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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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斓自然不会被那碗馄饨扣中,食指微微屈起,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广源老儿对我讲过,凡间恩爱的情人一般都会共用一碗饭,相互喂食……”
我感觉头大如斗。这是哪个世界的风俗?为啥本仙使没听说过?再说了,谁和你是恩爱的情人了??
小摊的摊贩冲将过来,指着掉在地上摔成八瓣的瓷碗唧唧哇哇。我自动自发的后退一步,把烂摊子留给缭斓。
广源老儿这个名字似乎许久没听到过了,这么一下子从缭斓嘴里出来有些突兀。我这才蓦然觉着从出门起一直环绕身周的那股子冷飕飕的气氛没了。抬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总跟在缭斓身侧的那团白色不在了。
付了碗钱和馄饨钱的缭斓道:“方才广源真人来了,用法术把我和相翎牵引过去了。这里凡人太多,气息混杂,你又仙气太弱,一不留神就把你给漏了。”弯了弯眼,“我已经让相翎侍候着他回廖府了~咱们可以继续逛。”
我淡定地想,就当他是夸奖罢。仙气弱有什么不好,至少仙气弱些还能免了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人给施法拐走。
扬州城里不乏茶楼。今天茶楼更是人满为患。我和缭斓到茶楼里挤了个位子喝茶听戏。茶是上好的雨露,戏是民间俗传的爱恨情仇段子。讲的是一个书生爱上了富商家的女儿,但是受到富商百般阻挠,最后终于突破世俗纷扰,两人感动富商,喜气洋洋地成亲。书生后来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得状元,一朝成名天下知。富商女儿不离不弃,书生也并未如我想象的辜负那个富商女儿去当驸马,两人圆圆满满,恩爱如初。白头偕老,不离不弃。
戏的最后,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上来说了一段打油总结诗文。
“问鸳鸯几许?两厢情浓。风雨亦福苦亦福,无上光荣。金榜一朝提名却,白头相守。双双黄泉碧落去,此情永寿。”
我斜着嘴角嗑瓜子,只觉得这诗就算是打油诗也写的忒没水准。类似于这戏的段子我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回,打着呵欠直想睡。缭斓倒是难得对人间的庸俗东西颇为欣赏。我挖苦讽刺他道:“这听了几十几百遍都没啥差别的戏码,也就你才看的进去。”
缭斓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看着我,笑道:“戏码我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蛮欣赏这白头偕老的套路罢了。”
我嗑瓜子的动作顿了一顿,吐了口皮:“怎么讲?”
缭斓悠悠道:“凡人的寿命短暂,一百年就是极限了……而仙者的寿命是无止境的。凡人总有一个见证物是人非的过程,但是仙者不会。”他抱着白瓷的茶杯,笑的风轻云淡,“连个死前的诺言都许不了呢……厌倦这种秉性连仙者也逃脱不了。而凡人至少还有用死亡与时光变迁来摆脱厌倦的可能……凡人往往在还来不及厌倦的时候,就已经魂归黄泉了。仙者的寿命过于漫长,通天的法力却改变不了命数。这样的仙,不当也罢。”
分明四周是一片热火朝天吵嚷的景象,缭斓笑着的眸子分外明亮,我却蓦然的感觉悲凉。
缭斓的嘴角噙着一丝笑痕,徐徐道:“有时候真的挺羡慕凡人的。如有机会,定为一凡人,沐着人间烟火,平平淡淡的有那一人相偕白头,看日升日落,最后魂归黄泉,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纵使来世相见不识也足够了。”
几千年来习惯了缭斓的高深莫测,他蓦然的这么头一次直白的向我倾诉衷肠我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的好。居然放着位高权重尊贵无比的五华仙帝不当想去种地,果然权势越大思想越与众不同。
我想了想,道:“呃……那啥……知了师弟你不要太悲观,谁说仙者就不能和人天长地久了?就算会腻,但是至少曾经不腻过不是?就算无望,也有无止境的时间能用来消磨。凡人这么无力,一次无望一辈子就这么着过去了,连个挽回的机会都逮不到,有什么好?”
缭斓抚着下巴,笑眯眯地道:“哦呀……我的子归居然开始懂大道理了……可喜可贺……”
才正经了一下,立刻就不正经了。
于是本仙使心安理得地在桌子底下一脚踹过去,毫不留情。
这时候茶楼中央的台子上头撤了唱戏的排场,伙计搬上去桌椅和屏风。缭斓笑眯眯地任我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还想再补上一脚,屏风后头突然传来抚尺一下,登时满堂皆静。
看来这是说书的排场没错。
屏风后头紧接着传来一声咳嗽。而后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今儿,且容小老儿给各位爷讲一个有关仙与妖痴缠经年的真事儿。各位爷看着,小老儿不会凭空捏谎,信与不信全凭各位定夺。”
这老头儿说话神神叨叨,倒还真挑起了那么几分高人的架势。话音刚落,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好”,热烈的掌声哗啦啦响起来。缭斓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仙与妖痴缠经年?”
我也抖擞起精神,抱着茶杯竖起耳朵。神仙的话本在凡间并不少见,不过凡人也没见过神仙,所以对仙妖的话本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能在茶楼说书的人必定不一般,我倒想听听他这故事有几分可信。就是不知道这个故事会不会应今天花朝节的景儿,讲一段百花仙子的风流轶事。
又是一声咳嗽,满堂再次静了。老头儿在屏风后头清了清嗓子,道:“故事要从千年前,仙界凤族凤君的幺子,凤族千年难遇的灵体天成,生有七翎的凤翔仙说起……”
第十九章
画舫外头的碧波荡漾。傍晚的阳光映在湖面上,和着柔风和桃花香,生生的惹人醉。
既然惹人醉,那么我一定是醉了。醉了之后做的事儿,也都是头脑混沌时候的酒后乱性。不必当真。
画舫中,轻纱之后的姑娘们从《苏幕遮》唱到了《长相思》,又从《长相思》再唱到《阮郎归》。我终于把目光从雕着吉祥如意蝙蝠纹的窗框外头收回来,粗声粗气地道:“你再看,小爷也不会对你负责的!”
缭斓笑眯眯地道:“好啊。”
我横眉竖目:“方才的事儿你必须全都给我忘了。”
缭斓笑吟吟地道:“好啊。”
我呲牙咧嘴:“你别企图用这种欲求不满的眼神来求得小爷的同情心。”
缭斓笑盈盈地道:“好啊。”
我觉得跟这个人真是没话可说。于是索性不说,把头扭回去,继续喝酒。
缭斓这时候问我:“想去庙里上香吗?”
上香?给谁上?我们自己就是神仙,那么我们许的愿谁来圆?
姑娘们千娇百媚万分不舍地送缭斓离去。缭斓依依不舍笑意盈盈地被姑娘们送着上了岸。我在一边儿跟着,没留意手被人抓住了。缭斓笑的春意盎然:“人多。当心冲散了。”
也就是人多,他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牵着我的手横过大街。
普音寺在城郊的山腰,若是要步行去走上半天都到不了。缭斓问过路之后,眼弯了弯,于是我眼前一花,就到了寺庙门前。
虽然天已近傍晚,正中大殿里进进出出的香客还是不少。普音寺的香火旺盛,规模颇大。方丈打扮的老和尚在庙门前合掌对我和缭斓道一声阿弥陀佛。神情淡的仿若一缕青烟。
我和缭斓自然不会跪拜,只是遥遥在门口看一眼大殿正中央高大的佛像和来往匆匆打扮各异的香客。天微昏黄,寺里桃花飘香。小和尚们诵经的嗓音平缓淡然。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曾几何时,大概也有那么一处人间净土,青檐白墙,墙内桃花繁盛。香客络绎,人面常在。
那个方丈不知何时到了我们身旁,还是静静淡淡的神情,对我和缭斓道:“二位施主来还愿处却不还愿,原因何在?”
缭斓负着手,微微笑着不语。方丈抬眼看我,道:“是无愿可还,亦或是此愿天难决断?”
大殿中诵经的小和尚的声音随着木鱼声和风传过来。
——万律是流,寻诚是源,溯源无法,得法则果,失法则堕。
我蓦然的有些古怪。
缭斓突然道:“那么依方丈看来……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方丈合掌,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他道:“二位施主本非尘世中人,又何必沾染尘世烦忧?”
缭斓潋滟的眸子弯起来,神色间尽是我琢磨不透的意味:“此话何意?”
方丈的神色静若止水:“老衲的话,施主心知肚明。”
缭斓的红袍被风扬起,眸光清澄。
方丈道:“施主本不该沾染。”
缭斓道:“即是沾染了……又如何?”
我在一边闲闲抱着胳膊,脑子都拧成一团了还是没能听懂他俩的对话。索性靠在廊柱上头打呵欠,顺带冲着那个粉红衫子,形若拂柳艳若桃李的姑娘吹了声口哨。
方丈没再说话,只是合掌一礼,满是透彻的眼合上。大殿里的小和尚一遍念完,又念回那一句,声音悠悠,在廊柱上绕了一绕,随风化去。
——万律是流,寻诚是源,溯源无法,得法则果,失法则堕。
缭斓的眼于是弯的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我和缭斓离开的时候,依稀听见须子雪白的方丈在后头念了一句不知道出自哪部经文里的诗。
“……如何知见离?得了涅磐意。若能见非见,见所不能及……”
花神庙在城南,我和缭斓到的时候庙会的夜市已经开张,因为过节,四处灯火通明。臭豆腐的、炸丸子的味道随着风飘的挺远。
缭斓难得陪我体验凡间生活。我蹲在街边吃阳春面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街头突然响起锣鼓声。行人纷纷退让驻足,远远的只见粉红宫纱灯笼开道,几个人抬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有人大喊:“花神驾到——”
花神缭斓笑眯眯地捏着串羊肉串的竹签子和我一同蹲在小摊子的板凳上,道:“哦呀……”
护送“花神”的队伍轰轰烈烈。那个“花神”穿的花哨无比,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衣裳,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发饰,层层叠叠色彩斑斓的脸。经过我们身边时扑鼻的一股子粉香。
我盯着那张火红火红的厚嘴唇沉默良久,道:“原来这就是人间的花神啊。”
向来不施粉黛,衣裳颜色千篇一律的单一繁复大红的雄性正牌花神在我身边笑的春暖花开:“跟去看看罢?”
“花神”队伍的终点就是花神庙。庙们边上的树木花花绿绿,绑了无数彩带灯笼。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庙门口停下,浓妆的坐在上头的女子无比大牌地被人扶下轿子,一身的珠翠环佩叮叮咚咚响。
我和缭斓夹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着那个所谓的花神跳祈福之舞。
舞姿我根本形容不出来。如果非要我拿什么来形容……活跟跳大神似的。
“花神”道,只有此舞才能将人们的心愿以及对花神的景仰传到九重天之上,祈求百花仙子护佑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我嘲笑缭斓道:“看来你不仅是女的。而且还兼职龙王。”
缭斓笑眯眯地负着手,看圈子中间一干人等蹦来蹦去,悠悠道:“也好,多功能,很实用。”
身旁的凡人们人人深色肃穆,充满景仰,我也不好意思笑的太大声。“花神”一脸严肃地扭头扭脚,缭斓也神态自若地死盯着看。表情正经的十分不正经。
不过这“花神”也颇实惠,不仅让人们看了免费的跳大神,而且还搭上每人一只花神灯。有几个同样浓妆艳抹的女子挨个分发方才用来开道的粉红宫纱灯笼,美名其曰花神灯。竹制的提杆,暖融融的火苗,倒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我和缭斓也就稀里糊涂地提着那灯跟着群众一起游街。浩浩荡荡的队伍占了整条街。路线从花神庙到梓荞湖,路边的摊贩们见了就朝游街队伍挥手,队伍中间有说有笑。人间烟火缭。
其实这样儿也挺好的。
缭斓掂着花神灯,突然道:“子归。你想看看当年在道观的情形不想?”
这人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我在喧嚷的人群里头扭头看他。缭斓背着昏黄的光,眸子里头落了满天的繁星,盈盈冲我笑。
第二十章
没由来的,我的头就点了下去。没由来的,眼前一花,入眼的已经从喧嚷的夜市变成青黑墙瓦的道观。
我一时间有些愣怔。
的确是一座道观,香火缭绕,道观外头的竹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我抬头看,道观正门的匾上,鎏金三大字曰明月观。
明月观。
隔了多少年再回到这里,记忆中的一切皆未改变。
桃花开的正盛。我恍恍惚惚站在桃花树底下,看着来往的着熟悉又陌生的道士服的小道士们。他们却仿佛没有看见我和缭斓一样,依旧谈笑着从我们边上过去。一个小道士道:“师尊今儿真凶,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脾气。”
那小道士的眉眼清秀,我看着颇熟悉。依稀当年被我欺压的几个师弟里头就有他的份儿,也忘记了到底是叫子钦还是叫子墨。看他个头颇小,言语尚稚嫩,那时候我和缭斓应该还没有飞升罢?大抵还是十五六岁年纪。
我蓦然的就有了一个念头。那个念头在我心头百转千回,抨击的我胸膛都痛。
隐隐约约有玉笛奏响,音彻九霄。空灵婉转,举世无双。
我一下子懵了。
几乎是没再加考虑,脚就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等反应过来,一抬眼,就是满眼的桃花,满眼的般般入画。
还是那一人,还是那一树。浅青衣袂,淡雅容颜,微微磕着的双眼,面容从容安详,不食人间烟火。
无双清雅,无双桃花。
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廖落依旧吹着手中的笛子,青丝被风扬起几缕。我想伸手帮他拂去落在衣裳上的花瓣,手落在他肩上又没落在他肩上,徒抓了一把空气。
缭斓一直静静地跟在我身旁。我猛地扭头看他,他也看我,额心的图案愈发血红欲滴,眸光幽深,嘴唇微抿,突然一指朝我眉心点来。
眼前的景物便又便的模糊扭曲,半晌再恢复清明,看在眼里的又是另一番景色。
此时的地方应该是道观的内院。内院一般是师尊道长们用来静修炼丹的地方,所以此时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我四处环顾了一