撒娇道:“姥姥别生气嘛,人家真的只在后花园里顽了一会子嘛。”
那青布鞋子动了动,像是拍了那红鞋子小姑娘一下,只听那小姑娘“哎哟”了一声,随后便听苍老的声音道:“你还不说实话。我告诉你,这满府里只有一处生着这东西。你还不快从实说来。”
红鞋子小姑娘便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道:“好嘛好嘛,说就说,我是去了那掩翠……”
“住嘴!”那苍老的声音惊慌地道,随后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厉声道:“你疯了不成?竟敢往那里去,不想活了么?从今往后,掩翠斋三个字再不许提,那地方你也再不许去了。知道么?”
红鞋子瑟缩了一下,随后那娇嫩的声音便有些紧张地道:“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叹了口气,道:“姥姥年岁大了,管不了你了。你这会子只答应着,过后又撂在脑后了。”
那小姑娘便赌咒发誓地道:“我听姥姥的话,再不去了,再去让我脚上生疮。”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道:“你衣服上这鬼针子万不能被人瞧见,若叫人报予荣萱堂的几个妈妈知道了,姥姥可也救不了你。”
红鞋子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后便听那小姑娘颤声道:“我再不敢了,真的。姥姥别吓我。”
那苍老的声音便又长叹了一声,问道:“那门上挂着锁,你是怎么进去的?”
那双红鞋便踮起脚跟,轻声地道:“姥姥,我只告诉您一个儿。那锁上的铁链子松啦,能推开条缝儿,我是从那缝儿里挤进去的。”
那青布鞋子便又动了两下,似是又在拍打那小姑娘,只听那苍老的声音道:“你这淘丫头,这是在作死呢。”
那小姑娘便又讨饶,一大一小两双鞋便离开了傅珺的视线,回忆也到此为止。
第041章
掩翠斋?这是哪里?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傅珺心下疑惑,又闭目回忆了一番,蓦地想起,从三境草庐再向前,确实有一座荒废的园子。因那园子掩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之后,极难被人发现。傅珺也是前些时候探查地形时,无意间路过那里的。当时她只在外远眺了一眼,并未往里走。难道说,那里便是掩翠斋?
应该便是那里。傅珺十分肯定。这不仅是她的直觉,也是结合环儿回来的方向、她裙子上的鬼针子,以及回忆中的画面而得出的结论。
此外,从回忆中的对话来看,掩翠斋以及那个鬼针子,应是侯府的一大忌讳。那苍老声音中所包含的恐惧与惊慌,便是最好的证明。
有忌讳就好,最好是侯夫人的忌讳,那便更好了。傅珺有些恶毒地想道。
心下计议已定,傅珺便招手叫了青芜与青蔓过来,低声吩咐了她们几句话,又叮嘱二人一定要避着人,不能叫人瞧见。二人点头应是,便自去了。
此时,那两个去竹林寻找发钗的小丫头也回来了,果然没有任何发现。
傅珺也不着急。只吩咐涉江往前头去,替她盯着傅珈与长房的动静,只要发现不对便立刻告诉她。
待将人手都分派了出去,傅珺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这就像前世查案一样,所有的线索已经指明了嫌犯,而在缺乏证据的前提下,唯有主动设套,将嫌犯套牢,才能再送交检察机关。
傅珺自是本职出演,嫌犯是傅珈,再捎带一个环儿。至于侯夫人么,看来要临时充当一回不知情的检察官了。
傅珺静下心来,叫小丫头倒了盏茶,自坐在窗前喝茶。
此际离午时还有段时间,正是天光最好的时刻。秋风澹然,一阵阵拂过窗台,满院子都是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宛若海浪轻拍水岸。阳光灿烂澄澈,像一匹轻盈的金色绡纱,铺散在檐角与廊前。
如此良辰,原该好好享受。只可惜,在这繁华之地、锦绣之乡,却处处充斥着丑陋与险恶、争斗与算计。她再无心,却也不得不入局。
在傅珺喝到第二盏茶时,青芜与青蔓便悄然回转。她们是从角门进出的,所幸没碰见什么人。
进门后,二人面上皆是喜色难掩,青蔓的一只手按在胸前,青芜则提着一只小包袱。
一见她二人的面色,傅珺便先放下心来。看来她估算得没错,事情这是办成了。
果然,只见青蔓当先福了一礼,便从怀中取出一物,呈于头顶,喜孜孜地轻声道:“禀姑娘,钗子寻着了。姑娘真是神通广大。”
傅珺伸手拿起发钗,亦忍不住面露笑容。
这可是她最宝贝的生日礼物,这一失一得之间,她的心也跟着一起一落。此刻,当那朵晶粉色的重瓣琉璃桃花在她的手掌间静静绽放时,她心里的欢喜实是难以言喻。
强捺住心头的雀跃,傅珺转向青芜问道:“东西可得着了?”
青芜笑道:“得着了。”说罢呈上了包袱。
傅珺小心地打开了包袱,包袱里头是一件轻薄的罩衣,上面粘了好些鬼针子。她满意地笑了。今天的事情,有一多半儿得靠这些小家伙呢。
其实,傅珺吩咐青芜与青蔓去做的事情很简单,便是去掩翠斋里寻钗子,顺便搜罗些鬼针子回来。
青蔓机灵,负责放风、打掩护;青芜身手灵活,便进去寻钗。临行前,傅珺特意叫青芜带了件轻薄的罩衣,用来套在外头,以免鬼针子粘在自己的衣服上。
依据方才对环儿的观察,再结合环儿从消失到出现的时间,以及原主的记忆,傅珺做出了如下推断:
一、通过微表情可知,环儿是个贪财之人,那么精贵的一支钗子,傅珈令她扔掉,她必定不舍,肯定会找地方藏起来。而结合她裙子上的鬼针子,这藏钗之处必是在掩翠斋无疑了;
二、环儿在掩翠斋里找的那个藏钗之处,必定离门很近。因她来回时间并不长,不可能进去得太深;
三、藏钗附近必定生着鬼针子,且生长的位置不在脚下,而应在台阶或石头之类的略高处。因为环儿的裙摆上虽粘了鬼针子,鞋袜却很干净。
四、排除环儿是记忆中穿红鞋小姑娘的可能。那小女孩知道府中唯有掩翠斋长了鬼针子,不可能任由其留在身上。
至于环儿是如何得知掩翠斋的,傅珺暂且放下不管。如今一切以寻到钗子为首要,余事以后再论。
有了以上几点推断,傅珺为青芜划出的寻钗地点便很精确了,
青芜进了掩翠斋没多久便找到了钗子。同时,因为身上套了罩衣,只需出门后将罩衣团进包袱里,身上衣裙自是干干净净。
此外,因荣萱堂今日开宴,三房主子并侯夫人皆在此处,故府中的下人们也大多集中在了这一块,三境草庐那里却没几个人。青芜与青蔓此行便十分顺利,神不知鬼不觉,竟无一人发现。
见事情已然办成,傅珺便先叫青蔓守着门,青芜则将鬼针子全都摘了出来。傅珺便又寻了只不起眼的小盖盅,将鬼针子尽皆收在里头,合上盖子,随后将小盅拢在了袖中。
一切准备就绪,傅珺便站起身来,对青芜与青蔓笑道:“走,去看看大姐姐她们在做什么。”说罢便当先往东暖阁行去。
东暖阁里此刻正笑闹成一片。
因出了竹林一事,侯夫人便不叫女孩子们再往外跑,只拘在屋子里玩。傅珈闲着无聊,加之心情大好,便拉着傅瑶、傅珍二人并珊瑚、春烟等几个大丫鬟,一起猜枚作戏,环儿立在傅珈身边做帮手。
傅珺进门的时候,恰是傅珍猜错了一子,被罚掉了几颗糖豆。傅珈赢得最多,面前的糖豆堆成了小山,正自得意,也没注意到傅珺进来了。
这真是再好没有的场景了,傅珺简直要笑出来。这完全就是为浑水摸鱼量身打造的环境啊。
于是傅珺便也凑了上去,却也并没有太往前靠,只在一旁看着笑。在傅珍身边站一会,又往傅瑶身旁看一眼,再看看珊瑚与春烟都抓着了什么子。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儿。
傅珈此刻志得意满,见傅珺只看不玩,便忍不住开口讽她:“四妹妹只管这么着,便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了。”
傅瑶亦取笑傅珺道:“四妹妹是怕输吧,怎么不来玩?”
傅珺作呆萌状道:“这个怎么玩,我看不懂。”然后虚心求教,“三姐姐教我。”
傅瑶正玩得兴起,哪里得空儿,便摆手道:“姐姐我这会子正着紧,没空教你。”
傅珍左嘴角一抬,柔声道:“我来教四妹妹吧。并不难的,只要猜出对方手里棋子的颜色便成了。”
傅珺便静听大姐傅珍解释,顺手将已经倒空了的小盖盅放在了桌前。众人皆以为她是喝光了茶,没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姐妹们玩笑了一会子,傅珺的目光扫了下环儿与傅珈的裙摆,随后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却是忘记了,青芜,替我将钗子簪上,想是过会子便该开席了。”
傅珈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傅珺一眼,细白的手掌里拈了一枚黑子,却迟迟不猜,一脸等着看笑话的神情。
傅珺已经坐在了镜台前,青芜忙走上前去,先取出妆盒里的抿子,将傅珺两边的鬓角略抿了抿,随后便自一直捧着的小匣子里取出那枚光华流转的桃花琉璃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