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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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吧。
见傅珺面上喜色不再,怀素想了一想,便道:“婢子想着,只怕太太未必找得着咱们,还是婢子去寻太太吧。婢子记得来路,走得也快。姑娘便与涉江在这里待着,姑娘觉着如何?”
傅珺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了,便点头道:“便这样吧。”又叮嘱道:“你可别走太快,慢着些儿,小心路滑。”
怀素躬身应是,傅珺又叫涉江将包袱里唯一的一件干衣裳寻了出来,叫怀素披着,看着她下了楼。
怀素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宛若渔翁一般,身影只在楼下晃动了两下,便隐没在了雨幕之中。傅珺倚在窗边远眺,视线却根本无法投远,唯有阵阵松涛随风作响,寂寥而又萧然。
没来由地,傅珺的心情有些低落。
这样的天气,很容易引人伤怀。傅珺不是个容易伤感的人,然而这遮天蔽地的雨,却让她这个来自于异世的灵魂,品尝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孤单。
天地再大,终究她只是孤单一人。这世界的人再多,也找不到一个可与之分享内心的朋友。
不知何故,傅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往事:她读过的书、见过的人、行经的风景……她甚至还记起了一首歌的旋律,悲伤的,带着秋天的萧瑟与安静。此刻,她很想哼唱这首歌。可当她张开口时,却发现,她已经忘记了歌词。
这发现让傅珺蓦地一阵心惊。
才不过短短数月,她便已经想不起来前世的歌了么?在这个异时空里的生活着的傅珺,便要渐渐覆盖掉她曾经的过往么?如果连她自己都忘却了前尘,又有谁能证明,她还是她,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人?
傅珺突然便有些害怕起来。
她是谁?谁又是她?那个曾经的警察傅珺真的存在过么?谁又能保证那不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梦?
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升起,几乎要将傅珺淹没。
不,她不能忘记。这是她证明“她还是她”的唯一证据。就算这世间所有人都不知道,至少她自己知道,她就是她,她是她自己。
傅珺开始拼命回忆前世种种,她学过的知识,经历过的场景,到最后她甚至开始默默背诵英文段落:
ShesaidthatshewoulddancewithmeifIbroughtherredrose……
她说只要我为她采得一朵红玫瑰,便与我跳舞……
这是王尔德的童话《夜莺与玫瑰》的开篇。傅珺当年为学英文曾背诵过这篇文章,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能背出多少来了。她在心中默默地背诵着,从开始的生疏到后来的流利,不知不觉便诵读出声。
雨声哗哗,将傅珺轻微的声音尽数掩了去,涉江根本便没听见。
背完了《夜莺与玫瑰》,傅珺心中略略轻松了些。随后又苦笑:一篇英文童话,竟能给她的心灵带来如此慰藉,前世的傅珺可从没想过英文还有如此功效。
背完了英文,傅珺又开始回忆前世会唱的歌,只要能想起来的,便在心中默默哼唱。
傅珺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很傻,也很无用,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只要一停下来,那恐慌便会从心底深处升起,逼得她不得不用更多的声音去压住那恐慌。
不知不觉间,傅珺便哼唱起了一首前世的电影插曲。
那是一首忧伤的歌曲,歌中唱到了雨,唱到了落花,唱到了被雨丝打湿了的旧时光,还有在时光里渐渐淡去的那个身影。
傅珺喃喃地哼唱着,借着这哗哗的雨声,借着这天地间最无情、亦最多情的自然造物,她不为人知地恣意了一回,悄悄地做回了曾经的那个傅珺。
蓦地,一旁的窗子“格啦”响了一声
傅珺立时闭上了嘴。
第061章
这楼里有人!?这是傅珺的第一个反应。
可是,她并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涉江与怀素之前也将二楼看了一遍,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傅珺暗忖道。
“姑娘别在窗前站着了,会着凉的。”涉江的声音轻轻响起,将傅珺拉回了现实。
罢了,有人无人并不重要。她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便有人也没什么。傅珺回到桌前坐了,捧着热茶盅焐着手。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天地间像是升起了一重灰色的雾气,将一切尽皆掩在雾中。
便在此时,楼下忽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有人踏上了楼梯,一步步向楼上走来。
这人不是涉江,涉江的脚步声要比这轻得多。傅珺与涉江对视了一眼,涉江面露紧张之色,向前半步,护在了傅珺身侧。
不多时,却见楼梯口那里走上来一个人。
先是漆黑的头发,然后是眉眼、下巴,再便是衣袖与长襟。当那个人站上二楼时,傅珺的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六岁的傅珺还只是个小女童,荷尔蒙尚在前路,多巴胺亦未启程。那一记心脏的漏跳,根本不可能是本能驱使下的反应,而更像是……
傅珺以手抚心,大口地喘息了一下,脑中一片空白。
那不是来自于身体的反应,而是住在这个身体里的、来自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灵魂,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轻轻地颤栗了一下。就像是……等了许久的那个人,突然便出现在了眼前。
傅珺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约摸二十岁出头。样貌么……傅珺一时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脑海中翻来复去的,却是前世读过的一句话:那人的外貌犹如夜空中的星星。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便像是一粒星子点亮了夜空。傅珺只觉得满目的灿亮清朗。
那男子见到傅珺二人似是一点也不惊讶,从容望了她们一眼,再向前走了两步,便停在了离傅珺五步远的位置。
傅珺已经可耻地看呆了。
走得近了才越发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很好看。
剑眉,星眸,高鼻,润唇,还有他身上的玄色箭袖,青色鹤氅,金色腰带,翠色玉玦,玄色皮靴,这一切,组合成了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俊朗男子。
他身量很高,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十分完美。傅珺简直找不出他身上的任何缺点来。
而一旁的涉江,已经被来人身上的气势给震住了,一时竟不敢开口说话。在她看来,来人固然英俊,但身上却有股肃然的气息,威压十分吓人。
那男子见涉江面色微白、浑身轻颤,却依旧护在小主人身边,目中讶色微闪。待视线转向那个小姑娘时,却见她面不改色,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自己,迥异于他平常所见的任何小姑娘,很是与众不同。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两分兴味。
方才,他在前头席上被镇东侯世子拉着说了几句话,好容易脱出身来,又恰逢大雨。待他赶到听涛小筑时,便比约定的时辰晚了一些。
离着听涛小筑还有段距离时,他便听见有女孩子唱歌的声音。那歌声十分细弱,隐在松涛和雨声中,若非他耳力好,寻常人只怕听不到。而再细细听去,他发觉那曲调大异于本朝,也不似他所知的其他任何地方的曲子。
当时他以为,定是阿渊从哪里找了个伶人来唱曲儿。他还在想:阿渊终于开窍了,真是可喜可贺。
可待他再一细听,却又觉得有些不像。因那歌声不似是唱,倒似在低声自语。且那调子虽然动听,却实在很古怪。他相信不可能有伶人会唱这么怪异的曲子。
他伫立在楼下听了一会,歌声断续、清冷缠绵,哼唱的人似怀着无限感伤。可从声音上判断,唱歌者年齿应极幼。小小年纪便懂得如此伤怀了么?这唱歌的小姑娘与阿渊又是什么关系?
便是怀着这份疑问,他才径自上了楼。却没想楼上只有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姑娘并她的丫鬟在,阿渊却不见踪影。
“阁下是?”一声稚弱的问话打断了这青年男子的思绪,却是傅珺先开了口。
她已从最开始的无措中回过神来。
的确,那一记漏跳的心跳,曾让她有片刻的迷失。然而,她很快便记起,现在的她不是前世的成年女子傅珺,而是只有六岁的侯府姑娘,生活在人们普遍早婚的古代。对面的这位俊朗男子,仅从年龄上看,便已经断绝了与傅珺的生活产生交集的可能。
这个人,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与其在这里空自怀想,倒不如问清来人身份。若有可能,也可请之相助一二。这才是现实中的傅珺应有的态度。
见傅珺问得如此直接,那男子倒怔了一下,旋即微笑道:“本……我姓文,单名友。”
“原来是文公子,失敬。”傅珺屈身福了一福。文友,这假名字倒挺有趣。对方脸上那零点一秒的犹豫表情,自是逃不过傅珺的眼睛。
傅珺亦自我介绍道:“我祖父乃平南侯,我在家中行四。”
文友了然地一笑,颔首道:“傅四姑娘好。”
傅珺道了一声不敢,随后歉然道:“说来是我冒撞了,借了这里暂避大雨,还未与此间主人打声招呼。不知……”说到这里,她疑问地看向文友。观此人行貌,应该不是抚远侯府中人,很可能是这里主人的朋友,受邀来此。桌上的茶点便是最好的证明。
果然,文友笑道:“我也是受邀前来。此间主人有事外出了,我便上来等他一等。”说罢他又看了傅珺一眼道:“方才在楼下时,我隐约听见有人唱……”
“是我。”傅珺不待他说完便淡定地回答道。
听了傅珺所言,文友微微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傅珺竟如此爽快地便承认了唱歌一事。虽猜到那歌声应是出自傅珺,可这小姑娘也太痛快了吧,还没待他问便承认了。他本以为,傅珺会将此事推到旁边的丫鬟身上去的。
这位傅四姑娘还真是……
文友微微凝眸,一时间竟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傅珺,想了半天,也只得一个“怪”字而已。就跟她哼的曲子似的,怪怪的,却又很特别。
文友的脑海中又回响起方才的歌声来,凝眸打量着傅珺,心中思量不定。傅珺亦打量着他,心中也是思绪万千。二人互相看着对方,一时都没说话。
本朝虽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大防却还是有的。傅珺过了好一会方才想起,她自己年龄尚幼倒还没什么,涉江却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与年轻男子共处一室,总不大好。如此一想,傅珺便很有些踌躇。
第062章
文友像是听到了傅珺的心声,朗声道:“若姑娘允可,友可使人送姑娘回去。”
傅珺听了这话,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多谢文公子。”
一旁的涉江忙悄悄拉了拉傅珺的衣袖。这位文公子虽看着不像坏人,可姑娘毕竟还小,怎能轻易接受陌生人的帮助呢?
傅珺却从看到文友的第一眼起,就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在前世时,傅珺偶尔会从她的同事身上感受到这种气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军人出身。他们的身上都有一种果断坚毅的气质,与文友如出一辙。
此外,虽然这位所谓的文公子衣着华贵,还风雅地披着一件鹤氅,可他的右手却总是本能地缩向后侧。
这是扶剑的姿势。
傅珺曾有几次近距离观察府中侍卫的机会,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位文友就算不是将军,亦应出身军中。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能将涉江吓得噤声,这便是另一个有力的佐证。
傅珺相信,一个像文友这样的军人,是根本不可能会去欺骗小孩子的。
傅珺的爽快回应,再次让文友挑了挑眉。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小姑娘。他凝目向傅珺看去,却见对方也正看着他,那双又大又黑的眸子,明亮清透,却又沉若夜空。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在他们对视的那个刹那,文友觉得傅珺漆黑的眸子里微微泛出一层紫色的光晕,那光晕宛若波浪翻滚,旋即便又消失了去。
待他再定睛细看时,傅珺却已经转开了眼眸。在他眼前的依旧是白肤黑眸的小姑娘,貌若玉雪,却古怪如厮。
文友不由暗自失笑,目光又向一旁的窗格扫了一眼,随后便转身走到楼梯口,冲着楼下道:“你将傅四姑娘送至枫林。”
“是。”楼下传来一个浑厚的应答声。
文友又对傅珺道:“楼下之人是我的长随,姓赵名戍疆。我着他送你们回枫林。那林子里有好些府里的下人,到时候会接你们回绘音阁的。”
傅珺福礼道:“如此甚好。有劳文公子了。”
文友略略颔首,向旁两步让出楼梯口的位置。涉江便扶着傅珺,小心翼翼地走下了楼去。
直到那主仆二人自楼梯口消失,文友方才行至桌前坐了,自顾自倒了盏茶,浅啜了一口,耳边听得楼下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那丫鬟在与赵戍疆说着什么。随后话声渐远,想是人已离开了。
他便又啜了口茶,笑道:“还不出来么?”
随着他的话音,却见楼梯口那端的窗格被人拉开,一个穿着玄色袍子的少年跃窗而入。
那少年约摸十岁出头,生得长眉入鬓,目若寒星,若非满脸的戾气,倒称得上俊美二字。他一见文友便不耐地道:“你怎地罗里罗嗦地耽搁了这么久?”
文友便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道:“坐下说话。”
那少年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在凳子上坐了,文友便替他倒了盏茶道:“我来迟了,给你倒茶赔罪。”
那少年瞥了一眼茶盏,“哼”了一声。
文友便笑道:“你还说我,你自己为何要藏起来?若你早些露面送那傅四姑娘走,我也不用耽搁了。”
那少年面上便露出些不自然来,梗着脖子道:“谁耐烦理这些小丫头,整日里叽叽喳喳的。”
其实,那个傅四姑娘倒不算太吵。她倚在窗前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哼的那首小曲儿,他都听到了。后来他好奇这小姑娘长什么样,便往前踏了一步,不小心弄出了响动,小姑娘立刻就住了声,弄得他也没敢再看,现在想来倒有些好笑。
想到这里,少年的面上便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